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你别担心。”林雪意上前一步安慰她,道,“只要你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相告,我相信何县尉不会冤枉你的。”

    丫鬟这才点点头,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秦姑娘闺名秦苒悦,是泤水河边的富户秦朗的独女。丫鬟名叫秋吟,前几日刚被派去做秦苒悦的贴身侍女,因为说话率直,时常惹得秦苒悦不悦,所以没少受打骂。

    今日秦苒悦跟家中说去山寺上香,可到了寺庙上完香之后又嫌寺中无聊,便沿着山寺的后山一路游玩。秋吟原本想劝秦苒悦及早返家,可又怕她听了生气,只得一路跟随。

    山中松柏郁郁,高树繁茂,秦苒悦跟秋吟很快就迷了路,两人就这样越走越远,好半天之后竟然走到了驿站来。

    秦苒悦从未住过驿站,觉得新奇,又见天色似要下雨,便要在驿站里住下。但秋吟担心姑娘家夜不归宿会遭人非议,也害怕家中找不到秦苒悦会迁怒于她,便提议给驿丞一些银钱,让驿丞去家中传信,好让秦老爷派人来接秦苒悦回家。

    不料这话却惹恼了秦苒悦,秦苒悦当着驿丞的面就打了她一巴掌,她只觉得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才一直低头遮掩。

    进了驿站的客房之后,秦苒悦便径自休息了,倒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一直就到了晚间。那时众人都下楼准备用饭,秋吟跟在秦苒悦身后下楼,何章跟吕氏也正下楼,楼梯狭窄,秦苒悦又想抢先,结果就跟何章还有吕氏挤到了一处,然后就发生了林雪意下楼时看到的那一幕。

    “姑娘回了房之后大发脾气,又生气又委屈。后来……”秋吟说着怯怯地瞅了一眼何章,接着道,“直到亥初时分,姑娘总算气消了些,沐浴后就歇下了,我守了姑娘一炷香的功夫才去睡的。半夜我被雷声惊醒,发现姑娘不见了,就出去寻找,却没想到……没想到……”

    “如此说来……”何章顿了一顿,迟疑片刻又接着说了下去:“秦姑娘也并未跟其他人结怨啊。”

    林雪意顺着秋吟的视线看了看何章,又问她道:“你似乎对亥初这个时间很是肯定?”

    秋吟停下啜泣,道:“那时我正为姑娘准备沐浴用的热水,下楼时看过楼下的滴漏,因此十分肯定。”

    林雪意对何章道:“何县尉,据秋吟所说,秦姑娘遭害的时间大约是亥初一刻到子时之间。既然现在还看不出谁有作案动机,不如我们就来说说,在这一个时辰内,各位都在做什么,又听到过哪些动静吧。”

    “好,我也正有此意。”何章看了看身边欲言又止的吕氏,接着道,“那便从我开始吧。今日我跟夫人途中劳顿,晚间用过饭之后就早早歇下了。但我近日肠胃不适,在亥正左右又起夜了。我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只是准备去茅房时,看见冯兄弟屋里的灯还亮着。”

    冯玉面露羞赧之色,道:“说来惭愧,因在下的房间就对着那屋,夜里又电闪雷鸣的,吓人得很,在下便不敢出屋子,也不敢熄灯,因此没看到过什么人。这一整夜,在下除了雷声雨声,就没听到什么动静了。”

    周卫跟着说:“我跟他一样,一直在屋子里没出去,也什么都没听到。”

    林雪意看了看周卫,视线又移到了方凌身上,问:“方兄,你又是何时来此的?为何这么晚才住进来?”

    方凌想了想,道:“我原本连夜赶路,没打算住宿,不料夜里突然下起了雨,这才躲进驿站避雨。”

    驿丞闻言点点头,道:“这位客人是在亥初初刻来的。夜间雨大,驿站缺少修缮,四处漏雨,我便拿些水盆去接雨,故而到处走动,看见了他。不过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林雪意幽幽垂下了目光,轻轻抿了抿唇。

    几乎每个人都有所隐瞒。

    “那你们当时又在哪里?”周卫看着林雪意跟深月,问道。

    深月连忙维护道:“我跟我家公子,用过晚饭之后也马上回屋了,那之后就没离开过房间,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哼,”周卫听了一哂,颇有些不以为然,“你跟你家公子互相作证,可是做不得数吧?同样做不得数的还有何县尉跟何夫人,夫妻之间怎么能作证?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吕氏垂着头没有说话,甚至还缩了缩脖子。深月却是气不过,冲他翻了个白眼,道:“那也没有人能替你作证啊。”

    “不能证明便就是凶手吗?”周卫神色不善地反驳道,“说了半天,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杀人。”

    林雪意轻轻一笑,看向周卫,道:“周兄此话也不无道理。只是我想问问周兄,你确定自己没出过屋子?”

    “外头下那么大的雨,我出去做什么?”周卫道。

    “那么周兄可否告诉我,你既是一直待在屋子里,鞋子上的泥水又是从何而来?”

    林雪意语声方落,众人刚要去看周卫的鞋子,只见那周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森然的匕首,向林雪意直刺过来。

    林雪意并没想到周卫会当众发难,脚下不由一滞。电光石火只见,突然一只大手环在她腰间将她往边上一带,一道魁梧身影便迎上周卫,与他打在一处。

    这场面实在出人意料,众人都连忙退到远处,看着打斗的两人。拦住周卫的便是那最后住进来的方凌,看得出他是个练家子,武功不俗,而周卫也着实让他们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驿使会有这样的功夫,而且他此时出手狠辣,跟先前古道热肠的样子完全是两幅面孔。

    方凌到底是技高一筹,周卫见没有胜算,竟虚晃一招夺窗而逃了。

    众人连忙追到窗边去看,只见外头风大雨大,哪还有周卫的身影。

    “真是没想到,”何章长吁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周卫竟是这般的道貌岸然。下午他还同我们饮酒攀谈了许久,真是好险。”

    林雪意垂眸片刻,道:“恐怕此人并不是周卫。”

    众人大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那方凌也不多话,似有什么默契一般径直走进了周卫的房间。不多时,那房间里的油灯便被点着,方凌站在门口冲林雪意点了点头。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跟在林雪意后头走过去,登时个个面色大变——只见屋中地上躺着个被抹了脖子的人,只穿一层里衣,正是驿使周卫。

    “怎么……他刚才不是……”冯玉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看地上这个,又看看方才“周卫”逃走的方向。

    “是易容术。”方凌说话的声音低沉又毫无温度,听得人胆战心惊,“死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周卫,刚才逃走的,恐怕是江湖杀手假扮。”

    众人大惊失色,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会混进一个杀手来。只有林雪意心中清楚,那杀手就是冲着她来的。

    “薛兄,你是什么时候对那个假周卫起疑的?”冯玉满脸敬佩地问。

    “在他说自己一直在屋里,什么都没听到的时候。”林雪意道。

    冯玉十分不解:“那又如何?我也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林雪意笑了笑,道:“你什么都没听到是正常的,但他不同。”

    说着她看向后头的秋吟,道:“你方才说秦姑娘在亥初时分才消气,我还没问你,是什么事情让她消了气的?你也不必顾忌,就直说了吧。”

    秋吟满脸吃惊地看着林雪意,心道她难道还能看见自己的想法不成?她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何章,道:“其实晚间我家姑娘跟何夫人吵架之后,一直都很生气。后来,我下楼替姑娘准备热水,路过何县尉屋外,无意中听到里面传出打骂声跟哭声,想着是何夫人遭了何县尉的打,就告诉了姑娘。姑娘觉得解气,这才肯休息的。”

    秋吟说完,何章跟吕氏都是满脸尴尬。

    林雪意有些歉然地看向吕氏,道:“那时我也听到过些许哭声,方才我又看见何夫人颈边似有一些伤痕,晚间时还未看到,故而有此猜想。

    “而驿站的房间隔音并不好,我住在何县尉对面都能有所察觉,跟何县尉只有一墙之隔的周卫又怎么会听不到呢?除非他是在那之后才来的,并不知道这件事。冯兄是因为住在西面离得远,不曾听到,假周卫却顺着冯兄的话,也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这不就露馅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何章红着脸,道:“真是惭愧,我今日回房后贪杯,想起我夫人晚间举止无状,酒气上头,这才对我夫人动了手。酒醒之后我十分后悔,只是这丑事我也没脸说出来,刚才就没提。让各位看笑话了!”

    “总之,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他也已经逃了,大家没事就好。”冯玉出来打圆场道。

    “那各位客人都回屋休息吧。”驿丞看了一眼惨死的周卫,又是摇了摇头,“等天一亮,我就去衙门报案。”

    众人都觉十分疲累,自然没人再有异议。

    “我真是不明白,”深月回到屋中,给自己捶着肩膀,道,“那杀手既然是追着咱们来的,为什么要杀秦姑娘?”

    “谁说秦姑娘是他杀的了?”

    林雪意的话就如一声惊雷,深月顿时僵在哪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由缩起肩膀看向她,问:“姑娘,你是说,杀秦姑娘的另有其人?”

    “这还不明显吗?”林雪意道,“我们听到秋吟的叫声后都赶到了西二间,那杀手出现得最迟,可却没有换鞋子,说明事发突然,他才刚杀周卫不久,来不及做得面面俱到。”

    这下子深月明白过来了,左看右看,然后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秦姑娘是死在周卫之前的,而那时候,他还没来。”

    “正是。”

章节目录

证物说夫君有马甲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绿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绿染并收藏证物说夫君有马甲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