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发生的事情她们并不知道,此时的马车不过刚离开越州,踏上去往钦州的路途。

    离开越州时,林沐将冬青也带上了,她们的队伍人数又多了一个。

    多一人并不碍事,王婉对此并没有异议。比起霜见,冬青才是个闲不惯的人!

    身上的伤痕勉强好了些,就包揽了所有杂事,林沐明令禁止过让她不要做事,可架不住她偷偷做,冬青并不会争抢着做贴身婢女要做的事,而是将一些杂活都揽在嘴角身上。

    王婉对此倒是适应,还让半夏她们分给冬青一些活,沐姐姐花钱买下她,她自然是要干一些事情的,但林沐却不会如此想,她拦住忙活的冬青,

    “冬青,这些事你不用做。”

    冬青的眼睛生得很漂亮,水灵灵的,格外讨喜。

    “小姐,你花钱将我买下,我自然是要替你干活的!”

    林沐既然花了钱买下她,她这条命就会是林沐的,何况只是做一些体力活,这些她在家中也已经做惯了。

    即便是来到此处多年,林沐仍旧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想法。

    “冬青,你并非卖命给我,人都有陷入困境之时,你可当那些银子是我借你的,待日后你有钱了再还也不迟。”

    冬青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呆愣,“小姐,你同我以往见过的小姐都不一样。”为奴为婢,是得签卖身契的,冬青以往听邻家的婆子说过。

    那婆子原在个大户人家里待过一段时日,后来年岁渐长,也就回了乡。那婆子健谈,常常说一些以前的日子,说得多了,大家也有些厌烦,但冬青不会,她从未离开过家,对外面的一切都很好奇。

    婆子说,主家要拿捏你,你就得签卖身契,做事还得小心,若是惹得主子生气,主子就算将你打死也不会受到责罚!

    不过只要是遇到个心肠好一点的主子,捧着她顺着她,就有大把大把的银子!

    冬青不贪图小姐的银子,她觉着自己应当是遇见了一个很好的主子!

    林沐看着冬青呆愣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冬青,以后不用唤‘小姐’,和你玉翘姐姐一样称呼‘姑娘’就可以,也可唤我姐姐。”

    冬青不敢唤林沐为姐姐,林沐在她看来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王婉也是,她们都是大家小姐,她不过一介奴婢,可不能乱了章法,不能唤作“姐姐”的,以后还是唤“姑娘”吧!

    林沐自是不知冬青心中的想法。

    ……

    马车一路北上,天气也越发变得炎热,有侍卫保护不用担忧安全问题,王婉林沐在路过不同的城池时也会去看看当地的风采,若是遇见有贫苦人家生病,也会替人免费医治,这一路,冬青跟着玉翘学会了女红。

    不过,本该两月的路程硬生生让她们走了三月。期间王家林家都派了侍卫前来,只是王婉林沐两人仍旧是按照自己计划走着,并无慌乱。

    进入京城地界时,已入了秋。

    虽已入秋,但还是炎热无比。

    几人早已脱去春服穿上了轻薄的丝绸,在外行路并没有诸多束缚,几人都同林沐一般,扎了个高马尾,很是凉爽。

    这几月下来,王婉原先瘦弱的身体,也渐渐养出了些肉,以往消减的脸庞如今多了些肉感,更多了些气色。

    王婉从未来过京城,是以被城门守卫拦下时,她还有些不知所措。穆川立刻上前递上路引,路引没什么问题,只是,

    “京城内马车不可通行!”

    穆川熟练地递上玉佩,城门守卫立即换了一副表情,“原来是王大人家的马车,失敬失敬。”

    “现在可以过了吗?”

    “大人,请!”

    林沐已经准备下马车,听见这段对话,心有不适。

    但她应该习惯的,毕竟这些年来这样的场面不少,只是终究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一如往常一般下了马车。

    “沐姐姐,你这是?”

    林沐挤出笑容,“阿婉,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未办。”

    长达半年的相处,王婉又何尝看不出林沐是在说谎呢!不过初来这京城,她可不想直接回王家,至少应该先在京城逛一逛。

    反正火烧祠堂的事父亲肯定已经知晓,再做得出阁些,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穆川,你先让侍卫回去吧!京城繁华迷人眼,自是要先逛一逛!”

    穆川从来都是听从于王婉,只是,“姑娘,若不然还是先回去吧,老爷还在府邸等着呢!”

    “十多年了,穆川,不差这一会儿。”

    穆川语塞,不敢再出声劝阻,而是让侍卫们都先回去,自己则是跟在王婉的身旁,护她安危。

    “哦,”王婉转过身,似是想起什么,“周令安可要安顿好,先别让父亲知道他在京城!”

    王婉带上周令安回京一事,穆川还未曾告诉王华,他知道王婉这样有些欠妥,可王婉以他性命相逼,如今看来,倒是不好再告诉老爷!

    京城极盛,道路四通八达。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箫鼓喧空,技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王婉跟着林沐的步子,进入长平街,长平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街道两旁摊位林立,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几个江湖人正在表演绝技,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

    一看便是平民所居,这些围观杂耍的人群,也多是以京城百姓或者外乡人为主。

    永盛大街上教坊青楼众多,美酒丝竹,甚至连风中都带着脂粉的芳香,不过因着现在是白日,并无夜晚繁华奢靡。

    长青街多是书铺医馆,来往的多是些读书人和病人。

    长安街最为繁盛,街道两旁的店铺多是古玩、当铺、酒楼,当然也少不了贵女们喜爱的胭脂、成衣等等,是故最为热闹!

    京城最为盛大的醉风楼便坐落在长安街。

    林沐带着王婉来了此处。

    醉风楼乃是京城最受追捧的酒楼,华丽无比,不同的楼层有着不同层次的受众,一楼大堂,便是平常百姓家,攒攒银子也可负担得起一顿;二楼,则多是雅间,适合贵人小姐们聚会玩耍,平常百姓们消费不起;三楼,则是酒肆,不少朝中大臣们便喜爱在此宴请他人,多有琴师舞者作伴,自是风趣无比。

    而她们所在的雅间,一色的黄花梨木桌椅,木质纹理细腻,墙上还挂着一副用金玉镶嵌的字,字迹清秀娟丽,不远处有一面八扇绘朱雀缠云屏风,隐约能看出屏风里有位妙曼美人。

    她们不过是来解决口腹之欲,自是不需要这般高雅的琴声作陪,林沐对着玉翘使了个眼神,玉翘拿着钱袋递给那美人,美人接下钱袋后识趣的退下。

    店小二见她们进了雅间,便明白她们的身份大不相同,赶紧麻溜地进去候着,一般官家出身的小姐们,侍候好了银子给得格外大方!

    店小二一边倒茶,一边麻溜地报菜名:“如今已入了秋,醉风楼的蟹酿橙各位小姐可要好好尝尝,秋日蟹正肥!招牌菜,那可就太多了!虾鱼肚儿羹、肉线条子、冻三鲜、三色水晶丝、豉汁鸡、皮酱、酒浇江瑶……”

    “还有,”店小二压低了声音,“今日东家弄了点荔枝,做了些冰镇荔枝,小姐们若是需要,我这便去端上来给小姐们解解暑。”

    “去吧。”听得林沐开口,店小二转瞬就不见了人影,竟能弄到一些荔枝,看来这醉风楼的东家倒也是个人物。

    王婉第一次来这醉风楼,倒是配得上这名字!

    古有唐明皇博贵妃一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哪知今日寻常酒楼里也能吃到!叹哉!叹哉!

    店小二也端来了冰镇荔枝,“小姐可点好菜了?”

    “店家,就把你报着名的这些菜上着吧!”林沐一开口,店小二顿时懊悔没有再多报一些菜名,不过此时懊悔也无用,店小二又闪身出去了。

    几人的目光落在荔枝上,荔枝已是去了壳去了核,白白嫩嫩的,下面垫着一层冰,不过须臾之间,这冰便化了一些,可见这天气之炎热。

    店小二只端来两碗,丫鬟里只有玉翘的神色还算镇定,其他的几人皆是被荔枝迷住了双眼,不肯挪动半分。

    青州苦寒,只怕是那里的百姓一生也未曾见过荔枝。

    王婉一直待在青州,哪有机会能吃上荔枝呢!入口冰凉,一下子就缓解了上午在外的暑气,牙齿轻轻一碰,这果肉便裂开,汁水飞溅至口腔四处,引爆感官。不过几口,一颗荔枝便已然滑溜下肚,吃完之后,仍觉唇齿留香!

    碗中不过三颗荔枝,王婉心中忍不住想,这家店实乃小气!不过她可冤枉醉风楼了,一碗三颗已是极多的数量,她们这桌已是最后一份冰镇荔枝,倘若再晚一点,连抢也抢不到!

    林沐见王婉吃得畅快,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也推至王婉面前,

    “阿婉,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王婉爽快地应下了,她倒不担心林沐会将她丢在这酒楼里,林沐只带着玉翘出去。

    穆川看着林沐离开的背影,低声询问道:“姑娘,可否要?”

    “不用,”穆川还没说完王婉便打断了他的话。

    穆川默不作声地退下。

    许是丫鬟们的表情太过痴迷,王婉纠结万分,终是将林沐那份荔枝分与众人,丫鬟们每人只得了半颗,只是这半颗,也重愈千金!

    不管是狼吞虎咽还是细细品尝,这半颗荔枝下肚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众人满足的神色。若是林沐在此,怕是要惊讶王婉竟会将如此珍贵的荔枝分给丫鬟们!

    林沐在上完菜之前赶了回来,王婉并未询问她做了什么。

    仍同往常一般,丫鬟们布完菜之后一同坐下吃饭,无人觉得不妥!

    临安巷王家

    临安巷其实是一条街,但在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一些达官贵人以及皇亲国戚,王家和林家都在这条街上,不过相隔甚远。

    王家本住私宅,但自从将王婉送走之后,王华又重新得到皇帝的赏识,在多次赏赐被王华委婉所拒之后,皇帝便直接赐给他一座府邸,这座府邸本是前朝一位闲散王爷的府邸,但因为做事被成元帝不喜,贬黜离京,这座府邸便成了王家府宅。

    府邸分为东西两处院落,东院用来迎宾待客,也是王华所住;西院则是住着府中妻妾以及各位小姐,此刻西院的正厅中,一名貌美的女子正焦急地等待着。

    她容貌不俗,颇为艳丽,不过眉眼间的病弱之气恰好将这艳丽综合了不少,让她的美貌不再有攻击性,不过刚入秋,她便不再穿着淡薄的夏衣,想来这便是王家最为病弱的大小姐王姝!

    看着门房传话的小厮,王姝难掩自己心中的焦急,“可是二姑娘回来了?”眉心微蹙,一副病弱美人模样。

    小厮不敢抬头看,而是恭敬地朝着王姝行了礼,转而向着身居正位的夫人行礼。

    很是奇怪,若是在其他显赫族中,势必得先朝着夫人行礼,而到了王家,居然可以先朝着小姐行礼,可见在宋氏心中,这大小姐王姝占了多重的地位!

    “大小姐,穆川大人派人回话,说二小姐陪着林家小姐,怕是要午膳后归家。”

    听见这话,宋氏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可她惯来不会在王姝面前表现出不耐的一面,示意小厮先下去。

    倒是可笑,已到京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回来拜见父亲母亲,竟与他人在外游玩,果真是穷乡僻壤长大的,不知一点礼数!

    王姝听见这话愣了愣,不过很快释然,她察觉到母亲有些恼怒,放轻了声音:“母亲,阿婉从未进京,也从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想来定是激动不已才会忘了时辰!母亲可勿要怪她!”

    看着宋氏脸色渐缓,王姝继续开口:“母亲若是无事,阿姝陪着母亲出去逛一逛,可好?”

    宋氏听见这话展出笑言,一时间心中更是将王婉贬至低处,果然还是养在身边的姝儿最是体贴!

    “为娘可不好奇!”她点了点王姝的鼻子,纵容着:“姝儿在家闷了不少时日吧,等天气再凉一些,为娘便带你出去逛逛,可好?不过,……”

    “母亲放心,这次,我绝不会再将平安符弄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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