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要给我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骆觉溪小步往前又走近了些，探头往那些深浅不一的坑洞里瞧。
树底下挖了好几个坑。光线太暗，看不清挖开的土层下有什么。
何露没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小型手电筒，摁亮后把光源对准了挖出个坛子的坑洞处。
旋即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些。
骆觉溪诧异看了她一眼，走去她身边，借着手电筒的光低头看向挖开的坑洞。
这坑挖得足有一臂深，离得近了，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拨开的土里露出了一个黑棕色坛子的一角。
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只能看清坛子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痕。看这坛子陈旧的外观，像是在这土里埋了有些年头了。
骆觉溪盯着那坛子一角看了会儿，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问：“这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听秦家豪提起，说这是林虚舟家最大的秘密。”何露道。
“秦家豪？”骆觉溪纳闷道，“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埋了东西的？”
“这个他没跟我细说。”何露扯起衣袖，把她往后拨了拨：“你往后站站，等我把这坛子挖出来你再过来，省得扬一身土。”
“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
骆觉溪往后退开了些，站在树的阴影处，看着何露用力挥动草铲，将坑土一点一点掘开。
树的枝杈在夜风吹拂下沙沙作响，混乱的影子落地成画，张牙舞爪。
婆娑树影与何露掘土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恍惚间凝成了一道挂在树下晃来荡去的残影。
那道残影越看越像是一个人形。
骆觉溪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目视着何露身前越挖越深的坑洞，忽地想起传闻中，林虚舟的母亲就吊死在这棵树下。
她突然间有些心慌，裹紧外衣打了个寒颤。侧了侧身，举目望向林虚舟住的阁楼，试图分散一下注意力。
“小溪，”何露在叫她，“坛子挖出来了，你快过来看。”
骆觉溪转回视线，看她挺费劲地把坛子从坑洞里搬了出来。
坛子似是有些重，何露手一滑，抱着坛子踉跄了几步。
骆觉溪见她险些跌倒，匆忙上前，下意识欲搭把手。与何露看来的目光撞上，她微微一愣，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不用你帮，我一个人就能行，别脏了衣服。”何露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弯起笑意：“啊，对了，你借我穿的这衣服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我回头洗干净了再还你。”
“嗯。”骆觉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双眼紧盯着被搬至平地的那个坛子。坛子被搬了上来，先前那股像是动物腐尸的臭味越发明显，熏得她直皱眉。
“这里头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味儿还挺大。”何露因这股刺鼻的味道呛咳了几声。
骆觉溪掩鼻凑近了些，瞧着这窄口的坛子挺眼熟，是村中常见的用来腌制咸菜的坛子。
“许是……酱菜之类的东西吧。”她这般猜测道。
“谁家酱菜会埋地里啊，还埋得那么深。”何露显然不认同她这说法。
“那你觉得这里头装了什么？”
“不清楚，反正肯定不是酱菜。”
说着话的间隙，何露已经把坛子的封口揭开了。
骆觉溪凑了过去，与她头靠头往坛子里看。坛子被埋得太久，里头陷了不少淤泥，看不清装了什么。
何露捡起一旁的铲子，将坛子里的淤泥一点一点拨了出来。
骆觉溪也找了根断枝，一起清理坛子里的泥垢。
“真是费劲。”何露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渐渐没了耐心：“这么一点一点弄得弄到什么时候，我看还是干脆把这坛子打碎算了。”
“别，万一被林虚舟知道我们……”骆觉溪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何露高高举起手里的铲子，往坛子薄壁处用力一敲。坛子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本就有裂缝的坛子顷刻间碎了一地。
何露一扬眉：“你看，这样多省事。”
她弯腰用铲子把地上的碎片往边上掸了掸，对着在坛中已凝结成形的土块又用力敲了一下。
重击下，土块一侧崩裂，匿于厚土之间的几块骨头露了出来。
何露显然也没料到坛子里装了这样的东西，看清后倒抽了口气：“这……这是什么？”
“会不会是某种动物的尸骸？”骆觉溪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越看那几块骨头的形状，越像是人类的腿骨。能塞进这么小的坛子，只可能是孩童的骨头。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对于这个坛子的猜测，脑中闪过很多个可能性。
私心作祟，这些可能性，她都精准避开了与林虚舟之间的关联。
她不敢深想，却又急于辨明真相。顾不上细思，一把夺走了何露手中的铲子，对着地上的土块用力敲打了几下。
坚硬的石块碎成了颗粒状，一个小小的人形头骨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现出了全貌。
“是、是……是人的、是人……”何露腿都吓软了。
骆觉溪担心她会因惊恐叫出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何露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视线一掠，目光定格在了她斜后方的黑影处。
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惊恐万状地抬手指向了骆觉溪的后方。
何露在发抖。咫尺之距，骆觉溪清晰感觉到，她全身都在不可控地发着抖。
骆觉溪意识到了点什么，紧捂住她嘴的手垂落。半晌，回过身，顺着她的指向看向了站在她后方的林虚舟。
惨白的月光漏出云层，照在他本就白皙的面颊上，似镀了层冷霜。
也不知他几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就这么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出奇得平静。即便已被她们窥见了这样的秘密，他的情绪也丝毫不受波动。
就好像这个人的身体里本就不存在“情绪”这类东西。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也仅仅是一具早就失了情感的躯壳。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陌生。四目相交，骆觉溪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隔着他那张明明再熟悉过的面孔，她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嗓子眼里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何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从他面前快步跑开。
冬夜的风冷冽，刺在脸上、脖间，割皮锥骨般的疼。骆觉溪没敢往回看，木讷地、脑子空空地任由何露拉着她往前飞奔。
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直在追着她。
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从他面前落荒而逃。
*
一宿没睡，瞪眼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乱麻。
初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在天花板上落下点点光斑。骆觉溪转头望向没拉严的窗户，垂至床沿的手指动了动，这才发觉四肢僵麻，稍微动一下身体就像是过了电一般。
楼下有警车呼啸而来的动静。
她心口一跳，急忙起身，拖着两条发麻的腿踉踉跄跄地往窗口方向去。掀开窗帘一角，她俯身偏头，往昨夜挖开了个坛子的地方看了过去。
何露就站在昨晚的那棵大树底下，正与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说着什么。
两位警察频频点头，面色严肃。不时转头与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林杰超说上一两句话。
林杰超宿醉未醒，旁人与他说话他权当是耳边风，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不在状态的样子。
在树下交流了一阵。
其中一个警察走去车的后头，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个铁铲，给另一位警察递去了一个铲子。
见他们撸起袖子准备掘土，骆觉溪顿觉心慌，屏息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树下昨夜被翻得坑坑洼洼的那一片地早已被填上了，没见那个古怪坛子的踪迹。也不知那坛子是被林虚舟收起来了，还是又埋回了那棵大树底下。
她存了私心，暗暗祈祷他们发现不了那个装着孩童尸骸的坛子。
两个警察的动作很快，绕着那棵大树掘开了土。坑越挖越深，她的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其中一个警察似挖到了什么东西，朝另一侧还在挖土的警察喊了一声。
何露小跑着跟了过去。
两个警察齐力掘开土，从泥里扒出个有裂纹的旧坛子。
那坛子只看外观与昨晚见到的那个坛子约有六七成相像，但骆觉溪笃定这坛子不是她们昨晚看到的那个。昨夜那个坛子已经被何露砸碎了，而刚从土里挖出的那个坛子外观却过于完整。
她想到了点什么，扒着窗沿的手攥紧，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刚被掘出土的坛子。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很仔细地戴上了手套，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坛盖。
坛子里的淤泥被一点一点扒了出来，连同淤泥一起被拿出来的，还有几根断骨。同行的另一个警察迅速戴上手套，比对着骨头的断口位置，一脸严肃地重组尸骨。
骆觉溪愈觉心慌，紧贴着窗，看楼下的警察把一坛子的骨头都摊放在了地上。从坛中最后被倒出来的，是一颗小小的头骨。
树底下挖了好几个坑。光线太暗，看不清挖开的土层下有什么。
何露没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小型手电筒，摁亮后把光源对准了挖出个坛子的坑洞处。
旋即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走近些。
骆觉溪诧异看了她一眼，走去她身边，借着手电筒的光低头看向挖开的坑洞。
这坑挖得足有一臂深，离得近了，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拨开的土里露出了一个黑棕色坛子的一角。
从她站着的这个角度看，只能看清坛子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痕。看这坛子陈旧的外观，像是在这土里埋了有些年头了。
骆觉溪盯着那坛子一角看了会儿，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问：“这是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听秦家豪提起，说这是林虚舟家最大的秘密。”何露道。
“秦家豪？”骆觉溪纳闷道，“他是怎么知道这地方埋了东西的？”
“这个他没跟我细说。”何露扯起衣袖，把她往后拨了拨：“你往后站站，等我把这坛子挖出来你再过来，省得扬一身土。”
“你一个人能行吗？”
“可以。”
骆觉溪往后退开了些，站在树的阴影处，看着何露用力挥动草铲，将坑土一点一点掘开。
树的枝杈在夜风吹拂下沙沙作响，混乱的影子落地成画，张牙舞爪。
婆娑树影与何露掘土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恍惚间凝成了一道挂在树下晃来荡去的残影。
那道残影越看越像是一个人形。
骆觉溪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目视着何露身前越挖越深的坑洞，忽地想起传闻中，林虚舟的母亲就吊死在这棵树下。
她突然间有些心慌，裹紧外衣打了个寒颤。侧了侧身，举目望向林虚舟住的阁楼，试图分散一下注意力。
“小溪，”何露在叫她，“坛子挖出来了，你快过来看。”
骆觉溪转回视线，看她挺费劲地把坛子从坑洞里搬了出来。
坛子似是有些重，何露手一滑，抱着坛子踉跄了几步。
骆觉溪见她险些跌倒，匆忙上前，下意识欲搭把手。与何露看来的目光撞上，她微微一愣，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不用你帮，我一个人就能行，别脏了衣服。”何露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弯起笑意：“啊，对了，你借我穿的这衣服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我回头洗干净了再还你。”
“嗯。”骆觉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双眼紧盯着被搬至平地的那个坛子。坛子被搬了上来，先前那股像是动物腐尸的臭味越发明显，熏得她直皱眉。
“这里头也不知道是装了什么，味儿还挺大。”何露因这股刺鼻的味道呛咳了几声。
骆觉溪掩鼻凑近了些，瞧着这窄口的坛子挺眼熟，是村中常见的用来腌制咸菜的坛子。
“许是……酱菜之类的东西吧。”她这般猜测道。
“谁家酱菜会埋地里啊，还埋得那么深。”何露显然不认同她这说法。
“那你觉得这里头装了什么？”
“不清楚，反正肯定不是酱菜。”
说着话的间隙，何露已经把坛子的封口揭开了。
骆觉溪凑了过去，与她头靠头往坛子里看。坛子被埋得太久，里头陷了不少淤泥，看不清装了什么。
何露捡起一旁的铲子，将坛子里的淤泥一点一点拨了出来。
骆觉溪也找了根断枝，一起清理坛子里的泥垢。
“真是费劲。”何露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渐渐没了耐心：“这么一点一点弄得弄到什么时候，我看还是干脆把这坛子打碎算了。”
“别，万一被林虚舟知道我们……”骆觉溪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何露高高举起手里的铲子，往坛子薄壁处用力一敲。坛子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本就有裂缝的坛子顷刻间碎了一地。
何露一扬眉：“你看，这样多省事。”
她弯腰用铲子把地上的碎片往边上掸了掸，对着在坛中已凝结成形的土块又用力敲了一下。
重击下，土块一侧崩裂，匿于厚土之间的几块骨头露了出来。
何露显然也没料到坛子里装了这样的东西，看清后倒抽了口气：“这……这是什么？”
“会不会是某种动物的尸骸？”骆觉溪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她越看那几块骨头的形状，越像是人类的腿骨。能塞进这么小的坛子，只可能是孩童的骨头。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对于这个坛子的猜测，脑中闪过很多个可能性。
私心作祟，这些可能性，她都精准避开了与林虚舟之间的关联。
她不敢深想，却又急于辨明真相。顾不上细思，一把夺走了何露手中的铲子，对着地上的土块用力敲打了几下。
坚硬的石块碎成了颗粒状，一个小小的人形头骨在她们眼皮子底下现出了全貌。
“是、是……是人的、是人……”何露腿都吓软了。
骆觉溪担心她会因惊恐叫出声，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何露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视线一掠，目光定格在了她斜后方的黑影处。
待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惊恐万状地抬手指向了骆觉溪的后方。
何露在发抖。咫尺之距，骆觉溪清晰感觉到，她全身都在不可控地发着抖。
骆觉溪意识到了点什么，紧捂住她嘴的手垂落。半晌，回过身，顺着她的指向看向了站在她后方的林虚舟。
惨白的月光漏出云层，照在他本就白皙的面颊上，似镀了层冷霜。
也不知他几时站在了她的身后，就这么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出奇得平静。即便已被她们窥见了这样的秘密，他的情绪也丝毫不受波动。
就好像这个人的身体里本就不存在“情绪”这类东西。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也仅仅是一具早就失了情感的躯壳。
这一瞬间的感觉很陌生。四目相交，骆觉溪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隔着他那张明明再熟悉过的面孔，她好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存在。
她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可嗓子眼里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何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着她从他面前快步跑开。
冬夜的风冷冽，刺在脸上、脖间，割皮锥骨般的疼。骆觉溪没敢往回看，木讷地、脑子空空地任由何露拉着她往前飞奔。
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眸，一直在追着她。
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从他面前落荒而逃。
*
一宿没睡，瞪眼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团乱麻。
初晨的第一缕光透过窗，在天花板上落下点点光斑。骆觉溪转头望向没拉严的窗户，垂至床沿的手指动了动，这才发觉四肢僵麻，稍微动一下身体就像是过了电一般。
楼下有警车呼啸而来的动静。
她心口一跳，急忙起身，拖着两条发麻的腿踉踉跄跄地往窗口方向去。掀开窗帘一角，她俯身偏头，往昨夜挖开了个坛子的地方看了过去。
何露就站在昨晚的那棵大树底下，正与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说着什么。
两位警察频频点头，面色严肃。不时转头与一旁坐在轮椅上的林杰超说上一两句话。
林杰超宿醉未醒，旁人与他说话他权当是耳边风，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不在状态的样子。
在树下交流了一阵。
其中一个警察走去车的后头，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个铁铲，给另一位警察递去了一个铲子。
见他们撸起袖子准备掘土，骆觉溪顿觉心慌，屏息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树下昨夜被翻得坑坑洼洼的那一片地早已被填上了，没见那个古怪坛子的踪迹。也不知那坛子是被林虚舟收起来了，还是又埋回了那棵大树底下。
她存了私心，暗暗祈祷他们发现不了那个装着孩童尸骸的坛子。
两个警察的动作很快，绕着那棵大树掘开了土。坑越挖越深，她的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其中一个警察似挖到了什么东西，朝另一侧还在挖土的警察喊了一声。
何露小跑着跟了过去。
两个警察齐力掘开土，从泥里扒出个有裂纹的旧坛子。
那坛子只看外观与昨晚见到的那个坛子约有六七成相像，但骆觉溪笃定这坛子不是她们昨晚看到的那个。昨夜那个坛子已经被何露砸碎了，而刚从土里挖出的那个坛子外观却过于完整。
她想到了点什么，扒着窗沿的手攥紧，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刚被掘出土的坛子。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很仔细地戴上了手套，蹲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了坛盖。
坛子里的淤泥被一点一点扒了出来，连同淤泥一起被拿出来的，还有几根断骨。同行的另一个警察迅速戴上手套，比对着骨头的断口位置，一脸严肃地重组尸骨。
骆觉溪愈觉心慌，紧贴着窗，看楼下的警察把一坛子的骨头都摊放在了地上。从坛中最后被倒出来的，是一颗小小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