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严府内。

    上演着一场父慈子孝的画面。旁边站着两个外人,罗龙文和鄢懋卿。

    浙江改稻为桑的事情传到了北京,震怒的嘉靖立即问责严世蕃,让他查清到底是谁打着宫里的名义去买田。

    话语间,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的嘉靖帝将国库亏空的锅全都扣在了严世蕃身上。

    此时的严世蕃,上头挨骂,下面被属下背刺,在家里还要被父亲冷暴力。

    心中的委屈几乎要突破天际。

    但这一切都在父亲严嵩的一声大喝下,冷静下来。

    这一年,严嵩已经岁了,居首辅位也已近年。

    人老力衰的严嵩逐渐失去对手下人的掌控。

    掌控的松动必然带来权力的转移。老奸巨猾的严嵩领着自家儿子入阁,倒也闯出了个小阁老的称呼。

    只不过比起知人善用的严嵩,年轻冲动的严世蕃要逊色得多。

    改稻为桑这把火,在清流的刻意引导下,烧到了严家两父子身上。

    人虽老,威严尚在。

    严府上下所有人噤若寒蝉。

    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等人连忙跪下。

    罗龙文和鄢懋卿都是严嵩培养的弟子,如今在朝中身居高位,属于严府的智囊团。

    与之相对的,就是裕王府里,以徐阶为首的高拱,张居正。

    罗龙文说道:“眼下要紧的事,是弄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打着织造局的牌子买田。”

    鄢懋卿接过话:“按理来说,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个人不会蠢到这个地步,要么是胡宗宪在背后使坏,要么就是织造局的人干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严世蕃听着两人不着边际的话,顿时就怒了:“你们到现在还不明白,咱们是被清流那边的人给逼害了。”

    二人一怔,望向严世蕃。

    严嵩也看向严世蕃,这个儿子从小就机敏过人,虽然有时脾气暴躁,出口伤人,但分析事情还是鞭辟入里的。

    “胡宗宪为了他那点名声,阻挠改稻为桑,什么事没做出来,左一道奏疏右一道奏疏,就差对着全天下的人说。”

    “胡宗宪这人自恃才高,但又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往宫里点火这件事,他如何敢做得出来?”

    “至于织造局,就更不可能。你们用脑子想想,这群没了卵蛋的阉货,只有一個家,那就是宫里。他们敢主动往宫里泼脏水,除非是连唯一的一条路也不想走,把路走死,走绝了。”

    鄢懋卿问道:“那为何说是清流?”

    严世蕃看了眼严嵩,严嵩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那群自诩清流的蠢货看我们不顺眼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巴不得把我们全都拉下马,借着改稻为桑这件事。”

    说到这里,严世蕃咬牙切齿:“肯定是清流那边抓到了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个蠢货的把柄,他们狗急跳墙,做了蠢事。”

    “咱们都被手底下的人给害了。”

    严世蕃句句不离清流。眼下他手底下的人出了事,颜面尽失。

    罗龙文,鄢懋卿看似与他是一伙的,但一个锅里三个碗,饭还是分着吃的。() ()

    两人都是严嵩的弟子。

    师父,师父,占着个父字。

    现实生活中相处起来,也比亲生儿子要更容易。

    胡宗宪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想他严世蕃,一心一意为父亲遮风挡雨,但在心底里,还是比不过那胡宗宪。

    为此,在改稻为桑,毁堤淹田事发之后,胡宗宪进京,他还专门隔绝了消息,不让严嵩胡宗宪见面,但还是没办法动摇严嵩对胡宗宪的信任。

    眼下郑泌昌何茂才所为让他这个严党的二把手丢了脸面。

    所以这他需要放大清流这个威胁,用外力压迫内部,减缓内斗争权。

    鄢懋卿问道:“也不知道清流到底拿捏了他们什么罪证,这个主意都打得出来。”

    严嵩半闭着的眼睛倏地抬起,立即想到胡宗宪进京呈递奏疏时携带的供状。

    严世蕃立即补充:“不止这样,这两人还和我们耍了心眼。昨天接到他们的呈报,说是淳安有刁民通倭,但没说织造局买田的事。”

    “淳安县真的有人通倭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龙文立即接话,问道。

    这个他们自然是郑泌昌何茂才。

    大家都是严党中人,太了解彼此了,一些构陷所用的政治手段一眼就能看穿,通倭的真假,大家懂得都懂。

    “还能为什么!事情还出在这个淳安知县身上。”

    说着严世蕃愈发恼火:“他妈的不过三甲进士出身,给了他天大的恩赐,外放当官。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居然能耀武扬威,投靠清流,背刺我们。”

    “真是瞎了眼,安排他在这么一个地方。”

    严嵩提醒道:“一个知县而已,翻不起风浪,不要乱了主次。”

    “爹说的对……”严世蕃看严嵩情绪好转,也终于松了口气,“儿子之后找个由头,调他入京,好好炮制他。”

    “说重点!”严嵩说完,靠回躺椅上。

    “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人一定是想借助通倭一案控制住李青云,剩下那个裕王府安插来的海瑞就不足为虑了。”

    “这两个畜生,错就错在,肯定是卷到那些大户买田的事里面去了,自己想趁着改稻为桑捞一把。”

    “结果发现我们派过去一个高翰文,钳制了他们,心里自然不乐意,于是撺掇着大户打着织造局的牌子压人,想着只要把改稻为桑的事弄成了,什么丑也这过去了。”

    罗龙文一拍桌子:“好算计,这样子他们还什么事都担不着,办事的是清流的两个知县,到时背锅的是高翰文,真是好算计啊。”

    鄢懋卿拱手赞道:“小阁老之言,面面俱到,洞彻事理。”

    严世蕃突然又懊恼起来:“这个高翰文,也是一点用没有,在翰林院读书把脑子都读傻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有一点书信来。”

    此时,高翰文的书信,正在骑马来的路上。

    算上高翰文,严世蕃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了。

    罗龙文和鄢懋卿对视一眼,眼神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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