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阁。

    角翘飞檐的楼阁每层皆由轻纱围绕,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宛如停留在阁边的粉彩色云霞。

    慵懒躺在软塌上的男人抬起浓密纤长的眼睫,用润泽的音色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上扬的韵律像是饱蘸了水汽,温柔地从胸腔推至舌尖。

    然后他眉梢一挑,颇有兴致地偏了脑袋询问身旁的女子:“你知道为什么这栋楼叫做停云阁吗?”

    被问话的女子正全神贯注地往白玉杯中斟酒,清澈透明的弧线顺势而下落进杯中,溢出香醇而温凉的酒香。

    她将酒壶轻扣在圆桌之上,而后缓步走到男人的面前,递上那杯氤氲着浓香的酒酿。

    待他悠然接过之后,女子才抿嘴轻笑了起来,音色清亮如银铃:“这个得问您自己啊,我可是万万答不上来的。”

    男子微抿了一口酒,带着凉意的酒液顺着起伏的喉管滑落而下。

    他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会答不出来,晴霜你可是停云阁的掌柜。”

    少女不复之前毕恭毕敬的神色,忽然扬起一丝真心诚意的笑意:“承蒙阁主当年的搭救和多年的照顾,晴霜才不必遭受饥饿挨冻被人肆意欺凌的苦楚。如今能安稳地留在这停云阁中,帮阁主打理好阁中的杂事是晴霜的本分与福分。其余的事情,晴霜并不敢随意置喙。”

    阁主却来了兴致,非要她说上一两句。

    晴霜将酒壶放回桌面。

    她说:“我觉得这座直上云霄的停云阁,是世间独一无二而令人流连忘返的忘忧处。”

    丝竹声声,舞步蹁跹。可令人忘却一切烦恼。

    被称为阁主的男人像是感慨又像是惆怅地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臂,温柔而爱怜地覆上了晴霜柔滑的墨色长发。

    温热的掌心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晴霜之所以拦下阁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顶着掌柜这一人之下的名头,都是因为自家阁主不愿主动出现在外界纷扰的视野里。

    传闻停云阁的阁主清澈如泉而又清冷如月,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晴霜抬头遥望天际,皎洁的月光洒落一地,映得满室生光。

    *

    冷香袅袅。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上粗糙的格子温柔地斜映在打开的妆盒中,而后一步一回首地悄悄挪动,最终停在了绣着粉色花瓣的枕被上。

    月色初现之时是碧荷练舞的固定时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却依旧没能将舞步练得纯熟流畅。

    碧荷深知在这种瓶颈的状态下决不能一心求快,于是仰面闭眼直到能够静下心来,先是将繁复的舞步分解成一个个单独的动作,然后按照自己的记忆与理解进行调整与纠正,一步一步地连起直到连贯成一个完整的动作。

    这样的耐心与恒心是除天赋以外,她之所以还能生活在停云阁中的唯一资本。

    碧荷已入阁十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变成一个小心谨慎,懂得察言观色的少女。

    停云阁虽然是旁人眼中声名远播,销金忘忧的温柔乡,然而碧荷身处其中,却看得比谁都明白。

    这里是客人的忘忧处,却并不是舞姬或是乐师能够安于现状赖以糊口的地方。

    掌柜早就向她们这些舞姬说得清楚明白——阁中从不收留废人,也不会供养闲人。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这里是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修罗场。

    如今她成为了停云阁的排名首位的舞姬,每日的练舞也成为例行不怠甚至废寝忘食的功课。

    在半跪于地的舞姿下,轻软的纱裙瞬间铺满了这片不大的空间,像是忽然绽放的青色莲瓣。而后她缓缓地舒展全身,而后仰头弯腰将身体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从上往下看去,只看到铺展开来的莲瓣之中是一片嫩黄色莲蕊,美得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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