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还没有。”秋声的脸色白了白,眼神闪烁,“那是因为……因为我住的屋子离账房还近些,因此想先等秋意收拾好了,去领工钱的路上顺路进去收拾。”

    林雪意上前一步,问:“你说你去秋意屋里寻她,没看到人后才去井边看的。我看那屋子跟这口井还有些距离,你为什么会觉得秋意会在井里?”

    只见秋声微微一怔,继而低下头呜呜地哭起来:“我、我本就是见秋意哭得伤心,怕她做傻事,才想陪她回屋的。但是走到伙房的时候,她又不让我送了,说让我在伙房外头等着便好。哪知道她真的跳了井……都是我的错,若我刚才执意跟着她,她就不会……”

    林雪意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转而对余管家说:“秋意着实可怜,本该让她入土为安。但我总觉得她的死不寻常,她的尸身可否先交由县衙看管?”

    余管家连忙道:“我等自然愿意配合官府办案,大人派人来带走便是。待老爷转醒,我会告知老爷。她母亲那边,我这就叫人前去安抚。”

    林雪意见余管家办事周到,道谢之后便再次由他带往秦府大门。正好方才余管家让人去请的大夫到了,几人分别打了招呼,这才各自离开。

    “大人,您是不是怀疑秋意不是自己投井的?”余管家一离开,深月就忍不住问林雪意。

    林雪意回想起刚才验尸时看到的情景,点点头道:“秋意确实是溺死不假,但她双目微睁,手掌张开,应该是在没有防备之时被人推入井中的。”

    方知县立即道:“大人,下官看那秋声言辞闪烁,十分可疑。大人何不先将她抓起来,一番审讯,不怕她不招供。”

    “我们并无证据,直接拿人不妥,更不可刑逼供。”林雪意道。

    面对任何案子,即便她能回溯有关证物看见凶手真容,在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她也无法将对方问罪。更何况,秋意的案子,其实用不上回溯之力。

    “那这么说,您也怀疑是秋声做的?”深月的眼眶仍是红红的,追问道,“难道就这样让她逍遥法外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是……”

    林雪意心中本有主意,只是手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但是当她看见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人后,讲到一半的话不由停下了。

    “墨云?”深月看见走到他们面前的墨云,感到很是奇怪,“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侯府了吗?”

    墨云面无表情,语调平平地道:“少夫人交代我的事,我已转告世子。世子担心少夫人的安危,派我随行保护少夫人。”

    深月十分嫌弃墨云的臭脸,悄悄翻了个白眼,林雪意却轻轻一笑,道:“墨云,你来得正好。”

    “少夫人有何吩咐?”

    “我需要你帮我去盯一个人,深月认得那个人,她可以同你一道。”林雪意说着看了深月一眼。

    深月明白过来,微微睁大眼睛,道:“大人,你是说……”

    林雪意冲她点了点头。

    “好,包在我身上!”深月顿时打起了精神,拽着墨云就往秦府一侧的隐蔽处走去。

    方知县原本看见对面走来个颇有气势的护卫还觉得有些惊讶,毕竟泤水县中少有如此英挺精悍的人物,等到听清了对方的来历,对林雪意更是肃然起敬,立刻拍起了马屁:“大人,您身边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有墨护卫出手,那想必是手到擒来。”

    林雪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笑道:“方大人谬赞了,我还有些事想向方大人讨教。”

    “讨教不敢当。只要是下官知道的,下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知县一番话颠来倒去,说得慷慨激昂。

    “秦府大老爷只有秦姑娘一女,那府中二老爷可有子嗣?”

    方知县不由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回答:“秦二老爷如今膝下有一个公子两个姑娘。公子秦永是正室所出,但却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因此秦二老爷少不了因为这个儿子着急上火。另外两个姑娘都是妾室所生,如今都还未成年。”

    林雪意点了点头,道:“还有一事,我也想请教方大人。”

    “大人您但说无妨。”方知县嘿嘿笑着,边说边请林雪意往前走,“其实下官已经略备……”

    方知县刚想说自己已经略备酒宴,正好为御史大人接风洗尘,就听得林雪意问:“那甜水巷是在何处?”

    “甜水巷啊,甜水巷就在……”等到回过神来,方知县灿烂的笑容不由一僵,“大人,您问甜水巷做什么?”

    ·

    夜幕降临,泤水河畔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浮光跃金的泤水河上,几艘精致的画舫游弋其上,里面传出的婉转歌声如烟波一般在河面上轻轻荡,软软揉进冬日清寒的空气中,让人觉得冬日的寒冷也不过如此。

    作为泤水河的烟花之地,甜水巷更是灯红酒绿,极尽奢靡。

    街道两旁摆着各色小摊,上头摆着各种珠花银篦,口脂香粉,玉环金钏……摊贩在地面上卖力吆喝,楼上的姑娘们则是边打趣边招呼,问底下路过的俊俏公子十否有兴致上来饮一杯酒。

    “真是柳眉星眼杏花腮……”林雪意手中敲着折扇,想起了曲子中的一句词,不由叹了口气。

    她按照马知县说的路线,在甜水巷中走了一阵,找到了今日在秦府听说的南风馆。

    原本她还不知道秦府丫鬟口中的打扮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现在看见南风馆门口两个招揽客人的男子,才有些明白过来。

    这两个男子衣着宽大单薄,飘飘若仙,长长的乌发垂在身后,脑后只松松挽个髻,盘发的发簪旁还缀着一小串绢花。

    “公子何必在门前驻足,不如进来坐坐?”其中一名绿衣男子迎了上来,说话之间便要伸手来挽林雪意。

    他动身便立即有一股脂粉味扑过来,林雪意不动声色地抬扇支开他伸开的手,先一步往里面走去,冷声道:“今日我心情不好,只想喝些酒,不必特意伺候。”

    “那奴家就陪您喝酒。”绿衣男子笑着跟上给林雪意带路,又柔声唤一旁的小厮去取酒来。

    “奴家叫柳笙,公子贵姓?”

    “我姓薛。”

    两人互相介绍之间已进雅间,小厮随后就端了酒水进来。

    绿衣男子殷勤地给林雪意斟了一杯酒,殷勤道:“薛公子您瞧着面生,该是第一次来吧?这是我们这里最有名的杏子酒,您试试看。”

    林雪意喝了一杯,点头说好:“此酒入口甘甜,过喉不涩,我很喜欢。秦公子说得不错,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柳笙闻言一笑,问:“您说的可是秦永秦公子?”

    林雪意眼波幽幽一转,打量着他道:“你也知道他?”

    “秦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柳笙重新给林雪意斟酒,道,“他经常一过来就是一整夜,出手很是大方。”

    “他说得竟是真的。”林雪意又是一杯饮尽,似是喃喃自语,“我当他家中有头有脸,定是家规森严,是万不会让他来这种地方的。”

    柳笙听了不由笑了一阵,道:“秦二老爷确实为此很是恼火,听说上次还拿着鞋子追打秦公子出了府门呢。那之后秦公子倒是有好一阵子没来了,想来是家中盯得紧。”

    林雪意轻轻抿了抿唇,接过柳笙递来的酒杯又喝了一口。

    今日在秦府看见秦二夫人神色的时候,她就知道秦家二房与此处肯定有关联。否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如何能知道南风馆是什么地方?

    后来再听方知县所言,她便推测秦二老爷的公子秦永,定然来过南风馆。只是她还不确定,他跟冯玉是否有交集。

    一念至此,林雪意又道:“难怪我今日还听他跟人诉苦。他还提到了一个叫什么……荼蘼的,也是你们这里的?”

    柳笙这下倒是有些惊讶了,道:“我记得荼蘼是在秦公子回去之后才来的呀,莫非是有人同他提起?”

    林雪意微微皱起了眉头,问:“这么说,荼蘼不是一直在此处营生的?”

    “当然不是了。”柳笙语带轻嘲,“他也就来了二十几日吧。他还傲得很,刚来的时候,什么客人都不接,就等着钓金龟婿似的。做这一行的,谁不是为了生计呢?他还挑上了。”

    “那……”林雪意眼珠一转,接着问,“后来呢?他等到了?”

    “还真让您说对了。”柳笙一边给林雪意斟酒,一边道,“就在他来了几日后,果真来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客人。那客人看他有些姿色,又一脸可怜样,对他心疼得不行,隔三差五就来找他。”

    林雪意猜想他们口中的“客人”便是秦苒悦,她回忆了一下秦苒悦的样子,问:“那位客人是不是生得清秀,皮肤很白,眼角还有一颗痣?”

    “就是他,就是那位岳公子。三日前他还来过。”柳笙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岳公子那晚离开后,第二日荼蘼就不见了踪影。我们都说啊,该不会是跟那岳公子私奔去了吧。”

    确实是私奔去了——林雪意心中暗想着,又喝了一杯。

    “可否带我到荼蘼的屋里看看?”

    “看来您啊,也是冲着荼蘼来的。”柳笙倒是没拒绝,带着林雪意去了荼蘼的屋子。

    荼蘼的房间里面别无他物,只有屏风上还挂着几件南风馆样式的衣裳。

    她抓住其中的一件,凝神一看,果然就在回溯的画面中看见了涂脂抹粉的冯玉和男装打扮的秦苒悦。

    看来她所料不差,确实是冯玉在此处诱骗了秦苒悦。

    结束了回溯,林雪意只觉得头晕得厉害。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喝了有小半坛子的杏子酒,没想到这酒也上头得很。

    “薛公子,您没事吧?”柳笙发觉她脚步踉跄,连忙扶住了她。

    “多谢。我不胜酒力,这便告辞了。”

    林雪意推开柳笙,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却冷不防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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