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本该是四处走亲戚访朋友的开端,但苏家没有这个烦恼。

    两边的老人都走的很早,除了少许两个世交会由苏建国出面约招待,其他人最多也就是带着攀关系的心思提着礼物上门的林林总总形形色色,根本不需要苏茜或者是舒熠然操心。

    于是两姐弟吃过午饭就从家里溜了出来,过年的时候能去的地方不多舒熠然的朋友更不多,但今天他们恰好是有约的。

    能在大年初一外出的人不多,能同时和苏茜舒熠然两个人打好关系的人也不多,两者综合下来就只剩下了某个性格大大咧咧说话很没节操还可能是个深度死宅的女生,即舒熠然的同班同学,夏弥。

    说起来,舒熠然和夏弥相识的场景还挺诗意的。

    舒熠然和苏茜的高中学校都是北大附中,入学第一天舒熠然在开学典礼结束后漫无目的地熟悉未来的校园,下午才该轮到各班集结和互相自我介绍。

    那天阳光正好,微风拂过黄澄澄一片的银杏树飘荡下几许金色涟漪般的残叶,树下站着抬头仰望着的少女,身段聘婷若初生的小树,无限的青春活力与生机蕴含在短袖衬衫下暴露出来的温润肌肤中。她裙摆下紧致的小腿曲线像是写意的远山,让人不由得想起“出水芙蓉”、“骨肉匀停”这样美好的词汇。

    跟苏茜这样的美少女呆久了的舒熠然对女孩的美都有些迟钝了,但银杏树下的女孩的容颜几乎能令人窒息,舒熠然想起了李白在《西施》中的那一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只觉得再贴切不过。

    舒熠然之前在论坛上看见过有老哥说什么“一切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之前他能一笑而过,但现在不能了。

    说来也是,刚见面的时候谁能看得出互相的内涵呢?不过是被一副好皮囊抓住了眼缘,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欢喜,如蜻蜓扰乱了湖面波纹不止,像是崔护清明出游,遇见了桃花林中人比花娇的绛娘,从此念念不忘。

    现在不是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春日,但金黄色的银杏叶飘零着从少女雪白的颈边坠落,斑驳的阳光下那娇嫩的肌肤呈现出接近透明的色泽,让过路的少年呆在了原地。

    “嘿!好看吗?”女孩转过身来,略微偏头发问,唇角的笑意宛若暖春的桃花,眼底水波流转,星眸潋滟。

    初见总是美好的,舒熠然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极了,因为初见的时候大家互相都不了解,可以将最美好的想象往上套去,而一旦熟悉了,就要面对起最深的真实来。舒熠然和夏弥成了同班同学后他才知道这妹子好看归好看,美中不足的是长了张嘴,话语中时不时夹杂的极高的二次元浓度和没节操的言论完美的诠释了百无禁忌的含义。

    他犹记得夏弥开学第一天问他的那個神奇的问题:“你知道男孩和女孩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染色体的不同?”

    “不对,”她作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让舒熠然把耳朵凑过去,小声逼逼,“是男孩调皮,女孩捣蛋!”

    整整过了一年,舒熠然才偶然在论坛上看到了这个梗真正的意思,恨不能原地吐血三升。

    有些时候他真的很好奇夏弥一天到晚都在看些什么东西,是放学回家什么都不做直接泡在网络的大染缸里直接把自己淹死了吗?说不定她连骨子里都流着非主流和二次元的油漆,放在太阳下晒晒还能凝固成一片一片的,每一片内里的颜色都是阳光般的明黄。

    不过想来夏弥晒干了应该也不会是油漆的刺鼻,说不定能是银杏的气味,银杏叶很适合做标本,而晒干了的白果可以泡茶可以吃,但无论如何它们依然萦绕着淡淡的芬芳,像是这种香气被铭刻在了每一个细胞中。

    有一次班上有个家里比苏老爸还有钱许多的富二代,说他喝过哪个名字很长的牌子最好年份的红酒配当地最鲜嫩的仔羊排,那味道是大自然最纯正的气息,宛如置身在丛林和草原......舒熠然隔着远远的听到后心道你直接吃把草也是这样的效果,说不定还更加贴切呐!但身边因为傍晚的抽背而苦着脸的夏弥身上又若有若无散发出银杏果般的淡淡芬芳,让他又怀疑哺乳类动物是不是真的能让人想起某种植物,像是返璞归真后最纯净的气息。

    但夏弥的内心好像一点也不纯净,相比起来还是那进嘴的羔羊纯净一些,至少羔羊不会满嘴黄段子。但想了想羔羊又会软而糯地咩咩叫着被人端上餐桌,白净的皮毛被剥下来堆在案板旁,像是混杂在泥土里的雪。

    小羊羔确实是可爱的生物,在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面前,最可爱的就是它最精致的肋排被烤的半熟配着香芹摆在盘中的样子。() ()

    想到这里,舒熠然竟然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庆幸。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初极狭,才通人……初极狭,才通人……”

    夏弥背书的声音还在耳边起伏,舒熠然终于勃然大怒,忍无可忍地敲了敲她的头:“你只会这一段是吗?”

    “因为这一段好联想嘛……后面我很快就会背了!”夏弥理不直气也壮,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像是银杏弯曲的树叶,与窗外北大附中的银杏树交相辉映。

    这本就是极为淡雅的树种,芬芳也藏得很深,需要人仔细探寻,又让人欲罢不能。

    舒熠然喟然长叹:“哪天我把你这个木头脑袋埋在花坛里好了,来年春天说不定还能发芽。”

    夏弥竟然真的思索了一下,随即嚷嚷着说:“那你要记得来给我浇水,不然我会长不高的!”

    “可你现在也不高啊,为什么变成树就想变高一些?”舒熠然关注的点显然也不太正常。

    少女那红润的脸颊上多添了几分血色,仿若岁月流传果实更加成熟几分,总带着秋日诱人的软香,“高一女生一米五五已经不矮了!而且我还在长个!”

    舒熠然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夏弥这才消停几分,小声嘟囔着,如同负气的小仓鼠:“树要是长得不高那还能叫树吗?我要是成了树能比学校里这些银杏树都要高!”

    舒熠然打趣:“那我夏天就来你的树荫下乘凉,等你成材了还能砍来烧火。”

    夏弥冷笑:“呵呵,那我丢白果砸死你!砸不死你也毒死你!”

    “也是啊,那你比现在有用,白果煮熟还能吃呐!”

    “不会说话就把嘴捐给需要的人吧。”夏弥呲牙咧嘴地伸手上来扯舒熠然的脸,“看我月棱镜威力!傻瓜变猪术!”

    舒熠然没有动作,任夏弥揉搓够了才幽幽开口:“离自习课抽背还有七分钟。”

    “啊!”夏弥发出一声惨叫,赶忙将注意力埋回书本上,大声念诵着《桃花源记》,像是声音越大这些汉字的排列组合就能记得越熟,又像是在欲盖弥彰的掩饰自己浪费了的时间。

    一缕夕阳从窗外叶隙中飘洒进来,微微照亮夏弥的侧脸,少许额边的发丝被染上了金边,有些不安分的贴着女孩柔嫩的耳垂粘在前颊,但女孩在焦急地诵读着古文,那些优美的词句在她嘴里就变成了数学公式一样的音调起伏,完全是在死记硬背。

    但舒熠然没有出声嘲笑,金色的微光下夏弥的肌肤像是澄澈的冰雪,拥有着彷佛随时可能会融化在温暖中的水润,光晕彰显出女孩细细的汗毛,真的像是小学生作文中常用的“水蜜桃一样的脸蛋”。

    舒熠然突然乐了,感情这姑娘还是个杂交品种。

    夏弥背了两分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把书合在桌面上,随后郑重地拍上舒熠然的双肩,眼神坚定如行将就义的革命战士,把他吓了一跳,但很快英雄般的眼神就变成了毫无骨气的谄媚,变脸快的像是话剧里的鬼子翻译官,抱着冲进城里的八路的大腿求饶:“大佬,捞我一把吧,孩子快淹死了!”

    舒熠然沉吟片刻,觉得自己没有八路战士的宽广胸襟,“没事,淹死就淹死吧,桃花潭水深千尺,一时半会浮不上来的。”

    “伱忍心看到我这么一个美少女变成充气的巨人观吗?那样就不热乎了!还是你喜欢凉的?喜欢凉的我可以先去洗个冷水澡,会喘气的至少自己还能动呐!”

    夏弥再度语出惊人,舒熠然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加了点力往她额头上再敲一记,痛心疾首:“你能不能脑子里有点健康的东西?数学你不会我能给你讲题,课文你不会背我有什么办法?直接给你传功吗?”

    “可以吗?”夏弥睁大了双眼。

    “当然不可以!”舒熠然面部抽动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作不忍直视状。

    夏弥哀叹:“那我怎么办啊?”

    舒熠然放下手,冷然一笑,跟看到了兔子要倒霉的傻狐狸一样,“没事,背不得的也就是抄三遍而已,不多。”

    “那你能帮我抄抄吗?”夏弥再度开展卖萌攻势,她抱住舒熠然的手臂晃了几下,像是撒娇的小女孩。

    舒熠然双手在胸前交叉,坚定不移地说:“不可能。”

    “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绝对不可能。”

    “我教你弹吉他,免费。”夏弥动用了杀手锏。

    “……不就是三遍吗,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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