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油灯陡然落地,林雪意喘着气回过神来。

    “你怎么样?”晏返手快扶住了她,让她在桌边坐下。

    林雪意嘴唇微白,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外头天色渐暗,深月捡起油灯点上,室内顷刻间被微黄的光晕所笼罩。

    昏黄光线中,林雪意发觉自己坐的就是在回溯场景中冯玉所坐的位置,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看到的冯玉那带着诡笑的眼神。

    她知道那是发生在过去的事,并不是当前,但那眼神太过邪气,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她还是看到了那最后一个名字——写在那张名单最后的,是秦苒悦的名字。

    看来那张名单上写的都是受到冯玉诱拐的女子,这也验证了她的推测。

    可是那名单现在已不在这间屋子里,也没有出现在南风馆,那到底是去了何处?

    “姑娘,快喝点水。”深月已经从外间取了水来,望着林雪意的目光流露出几丝担忧来,“您这身子,怎么总不见好?”

    晏返听了深月的话,眉峰微微一挑,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姑娘这是旧疾了。”深月替林雪意顺气了一阵,接过水碗,道,“原本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大概是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吧,近来姑娘时常会这样。”

    “深月,我不碍事的。”将冯玉吓人的模样抛诸脑后,林雪意的脸色好了一些,宽慰她道。

    “哎,”方知县想起刚才自己走得飞快,面露惭色,叹道,“都怪下官考虑不周,早知大人身体有恙,该叫一顶轿子来才是。”

    林雪意连连摇头,强笑着道:“方大人不必客气,我等都是在行公事,哪里需要娇惯着?”

    自从刚才深月说完话后,晏返就一直垂着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到林雪意对方知县说话,他才放柔了语声对她道:“那先休息片刻再走吧。”

    林雪意刚要说好,屋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几人转头一看,就见墨云已经走进了屋中。

    “大人,世子。”墨云拱手行礼,刚要往下说,就见晏返脸色一沉,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卡回到喉咙里。

    林雪意却目光一亮,问:“可是找到秦永了?”

    墨云下意识看了看晏返,然后才接着道:“是。是在赌坊找到的,属下已经将他带回县衙。”

    “那我们这就回衙门。”林雪意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晏返先一步按住。

    “慢着。”晏返语声微沉,扫了墨云一眼,道,“你去牵一匹马来。”

    只见墨云动作极快,林雪意刚想明白晏返是打算骑马回去,墨云就已经从屋里消失了身影。而后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墨云就回来说马已经备好了。

    林雪意跟着晏返走出门去,就看见沉沉的暮色下,果然已经立着一匹高头大马。

    晏返上前一步翻身上马,仍是朝林雪意伸出了手。

    林雪意叮嘱深月跟马知县路上小心,又嘱托墨云看护他们,这才抓住晏返的手,让他将她拉上马背。

    晏返抖抖缰绳,前面深栗色的马头扬了扬,就昂首健步地踏上了街道。

    策马的人只悠悠地手执缰绳,马便走得不快,待行到人流如织处,速度更是慢了下来。

    林雪意下意识地抓着晏返的衣服这么前行了片刻,忽然听到前方隐含笑意的声音传来:“御史大人,还望你善待在下的衣服。”

    她怔愣片刻,松开抓着衣服的手,隐约看清被抓在手心里的衣料出现了褶皱,才明白晏返的意思。

    林雪意一时觉得有点脸热,解释道:“……可是不抓着,我怕是要摔下去。”

    前面的人闻声侧过头来,唇角微扬。

    街边五彩的灯渐次亮起,映得那淡淡的笑容有些炫目。

    林雪意还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就发觉他修长手指已经搭上她手腕,行云流水般把她的手往前一带,堪堪落在他的腰间。她惴惴不安地蜷起手指,反而触到隔着从衣料底下透出的微微温热。

    林雪意烫手般想要松开,可眼前路段上的行人却渐少,前方矫健身影一扬缰绳,马蹄顷刻间飒沓如飞。

    原本微松的手本能地收紧,笼住男子腰腹,带着磁性的戏谑嗓音便顺着刮过耳侧的风传入她耳中:“夫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若不抱紧些,可真是要摔下马去。”

    罢了,抱就抱吧,反正也没人看到。

    眼见马跑得飞快,寒风直钻进领子里,林雪意眼一闭,手一环,将头抵在晏返的背上。

    冬日已经进入最冷的三九之时,晏返穿得却不多,林雪意紧扣的指端隐隐能感觉到衣料底下精壮结实的肌理,可以想见劲瘦腰腹上蕴含着怎样的力量。

    林雪意觉得胸口处像揣了一只兔子,在起伏的马背上咚咚直跳,纤细手指敏感地觉察到衣物之下的肌肉似乎微微一僵。

    未及细想,马一转弯,县衙便出现在眼前,县衙门口正站着一名衙差翘首以盼。

    林雪意暗自松了一口气,松开环住晏返的手,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法从马上下去。她正想请门口的衙差来搭把手,却见眼前一花,晏返已经停落在地上,冲她展开双臂。

    奇怪的热度无端从脖颈往上蔓延,林雪意撑着他有力的手臂下来,心里暗自嘀咕县衙门口悬着的两盏灯笼是不是太热了些。

    那衙差正向林雪意迎过来,边走边道:“大人,卑职已根据墨护卫的交代,把秦永押入牢中了。”

    林雪意拱手道:“有劳了,真是帮了我大忙。我这便去……”

    “你哪里也不许去。”身后的晏返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打断了林雪意的话,眉间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秦永在牢里,跑不了。你现在,该先吃饭。”

    “吃饭?”林雪意不知道他眼下提的是哪一壶。

    晏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目色沉沉:“你午间便没吃东西,退堂之后又直接去找徐氏,接着又是一通折腾,你是打算连晚饭也不吃吗?”

    “可是我现在不饿。”林雪意刚说完便回过味来,她眼珠幽幽一转看向他,“这么说,你一直在跟着我?”

    晏返眼睫微微颤了颤,眸中微讶一闪而逝,复又挑眉对上她的目光,颇为硬气道:“我跟着自己的夫人,天经地义。”

    林雪意错觉般地看到面前人的眼睑之下掠过一抹薄红,倏然一笑,道:“多谢世子好意,那便先一同用饭吧。”

    县衙里的伙房本就已经准备好饭食,林雪意简单吃了些,便要去地牢。晏返却拦住她,回房取了一件狐裘给她披上。

    林雪意看看披在自己身上的雪白狐裘,一时有些犯难。

    晏返的身量比她高出一截,因此他的狐裘穿在她身上便险些垂地。这一路走着,恐怕是要蹭脏,更何况接下来要去的是牢房。

    “走吧。”晏返看出了林雪意的纠结,不由得眉眼微弯,道,“牢房多是阴湿之地,若是着凉,就没法继续查案了。”

    林雪意点了点头,不再推辞,跟晏返一起去见秦永。

    一走进地牢,就有一股潮湿腐味迎面扑来。

    两人跟着带路的衙差往里走了几步,就听见从旁边的一间牢房里传出了癫狂的笑声。

    林雪意扭头一看,发现是已经失了心智的冯玉,此时正蓬头垢面地趴在地上,笑完一阵又嚎叫起来,间或含混不清地从嘴里蹦出一些零碎的字眼。

    冯玉这样子跟她在回溯时看到的样子已大相径庭,但那目光却颇像,如毒蛇一般有些慑人。

    林雪意脚步不由一顿,冯玉像是发现了她似的,起身朝她扑过来,却结结实实地扑在了牢房的栅栏上,面目狰狞。

    “理他做什么?”身侧的晏返握住她手腕往前走,语声泠然,“你可不要心善,全是他咎由自取。”

    “我自然不会同情他。”林雪意摇了摇头,跟着晏返往里走,最后来到了关押秦永的牢房。

    秦永正背对着牢门靠在墙上,被远远传来的冯玉的叫声吓得一抽一抽的。听到脚步声在他的牢房外头停了,他连忙转身看过来。见到外面站的是林雪意,他立刻目光热切地跑上前来:“薛公子!”

    但他很快就看见了从林雪意身后阴影处走出来的男子,触及对方幽沉眸色,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了捂屁股,目光缩回来,似乎是敢怒不敢言。

    “这是御史大人!”衙差粗声喝退了秦永,又将牢房的门打开,躬身退至一旁。

    “御、御史大人?”秦永一阵惊诧过后慢慢明白过来,看着林雪意道,“就是你把我老爹抓起来的?白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向我套话?”

    林雪意点头道:“秦二老爷为非作歹,你是他的公子,本官自然怀疑你也参与其中。”

    秦永登时哭丧着脸,膝盖一弯就跪了下来:“大人,我冤枉啊!我爹做的那些事,我是一件也不知道。你看,我平时不是去赌钱就是去找小倌,哪有功夫帮着我爹害人啊。”

    秦永这话说得过于坦诚,林雪意心下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冷着脸,道:“不尽然吧?本官见你挥金如土,秦二老爷可没有这样的家底。你们到底将赃物藏在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赃物?”秦永听了这话魂都被吓飞了一半,连声讨饶道,“大人饶命,我今日只是上当铺当了一样东西,那也是从我娘的嫁妆中拿的,万万不是什么赃物啊!”

    林雪意听了大感意外,眉心不由轻轻皱起:“秦二夫人的嫁妆?”

    秦永脸色变了变,咽了一下口水,才道:“我娘的嫁妆嘛,多是一些珠宝首饰,都收在库房里了。我找到了我娘藏的库房钥匙,找锁匠配了一把,手头紧张的时候我就……嗯,去拿一点。”

    林雪意目光垂了垂,问:“你这样偷拿了多久?”

    “有那么两三年了吧。”秦永见林雪意的神情越发严肃,连忙拉住她袖子道,“大人,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我娘要是知道这事,非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不可。”

    林雪意突然不说话了,她冷冷甩开秦永,这才斥道:“秦永,你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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