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薇站在一处院落外，看了眼燕向明，接收到对方肯定的眼神后，深吸口气，敲响院门。
“笃、笃笃。”
“远志，去看看院外是不是有人敲门。”院墙后传来妇人的呼声。
“好——”一个男孩拉长声音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门后便传来门栓拉动的声音。
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看向赵明薇她们。
看到对方，赵明薇先是自我怀疑了一瞬，这里是鹿医师家没错啊，难道她将鹿医师的住址记错了么？他的医馆就设在他家里，可远志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被蔡阿婆收养了么。
“周医师。”远志也认出了赵明薇，乖巧地向赵明薇打招呼，又看到赵明薇身旁高大的燕向明，眼神中露出些紧张。
“远志，别怕，这是燕向明，你在隔离区也见过他的，他不是坏人。”
看到远志的反应，听到赵明薇解释的话，燕向明略感受伤，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坏人么？
远志听到赵明薇的话，抬眸看了眼燕向明，将院门拉开了些许，然后站在了院门拉开的空隙中。
看着远志有些戒备的样子，赵明薇挑眉道，“远志，这里是鹿医师家么？”
远志点了点头，“是的，周医师，这里是鹿医师的家，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是有些事要寻他，能麻烦你帮我叫他出来么？”这件事最好还是与鹿医师本人面对面沟通为好。
“鹿医师出门买菜了，要待会儿才能回来。”远志说话时缓缓的，看上去十分乖巧。
“这样啊……”赵明薇想了想，决定先去剩下几家医师处看看再回来寻鹿医师，不过……
“远志，你怎么会在鹿医师家中呢？蔡阿婆呢？”
远志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悲伤了起来，赵明薇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绑着的黑色带子，莫非……
“蔡奶奶她上个月去世了。”远志瘪了瘪嘴，道。
赵明薇心中一沉，怎么会这么突然，明明上次见她时，她的精神头还很足，怎么会突然去世……
“远志，院外是何人？怎么说了这么久？”方才让远志开门的妇人声音再次传来，远志转过身回她，“干娘，是周医师。”
“周医师？”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院门被彻底拉开。
眼前妇人看上去与鹿医师差不多年岁，怀中抱着个小婴儿，应该是鹿医师的娘子。
“我是周小薇，之前在隔离区曾与鹿医师共事过一段时间。旁边这位是我的护卫，燕向明。”赵明薇自我介绍后，又问道，“您与鹿医师？”
“我是鹿医师的妻子，您叫我小荷就行。原来是这位周医师，我相公他总提起您，说您医术高超，心地善良，当初多亏了您找到疫病解药，否则相公他不知道还要在隔离区呆多久。”听到赵明薇的自我介绍，鹿医师妻子的表情中也带上了尊敬。
“周医师，您是来寻我相公的？不巧，他去买菜了，您要不进来喝杯茶等等他？”
“不必了，我待会儿再来吧。”赵明薇婉拒道。
“怪我考虑不周，周医师您应该是还有其他要紧的事吧？要不您将事情告诉我，等我相公回来，我再转述给他？”
赵明薇沉吟片刻，说明了来意，未曾想鹿医师娘子听完后面色一变，方才和善的表情也消失了，“不行！我相公他这次不能再去隔离区了，我们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爹爹。周医师，您也不忍心看家里揭不开锅吧，而且我们现在还有远志这个干儿子要照顾，若是相公他抛下我们去了隔离区，我们这一大两小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鹿医师娘子说着便要掉下泪来，怀中的婴儿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也嚎啕大哭起来，赵明薇二人最后几乎是逃走的。
“哎。”赵明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家家都有难处啊，她决定一会儿还是不来寻鹿医师了。
“周小姐，需要休息会儿吗？”
赵明薇抬起头，看到身旁燕向明眼里的关心，摇了摇头，“我不累，我只是觉得我是在强人所难，也许此行本就是个错误，这么看来，最后可能真的没有医师会来隔离区了，若瘟疫就此扩大，我……”
赵明薇一边埋头走路，一边不停地设想又推翻自己，整个人纠结又拧巴，一旁却传来熟悉的柑橘清香，闷头走路的赵明薇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橙黄色柑橘，思绪突然卡住了。
她看向燕向明，对方笑眯眯地，好像在等她问这柑橘是哪儿来的一样。
她的心口处一下就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低声道：“又是捡来的？”
燕向明睁大了眼，如果眼睛能说话，那它们一定在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赵明薇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念了句，“傻子。”
她习惯从柑橘凹陷处开始剥，轻轻一摁，撑在凹陷处的橘皮便破开，清风拂过，将柑橘清甜的气味带至鼻尖，赵明薇急躁的心也跟着慢了下来。
她剥完橘子，燕向明就自然地接过橘皮拿在手心里，过程中，二人十指相触，带来些柑橘味儿的痒意。
赵明薇将橘瓣一分为二，递给燕向明一半，正要将剩下的橘瓣塞进口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呼唤，“周医师！周医师等等！”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气喘吁吁朝自己跑来的人，竟是鹿医师。
“鹿医师？”
“周……周医师……”
“您这是？”
“我去隔离区。”鹿医师喘匀了气，有些瘦削的面容上，表情坚毅决绝。
“可是你妻子她……”
“就是我妻子让我来的。”鹿医师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回去便见她在哭，一问缘由才知道是因为您告诉她瘟疫的事，她很后悔方才对您的态度……哎，小荷她让我代她向您道歉，她一时情绪激动，并非有意冒犯您。”
“无碍，这是小事，可你方才说她让你去隔离区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走了，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小荷说她们能照顾好自己，让我放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周医师，其实上次瘟疫时，也是小荷她鼓励我，让我放心，我才能毫无顾忌地鼓起勇气去隔离区。当时小荷刚诞下我二人的孩子没过几月也需要人照顾，但她看出我的辗转反侧，她了解我虽然空有做一番事的想法，却缺乏下定决心之勇，于是便在我自己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便帮我收拾好了行囊，告诉我她会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让我放心去，她等我回来。
可我上次从隔离区回来后才发现，小荷她一个人呆着孩子有多么不易，即使我回去了，就在她眼前，她也时刻担心我会离他们而去，她的情绪也变得喜怒不定，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让她有不好的念头。所以我出门时都会让远志看好家门，避免她出什么意外。刚才她那些话，虽然是她的真心话，但是也与她的心绪不宁有关，她后来冷静下来，又十分后悔自己拒绝了您。”
“这样的话，您不是更应该留在家中照顾您的妻子吗？”听鹿医师的描述，赵明薇觉得小荷可能是受到产子的影响，出现了心神空乏的症状，正是需要家人照顾的时候。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小荷她却说，不希望因为她，让我们以后每每想起这次的事情便后悔，这会让她更加痛苦。她和我一样觉得，既然我有一身医术，就应该用在关键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支持我来追随您。”
鹿医师眼中一片热忱如有实质，赵明薇也因他和他妻子的牺牲与奉献而感动。
她想起来了，上一次疫病，鹿医师也是第一个主动前来隔离区的医师。
“鹿医师，谢谢您，也谢谢小荷，有你做我们的战友，我如今对治愈疫病更有信心了。”
赵明薇向鹿医师伸出右手，鹿医师听到赵明薇的话，神色动容，也伸出右手。
二人右手在空中相击交握，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明薇几人在天黑前将花城所有的医师处都走了个遍，可最后直接答应下来的竟只有鹿医师一人，赵明薇告别了鹿医师，回去的路上仍不免有些发愁。
“向明，我后悔了，我不应该逞能，说什么给医师们选择的自由，若是他们都连夜离开中原，花城瘟疫爆发后，只凭我和鹿医师、师姐三人也太过勉强。”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相信你，周小姐。”燕向明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明薇，明明是夜晚，他的眼睛却仍像是映照了阳光般闪烁。
“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啊，我都不相信我自己……”赵明薇的心跳因为他对自己不假思索的信任乱了起来，他对她的信任简直到了盲目的程度。
“向明，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
“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千千万万次。”
“燕向明是大傻瓜。”赵明薇突然眯眼笑道。
燕向明：“……”
“这句话呢？”赵明薇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逗弄他了。
“是，燕向明是大傻瓜。”燕向明有些闷闷不乐道。
赵明薇弯着眸子又看了他一眼，声音极小道：“燕向明，是很好很好的傻瓜。”
燕向明就那样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人越走越快，温柔的晚风吹过他周身，却在他的身体里吹起一阵海啸，海水漫上来，他摸上脸颊，一阵濡湿。
“笃、笃笃。”
“远志，去看看院外是不是有人敲门。”院墙后传来妇人的呼声。
“好——”一个男孩拉长声音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门后便传来门栓拉动的声音。
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看向赵明薇她们。
看到对方，赵明薇先是自我怀疑了一瞬，这里是鹿医师家没错啊，难道她将鹿医师的住址记错了么？他的医馆就设在他家里，可远志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被蔡阿婆收养了么。
“周医师。”远志也认出了赵明薇，乖巧地向赵明薇打招呼，又看到赵明薇身旁高大的燕向明，眼神中露出些紧张。
“远志，别怕，这是燕向明，你在隔离区也见过他的，他不是坏人。”
看到远志的反应，听到赵明薇解释的话，燕向明略感受伤，他看上去真的很像坏人么？
远志听到赵明薇的话，抬眸看了眼燕向明，将院门拉开了些许，然后站在了院门拉开的空隙中。
看着远志有些戒备的样子，赵明薇挑眉道，“远志，这里是鹿医师家么？”
远志点了点头，“是的，周医师，这里是鹿医师的家，您找他有什么事么？”
“是有些事要寻他，能麻烦你帮我叫他出来么？”这件事最好还是与鹿医师本人面对面沟通为好。
“鹿医师出门买菜了，要待会儿才能回来。”远志说话时缓缓的，看上去十分乖巧。
“这样啊……”赵明薇想了想，决定先去剩下几家医师处看看再回来寻鹿医师，不过……
“远志，你怎么会在鹿医师家中呢？蔡阿婆呢？”
远志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悲伤了起来，赵明薇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绑着的黑色带子，莫非……
“蔡奶奶她上个月去世了。”远志瘪了瘪嘴，道。
赵明薇心中一沉，怎么会这么突然，明明上次见她时，她的精神头还很足，怎么会突然去世……
“远志，院外是何人？怎么说了这么久？”方才让远志开门的妇人声音再次传来，远志转过身回她，“干娘，是周医师。”
“周医师？”妇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院门被彻底拉开。
眼前妇人看上去与鹿医师差不多年岁，怀中抱着个小婴儿，应该是鹿医师的娘子。
“我是周小薇，之前在隔离区曾与鹿医师共事过一段时间。旁边这位是我的护卫，燕向明。”赵明薇自我介绍后，又问道，“您与鹿医师？”
“我是鹿医师的妻子，您叫我小荷就行。原来是这位周医师，我相公他总提起您，说您医术高超，心地善良，当初多亏了您找到疫病解药，否则相公他不知道还要在隔离区呆多久。”听到赵明薇的自我介绍，鹿医师妻子的表情中也带上了尊敬。
“周医师，您是来寻我相公的？不巧，他去买菜了，您要不进来喝杯茶等等他？”
“不必了，我待会儿再来吧。”赵明薇婉拒道。
“怪我考虑不周，周医师您应该是还有其他要紧的事吧？要不您将事情告诉我，等我相公回来，我再转述给他？”
赵明薇沉吟片刻，说明了来意，未曾想鹿医师娘子听完后面色一变，方才和善的表情也消失了，“不行！我相公他这次不能再去隔离区了，我们孩子还这么小，不能没有爹爹。周医师，您也不忍心看家里揭不开锅吧，而且我们现在还有远志这个干儿子要照顾，若是相公他抛下我们去了隔离区，我们这一大两小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鹿医师娘子说着便要掉下泪来，怀中的婴儿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也嚎啕大哭起来，赵明薇二人最后几乎是逃走的。
“哎。”赵明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家家都有难处啊，她决定一会儿还是不来寻鹿医师了。
“周小姐，需要休息会儿吗？”
赵明薇抬起头，看到身旁燕向明眼里的关心，摇了摇头，“我不累，我只是觉得我是在强人所难，也许此行本就是个错误，这么看来，最后可能真的没有医师会来隔离区了，若瘟疫就此扩大，我……”
赵明薇一边埋头走路，一边不停地设想又推翻自己，整个人纠结又拧巴，一旁却传来熟悉的柑橘清香，闷头走路的赵明薇看着眼前突兀出现的橙黄色柑橘，思绪突然卡住了。
她看向燕向明，对方笑眯眯地，好像在等她问这柑橘是哪儿来的一样。
她的心口处一下就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低声道：“又是捡来的？”
燕向明睁大了眼，如果眼睛能说话，那它们一定在说，“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赵明薇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念了句，“傻子。”
她习惯从柑橘凹陷处开始剥，轻轻一摁，撑在凹陷处的橘皮便破开，清风拂过，将柑橘清甜的气味带至鼻尖，赵明薇急躁的心也跟着慢了下来。
她剥完橘子，燕向明就自然地接过橘皮拿在手心里，过程中，二人十指相触，带来些柑橘味儿的痒意。
赵明薇将橘瓣一分为二，递给燕向明一半，正要将剩下的橘瓣塞进口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人的呼唤，“周医师！周医师等等！”
她转过身，看向那个气喘吁吁朝自己跑来的人，竟是鹿医师。
“鹿医师？”
“周……周医师……”
“您这是？”
“我去隔离区。”鹿医师喘匀了气，有些瘦削的面容上，表情坚毅决绝。
“可是你妻子她……”
“就是我妻子让我来的。”鹿医师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回去便见她在哭，一问缘由才知道是因为您告诉她瘟疫的事，她很后悔方才对您的态度……哎，小荷她让我代她向您道歉，她一时情绪激动，并非有意冒犯您。”
“无碍，这是小事，可你方才说她让你去隔离区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你走了，她们又该怎么办呢？”
“小荷说她们能照顾好自己，让我放心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周医师，其实上次瘟疫时，也是小荷她鼓励我，让我放心，我才能毫无顾忌地鼓起勇气去隔离区。当时小荷刚诞下我二人的孩子没过几月也需要人照顾，但她看出我的辗转反侧，她了解我虽然空有做一番事的想法，却缺乏下定决心之勇，于是便在我自己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便帮我收拾好了行囊，告诉我她会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让我放心去，她等我回来。
可我上次从隔离区回来后才发现，小荷她一个人呆着孩子有多么不易，即使我回去了，就在她眼前，她也时刻担心我会离他们而去，她的情绪也变得喜怒不定，一点小事都可能会让她有不好的念头。所以我出门时都会让远志看好家门，避免她出什么意外。刚才她那些话，虽然是她的真心话，但是也与她的心绪不宁有关，她后来冷静下来，又十分后悔自己拒绝了您。”
“这样的话，您不是更应该留在家中照顾您的妻子吗？”听鹿医师的描述，赵明薇觉得小荷可能是受到产子的影响，出现了心神空乏的症状，正是需要家人照顾的时候。
“起初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小荷她却说，不希望因为她，让我们以后每每想起这次的事情便后悔，这会让她更加痛苦。她和我一样觉得，既然我有一身医术，就应该用在关键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支持我来追随您。”
鹿医师眼中一片热忱如有实质，赵明薇也因他和他妻子的牺牲与奉献而感动。
她想起来了，上一次疫病，鹿医师也是第一个主动前来隔离区的医师。
“鹿医师，谢谢您，也谢谢小荷，有你做我们的战友，我如今对治愈疫病更有信心了。”
赵明薇向鹿医师伸出右手，鹿医师听到赵明薇的话，神色动容，也伸出右手。
二人右手在空中相击交握，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明薇几人在天黑前将花城所有的医师处都走了个遍，可最后直接答应下来的竟只有鹿医师一人，赵明薇告别了鹿医师，回去的路上仍不免有些发愁。
“向明，我后悔了，我不应该逞能，说什么给医师们选择的自由，若是他们都连夜离开中原，花城瘟疫爆发后，只凭我和鹿医师、师姐三人也太过勉强。”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我相信你，周小姐。”燕向明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明薇，明明是夜晚，他的眼睛却仍像是映照了阳光般闪烁。
“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啊，我都不相信我自己……”赵明薇的心跳因为他对自己不假思索的信任乱了起来，他对她的信任简直到了盲目的程度。
“向明，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是对的。”
“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千千万万次。”
“燕向明是大傻瓜。”赵明薇突然眯眼笑道。
燕向明：“……”
“这句话呢？”赵明薇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逗弄他了。
“是，燕向明是大傻瓜。”燕向明有些闷闷不乐道。
赵明薇弯着眸子又看了他一眼，声音极小道：“燕向明，是很好很好的傻瓜。”
燕向明就那样愣在原地，看着眼前人越走越快，温柔的晚风吹过他周身，却在他的身体里吹起一阵海啸，海水漫上来，他摸上脸颊，一阵濡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