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打出的这两行字,想象着白简看到消息时的无语反应。

    冷红殊忍不住憋笑。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白简的工作常常是不分昼夜的,回不了消息也是常事。

    冷红殊等了良久,激动的情绪也慢慢都消解掉了。

    她用手指滑了几下刷新,屏幕依旧一片空白。

    熄了手机,她望着床的顶帐放空发呆。

    时过九点。

    付蝶和芙茉前后脚地回了寝室,安静的空间里一下热闹起来,也拉回了冷红殊恍惚出走的神思。

    “小殊殊,你这就睡了?”

    冷红殊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掀开床帘,

    “本宫还没就寝呢。”

    芙茉喝了不少酒,脸上红扑扑地,眼神也有些迷离。

    “没睡就好,我还想找你谈心的。”

    付蝶从她身后路过,问都没问,直接撂了一句,

    “听姐一句劝,酒吧的男人别走心,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会喜欢你?”

    芙茉最近的心事,她们几个都知道。

    上个星期,她和隔壁体校的男友分手了,原因是,她还放不下她的前男友商绪,也是唯一一个和芙茉谈恋爱,主动提分手的男人。

    芙茉脱力地坐到椅子上,手搭着椅背,

    “再怎么说,我们是谈过的,他肯定也喜欢过我。”

    付蝶点破她,“你确定他不是喜欢跟你睡?”

    没有记错的话,商绪今年三十,和芙茉谈的时候,他俩年纪差十岁。

    一个三十的老男人对一个容貌年轻艳丽,主动热情的少女没有表示拒绝,谈了一星期就睡,谈了两个月就分手。

    说不是单纯贪色,鬼才相信。

    芙茉用手指摸了摸眼皮,有些疲倦,

    “睡久了,也会有点儿感情的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调子有气无力。

    冷红殊失神地看着下铺的芙茉。

    可惜,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她,床伴和恋人的区别,欲望和走心的差异。

    这导致她不能再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地去开解芙茉。

    不过就算她不安慰,付蝶这张毒嘴,也能以毒攻毒,

    “行了吧,你好歹还谈过一次。”

    “你看看人冷红殊,追了一年了,别说谈上,白简现在连看都不想看见她。”

    冷红殊:“……”

    芙茉瞬间像找到了一个比她更惨的人,委屈巴巴地念叨,

    “也是哦…”

    “我好歹还是商绪的前女友。”

    被戳了痛处的冷红殊不爽地啧了一声,一把拉上床帘,

    “我睡了,别跟姐讲话。”

    半晌,芙茉酒劲儿上来,去厕所里吐了两回。

    吐过之后,她神志清醒不少。

    “殊殊,你过两天晚上去酒吧兼职,要是遇到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啊。”

    “酒吧里有些男的手贱,要是有人欺负你,直接拎酒瓶砸回去。”

    “你工作不是陪酒,是服务员,不用忍。”

    正当芙茉以为冷红殊已经睡了,里面传出她淡淡的一声回应,

    “知道了。”

    ————

    周二,夜晚八点半。

    冷红殊看着手机上,商绪发来的着装要求。

    ——无论裙裤,长度需要在膝盖以上,必须全妆,不能素颜,上衣露腰露胸露背,自选一个。

    不愧是酒吧的服务员,要说这要求提的,明晃晃地,绝对有利用美色招揽顾客的意思。

    冷红殊站在衣柜前,稍微犹豫了一会。

    她不是在犹豫去还是不去,而是在思考,穿什么好看。

    她平常的穿搭就经常露腿露腰,这点儿要求,对她也没什么大不了。

    挑选一番后,冷红殊换了一身衣服。

    紧身的白吊带,胸口是白蕾丝花边,下面是黑格子包臀短裙,配绑绳小高跟鞋,头发烫直,涂一点玫瑰味的精油,妆容还是她一贯的风格,上挑眼线,大红唇。

    距九点还有五分钟,冷红殊踩着点到了霓虹深渊酒吧。

    时间不够晚,里面还没热闹起来,舞池里人流松散,卡座也才坐了一半人。

    她踏着重音乐震起的音浪往柜台走。

    出场不到半分钟,冷红殊吸引了一圈人的视线,包括在酒吧工作的其他工作人员。

    “嚯,商绪,这你新找的服务员?你从哪儿捞来的这么正点的妞。”

    “前女友闺蜜,他们学校校花,就是那天来面试的那个,你那天在地下室打牌,没看到她。”

    许漾虎视眈眈地瞅着她,“巧了不是,正好我最近身边缺个女的。”

    商绪吸了口烟,没说话。

    柜桌前的男人,胳膊上绑了个莹光带,刚才从她身边经过的俩服务生,胳膊上也有。

    冷红殊打量了几眼,走到酒柜前,

    “老板,我穿这样OK吧?”

    商绪淡然地审视了一遍。

    他身边的男人,就没他这么稳重了,盯着冷红殊,两个眼睛珠子都快看掉出来了。

    我去,这脸,这胸,这屁股…简直惊为天人。

    “可以,后面休息室去找丽娜,她会告诉你,具体负责哪块区域的工作。”

    许漾话没过脑就出口了,他急冲冲地说,“我带你去吧。”

    商绪偏头一指,“这酒水经理,你有事儿也可以找他。”

    冷红殊扫了一眼,“嗯。”

    从前台走到后面休息间的这一段路,身边的男人不断跟她搭话,

    “你是附近的大学生?”

    “差不多。”

    “这儿晚上下班好晚了,你回寝室住?”

    一晚上了,白简还没回她消息,她今晚可能要先去钟点房将就一夜。

    冷红殊不放心他,只说,“去我朋友那里住。”

    “其实员工房也可以住的,六人间,挺干净,晚上还能一起玩。”

    他说话的重点似乎刻意放在了“晚上一起玩”上面,眼睛还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冷红殊反应冷淡,“哦。”

    到了员工休息间,丽娜正对着镜子补妆,她旁边还有两个女生,穿得也挺清凉,胳膊上没扎绑带。

    “丽姐,新来的服务生。”

    丽娜撇头看过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长这么漂亮,做陪酒多好,一晚上几千呢。”

    许漾有些吊儿郎当地替冷红殊回话,

    “人正经大学生。”

    丽娜嘲讽,“笑话,我们这儿多的是正经大学生陪酒。”

    冷红殊懒得多解释,直截了当地问:“我负责哪块工作?”

    霓虹深渊有三层,二楼和三楼是包厢区,一层的面积最大,有四个区,这工作,不是二三个服务人员就能忙得过来的,一般都要分区负责。

    丽娜:“你顶雪梨的工作吧,她负责二楼包厢。”

    “二楼那边有个柜台,你跟那边的收银一说,她就知道了。”

    “这是绑带,你系手臂上,除了陪酒的和跳舞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有。”

    “还有,态度放好点儿,楼上的客人都是有消费能力的长期客户,你服务就有点儿服务的态度。”

    冷红殊接过那条荧光绿的丝带,往胳膊上一绕,偏头用唇咬住,拉紧。

    “知道了。”

    到了二楼,收银交代完具体工作,许漾还黏着她不走。

    他说,这儿的客人看见漂亮妞,手脚不老实,他跟着她,至少能帮她挡着点。

    这人虽然长得流里流气地,该说不说,当舔狗还挺尽职尽责。

    工作到晚上十二点,冷红殊接了两瓶酒,要送到二零七包厢,门一开,里面的烟酒味辣眼睛。

    几个男人懒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抱着陪酒小姐,唱歌,吹牛,开黄腔。

    这间包厢是重灾区,比起刚刚送过的那些,这屋子里酒色糜乱的味道更浓。

    她放下酒瓶,几个男的色迷迷地盯着她,还有人吹了口哨。

    冷红殊转身正要走,靠门边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不清不楚地说了句,

    “留下玩呗,哥给钱。”

    冷红殊皱眉冷脸,使劲往后抽手也抽不出,她正要扇他一耳光。

    许漾出面帮了她一把,把某人的咸猪手挡开了去,他笑呵呵地说,

    “哥,这是咱服务员,不是陪酒的小姐,她后面工作还多,忙得很。”

    “小美,快给这位爷倒杯果汁,喝蒙了都。”

    冷红殊没说一个字,冷了那男人一眼,快步走回了收银柜台。

    五分钟后,安抚好客人的许漾回来了,也没说什么,问了她句,

    “没事儿吧。”

    冷红殊也不是不通人情,人今晚上帮了自己,她心里明白。

    “没事。”

    “刚刚,谢了。”

    许漾一看她终于露了点儿好脸色,立马得寸进尺,

    “真要谢,请我吃顿饭呗。”

    “今后你晚上送酒,我都陪着你,保护你。”

    冷红殊看着他,发胶含量超百分之八十的大背头,刻意剃出来耍酷的断眉,耳朵上挂着的几个劣质的耳钉耳环,以及他此刻盯着自己,眼神中透露出的自我沉溺,“我怎么能说出这么帅的台词,她肯定被我迷住了吧”的自恋情绪。

    冷红殊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额,好油。

    “……”

    她有些无语,但人家还是帮了她,请一顿饭的事,她也不好推脱。

    “改天吧,我有空请你吃一顿蔬菜沙拉,刮刮油。”

    听见她不止答应了,还把吃什么都计划好了,许漾心里美得不行,乐呵呵地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临近下班前半小时,酒吧里的喧嚣渐渐被街道的安静淹没,剩下的客人寥寥无几,冷红殊也闲了下来,坐在收银台后玩手机。

    屏幕上,白简回了她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前,她最忙的时候,她现在才看见。

    他说,

    ——也不行。

    冷红殊盯着这行字,一种冷清的味道从屏幕里溢出来。

    酒吧的走廊,烟酒味刺鼻。

    她想到今晚上那么多男人围着她打转,直勾勾打量她的身材,刻意凑上来撩她,一个个猥琐毕露。

    偏偏白简对她冷漠,和其他雄性的反差感直接拉满。

    咳,怨不得她就喜欢调戏他呢。

    因为想象着有一天,禁欲冷清的白简也会被她勾引的完全沉沦,彻底失控,放弃理智,冷红殊就说不出的兴奋。

    “……”

    也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冷红殊赶紧又发了条消息给他,

    ——你在雾雨街附近有房子吗?可以让我借宿一段时间吗?

    这次他回的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他回问她,为什么要借宿。

    冷红殊不想告诉白简,自己在酒吧做服务员。白简是有洁癖的人,万一他知道了自己经常出入这种场所,要和她断关系怎么办。

    所以,冷红殊编了个别的理由骗他,

    ——最近跟室友闹矛盾,她们欺负我,我暂时住不了学校了。

    对面一时没回消息,过了十分钟,他回应,

    ——瑞丽酒店,我开好房了,你直接去那里住。

    这个酒店在雾雨街很有名,是这附近最高档的星级酒店。

    冷红殊回复:

    ——你在市中心不是还有房子吗?我住你家不行么,住酒店很花钱的。

    其实,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冷红殊就想去他其他的家里也看一看。

    万一,他在其他的家里,还养了别的女人呢?

    冷红殊有时也会产生这样的怀疑。

    再者,让对方长住进自己的家里,接触自己的日常,家人,朋友,这是一个彼此都很信任对方的彰显,是恋人感情深刻的体现。

    所以,比起酒店,冷红殊更想去他的家。

    但是,白简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让她住进他家的意思,

    ——房间订到了年底,还有,我不缺钱。

    冷红殊看他已经决定了,叹息一声,回消息道,

    ——好吧。

    星级酒店的豪华程度远超冷红殊的想象,金碧辉煌的装潢,宽阔的房间面积,便捷高智的电器,用也用不完的大牌护肤品,洗漱品,三餐自助的高档餐厅。

    冷红殊泡完澡,点了个客房服务,一顿海鲜夜宵后,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大床上,不用忍受宿舍老空调的垃圾制冷,窄小的床铺,和室友熬夜打游戏的噪音。

    有这好地方住,冷红殊忽然在这一刻,勉强原谅了白简的冷漠。

    明天上午没课,她打算在酒店里瘫半天,下午去学校,晚上再去打工。

    一晚过去,第二天一早,不放心的芙茉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昨晚的留宿情况。

    冷红殊坐在十六层高楼的酒店阳台上,欣赏着北城市中心的繁华街景,一边吃着牛排,一边回她的话,

    “我在朋友家住的。”

    芙茉:“不挤吧?环境咋样?”

    北城的房租价格是全国之最,芙茉还没问她朋友的房子情况,就自动代入了她俩挤在一起睡的窘迫情状。

    冷红殊悠闲作答:“不挤,地方大得很。”

    芙茉调侃,“那你朋友还挺有钱嘛。”

    “昨晚上工作还好吧?”

    冷红殊:“还行,有个发胶哥挺照顾我的。”

    她没说人名,估计也是没记住。

    芙茉一猜就知道,肯定是酒吧里的雄性工作人员瞅着她漂亮,于是极尽逞能地在她面前,各种展现男人魅力,保护她不受骚扰啥的。

    芙茉笑,“不管啥玩意儿罩着你吧,没事儿就行。”

    “你今晚还要上班对吧。”

    冷红殊:“嗯。”

    “下午来学校不。”

    冷红殊:“来啊。”

    “行,一会见。”

    电话挂断,冷红殊懒进摇椅里,闭目养神。

    这里的房间,住一天四位数,一个月的房费至少就是十几万。

    白简还真是有钱,也真舍得花。

    冷红殊吃了早饭,眯着眯着有些困了,又睡了个回笼觉,下午去了一趟学校,也是差不多的行程,晚饭吃完就睡。

    晚上八点,她起来化妆,换衣服,准备出门。

    八点半钟,发胶哥给她打了电话,嘟嘟囔囔地说个没停,转达丽娜今天对她的工作安排,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儿。

    冷红殊背上包包,一撩头发,走到门廊准备换鞋出门。

    门解锁的铃声忽地响起。

    冷红殊握着手机,抬眼一看,愣住了。

    白简站在她房间的门口,白衬衫,浅色牛仔裤,他身形高瘦,最简单的穿搭就清俊亮眼。

    他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冷清清的眼睛,安静地盯着她。

    这不合理啊,白简要见她,一般都会提前发消息的,怎么今晚上忽然没有预兆地就过来了?

    电话那头,发胶哥的声音隐约传出来,

    “丽姐今儿可能晚到,你来了直接去二楼找……”

    冷红殊眼疾手快,用手指按住了听筒,压低声线,

    “我有事,我先挂了。”

    “欸…”

    话音落,她立马掐了电话,生怕被白简听出端倪。

    然而,她慌张的动作被他尽收进眼底。

    白简淡冷的视线,随之从她身上一扫而过。

    黑色的吊带短裙,裙长堪堪遮住大腿,露出大片细白的皮肤,细跟的小皮靴,摇摇晃晃地,很有风情。

    她脸上化了精致的妆,红唇,眼线。

    闻起来,身上似乎还喷了香水,是诱人的花香。

    这在冷红殊的穿着打扮的重要程度里,是要去见贵宾的最高标准。

    说她今晚是要去跟情人幽会,他也会信。

    白简看着她,眼神微沉,声线平冷缓慢地问,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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