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虚舟没吭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握杯的手攥得很紧,指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他无声的注目礼下,骆觉溪渐渐有些不自在,撇开视线搓了搓胳膊,试图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尴尬到窒息的沉默。

    “林虚舟,你饿不饿?要不先吃点……”

    “啪——”

    他手中的空杯狠狠掷向了她斜后方的穿衣镜。

    似在发泄,又似在较劲。

    骆觉溪顿时一惊,回头看向身后那面碎裂的镜子。

    镜子中央磕了个缺口,细小的裂纹还在噼里啪啦不断往四面崩裂。偶有碎片落地,发出阵阵轻微的脆响声。

    那面破碎的镜子里,模模糊糊,照出了他和她的影子。

    他在看着她,情绪不明。

    而她在看着几步外的那面镜子,看着他们影子里出现的道道裂痕,那些裂痕,把他们的身体切割得支离破碎。

    心底涌起了一股浓烈的、不祥的预感。

    骆觉溪愈觉不安。隔着镜子,见他推开了窗,她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他。

    林虚舟退步躲开了她的触碰,脸上的表情很淡,一如她初见他时那般。目光疏离,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骆觉溪已经快忘了他这样的眼神了,前伸的手滞在半空,怔怔地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纵身一跃,跳出了窗。

    寒风灌进窗,把她昏沉的脑子稍稍吹得清醒了些。

    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有事在瞒着她。

    *

    从学校机房出来,骆觉溪亦步亦趋地跟在林虚舟身后。至人流稀少的体育馆附近,她快行了几步,拽住了他:“林虚舟,能不能聊一下?”

    他没吭声,面无表情地抬了抬臂,把衣袖从她掌心里抽了出来。

    见他停步,跟在他身后的杨誉深和黄立坤也停了下来。

    杨誉深左右各看了一眼,轻咳了声,一胳膊架在了黄立坤的肩上,调转步伐让他陪自己去洗手间。

    林虚舟低下的目光又不自抑地落在了她被咬伤的唇瓣上,微微蹙眉,注意力不怎么能集中。

    “林虚舟,你昨晚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发脾气?”骆觉溪开门见山道,“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或者,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你完全可以跟我说清楚。憋着气能处理问题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他盯着她唇上的伤口,问。

    骆觉溪愣了一下,没听明白:“什么?”

    他掀起眼睫,看向了她的眼睛:“觉得我最近奇怪吗?”

    “是……”骆觉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好像有点。”

    “觉得我奇怪的时候,为什么不离我远点?”

    “我为什么要离你远点?你总得给我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吧。”

    他没接话,敛睫低眸,看着脚下的影子,试图把注意力从她唇上的伤口处移开。

    “又不说话了,”骆觉溪渐渐有些烦躁,“冷处理是解决问题该有的态度吗?我实在想不明白,我们前些天明明相处得很开心,可你现在为什么又……”

    “你说开心?”他低垂的眼睫陡然一颤,伸手揽住她的后脖,跟捏着只小鸡仔一样,将她提拎到自己面前。

    骆觉溪冷不丁被他捏住了,顿时一惊:“你……你干嘛?”

    他近距离逼视着她一双因受惊略显慌乱的眼睛,几乎是咬着牙在问她:“你有那么开心吗?”

    骆觉溪没躲,窥见他眼中在极力克制的怒意,费解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撒气般一把推开了她,“没意思透了。”

    骆觉溪被他猛推了一下,踉跄退行了几步,险些摔倒。她扶住一旁的树干堪堪站稳,因他这举动有些冒火。

    “林虚舟!你要一直这么下去吗?你对我这么反反复复的态度究竟是在干什么?耍我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要瞒我?”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他余怒未消,语气冷硬:“你最好是能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以后不要再跟我牵扯不清了。”

    “什么叫牵扯不清?你这话什么意思?”骆觉溪被他这么一激,声都不由提了一个度。

    “字面意思。”

    “好!这话是你说的!以后我们就当从没认识过。谁先理谁就是狗!”

    骆觉溪被他气到了,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往前走了没几步,听到墙沿处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她倏地止步,循声看向了抱着课本倚在墙后的姜颂诗。

    “被甩了吧?”姜颂诗挽发一笑,嘲道:“嘁,我早说过,你这一款,林虚舟他早晚得腻。”

    “怎么?你等着排队啊?”

    “你……”

    骆觉溪懒得搭理她。

    见林虚舟从她旁边错身越了过去,她较着劲非要走他前头。小跑着追了过去,行经他身侧,还不忘报复性用力撞他一下。撞完就溜。

    *

    一回阁楼,骆觉溪立马把窗帘拉上了。

    晚餐简单吃了个馒头,边啃馒头边写作业。沉浸式做一件事,躁乱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写完作业已经十点多了,困得不行。

    她打着哈欠收拾好书包,爬上床,几乎沾枕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还在梦里啃鸡腿,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嗡嗡声。搁置床边的手机在震动。她被吵醒,心烦气躁地抓了抓发,将手机扒拉过来。

    是林虚舟打来的电话。

    她下意识要摁下接听键,突然想起白日里才跟他发生过争吵。指尖悬在手机上方正犹豫要不要接,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有短信。她把垂落的发拨开,点开了信息栏。

    【下楼,带你出去玩。】

    不是说好以后就当不认识吗?现在又跟没事人一样要找她玩。

    这人是有毛病吧?一会儿一个样!精神分裂啊?

    她为什么一定要配合他,难道她就没有自尊心吗?高兴了就跟逗猫逗狗似的取悦她,不高兴了就胡乱发脾气!

    骆觉溪越想越气,气鼓鼓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又有电话打来。

    她捂住耳朵翻了个身,装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浓烈睡意再次袭来时,剧烈的敲窗声把她吓一激灵。

    “骆觉溪!骆觉溪!起来,给我开一下窗!骆觉溪?听没听见?我让你把窗开开!”是林虚舟的声音。

    骆觉溪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转头看向了窗外的人影。

    “骆觉溪……”他还在敲窗。这动静在夜的衬托下,显得更大声了。

    实在很难装听不见。

    骆觉溪犹豫片刻,还是走去了窗边。但她并没开窗,只是拉开了窗帘。隔着玻璃看向他:“别吵了,已经很晚了。”

    他攀在窗边,一见她就笑,与白日里冷冰冰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骆觉溪看着他的笑脸,有一瞬间的恍神,差点心软。

    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她面前的窗,配合着压低了声:“你把窗开一下。”

    “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才说我们之间就当不认识吗?现在又来找我干嘛?”骆觉溪背过手,语有不悦。

    “什么就当不认识?”他的表情有些迷茫,“我说的?”

    骆觉溪撇撇嘴,不满道:“你又在跟我装什么傻?白天的时候你可是凶得很。”

    他绷着嘴角默了两秒,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让我进去。”

    “你回吧。”骆觉溪下巴一抬,原话奉还:“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骆觉溪!你……”他还欲说什么,见面前的窗帘拉上了,戛然止了话音。

    骆觉溪拉上窗帘不再理会他。转身坐回床上,掀开被子躺下。

    闭上眼睛,竖耳听窗外的声音。

    他不知在想什么,攀在窗沿上沉默良久,终于有了动静。

    窗外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跳到了二楼的阳台上,抓住栽在阳台边的树借力往下一蹦,落了地。

    渐行渐远的走步声淹没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

    走了?骆觉溪睁开一只眼睛往窗口瞄了瞄,确认他已经离开了,这才又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砰——”

    爆破声像是在夜幕下突然炸开的闷雷,闻之心惊。

    林虚舟负气砸了她的窗。

    窗玻璃被砸出个洞,飞进屋中的石块击中了桌边的椅子,椅子受力哐当一声摔翻在地。

    骆觉溪被吓到呼吸骤停,猛地从床上撅起,瞪眼看着在呼呼往屋里灌冷风的窗口。

    转瞬又看了看倒地的椅子。力道很大,椅子都弹开了。

    他只顾发泄,根本不考虑这石头飞进窗会不会砸到她。

    不计后果,全凭冲动行事。

    这根本就不像他。

    骆觉溪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她只知道,她这会儿快气疯了。心头的火蹭地一下窜了上来。

    她摸黑走去窗边,踩着碎玻璃打开了窗。楼下骆书阳的房间亮着灯,在她探头之际,他房间的灯关上了。

    林虚舟还在楼下徘徊,像是在等看她的反应。

    “林虚舟!你发什么神经?你砸我窗干什么?你疯了?”她气到声嘶力竭。

    他往楼上望了望,暮色下看不清他此刻是怎么的表情。停留片刻,他反手戴上衣兜帽,头都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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