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随着车轮滚滚，京城的轮廓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为这座梁国三代古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喧嚣声、叫卖声、马蹄声交织共造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我靠在马车气窗旁，从雕花镂空的缝隙中向外打量。
京城以南，绕过山峦蜿蜒匍匐的脊背之后，就是梁国少有的平川。
今日艳阳高远，青天不见顶，傍晚时分，阳光照在旷野一片澄黄灿烂。野地里匍匐的不知名植被也度过了自己的春夏，秸秆褪色成老练的金色，坚硬刺人。
这样的景色其实不算绝丽，但因为开阔和旺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让人觉得惬意。
鼻尖能嗅到暖融融的风，从窗花缝隙吹进来，被太阳烤热。
我在现实世界从未见过这么生动的景色。城市里，钢筋水泥伫立搭建的百层高楼就是平民的大号鸽子笼，玻璃罩反射着街道的车水马龙，连光影都必须匆忙。
二十六世纪，绿色植物很昂贵。一盆仙人掌盆栽要卖四百一十五块，我买过一盆，养死之后难过了三四天。
在那三四天里，我每每工作时都会下意识地算一算，“唉，这几个小时相当于几分之一的仙人掌呢？”
后来系统告诉我，仙人掌肉是可以吃的，更是让我悲从中来。
因为盆栽死后，我直接将它埋在了土里，委实是一种浪费。当前社会的共识是不能遗留任何生命资源的剩余价值。
“它就这样腐烂也很好。就像保护湿地里的树一样，不为谁来，也不会被分解成分子链做花或者遮光帘。”
他说完冲我扬着下巴一笑，翻起单侧手腕的袖子给我看皮肤上的刻字，D-137组。他出生时默认捐献了肺动脉瓣膜，这是新生儿想来到这个世界的必经之路。
我们每一个人都各有各自的捐法。
“你是什么？”他问，但并不等我回答，而是侧目打量我手腕的刻痕，D-102组。
“左心室瓣膜。”我说。这就有些巧了，左心室瓣膜与肺动脉瓣紧邻彼此，就像我们活着时坐在相邻的工位，“假如死得合适，我们就能在同一颗心脏发挥余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哈哈大笑，笑起来时格外好看，棕褐的瞳会比平时更清澈一些。像是将过往下工以后所摄入的所有酒精都醒了一遍。
或许我曾提及，陈恩有一双形状精致的眼睛，说不上来算什么形状，狭长而饱满，眼皮多层的褶皱华丽却不繁缛。像大丽菊渐变的花纹层层堆叠。
陈恩那时候还没有剪发，半长的头发用一根头绳扎在后脑勺，散漫而闲适。
即便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能当面见到他，还是能够回忆起他的样子。当你突然想起一个人，这或许只简单地意味着你想他了。
我确实想他。虽然只有一瞬。
记忆中褪色的画面很快被陈捷的声音打断：“公主，快到宫门了。”
我应了一声，不经意观察他的神色，他已经收了打坐的架势，谦恭地看着面前的地板，垂下的眼中却蕴藏着一种我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我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紧张。总感觉我仍然忽视了什么事情，脑中却一团乱，想不出来所以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车队从城郭缓缓驶到宫门，两旁的侍卫恭敬地行礼。我掀开帘子，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宫殿，却没有了往日的舒适自得。
宫中的一切，都显得陌生遥远。明明我才离开了半月，却恍如隔世，好像有什么事在悄然无声中变化了。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来来往往的太监侍女们身上的衣服，从轻薄长衣换成了更厚重的秋袄，让人突然不太适应。
“公主，我先往司礼部面见家父。”江伯永在外面道别，然后是一阵马蹄铁轻踏声，他渐行渐远，应该是往衙门的方向走去了。
我们走到内宫墙边，马车终于停下。
中秋宴既是国宴，也是家宴。这在历史上恐怕是无从找寻先例的，不过在原书里，大小晚会一向是公主后妃连带外戚官员共同赴宴，有一种超时空超现实的表现手法。
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女主和男一二三及其他人物创造条件。
“公主小心。”陈捷按照资历也受邀做座上宾。他比我先一步下车，转而伸出手，想要扶我，实在出我所料。
我微微怔神之余，看到他伸在眼前的手，心中却在想：这就是亲自揍过二皇子的手吗？
莹润细腻，一点儿老茧也没有。他这么纤柔的人，居然能爆发出那么惊人强大的攻击性。可见人不可貌相。
僵持的片刻功夫里，长穗踱步上前，我搭住她的手臂，轻声和陈捷道谢，匆匆随着宫人们走了。
宫中的晚宴即将开始，我跟着前来迎接的长穗和其他侍女，穿过一道道长廊，来到了宴会正厅。
厅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
我目睹这一切，却无心欣赏，只想着近日种种线索，像是浪潮填满滩涂的缝隙那样充斥着我的脑海沟壑。
时至今日，故事已如脱缰的野马，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急驰狂奔了。不过，比起弄清楚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更在乎接下来能怎么做。
传输舱一定要修，不过凭我一人有些太过困难。所以争皇位的设想还是不能放弃。
无论如何都得优先从这里出去。至于离开程序之后的意外保险啦、要不要辞职啦，都是老板该担心的问题。
不多时晚宴开始。
池华宫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层层白纱垂幔将内宫与外宾分隔开。
我左右分别是赵茹茹以及三皇子，都是最爱和稀泥的兄弟姐妹，以为今夜无非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聚餐。
没想到惊喜一刻也不肯放过我。
歌舞初歇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是皇帝有意立二皇子为储君，当堂提了一二。如果说这无疑已算一道噩耗，第二件事则是更大的困恼。
皇帝夸赞祁将军少年英才，是国之栋梁，问我所见如何。其实他说这话时我就应该有所警觉，可惜我有些时候的确不擅长听诸如此类的弦外之音，竟然还笑着应和皇帝。
代价就是皇帝龙颜大悦，赐婚我与祁战。此言一出，祁战一双炯炯有神的乌珠愤愤看了一眼我，似乎在责怪我多言。
显然我们两个都很不希望落得惨结良缘的下场。
回顾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赐婚本该是好事的，因为那是本次穿书的最终任务。但程序早就错乱了，我不在需要“破镜重圆”。
那么平心而论，祁战不是我那一卦的，我不想和他有任何额外的交集。这是另外的价钱。
更何况俗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虽然我们二人之间并未发展处什么爱情，但没人规定坟墓里必须埋正主啊。我有预感，但凡我半只脚踏进这段婚事，一定会付出点儿什么额外的惨痛代价。
除了我，祁战与赵茹茹各自在我两侧跪下，请求皇帝三思。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是回到了初见时在怡神殿外。
他们两个人的心事不难理解。赵茹茹深爱祁战，自然不愿意将他拱手让人，而祁战心中……从前是放着赵茹茹，自水患以后，可能变成了江伯永？
不管是谁，反正轮不到我。
可我没想到，护国公府小世子江伯永与天师太史令陈捷也要凑这个热闹。
我也是经由今天才得知，原来江伯永打算不日后与我提亲。当然，这个情节发生的时间和原书有很大的偏差。
江伯永在原书中也曾与六公主提亲。那时梁国大厦将倾，六公主已和亲多年未曾回归故乡，她在西凉古道偶然与江家使节车队相遇，见到江伯永。那时，江伯永以归国与江家门第为筹码，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与六公主做一笔交易。
这不完全是江伯永的意思，而是江家的决定，梁国倾覆之后，六公主就是幸存的“前朝皇室”血脉，江氏一族需要一枚活的玉玺。
江家子弟就是如此，哪怕是和心爱之人也要谈利害。
我知道江伯永对六公主的心意，但是目前这个节点，他理应不会表露得太明显。
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有江伯永出面表态，让皇帝意识到这一道旨意牵连的后续因素非同一般，他最终只是摆摆手，并未立诏书。不得不提，梁国的皇帝当得真够憋屈。
此事暂且翻篇。皇后笑吟吟地打圆场：“入秋以来先帝栽种的桂树开了花，但只开了一株独秀，恰贵妃有孕，兴许正是寓这一桩喜事。臣妾作为表率，希望为贵妃与子嗣祈福，其余的事虽要紧，倒该从长计议，暂且不与贵妃抢风头。”
我很佩服皇后说话的艺术，一句话舒坦了一群人，难怪她做后宫组小组长。
同时我也明白，皇后说这些，是深知我与二皇子不和。前朝大皇子立长派、二皇子之立嫡派争议甚多，她不希望我和祁将军府结盟，与她的儿子不利。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明地展示了自己的立场。
不过我没有想通，陈捷帮我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件事唯独他置身事外，他不必出面的。他接触过另一个穿书的人，他也许是与这个世界的漏洞最接近的线索。
我心中升起许多种猜想，几度三番想找准机会询问他，却碍于宫宴内外分席，相隔太远，只能遥遥望着一层层垂幔空着急。
直到宴会将尽，陈捷起身离席。
他洁白无瑕的衣摆像羽毛在风中飘扬，转眼要走出我的视野。
我起身跟住，长穗急匆匆在身后喊我慢点。陈捷的背影不远不近，但却如海市蜃楼的幻影，总差一段距离。
一路追到宫中匝道，不料遇到了赵茹茹。
赵茹茹迎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她一双眼似早春日出前的桃花瓣沾了露水，还未开口已带了三分哀伤：“六妹……”
我很急：“让一让，他要跑了！”
赵茹茹的手像藤蔓一样缠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六妹，我只有一件事求你。你答应我，好吗？”
我步步生风，她亦步亦趋，乍看之下如同趣味运动会的两人三足。
不过，我们配合的节奏再默契也还是两个人，必然影响到速度，我连说：“好，好姐姐。我得走了。”
赵茹茹闻言，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你可是急着去见祁将军？你们之间，到底是何时暗生情愫，阿姐不该多问，但是你可知道，阿姐整颗心里只有他了。”
我好生无奈：“你想多了，我们没事。”
赵茹茹小心翼翼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嗫嚅问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抢走他？”
陈捷消失在宫墙之外，我的视野望着人流息壤的宫道，脚步逐渐慢下来，站定，彻底地笑了。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我对她说，“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你的情敌，我是祁战的情敌。”
她愣在原地，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
我感到很累，叹了口气拂开她的手。长穗正好追上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公主，您……”她看清赵茹茹，忙不迭行了一礼。
长穗这样一拜，赵茹茹如梦方醒，失魂落魄地告别。
车队缓缓驶入城门，喧嚣声、叫卖声、马蹄声交织共造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我靠在马车气窗旁，从雕花镂空的缝隙中向外打量。
京城以南，绕过山峦蜿蜒匍匐的脊背之后，就是梁国少有的平川。
今日艳阳高远，青天不见顶，傍晚时分，阳光照在旷野一片澄黄灿烂。野地里匍匐的不知名植被也度过了自己的春夏，秸秆褪色成老练的金色，坚硬刺人。
这样的景色其实不算绝丽，但因为开阔和旺盛，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让人觉得惬意。
鼻尖能嗅到暖融融的风，从窗花缝隙吹进来，被太阳烤热。
我在现实世界从未见过这么生动的景色。城市里，钢筋水泥伫立搭建的百层高楼就是平民的大号鸽子笼，玻璃罩反射着街道的车水马龙，连光影都必须匆忙。
二十六世纪，绿色植物很昂贵。一盆仙人掌盆栽要卖四百一十五块，我买过一盆，养死之后难过了三四天。
在那三四天里，我每每工作时都会下意识地算一算，“唉，这几个小时相当于几分之一的仙人掌呢？”
后来系统告诉我，仙人掌肉是可以吃的，更是让我悲从中来。
因为盆栽死后，我直接将它埋在了土里，委实是一种浪费。当前社会的共识是不能遗留任何生命资源的剩余价值。
“它就这样腐烂也很好。就像保护湿地里的树一样，不为谁来，也不会被分解成分子链做花或者遮光帘。”
他说完冲我扬着下巴一笑，翻起单侧手腕的袖子给我看皮肤上的刻字，D-137组。他出生时默认捐献了肺动脉瓣膜，这是新生儿想来到这个世界的必经之路。
我们每一个人都各有各自的捐法。
“你是什么？”他问，但并不等我回答，而是侧目打量我手腕的刻痕，D-102组。
“左心室瓣膜。”我说。这就有些巧了，左心室瓣膜与肺动脉瓣紧邻彼此，就像我们活着时坐在相邻的工位，“假如死得合适，我们就能在同一颗心脏发挥余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哈哈大笑，笑起来时格外好看，棕褐的瞳会比平时更清澈一些。像是将过往下工以后所摄入的所有酒精都醒了一遍。
或许我曾提及，陈恩有一双形状精致的眼睛，说不上来算什么形状，狭长而饱满，眼皮多层的褶皱华丽却不繁缛。像大丽菊渐变的花纹层层堆叠。
陈恩那时候还没有剪发，半长的头发用一根头绳扎在后脑勺，散漫而闲适。
即便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未能当面见到他，还是能够回忆起他的样子。当你突然想起一个人，这或许只简单地意味着你想他了。
我确实想他。虽然只有一瞬。
记忆中褪色的画面很快被陈捷的声音打断：“公主，快到宫门了。”
我应了一声，不经意观察他的神色，他已经收了打坐的架势，谦恭地看着面前的地板，垂下的眼中却蕴藏着一种我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我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紧张。总感觉我仍然忽视了什么事情，脑中却一团乱，想不出来所以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车队从城郭缓缓驶到宫门，两旁的侍卫恭敬地行礼。我掀开帘子，看着一座座熟悉的宫殿，却没有了往日的舒适自得。
宫中的一切，都显得陌生遥远。明明我才离开了半月，却恍如隔世，好像有什么事在悄然无声中变化了。
我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来来往往的太监侍女们身上的衣服，从轻薄长衣换成了更厚重的秋袄，让人突然不太适应。
“公主，我先往司礼部面见家父。”江伯永在外面道别，然后是一阵马蹄铁轻踏声，他渐行渐远，应该是往衙门的方向走去了。
我们走到内宫墙边，马车终于停下。
中秋宴既是国宴，也是家宴。这在历史上恐怕是无从找寻先例的，不过在原书里，大小晚会一向是公主后妃连带外戚官员共同赴宴，有一种超时空超现实的表现手法。
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女主和男一二三及其他人物创造条件。
“公主小心。”陈捷按照资历也受邀做座上宾。他比我先一步下车，转而伸出手，想要扶我，实在出我所料。
我微微怔神之余，看到他伸在眼前的手，心中却在想：这就是亲自揍过二皇子的手吗？
莹润细腻，一点儿老茧也没有。他这么纤柔的人，居然能爆发出那么惊人强大的攻击性。可见人不可貌相。
僵持的片刻功夫里，长穗踱步上前，我搭住她的手臂，轻声和陈捷道谢，匆匆随着宫人们走了。
宫中的晚宴即将开始，我跟着前来迎接的长穗和其他侍女，穿过一道道长廊，来到了宴会正厅。
厅内灯火辉煌，宾客如云。
我目睹这一切，却无心欣赏，只想着近日种种线索，像是浪潮填满滩涂的缝隙那样充斥着我的脑海沟壑。
时至今日，故事已如脱缰的野马，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急驰狂奔了。不过，比起弄清楚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更在乎接下来能怎么做。
传输舱一定要修，不过凭我一人有些太过困难。所以争皇位的设想还是不能放弃。
无论如何都得优先从这里出去。至于离开程序之后的意外保险啦、要不要辞职啦，都是老板该担心的问题。
不多时晚宴开始。
池华宫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层层白纱垂幔将内宫与外宾分隔开。
我左右分别是赵茹茹以及三皇子，都是最爱和稀泥的兄弟姐妹，以为今夜无非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聚餐。
没想到惊喜一刻也不肯放过我。
歌舞初歇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是皇帝有意立二皇子为储君，当堂提了一二。如果说这无疑已算一道噩耗，第二件事则是更大的困恼。
皇帝夸赞祁将军少年英才，是国之栋梁，问我所见如何。其实他说这话时我就应该有所警觉，可惜我有些时候的确不擅长听诸如此类的弦外之音，竟然还笑着应和皇帝。
代价就是皇帝龙颜大悦，赐婚我与祁战。此言一出，祁战一双炯炯有神的乌珠愤愤看了一眼我，似乎在责怪我多言。
显然我们两个都很不希望落得惨结良缘的下场。
回顾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赐婚本该是好事的，因为那是本次穿书的最终任务。但程序早就错乱了，我不在需要“破镜重圆”。
那么平心而论，祁战不是我那一卦的，我不想和他有任何额外的交集。这是另外的价钱。
更何况俗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虽然我们二人之间并未发展处什么爱情，但没人规定坟墓里必须埋正主啊。我有预感，但凡我半只脚踏进这段婚事，一定会付出点儿什么额外的惨痛代价。
除了我，祁战与赵茹茹各自在我两侧跪下，请求皇帝三思。这场景似曾相识，像是回到了初见时在怡神殿外。
他们两个人的心事不难理解。赵茹茹深爱祁战，自然不愿意将他拱手让人，而祁战心中……从前是放着赵茹茹，自水患以后，可能变成了江伯永？
不管是谁，反正轮不到我。
可我没想到，护国公府小世子江伯永与天师太史令陈捷也要凑这个热闹。
我也是经由今天才得知，原来江伯永打算不日后与我提亲。当然，这个情节发生的时间和原书有很大的偏差。
江伯永在原书中也曾与六公主提亲。那时梁国大厦将倾，六公主已和亲多年未曾回归故乡，她在西凉古道偶然与江家使节车队相遇，见到江伯永。那时，江伯永以归国与江家门第为筹码，开出了很诱人的条件，与六公主做一笔交易。
这不完全是江伯永的意思，而是江家的决定，梁国倾覆之后，六公主就是幸存的“前朝皇室”血脉，江氏一族需要一枚活的玉玺。
江家子弟就是如此，哪怕是和心爱之人也要谈利害。
我知道江伯永对六公主的心意，但是目前这个节点，他理应不会表露得太明显。
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有江伯永出面表态，让皇帝意识到这一道旨意牵连的后续因素非同一般，他最终只是摆摆手，并未立诏书。不得不提，梁国的皇帝当得真够憋屈。
此事暂且翻篇。皇后笑吟吟地打圆场：“入秋以来先帝栽种的桂树开了花，但只开了一株独秀，恰贵妃有孕，兴许正是寓这一桩喜事。臣妾作为表率，希望为贵妃与子嗣祈福，其余的事虽要紧，倒该从长计议，暂且不与贵妃抢风头。”
我很佩服皇后说话的艺术，一句话舒坦了一群人，难怪她做后宫组小组长。
同时我也明白，皇后说这些，是深知我与二皇子不和。前朝大皇子立长派、二皇子之立嫡派争议甚多，她不希望我和祁将军府结盟，与她的儿子不利。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明地展示了自己的立场。
不过我没有想通，陈捷帮我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件事唯独他置身事外，他不必出面的。他接触过另一个穿书的人，他也许是与这个世界的漏洞最接近的线索。
我心中升起许多种猜想，几度三番想找准机会询问他，却碍于宫宴内外分席，相隔太远，只能遥遥望着一层层垂幔空着急。
直到宴会将尽，陈捷起身离席。
他洁白无瑕的衣摆像羽毛在风中飘扬，转眼要走出我的视野。
我起身跟住，长穗急匆匆在身后喊我慢点。陈捷的背影不远不近，但却如海市蜃楼的幻影，总差一段距离。
一路追到宫中匝道，不料遇到了赵茹茹。
赵茹茹迎过来，拦住了我的去路。她一双眼似早春日出前的桃花瓣沾了露水，还未开口已带了三分哀伤：“六妹……”
我很急：“让一让，他要跑了！”
赵茹茹的手像藤蔓一样缠着我的手臂不肯放：“六妹，我只有一件事求你。你答应我，好吗？”
我步步生风，她亦步亦趋，乍看之下如同趣味运动会的两人三足。
不过，我们配合的节奏再默契也还是两个人，必然影响到速度，我连说：“好，好姐姐。我得走了。”
赵茹茹闻言，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你可是急着去见祁将军？你们之间，到底是何时暗生情愫，阿姐不该多问，但是你可知道，阿姐整颗心里只有他了。”
我好生无奈：“你想多了，我们没事。”
赵茹茹小心翼翼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嗫嚅问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抢走他？”
陈捷消失在宫墙之外，我的视野望着人流息壤的宫道，脚步逐渐慢下来，站定，彻底地笑了。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我对她说，“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你的情敌，我是祁战的情敌。”
她愣在原地，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眨巴着，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
我感到很累，叹了口气拂开她的手。长穗正好追上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公主，您……”她看清赵茹茹，忙不迭行了一礼。
长穗这样一拜，赵茹茹如梦方醒，失魂落魄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