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二十岁生辰的前一个礼拜,我再次见到了靖王宋霁川。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跟着他偷跑出了皇宫。

    我望着宫外热闹的街市,望着游人如织灯白如昼的街道,只觉枉然。

    我没有办法骗自己,我来自二十一世纪,那堵红墙外的风景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直到夜深人静之际,宋霁川带着我悄悄潜入皇宫,不曾想被守在芳菲苑门口的宋霁云撞见。

    又是一夜无眠。

    我睁开眼,只觉脸上依旧是泪水划过的痕迹。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泪湿枕襟。

    一次又一次的折辱,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丫鬟见我一动不动,颇为担忧地濡湿了帕子,一点一点擦拭着我遍体鳞伤的躯体。我微微启唇,问道:“靖王……如何了?”

    丫鬟闻言蓦地一怔,随即笑道:“靖王心怀家国,今晨一早……主动请缨,出征大漠,现在应当是出发了。”

    我双手不自觉地收紧,愕然又心痛。

    那天,灯色昏黄。我拖着病体来到御书房,宋霁云正在批改着奏折。我注视着灯火明灭下他眸中的跳烁,垂眸: “陛下,你我之间的事,不要牵扯他人。靖王是朝堂重臣,您的骨肉兄弟。你还需要他帮你牵制各大世家,陛下切勿因一时冲动,自毁臂膀。”

    宋霁云看着我,表情逐渐冷漠起来,即使灯光一片暖黄也抵不住我内心的恶寒。

    他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安贵妃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朕已经下令,靖王宋霁川,即日起遣去大漠,没有朕的懿旨,永世不得召回。”

    当一个人濒临崩溃时,一点打击便可以摧毁她所有的坚强与倔强。

    淑妃便是那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我生辰前三天的那个晚上,淑妃派人请问前去一叙,我本不愿多加理会,可淑妃却道此事有关靖王性命,让我不得不去。

    一杯清茶撒泼在地,我死死盯着面前淑妃的脸,浑身失去了力气,意识却出奇地清醒。

    淑妃将我藏到一袭素帘后,在一帘之隔的地方,我倒在地上,看着宋霁云缓步走近,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淑妃面前,看着他……

    那天晚上,宋霁云翻了淑妃的牌子。

    也就是那一晚,打破了我对少年所有的想象与向往。

    回到芳菲苑的我疯狂地呕吐,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倾泄而出。

    我趴在床边哭,哭着哭着突然笑起来。

    淑妃和宋霁云纠缠的身影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只觉一阵心悸,双手死死握这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我知道他是帝王,但当我直面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接受不了他和别人在床上喊着我的名字。

    我胸口猛然一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次日,宋霁云下完早朝便来看我。

    他不知道昨晚我就在那儿,他向我伸手的那一刻,我只觉得一阵恶心,便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

    老太医枯树一般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略一沉吟后转向宋霁云,道:“恭喜陛下,安贵妃有喜了,但……”

    原本一脸兴奋的宋霁云听见“但”字,脸色瞬间凝重下来:“但什么?”

    老太医几经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贵妃娘娘身子骨弱,切不可再受刺激,以免动了胎气啊。”

    短短数字,却像是一道判决,字字诛心。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这孩子,多半是保不住了。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

    因为已经失望至极,绝望至极。

    身体上的伤可以愈合,但心若是伤着了,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刻入骨髓。

    隆冬,京城入冬以来最盛大的一场雪。

    过了子时,我便二十岁了。算起来,我也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了。

    五年来,从一开始的情深意切,到如今失望至极,绝望至极。

    深夜无人,一杯堕胎药下肚,犹如烈酒穿肠,烫疼了我的喉咙和心脏。

    我戴着那支碧玉青簪,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缓缓挪到挽奉宫中那株红梅树下。

    从我入宫起,我就该料到的,在这个男尊女卑,一夫多妻的封建时代,我要么选择被同化,要么选择解脱。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什么金手指,也没有能力扭转历史。

    簪子没入心口,仿佛什么碎裂一般,释然又伤感。

    温热的血在雪地中洇染开来,犹如落入雪中的点点红梅。

    我抬眸,雪花落在我的眼睫上,微凉。

    我抬手,握不住纷飞的雪。

    “宋霁云,下雪了。”

    恍惚中,我好像看见那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一手执簪,谈笑自若。

    那边会有我的少年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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