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练出一敏感度,邦媛对于进宫整个人都是抗拒的,抬眼望了望天空,正色道:“马上酉时了,现在打扰了官家休息,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来传旨的是窦神来,他身为宦官,天生就在永国公主面前打怵。但是皇命在身,打怵也得赔笑道:“公主,这是官家的意思,怎么会是您的罪过呢?再说官家夜晚召见,想必是有急事,公主还是快点跟老奴走吧!”

    他越这样说,邦媛还越不动弹,“窦押班是在跟吾打趣?我女子尔,一无朝职二无差遣,大晚上的有事么急事,传出去你是要让外面人看我们皇家的笑话?”

    她此言犀利,窦神来连连说不敢,最后只得道:“公主,连夜召见您入宫,是官家的意思,您若是不去,可就真是罪过了!”

    话说到这一步,只要不是今天就决定造反。那么赵邦媛还真得走一趟了。她忍下来了这口气,但是在路过门口的时候,飞快地和赵德泽对了一下眼色。

    宋皇后看着人影走远,脸色不好地从帘子后走出来,狠狠骂道:“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不进一家门。”

    赵德泽无奈,虽然知道这话是在骂赵炅和他的后宫,但是不是把他们一房给捎进去了吗?

    已经长的和宋皇后一样高的赵舜华扶着嫡母,劝解道:“到底是儿无用,不过兄长,这和亲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德泽坐下,喝了口茶道,“我毕竟已经上朝,银川北面来了使者是知道的。这个时候,若是稳住西北李继迁,那么北伐就多了几分成算,赵炅才不会管妹妹几岁,只想着安抚他。毕竟那辽国的所谓公主是宗室女,而拒霜却是实打实的皇帝女。至于宫里……儿说句实在的,官家最信任的莫过于孙贵妃,臧美人和邵才人,但三个人就算想留条后路,自己却都是有女儿的。所以嬢嬢也不必生气,咱们也有准备,毕竟,我赵德泽的妹妹,不是他可以拿捏的了!”

    宋皇后看着虚岁十五的儿子,他生的其实过于俊美,这些年为了防备刺杀,也在武学上下了大功夫,加上这么多事,他脸上已经多了坚毅。

    只是,“毕竟我们实力不够,石家也好,李家也好,甚至是你岳父钱家,那都是因利而来,到了生死一博的时候,未必管用。”

    赵德泽又叹了口气,道:“嬢嬢说的是,可儿也没有办法,赵炅简直是上赶着找死,根本不给儿子时间慢慢壮大实力。”

    说句非常讽刺的话。赵德泽母子现在反而是盼着赵炅身体健康的人。

    这不是他们的脑子被驴踢了,而是被现实环境所逼迫。

    因为赵德泽毕竟还年轻。在赵炅眼皮子底下并不可能拥有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兵权。但问题是,他们要想做的事情,这个东西还缺一不可。现在愿意支持他们的势力里,只有石家是有兵权的。

    要是理想的话,赵炅最好还有个七八年活头,趁着他想培养儿子的目的,赵德泽自请婚后去西北。把这個代王由虚变实,在赵炅已经半疯魔的状态下,朝廷诸公是很有可能暗地里帮他操作成功的。

    到时候一旦有变,进可攻,退可守。

    但就像赵德泽说的。赵炅不给这个机会呀,他仿佛是要上赶着作死。

    一向参与感不强的赵舜华都冷笑道:“我都不明白他是怎么了,这两年天灾不断,西川两年用兵把爹爹留下的钱粮耗费的也差不多了,就这样他还要强行出兵,真当契丹纸糊的,将士的命不是命吗?”() ()

    宋皇后摇头,道:“人啊,最难得就是看清楚自己,他只看到契丹因为太后下嫁韩德让一事引发宗室不满。更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宁可强行出兵,也要赌一把,他就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输给你们爹爹。”

    可能是和亲的事情,天生就对公主们有冲击力,赵舜华说了一句堪称为大逆不道的话:“欺负孤儿寡母方面,他确实不输给爹爹。”

    赵德泽瞪了她一眼,子不言父过,懂不懂?

    赵舜华也意识到不妥,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

    宋皇后紧张到一定程度,反而有种听天由命的感觉。瑶华宫的天空也只是四四方方的,但她知道在四方城里,今夜邦媛必然要过难关。

    但其实一路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为难赵邦媛。反而是永国公主进了福宁殿之后,看到赵炅吓了一跳。因为不管传闻如何,她时隔四年第一次见这位血缘上的叔父,还是有点儿震撼的。

    因为四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筹划北伐,那时候的他虽然阴沉,却还带着君主的自信和斗志。

    但如今,他身穿大红宫袍,发已鬓白,整个人就像是高平陵里孤注一掷的的司马懿一样,整个人透着腐朽之气。

    当然,邦媛也不会有啥亲人之间的难过,都要对她和至亲下毒手了,算哪门子家人?

    因此只是淡淡行礼,道:“臣赵邦媛见过官家,官家万福。”

    她在审视赵炅,赵炅当然也在审视她。这个小丫头已经不复当年的张牙舞爪,而像是一只即将长大的鲲鹏,懂得栖息的时候要把翅膀收起来。

    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当然他已经好几天心情不好了。他不像放权给任何人,那么粮草的困境和就只能他自己解决。

    但这是这么好解决的吗?

    不得已,他想着得罪人就得罪人了,把吕蒙正放出来继续当户部侍郎,把那个方田法,田贷法再搞起来,只要一时半会儿给我送来钱,我管你是苦一苦百姓还是苦一苦勋贵,大不了到时间再把吕蒙正弄死平息众怒呗。

    大宋又不缺人才。

    你看着河还没过就想着拆桥的阴损。就知道这个人是在爆发。

    而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是老天带他太严苛。

    就在这时,西北的消息让他振奋,迫不及待传了公主进宫。

    这就是刚才赵邦媛非要和窦神来说上那么几句的意思了。

    女大尚且要避父,何况你这隔了一层的叔父。

    什么天大事儿非要大晚上地召见!

    相信科举出身的言官们,肯定特别愿意跟你聊一聊礼法。

    什么?你说后蜀花蕊祥夫人和南唐小周后,亡国妃妾不过罪人尔,但公主却是大宋的脸面。

    赵炅此刻也是觉得赵邦媛这血统没话说,忽然问:“你长大了,见到叔父,应该称妾或者臣女吧。”

    赵邦媛:这脑回路,我觉得离疯不远了,你可别真御驾亲征,我怕大宋还来不及靖康之耻,就要先承受叫门天子的冲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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