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吹拂,树影晃动,阳光穿过翠绿的叶片洒下斑驳印记。

    绿灯刚亮起,一个妆容精致脚踩红色高跟鞋的女生立马冲出人群,奔向地铁三号线。

    沈悠然看了一眼下行电梯,直接“哒哒哒”走下楼梯,她在楼梯上急速奔跑着,内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赶不上八点的地铁就意味着她要迟到了。

    今天是转正前的最后一天,做了三个月主播,拿着廉价薪水,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要在这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扎根了。

    因此,绝对!不能迟到!

    突然擦肩而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捂着胸口扶墙喘息,她面色苍白如纸,双腿颤巍巍的,十分难受的样子。

    沈悠然匆匆瞥了一眼,径直奔向安检,等待安检的过程中她低头看了眼时间,当拿上包刷卡进站时,她犹豫了下还被后面的人撞到闸机上了。

    转头回看,她跺跺脚一狠心又逆着人群返回楼梯。

    “奶奶,您没事吧?需要我帮忙吗?”沈悠然撑住她后背轻声问。

    老人喘着粗气摆摆手,笑道:“没事的,老毛病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但她的脸色发青甚至有些灰白。

    “我给您家里人打个电话吧?您记得号码吗?”沈悠然试探问,周围人来来往往偶尔会看她们一眼却无人停下脚步。

    奶奶摇头苦涩一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了,我老头子五年前走了,我儿子去年也走了……”

    闻言沈悠然心里颤了下,失独老人?

    放着不管,她会有危险的。

    “我送您去医院吧,您等我一下。”说着沈悠然快速在微信上给主管敲了请假缘由。

    可刚刚打完字,奶奶就体力不支地直直摔在楼梯上,鲜红的血液从额头渗出。

    沈悠然惊呼一声,赶忙扶着她靠墙,但她已经不省人事了。

    几个年轻人见状停下脚步围了上来,沈悠然欣喜地以为他们会伸出援助之手,但这群人只是拿出来手机举着对着她们录像拍照,嘴里嬉笑着。

    “美女,你这么漂亮心善,小心被讹啊。”

    “人家做好人好事呢,我们帮她记录下,万一被讹了,我们也算功德一件。”

    沈悠然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迅速拨打了120。

    看着眼前面色凝重,呼吸厚重的奶奶,她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当年如果有人能及早发现,外婆是不是就不会中暑死在田里了?

    小伙子们见挑逗不成,骂骂咧咧地走了,边走还边上传视频,嘲讽沈悠然的愚蠢无知。

    大约十五分钟后,附近出急救的救护车带着担架下来了,在地铁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沈悠然一同坐上了救护车。

    可刚上车,主管就打来语音电话,他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的请假。

    “你今天爬也要爬过去,影响了直播后果自负。”

    “我尽快去公司的,现在情况真的非常紧急,这个奶奶她心脏不好,头也磕破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今天要么来,要么滚!”

    沈悠然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无论她如何解释都没用。她急得泪水涌了出来,又委屈又难受。

    要么来要么滚?为什么说话这么难听?

    她是请假救人,又不是恶意旷工。

    请个假就全盘否定自己的努力?为了顺利转正,她连续加班了三个月,从来不反抗公司的要求。

    “你听到没有?”

    沈悠然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震,一旁的男医生都看不过去了,他伸过手想接电话为她解释两句。

    沈悠然转过身子摆摆手,泪水滴到了胸前的工牌上,她不甘地反问:“上班难道比人命重要吗?你就没有家人会生病吗?生病了难道就不需要人帮助?”

    说完,她挂了电话委屈地抹眼泪。

    救护车摇着警笛在市内道路上穿行,警车在前方开道,路过公司大楼时,沈悠然抿抿嘴,最终没有提下车的要求。

    时间过了九点,救护车终于到达医院。沈悠然看着老人被顺利送进手术室,才急匆匆地坐上出租车赶往公司。

    她难得打的却在半路遇上了交通堵塞,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子却只行进了几米。

    她心急如焚,微信向主管报备了20分钟到公司却没有收到回复。

    沈悠然顾不得自己卡在路中间,她付了车钱打开车门,提着裙子翻过花坛急速向着公司方向奔跑。

    九点三十五分,她面色潮红地出现在办公室,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她理理额间湿透的碎发,平复下呼吸然后走进主管办公室。

    “主管,我到了。”她努力平稳气息却还是有颤音。

    “到了?是迟到了!”主管陈登敲敲手表,竖给她看,“我收到你微信是9:05,你说你二十分钟到,现在几点了?”

    “你说你,不仅旷工还撒谎,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种人,滚吧!”他转了过来,一脸鄙夷,然后又敲敲手机的直播画面。

    “早上新来的实习生,比你漂亮还比你专业。”

    沈悠然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她颤抖地拿起手机。

    画面里的女孩妆容精致,笑容灿烂自然,声音甜美自信,

    她从容不迫地坐在萧潇姐的旁边,讲解认真,动作流畅,节奏有条不紊引得满屏的夸赞,在此之前那个位子上坐的人是自己。

    沈悠然捏紧拳头,半天没有说话。

    “没什么事的话,赶快滚。”陈登起身抽走手机又转了回去,如获至宝地在屏幕上疯狂点赞。

    “那我的工资?”沈悠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无故矿工只发一半,去财务领吧。”

    “凭什么?”她怒火中烧。

    “你不想要,你也可以等仲裁后我再发你。”陈登呵呵一笑无所畏惧,甚至还将她踢出了公司群。

    话毕,空气中沉默了许久,僵持五分钟中后,哒哒哒的脚步声离开办公室,陈登才咧出得逞的笑。

    没有狗血撕逼,没有破口大骂,只有解脱般的疲惫。

    沈悠然靠在地铁椅子上,垂着脑袋看着页面上的3000块,这是她这个月的全部心血,甚至还不够吃饭付房租的。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她打开手机投简历,没投几份,房东阿姨就发来了催缴房租的信息。

    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人就没有好报?

    沈悠然解释自己的困境希望能宽限几日,但惨遭拒绝。

    她刚树立的信心瞬间分崩瓦解,回到住房后,沈悠然目视天花板思考着去路。

    失业没钱还欠房租,总不能欠债度日吧,要是那样还不如返乡呢。

    返乡?

    沈悠然拿来纸笔写下城里和乡下的优缺点,又结合自己现状分析,五分钟后她开始打包行李。

    吃过晚饭,她向房东申请退租,没想到这位斤斤计较的阿姨秒同意,甚至还退了押金,只要求她赶快搬离并且打扫好卫生。

    好地段的房子不愁没人租。

    沈悠然比了OK的表情心却空荡荡的,她顺着人行道散步,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和美丽。

    她买了一根昂贵的冰激凌站在网红大楼的地标建筑物前呆呆地望着,曾几何时她的目标是站上88楼,成为里面最耀眼的主播,如今她得先回家缓缓。

    隔天早晨,经过房东阿姨的细致检查后,沈悠然拖着行李离开了这间不过30平的住房,她在这里住了三年,换过四份工作,虽然大部分工资都交了房租,她仍然很爱这个温馨的小房子。

    去往火车站的路上,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是一个记者。

    沈悠然疑惑地问:“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正在做一个好人好事的栏目。昨天在网上看到你救助老人的视频,正好那位老人也是传媒行业的前辈,我想和你做个采访,方便吗?”

    “啊?”沈悠然很惊讶,“可是我正要坐火车回家。”

    “没关系,电话采访也行。就几个问题。”

    “好吧。”

    ……

    一番提问后,沈悠然老实回答了。

    得知老人已经脱离了危险并且想当面感谢自己,沈悠然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她欣然同意记者用自己的事迹去宣传唤醒更多人的善良。

    检票后,沈悠然坐上这趟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十个小时之后,她就能安心地投入家乡的怀抱,她发自内心的愉悦。

    在车上醒了睡,睡了醒,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板正的身影,瘦瘦高高,皮肤白皙,手指纤长,正背着一个灰色的书包。

    光是从背影看就想象他的正脸有多帅气,他准备下火车,正站在过道里排队。

    沈悠然看他看得入迷,突然脑海里蹦出一个名字。那是她高中时暗恋的学长——周寂野,是邻村的哥哥,只比她大一岁。

    沈悠然曾为了与他上同一所大学而拼命学习,奈何天资不聪颖,到头来也只是去了同一座城市不同学校,直到毕业他们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沈悠然看着他陷入了回忆,她嘴角微微勾起。

    眼前人突然动了跟着队伍往前走,她鬼神神差地拿出相机拍了一张,却忘记关闪光灯了。

    对面座位的上大叔睁开眼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

    沈悠然欠身道歉,说话间男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是手机画面上却定格了他的侧颜。

    她低着头不同角度地放大照片,仔细揣摩着。

    像,实在太像了。

    但如果真的是他,他不应该在这里下车。

    相似的两个人罢了,沈悠然想着也闭上眼睛睡去了。

    晚上7点多,沈悠然腰酸背痛地下了火车,她一遍揉着发麻的屁股一边拖着行李往家的方向走去。

    幸好是夏天,夜色并不黑,抬头就是点点繁星,虫鸣蛙叫,只一点闷热。

    步行半小时后,沈悠然到家了,老远就见大门前站着一个黑色影子,佝偻着背。

    “三叔?”沈悠然兴奋地大叫,“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

    走近闻见他手里的饭菜香味,她一下子就饿了,肚子咕咕直响。

    沈三石跛着腿靠近,甩甩手里的钥匙:“你爸打电话说你今天会回来,车票都发给我了。”

    “所以您掐着点过来给我送吃的和钥匙?”沈悠然接过钥匙麻利开门开灯,沈三石跟在后面把菜放在桌子上又给她抽了条凳子坐。

    一落座,沈悠然就开始狼吞虎咽,沈三石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问:“城里过得不开心吗?怎么瘦成这样?”

    她顿了一下,点点头继续吃。

    “那就在家待着,三叔给你做饭,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沈三石摸摸她的脑袋,一脸疼惜。

    他自幼落了残疾,一生未婚,孤家寡人,早就将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儿了,凭着精湛的厨艺成了远近闻名的家宴厨子。

    “嗯,谢谢三叔。”沈悠然满足地对着他笑。

    “那你慢慢吃,碗碟我明早来收,今天早点休息。”说完沈三石跛着腿往外走。

    “谢谢三叔,我送您。”

    吃饱喝足后,沈悠然痛快洗了个澡,枕着虫鸣静静睡去。

    一夜无梦,自在怡然。

    隔天早上,屋内已被日光照得透亮,沈悠然前脚翻了一个身,后脚大门被人敲得咚咚响。

    沈悠然揉揉眼睛,看向手机,她一激灵爬起来,穿着睡衣和拖鞋去开门。

    “三叔,这么早来收碗吗?”她睡眼朦胧地开门,下意识认为是三叔,但是一个高个子瘦白的男人映入眼帘,他的旁边还站着村长。

    沈悠然惊讶地瞪大眼睛,周,周,周寂野?活的?现在站在我眼前?

    “你好……”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

    她这才从恍惚中醒来,她看看周寂野,又看看村长,再看看自己,她一下子关上了门,边往回跑边扯着嗓子喊:“等我一下,五分钟,我换个衣服。”

    丢人,真丢人!回家第一天就出洋相,怎么偏偏他?

    换个人,她都不会这么尴尬。

    说是五分钟,但等了十分钟,沈悠然才换好衣服,她勉强画了个淡妆。

    再次开门,她脸上洋溢着笑,十分正经:“请问什么事?”

    村长率先开口:“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村今年上任的村官,我想你也认识,周寂野。”

    沈悠然乖巧点头。

    “今天我们是上门慰问下你,希望你不要因为某些事太难过。”

    听到这里,她歪着脑袋莫名其妙。

    周寂野打开手机面向她:“你做的好人好事我都看了,值得表彰,虽然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但希望你不要气馁和难过。”

    他的手机画面上正播放她地铁救人的那一幕,后面接着是记者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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