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加紧加急,赵昌终于与南下的桓齮会面。

    桓齮眉目紧锁。

    不久之前他见过这位二公子几面,但两人从未有过交谈。

    他心中不耐烦,失败的郁气堵着胸口,还有失去左膀右臂的悲痛夹杂,其实根本不想理会这位他眼中的闲人。

    “您寻我有何要事?”桓齮问。

    赵昌开门见山:“太原有反心。秦军一败,太原便可能危急。您能救太原吗?”

    桓齮惊愕,变得认真起来:“……如果太原会反的话。”

    赵昌便道:“太原郡尉已经被影响,兹氏、榆次、离石、狼孟也有人心不在秦,这只是已经探明的信息,除此之外,也许还有更多。您认为现在的太原可以等待吗?”

    桓齮脸色凝重。

    以他推测,如果要反,城池之间不会选择孤立无援,这四县周边起码要有其他的照应,这样一来,太原基本大半的县都要沦陷了。

    桓齮不禁问:“您的消息可信吗?”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是你来通知我?

    赵昌神色冷静:“我父王知晓此事。您认为应该如何决断?”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但没关系,他马上就能知道了。

    只要赵高的车速够给力的话。

    桓齮以为这和当初秦王询问的原因一样,是朝堂有计划了,来看看前线的想法。

    他思索,说:“太原郡的防线不可能全面崩塌,如果叛军想要起兵,一定会先想办法铲除郡内的秦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算郡尉有问题又怎么样,郡尉不能完全改变其他人的意志。

    “嗯。”赵昌表示赞同。

    “守住晋阳就能守住南部诸城。”桓齮道。

    某种意义上,晋阳和屯留有几分相似,晋阳也把握着太原盆地,而且晋阳山水环绕,易守难攻。

    “应当以晋阳为核心,牢据狼孟、榆次,抵御赵国援军,同时审讯、清扫其他县城。”

    如果太原要反,赵国肯定会派兵支持。赵军的支援要么从北面来,会被狼孟拦住;要么从东面来,会被榆次拦住。

    桓齮想去领晋阳兵,压过郡尉的指挥权,然后再图将来。

    晋阳从前其实反过,然后被蒙骜平叛,之后的军队是被重组过的,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有问题。

    赵昌听完,觉得你有思路就行:“可以,请您全权执掌平叛事宜,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

    说到桓齮心坎上了。

    他痛恨自己的失败,却也担忧自己的前程。

    但如果能把太原一事处理好的话……

    我的前途不就又光明起来了吗?

    迫切想要再立功的心思占据脑海,让桓齮忽略了接下来微妙的不对劲。

    “鱼。”赵昌唤道。

    桓齮已经结束了一场战争,如果想要再次调兵,按理应该勘验虎符。

    但鱼捧来一册长简。

    这是诏令的制式简,三尺简写诏书律令。

    赵昌接过,沉肃面容,缓声说:“遵秦王令,执诏者为昌,便视执诏者为秦王。以我令为秦王令,命将军桓齮总领边军,平叛太原。”

    什、什么?!

    鱼在身后掩下震惊与担忧。

    他知道诏令真正的内容,刚才还在疑惑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您是怎么敢假传内容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

    秦王确实是让人“视执诏者为秦王”,但目的是为了让情况危急的时候,其他各路军队提高对公子生命的重视程度,像保护秦王一样保护公子。

    绝对没有给公子随意下令的权力。

    但桓齮将军为什么也敢信的?

    这次连督军都还没派来不是吗?您不会以为公子是督军吧?

    桓齮当然敢信了。

    一开始,他看二公子说得言之凿凿,确有其事,就先信了三分。

    让他将功补过,他又信了三分。

    等那诏令一端出来,他就直接信得不能再信了。

    到底谁会拿诏令作假?二公子能图什么呢?这一看就是真的诏令。

    桓齮的脑袋现在已经变成立功的形状了,没有再升起怀疑的心思,恭敬领命。

    赵昌嘱托,给自己打补丁,道:“事急从权,其余各项事宜后续会由咸阳补送。请您务必尽快把控局势,减少太原一事会造成的影响。”

    桓齮明白得很,重振旗鼓,准备戴罪立功去了。

    等到只剩二人时,鱼忧心忡忡,看向赵昌:“公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您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这好像不是他认识的公子。

    赵昌叹气,说:“既然我能做到一点,那就多做一点。如果坐视太原掀起叛乱,平白牺牲忠臣良将、穷苦百姓,我会因此而后悔的啊。”

    虽然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也是赵昌心情不爽,他恼自己时常需要畏手畏脚,也恼秦国糟糕的吏治,还恼动不动就要搞事的其他人。

    种种情绪掺杂一起,让他开始暴躁了。

    赵昌未尝没有借此再次试探秦王的想法。如果连这种事都可以被原谅,那他之后想待在咸阳一段时间,开始做一些其他改变。

    真的要忍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在控制他,让他记得,现在还没统一,生产力更不够充足,也没有孵化各种条件的土壤,他早就想办法反了。

    就你们这种反,算什么叛军!

    不对,冷静……冷静……我不造反。

    肯定是之前赶路太累了,影响了我的智商。

    造反是没有前途的,现在要好好搞建设,然后等到几百年后才……

    “准备回屯留吧。”赵昌说,“等之后返回咸阳,向父王请罪。”

    请个屁的罪,老头你最好狠狠罚我,让我知道你现在的底线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的底线又开始变得深不可测了。

    对于赵昌无法掌控的人,那人的底线就是他的安全感。

    赵昌敢这么做,也是因为直觉在告诉他……或许他不会真的被惩罚。

    但这反而让赵昌感到莫名的抗拒。

    ——

    赵高这边拼了老命,一路赶到咸阳,带着赵昌的信简求见秦王。

    秦王此前不久刚拿到秦军失败的消息,还在生气中,得知赵高竟然无故返回,极其诧异。

    赵高只是简单理一理外表,保证基础的仪容,就将信简呈递上去。

    秦王取过,打开,沉着脸看完。

    赵昌在信中平铺直叙,讲述来龙去脉,言辞恳切,希望咸阳能够重视这件事,最后又道明自己的做法。

    一时之间,室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而后秦王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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