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凑巧,明明连着几天的滂沱大雨,到夜里竟然停了。

    子时末,无月的夜晚漆黑一片,小镇安静得落针可闻。

    来福客栈三楼的后窗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只白鸽扑扇着翅膀往青山的北边飞去。

    东窗既白时,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紫蓿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发愁:

    “雨天行路,五姑娘的身体恐怕吃不消。”

    明明昨天已经吃了药,但伏溦的咳嗽并未见好,这下不用装,她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要咳一下。

    喝了粥,她闭着眼睛又灌了一碗药下去。

    紫蓿伺候她漱口,将药碗收了起来:“为什么不让他陪你多留两天,既然已经取得他的信任,大可不必着急。”

    伏溦擦了擦嘴:“迟则生变,既然他先开口要带我们回门派,那不如就顺水推舟,早一点去青山派也是好事。”

    青山派没有能通马车的官道,到了山下就得走上去,车夫将三人送到了山脚。

    “你们且在镇上听消息,路若是通了就来接我和姑娘。车里的经书要保存好,那都是大夫人亲手抄写的,如若有半点损坏,可仔细你们的皮!”

    “小的明白。”

    车夫驾车返回,紫蓿背起包袱,和周启伏溦二人一起往山上走去。

    三人一人撑一伞,周启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伏溦,紫蓿落后。

    雨势不大,但落在山林里却沙沙作响,混着崖壁回声似有倾盆之势。

    上山的路都是石板铺就的,被雨冲刷得干净,不见泥尘。伏溦的鞋底没多会儿就湿了,周启走得快,她和紫蓿落在后面。

    突然发现身后没有声了,周启疑惑地回头,才发现那两人远远地落在后面。

    他忽然反应过来,受伤之人貌似不应该走这么快,就站在一旁等她们走上来。

    伞下忽然出现一截黑色的衣摆,伏溦一抬头,就看见周启表情淡然的脸。

    “还走得动吗?”周启问:“累了歇一歇也无妨。”

    伏溦摇头。他这次没再自己走在前面,而是和伏溦并排走着。

    伏溦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试探问道:“周公子,我对青山派不甚了解,不知道师门规矩,我们主仆唐突造访,可别失了礼数才是。”

    “我们小门小派没有那么多规矩。我师父就是掌门,他老人家向来宽厚,不会因此怪罪。”

    “都说江湖门派大多建在高山险峰上,想来必是景色奇佳。”

    周启:“姑娘上去就知道了。”

    眼看着问不出什么来,伏溦微微一笑,闭嘴不再言语。

    青山派坐于青山背面,虽是江湖门派,但房屋修建雅致,院中多植奇珍花草,在蒙蒙雨雾中,宛若仙境一般。

    门派前院寂静,但后院剑风呼啸,全是冒雨练功的弟子。

    掌门元君河坐在一旁的亭下观看,这时有弟子来报,说是周师弟回来了。

    “已经快到山门了……还带了两位姑娘。”

    元君和起身:“叫人打扫两间屋子出来,你随我去迎一迎吧。”

    这弟子名叫宋杨,本是二长老名下,但平时侍奉在掌门跟前。

    闻言,他不禁奇道:“掌门就不好奇,为何师弟会带女子回来……还是两个?”

    元君和不语,宋杨也就不再问,二人转眼就来到了山门。

    伏溦自小长在深宅院里,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头一回看到高山奇景不免有些惊叹。

    她正望着远处的云海出神,耳边忽然传来周启的声音:“到了。”

    伏溦转过头,就看见眼前的山门。

    门前站着一位六十多的老者,穿一身月白长袍,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只见周启恭敬行礼,唤了一声:“师父,宋师兄。”

    伏溦一愣,随即也和紫蓿向台阶上的两人行了一礼。

    元君河,青山派掌门,传言是周启的生父。她在心里回想着自己得到的情报。

    但她觉得,周启和他长得并不像。

    三人走上台阶,周启:“这位是伏姑娘,此次徒儿下山遇险,多亏她搭救才能无恙。”

    元君河闻言道:“你受伤了?”

    “已经好些了。”

    元君和看向伏溦:“多谢姑娘了。”

    “掌门客气了,是我要多谢周公子收留才是。”伏溦说。

    周启:“她们本要去青龙寺,但下雨路堵了,伏姑娘又身感风寒,实在不宜留在镇上,徒儿就先带她们回来了。”

    元君河赞赏地点了点头,对孙杨说:“先带二位下去安置,再叫斯年去给伏姑娘诊脉。”

    “启儿,你先跟我来。”

    周启:“是。”

    伏溦行礼道谢:“多谢掌门。”

    周启跟着元君河去了他的卧房,一进屋,他还来不及关门,元君河就拉着他左看右看:“伤哪儿了?快让我瞧瞧!”

    周启笑道:“哪儿都没伤,您亲自传授的武艺怎么还信不过呢?”

    “哼,臭小子。”元君河放开他,坐到椅子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那姑娘就是伏家的女儿?看样子倒是全然信任你了。”

    “不,”周启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是全然以为我已经被她骗到了。”

    元君河叹了口气,看向他道:“启儿,为师和你父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朝堂这趟浑水,你实在不必去蹚。”

    周启:“可我既身在此,不就已经在浑水之中了吗?”

    元君河无言:“你父亲身居高位……青山派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留的一条后路。”

    “当初送你来,也怕将来会有那么一天……”

    周启打断他:“万一有真那一天,他是打算让我这个独苗带着青山派去报仇,还是打算让青山派替他护住周家唯一的血脉?”

    “瞎说!”元君河斥道:“你爹为官清正,行事又小心谨慎,将来必能平安致仕,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

    周启无奈:“您也说了事有万一,而且,他不了解我您还不了解么?”

    “真有万一,我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师父,既然如此,为何不先下手为强,让这个万一不要发生呢?”

    元君河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

    周启再接再厉:“况且这浑水我已经蹚了,人我招惹上了,局也入了,这时候再脱身已经来不及了吧。”

    元君河没好气地瞪着他:“还有脸说,早知道你下山是为了这个,我绝不让你去!”

    周启笑了,他还来不及得意,元君河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还好,昨夜接到你的信,我就连夜告诉了你爹。既然开弓没有回头箭,那就先看看他怎么安排。”

    周启闻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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