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义愤填膺的把书院里发生的事情全部说完后,张廷恩目瞪口呆了好一阵,突然爆发出猛烈的笑声:“哈哈哈……!”一边笑还一边拍着桌子,完全不要形象。

    贾琏见他如此,不免有点奇怪,强忍好奇耐心的等着他笑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先生,这事情好笑么?我怎么没感觉到?”

    张廷恩缓缓的收了笑容,抬手指着自己道:“我问你,青云书院对于我而言,是个什么地方?”贾琏哪里懂这个,很干脆的摇头:“不知道!”

    “养望!知道了么?”张廷恩异常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养望?谢安?”贾琏狐疑的看着张廷恩,得到了肯定的点头回答:“没错!”

    “今上当朝,养望有用么?声望再高,不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人,陛下也不会用吧?即便碍于朝野呼声,那也不会重用。谢安能养望,那是因为皇权被门阀掣肘。现如今的皇权稳如泰山,养望不免有干涉陛下用人之权利,这可是大忌。”

    贾琏这一番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其实是在引导张廷恩的思路。谢安能用养望的手段,李清用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想架空皇权怎么着?

    “当年李如水一步尚书,两步入阁。力主清欠本身我猜是想赌一把大的。当年把他拉下马的是权贵,文臣里头出来帮他说话的就我一个。本以为他与我政见相同,后来在书院里有一次一起酒后他说了真话,后悔当初在朝时,没有搞好与同僚们的关系。李清出任山长期间,做了很多给朝臣子弟开后门的事情。”

    张廷恩的意思很明确,李清变了。

    贾琏听他这么一说,本来就不爽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愤愤道:“老贼竟行吐血装晕遁术,令我不能竞全功。”这话得这么理解,一个几十年老板凳,在单位里自然是凡事隐忍为先,看看变化再说。穿越到这個世界还那样,不是白穿越了么?

    张廷恩又哈哈大笑起来:“你啊,促狭鬼!经此一事,李如水声名大跌,悔不当初。”

    “当时也没几个人在场,当事人总不会往外说吧?”贾琏这是在装幼稚,张廷恩果然中招,激起好为人师的情绪道:“不懂了吧?这种事情不但瞒不住,还会传的很快。你且等着看,最多三日,李如水必定辞去山长之位,回乡躲避风头。”

    这一下贾琏惊呆了,有这么严重的么?我这是小看了这个年代人们对官员品行的要求。

    “李如水昔日政敌在朝者不少,在位者也会担心他回朝争夺位置,这朝廷里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有的是人等着做官。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以李清的情况重新启用,至少是个侍郎。朝廷六部,一共才几个侍郎?”

    贾琏秒懂张廷恩的意思,他能不懂么?只不过这么说呢?时代不同了,本质没变化。

    只不过预测的事情发展方向与贾琏的初衷有点出入,贾琏的想法就是恶心一下李清,让皇帝那边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张廷恩的意思,有的是人等着借题发挥呢。就这点小事,能给你水三十集电视剧,内容还非常的精彩。

    “如此,被书院清退倒也不亏。”贾琏的理解角度很特别,张廷恩听了都摇头:“书院清誉恐遭牵连,我不能坐视不管。”

    听到这说辞的贾琏,深深的看一眼张廷恩,心道:读书人都是一伙的。

    “你看我作甚?青云书院这块招牌,太祖所创!”张廷恩瞪眼呵斥,贾琏笑笑不语,不屑之意从脸上溢出来了。张廷恩看的明白,也不再说他,毕竟如今青云书院与过往之书院,不可同日而语。当初的目的是为了给勋贵以及官员的在京子弟有个读书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文官集团的子弟扎堆的后院。

    贾琏想到的是某湖边大学,既得利益者一贯是这么操作的,我富贵了,子孙后代也要富贵,怎么确保呢?上升通道里头做手脚!

    这么说吧,都是智商一百二,人在帝都和人在小县城,能一样么?

    更何况有的人还不满足,把持最好的教育资源,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服务。

    一个朝代存在的时间越长,社会底层向上的通道就越堵塞。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这是由人性决定的!

    “行了,别胡思乱想。你去国子监读书吧,那里的名师也不少。只是风气稍差一点。我在京期间,你可以随时来请教。”张廷恩说了前面一段后,想想又补了一段。

    他的眼光看人一向不差的,贾琏在同辈人中,绝对是最出挑的那一个。这样的学生,即便是个勋贵子弟,那也是要牢牢绑定的,让给别人太吃亏了。

    有个事情张廷恩是不可能说的,那就是皇帝对内阁的不满,所以啊,这事情牵扯到首辅的孙子方少白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会风平浪静的过去,就算有人想风平浪静,承辉帝都不会答应的。推波助澜是一定的,热度炒高了,御史们的眼珠子就红了。

    做御史的,要是能把首辅干下去,那真是一炮而红了。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贾琏也不着急读书的事情,拍拍屁股回家了。

    …………………………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张廷恩猜测的那样,天还没黑呢,承辉帝人在宫里,太监裘世安在边上站着,小心翼翼的汇报着青云书院里发生的事情。

    承辉帝面无表情的听他说完,没有任何表态,而是靠着椅子仰面看天,好一阵才开口道:“江南道御史祝平上个月送的密折,给朕找出来。”

    裘世安应了一声是,很快从书架里翻出一份折子,放在书案上。

    承辉帝展开奏折,看了有一分钟的样子,似乎在自言自语:“方首辅今年七十五了吧?”

    “陛下记的没错,首辅大人是承辉元年出任首辅。”裘世安的话听着一点毛病都没有,实际上暗藏玄机。当今首辅是承辉帝首肯之后才就位的,你不感激就算了,还不支持陛下的清欠政策,你这首辅要来作甚?以前是没到时候,也没一个发力的点,这不是有了么?() ()

    “御史中丞刘寿压下了祝平这份奏折?”承辉帝好像是在确认一下,实则是在下决心。

    “老奴确实没见到祝御史的折子。”裘世安依旧是实话实说,确实没见着,那折子去拿了呢?毫无疑问,在御史台被拦下了。

    承辉帝拿起面前的一份折子,江南巡抚弹劾江南御史祝平,借酒强抢良家妾室。据裘世安调查的真相,同僚聚会,祝平赴宴,席间酩酊大醉,早晨在家里醒来时,身边多了个女子。该女子表示,她是某商户的妾室,归家途中遭遇祝平,为其驱使下属抢回来的。

    知道真相的承辉帝气抖冷,但对方拿了铁证,也只能占时忍下来。不过,关于祝平的案子,承辉帝也让裘世安接受,先拖着不办,等热度下来再说。

    这个事情突然让承辉帝想到了林如海,贾琏说过,林如海要是忠心王事,怕是活不长。

    当时承辉帝听了没觉得那小子是在瞎扯淡,祝平的案子在前呢。

    各省、道的御史,承辉帝一向比较重视,半数为亲自挑选任命因为这是皇帝的耳目。

    没有确凿的证据,皇帝也不能随意的处置大臣,更别说首辅,御史中丞这一类高官。

    …………………………

    几乎是一夜之间,满京城都在传青云书院的八卦。这家书院其实挺招同行嫉恨的!

    加上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谈青云书院的事情。

    版本一,书院山长牛逼,荣国公的嫡系传人,说冤枉你也就冤枉你了,首辅孙子,礼部侍郎的公子,说退学也就退学了。荣国公府上的家教真好,真正做到了尊师重道。明明被处置过分了,却也不闹腾,平静的接受。首辅牛逼,孙子敢撵荣国公的嫡孙出书院。

    版本二,首辅牛逼,青云书院的山长都要跪舔,为此不惜开除书院吓唬荣国公嫡孙贾琏,意在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期间出了点岔子,人家荣国府的家教好,对师长的处罚完全接受,事后一点怨言都没有。

    版本三,首辅牛逼,大权独揽,为此不惜让孙子方少白伙同礼部侍郎工资郭松一起,阻挠荣国公嫡孙正常上学,此举无疑为试探之举,看看勋贵集团的反应如何。结果,没反应。

    真的没反应么?其实是有反应的,而且一大早的,贾赦就跟屁股着火似的来找贾琏,见面就骂:“小畜生,贾府的脸面都被伱丢尽了。”

    贾琏正在用早餐呢,看着气急败坏的贾琏,倒也不紧不慢的齐声见礼,随后不疾不徐的回答;“父亲何必大惊小怪?且耐心的等几日如何?”

    “等什么等,你这就给的穿戴整齐,我带你去找李清算账。我不冤枉别人就不错了,他竟敢冤枉你。”嗯,贾赦在这个时候,在乎的不是贾琏的前途命运,而是他的面子。

    “父亲还是回去等几日吧!”贾琏的态度很强硬,表情平静的如同死水一潭。

    贾赦最是欺软怕硬,见贾琏态度坚决,自己便软了下来,只是口中依旧不肯罢休,骂骂咧咧的说着“贾府的面子”这一类的话走了。

    贾琏松了一口气,这年月的孝道大过天,历朝历代都是“以孝治天下”。

    这玩意叫ZZZQ,三纲五常,做父亲的可以不用任何证据,去官府告儿子忤逆。

    人要是背上这么一个罪名,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任何前途都不会有。

    对于贾赦的反应,应该在贾琏的预料中,长期观察的结果,就知道贾赦是个嘴上工夫的货色。贾琏稍稍强硬一点,身份又发生了变化之后,贾赦就软了。上次抢银子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快过年了,手里又有一笔银子,贾琏决定出去置办点年礼。虽然不当家,但怎么说呢?礼多人不怪嘛。别的不说,贾母那边是必须讨好的,东跨院这边的身边下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别小看这些下人,心里是不是向着你,很重要的。

    没等贾琏出门,桂香引着一脸焦虑的平儿进来了,见面道福后,平儿道明来意:“小姐听说二爷中了秀才,心里很是欢喜,又听说贾府没办酒宴庆贺,寻思着是不是二爷被轻慢了。特意让我来问问二爷,到底怎么一回事?”

    贾琏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王熙凤在意的还是贾琏在贾府的处境。

    “此事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你告诉你家小姐,我没吃亏,也没丢了面子。很多事情,我现在说了,你家小姐未必相信,等她嫁过来了,府里的人接触长了,什么都明白了。”

    平儿脸上的焦虑这才散去,拍拍胸口道:“原来如此,奴便安心了,这就回去告知小姐。”

    贾琏招呼道:“且慢,我手书一封你带回去,对了,最近你家小姐和你读书如何?”

    平儿主动拿墨来研,口中轻声细语道:“小姐没懈怠,奴也跟着学呢。这些日子,能认三五百个字了。只是写字不好看,小姐最近一直在练大字呢。”

    贾琏听了笑道:“不着急,我过了年才十五,婚事总要有个两三年的。只要坚持读书写字,总能学出点名堂的。你也好好学,别偷懒,仔细将来陪嫁过来,我打你屁股。”

    一番话给平儿说的霞飞双颊,细嫩的肌肤似乎要透出水来。手上的墨条差点都没拿住,口中入蚂蚁叫:“二爷莫要取笑!”

    贾琏见平儿如此,心道,小说里那个平儿,聪慧过人,人品心地极佳。可惜因为性格缘故,很难影响到王熙凤。你还不能说平儿善于自保,环境如此。

    好在贾琏也只是嘴上调戏两句,肢体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平儿还能承受。

    贾琏在信中将书院的经过说了一遍,表示事情无大碍,王熙凤知道了也别大惊小怪,等着后续的变化就是了,反正贾琏不会吃哑巴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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