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裤在你房间
周六，宋悠悠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头开门关门的声音，她没在意蒙上被子继续睡，打算十点多再起来吃个早午餐，下午去见李遇介绍的小林弟弟。
陈承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买的咖啡机到了，只好爬起来签收了，睡不着，索性照着说明书安装好，又清洗了，从房里找到之前买的咖啡豆。
咖啡机是滴漏式，全金属机体，兼具奶泡机功能，看上去很有质感。
他满意地打量着，接通电源，试着做了一杯，随着热水注入咖啡粉，屋里飘起独特的醇香。
宋悠悠被吵得受不了，开门出来查看动静，陈承手里正拿着钢杯小心翼翼打奶泡，听到脚步声抬了下头，只听“嗤”一声，奶泡飞溅，甩了他前胸一大片，连脸上也沾了几点，热辣辣的发着烫，他忙关掉，一脸尴尬对着宋悠悠讪笑。
原本被吵醒还很不悦，见到陈承的样子，宋悠悠一时间又觉好笑不已，走过去歪头看他新买的咖啡机。
陈承想到刚才的狼狈样，想补救，在脸上抹了一把，打算重新打奶泡，刚拿起杯子，被宋悠悠一把抢过去，“我来，你去用冷水洗洗脸。”
她大二时在咖啡店做过兼职，第一次打奶泡时就被热蒸汽烫了手，抹了好几天烫伤膏，怕陈承也跟她一样重蹈覆辙。
陈承洗完脸换了衣服出来，一杯拉花拿铁已经做好了，图案是颗爱心。
宋悠悠许久没做咖啡，一时技痒画了颗爱心，做完就有些后悔，画什么爱心？该画片树叶或者一颗星星什么的。
“你学过啊？我怎么不知道？”陈承探身看一眼，笑问。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宋悠悠转身要走，又叮咛陈承，“吃点东西再喝。”
“哦，我做三明治，你要吃吗？”
“那谢谢了。”宋悠悠犹豫几秒，还是应了。
宋悠悠洗漱好，陈承刚好做完早餐，摆好盘又主动给宋悠悠做咖啡。
打奶泡时，深吸几口气，不敢再分神，终于打好时后颈一层汗，宋悠悠恰好过来，皱眉看了一眼奶泡，评价道，“还行。”
“你教我拉花？”陈承趁势提要求。
宋悠悠摇摇头，“铺上去就行，我没要求。”
“要加糖吗？”
“少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不过还是避避嫌比较好，真要教他，说不明白就要动手，这种暧昧游戏不适合他们这种已经分手的男女。
她也实在不喜欢带着别人拉花的感觉，以前在咖啡馆教过一个学妹，对方做不好，她就手把手教了她一回，教完对方倒是会了，她不舒服了好半天。
倒不是什么奇特的原因，就是令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宋青云练书法的情景，小小的她站在桌前，被他揽在怀里，他握着她的手，神情专注把着节奏，一笔一画一停一顿，写完后，还会声音温柔夸她写得真好。
后来，她连毛笔都不愿意动了，那段记忆也成了压在水底的石头，常年不见天日，偶然被人为搅弄，会重新泛起来，石头还是石头，变不成糖块，那棱角却要扎得人心口疼。
她讨厌那样的时刻，也警醒被唤起那些时刻的任何言行。
早餐照例吃得安静而沉默，陈承咽下最后一口吐司边，犹豫一会儿，问宋悠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宋悠悠有心一口否决，嘴里正吃着人家做的早餐。
“陪我去拔牙。”
“有必要吗？”宋悠悠心说他还真是怪异，智齿她也拔过，当时是李遇陪她去的，全程见证了她口水和眼泪齐流的蠢样。虽然是亲闺蜜，她还是想，要是有下次，一定要一个人去。
“我有点怕牙医。你去了给我壮壮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才落，陈承挑眉笑了笑，回旋镖来得真快，他倒也不想回怼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只是压低了声音装可怜，“真的。”
宋悠悠眼皮一动，能看到陈承惨兮兮任人鱼肉的样子，倒也不亏，轻轻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现在就走。”
宋悠悠心想，陪他拔完牙，她正好去相亲，倒也方便，快速回房画了个淡妆，换了衣服，陈承收拾了碗盘又重新刷牙漱口。
陈承开车，一路脸上带笑到了医院门口，利索地下了车帮宋悠悠开车门，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英文歌。
“你这样子，哪里是害怕，分明是期待吧？”宋悠悠不解。
陈承“哼”一声，没说话。
宋悠悠下了车，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M型人格，越被虐越开心。”宋悠悠压低声音，忍笑道。
陈承一滞，哭笑不得，下意识一伸手掐住宋悠悠后颈，作势要把她拎起来，咬牙切齿贴近了低声说，“你说错了，我是S型，最喜欢虐别人……”
宋悠悠羞怒交加，脖子往前一挣摆脱束缚，转身抬脚就在陈承的白色鞋面上踩了一脚，留下个乌青脚印，才倒退着煞有介事握了握拳头，边走边对陈承挑衅道，“真巧，我也是。”
陈承笑弯了腰，大步走上前，把住宋悠悠一边肩头将她掰正了，“小心车。”
宋悠悠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在后颈摸了摸，有种他指尖的触感还留在上面的错觉。
到了医院，直奔口腔科，轮到陈承，宋悠悠跟着进去，举着手机打算随时拍下陈承的惨状。
可惜，整个过程极其顺利，拍完片子，医生指着一颗有点歪斜的智齿，说，“不要紧，长得还算周正，不难拔。”
宋悠悠点点头，神情有些失望。
医生以为她担心，笑道，“分分钟的事，女朋友还特意跑一趟陪着，真没必要。”
宋悠悠愣了下，还没说话，陈承叫她，“悠悠”，她走过去，探身听他说话，“帮我把手机拿着。”
“哦。”
“打麻药吧。”医生拿出一根巨型针，宋悠悠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之前打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心说应该是看着别人挨针，感觉上比自己被打更恐怖。
陈承皱着眉头，感受针尖挑破牙龈后不断深入，瞥到宋悠悠看了几眼后，不知道是不是没兴趣了，转过身背对着他，甚至拿出手机看起来。
等到舌尖彻底麻了，医生调了调探照灯，拿出工具开始动作，随着牙龈被搡开，牙根开始松动，陈承听着细微的声音，余光盯着宋悠悠的背影，有些走神地想，她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倏然一股力道迅猛而决绝，一颗碎牙被夹出来，扔在旁边的台子上，“出来了！”医生语带笑意。
宋悠悠转过身，“拔完了？！”
“对呀，就跟你说很简单的。”
陈承嘴巴半张着，宋悠悠见状嗤笑，转念又紧张起来，眼神焦急问医生，“下巴脱臼了吗？”
“怎么可能？哪那么容易脱臼？”医生摇头失笑，伸手合上陈承的下巴，转头跟宋悠悠炫耀，“这不就合上了。刚刚可能是看到女朋友，才激动地要流口水。”
陈承赧然地闭上了眼睛，宋悠悠也偏了头没说话，心想，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医生又拿了针线，命令陈承，“张嘴，缝几针。”
宋悠悠盯着医生飞针走线，也不知道为什么线那么长，医生的手扯着线一直举到自己发顶，才继续下一针，看得她心里发慌，好在缝的部分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缝完，陈承嘴里被塞上大棉球，站起来，捂着半边脸对着宋悠悠傻笑。
“要他24小时内别刷牙，对了，也别用漱口水。”医生对着宋悠悠叮嘱。
宋悠悠无奈点头应承，心想，跟我说做什么？
看一眼陈承，他正拧着眉心伸手摸脸，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口水流出来，心说，好傻，跟医生道了别，大步出医院。
才上午十点，宋悠悠盯着手机，李遇刚发微信说他们新研发的早教产品要提前上市，全公司都被喊回去加班了，代弟弟跟她道歉，只能下次再约了。
“现在就回去吗？要不去旁边丰裕公园坐会儿？”陈承的牙洞总算不再出血，漱了口提议道。
“好吧。”宋悠悠百无聊赖，难得有个不忙的周末，在公园里坐一会儿也不错。
天气不算好，阳光不时隐匿进棉絮般柔软的云朵中，偶尔露面，也稀薄微弱，在地砖上铺排出一地破碎的阴影。
宋悠悠今天没扎头发，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发丝在手臂和背脊间摩擦，带着夏末的余热。
两人从入口进去，挑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来，身后是一片还未变色的三叶枫树，叶子随着微风发出细微的震动声，对面一对老夫妻并排坐着，老太太指着天上的云跟老大爷说话。
宋悠悠抬眼往四下看，远处的草坪上三三两两坐着一堆又一堆的人群，附近的人工喷泉正努力工作，乳白色水柱不住跃起，周围不知名的草木香阵阵袭来，闻久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闭上眼睛，把背贴在椅背上，全然放松下来。
“太阳又出来了。”陈承嘀咕了一声。
宋悠悠睁眼去看，阳光穿过云层缝隙，从云雾边缘放射出耀眼的金光，又透过树梢罅隙洒下来。
陈承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好在过渡柔和，亮和暗间并没有生硬的分界线，整张脸仍清晰可见，他两片温热柔软的唇始终维持着微微上翘的弧度，眼睑下垂，好一会儿一动不动，似被封印了一般。
宋悠悠对着那张侧脸好几秒钟，陈承淡淡笑着的样子有些像他们初见时他的神情，她不由心头急跳，掐了掐手心正要转头坐正了，陈承忽然偏过头，皱着鼻子大笑起来。
被树叶筛过的光团透射下来，在宋悠悠脸上留下一块暗一块亮的色块，五官被光影切分，像色彩单调的调色盘。
“你成大花脸了，像那种涂了油彩的野战士兵。”陈承乐不可支。
宋悠悠斜乜他一眼，没说话，见对面的老大爷从兜里摸出根烟，刚点着，就被老太太一把夺走，自己吞云吐雾起来，老大爷似是见怪不怪，又摸出一根来点上。
“我去下卫生间。”宋悠悠手心沁着汗，被自己刚才的失神搅得有些心慌无措，是心里埋着秘密担心被人撞破的感觉。
抽完一根烟，她洗了手，大步出了卫生间，心里的不踏实渐渐褪去，像有气泡浮起来又悄然碎掉，归于沉寂。
重新坐下来，她有意离陈承远了些，继续享受什么也不做等着时间流逝的闲暇时刻，一只花斑猫在她眼前走过，步调不急不缓，很有种主人的架势。
“你抽烟了？”冷不防，听到陈承的声音。
“没有。”宋悠悠下意识否认。
她是大四实习那阵开始抽烟的，最开始是写稿没灵感，死马当活马医买了包烟，后来渐渐发展成心烦时候抽一根，舒缓情绪，也没真觉得有用，只是习惯性拿烟当安慰剂，等着一根烟燃尽，烦躁也似乎被带走了，可以沉下心来解决问题。
偶尔被陈承发现，她总是先矢口否认，被他捉住亲口检查一遍，才不得不承认并且承诺以后一定少抽。
“信你才怪，我……”他忽然停下来，“尝尝”两个字卡在喉间，声带震颤，发出来时，成了“闻闻”，人随之猛地靠近她。
宋悠悠在他贴上来的瞬间跳开，指了指出口的方向，提议道，“走走吧，绕一圈出去，直接回。”
“好。”陈承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心知定然没弄错，她的确是抽烟了，可也没立场再穷根究底，又有些懊悔刚刚的反应，前尘往事印象太深刻，下意识就去重复，险些坏了他循序渐进的计划，让宋悠悠心生警惕。
一条林荫道，两人并排往前走着，中间留出能插进两个人的距离，道旁的树叶长得繁茂绿得深浓，行走其间并不觉得热，只是偶尔有蚊虫飞过。
宋悠悠今天穿的U字小背心配短裙，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休闲白衬衣，不想被蚊子叮，她拢了拢衣襟，把原本袒露着的脖子和前胸遮住。
陈承看到后，低头笑了一声，他们在一处时，蚊子永远只找她。“要不要我把衬衣给你，系在腰上盖盖腿？”
“不用，走快点就行。”
路不怎么长，两串脚步声此起彼落，节奏鲜明，很快就出了林荫道。
天色又暗下来，头顶的树枝上，传来有气无力的蝉鸣声，宋悠悠仰头去看，陈承也跟着她一起仰望。
宋悠悠以前没怎么注意过这个时节的蝉鸣，没了盛夏时候的高亢嘹亮，变得轻而弱，有种幽怨的味道，却并不觉得难听，大概因为这是蝉绝迹前最后的声音，是夏天的一阵余韵，一段丧乐。
听着有些声势，其实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她偏过头，看了陈承一眼，继续往前走。
陈承跟在她身后，放慢脚步欣赏她的背影。
他们在一起那两年，她一心追求纤瘦削薄，现在看着倒是比以前丰腴结实了一点，四肢都有薄薄的肌肉，肩头却仍旧窄小，人看着也仍算单薄，却莫名有种拒人千里的气息，不是肃杀，而是萧索，没有铜墙铁壁隔着，是一股无形无影的距离感。
他见过她的少女时期，模样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总让人觉得她天生就孑然一身，倚在木楼梯上拿一本书随手翻着，不说话，眉目清冷，不是少年人演出来的特立独行的孤傲。
相反，有一种被孤独笼罩乃至压迫着的感觉，她没有在追求孤独，是孤独主动找上了她，她只好被迫承受着。
她安静克制的时候，他觉得她疏离，咋呼起来时，也没觉得她有多开心，更像是不得不想法子让自己快乐起来。
他当时搞不清楚自己对她的心境是不是过度解读，也不愿意分心去谈所谓的恋爱，只当她是无聊了来寻他消遣，谁想到后来又遇到……
这么想的话，她只追过他一回，还是小打小闹不怎么认真，他呢，现在已经是第二次追她了，虽然她本人可能并不觉得。
陈承哼笑一声，快走几步，赶上宋悠悠，她正趴在一棵树前看挂在树上的蝉蜕，其中有两只竟然叠在一起，她眼珠瞪得滚圆，显然正在看那两只叠罗汉的蝉蜕。
他也凑上去看，她偏头看他，他忽然羞赧，她却大大方方笑起来，“不应该这样啊？蝉脱壳后才□□的。”
他“啊”一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面露恍然大悟状，笑眯眯同他解释，“我知道了，蝉蛹从土里钻出来，会找有褶皱树皮之类粗糙一点的地方，方便趴上去，固定住身体好脱壳而出，上面这只蝉给自己选的脱壳宝地就在下面这只身上，啊，真是刁钻。”
“有道理。”陈承将手背在身后，掐着虎口憋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胡乱说话，否则这会儿该难堪了。
拐过一处荷塘，陈承的尴尬还没消，宋悠悠一边腿上被蚊子叮了个包，她弯腰在蚊子包上掐了个十字，嘀咕道，“驱蚊喷雾用完忘了买了。”
迎面走来一群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陈承想起以前跟李遇几个朋友一起玩的日子，提议道，“要不要请李遇还有郝运他们来吃饭。我负责掌勺，怎么样？”
“没必要吧，他们跟你也不怎么熟。”宋悠悠有些意外。
陈承气噎，没说话。
宋悠悠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笑道，“你那厨艺，何必到处显摆，有句话怎么说，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宋悠悠！”陈承喊完，一抬头，宋悠悠人已经跑远了。
他无奈摇头，追上去，跟她并排走着，气咻咻质问，“真有那么难吃？”
宋悠悠盯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那你也是口味刁钻，难吃还吃得那么香。”陈承想起早上宋悠悠吃三明治的样子，嬉笑道。
扳回一局，正要得意洋洋再炫耀几句，宋悠悠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卢景岳回了趟老家，带了些香梨，问宋悠悠方不方便，他下午顺路给她送两箱。
挂了电话，两个人走出公园，陈承主动问，“午饭怎么吃？”
宋悠悠指指他拔牙的那边脸，“除了粥，你还有的选？”
“那你呢？”
“想吃什么吃什么呀。你管好你自己。”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宋悠悠让陈承自己回去，她去便利店买了几包零食，打算晚上看电影时吃，又绕到药店买了驱蚊喷雾。
回房间时，陈承正在打电话，挂完电话，跟宋悠悠解释，“护士电话回访，问我牙有没有问题。”
“服务这么周到？所以，你有问题没？”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觉得空空的，缺了什么。你说这洞得多久才能长好？”
“一个月吧。”
“这么快？”
“不然呢？”
“有点意外，挺大挺深一个洞呢，一个月就长好了。”
宋悠悠不听他没话找话，找了本书回房窝在床上翻看，刚翻一页，陈承来敲门。
“什么事？”
“你要喝粥吗？”
“不要。”
“好。”
用宋悠悠的电饭煲给自己煮了一人份的粥，定好时间，陈承回房打开电脑看郭育梁给的资料。
中途去卫生间，见宋悠悠在厨房做意面，锅里煮着面，她正一手举着刀，一手按着番茄找地方划口子，一边的盘子里摆着刚焯好的肥牛卷，手机被她放在头顶的架子上，闹哄哄的乐器声中，他仔细听了听。
“I wanna be your plastic toy
I wanna be your boy
I wanna be your lovely man
I wanna hold your hand
I wanna be your sweetie dog
I wanna lick your mouth”
直白赤裸，他听得脸红，正要不动声色离开，宋悠悠举着刀抬起头，刚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以为他是热的，挥挥手赶他，“出去，别待在厨房，你的粥好了我叫你。”
陈承直视她，表情玩味，“这什么歌？”
“呃，软件随机推送的，没注意。”
“是吗？”陈承眼底含笑，眼尾微微弯起，宋悠悠不自在地低下头，脑子里闪过陈承刚住进来那晚她幻想中的画面，干咳一声，取了筷子戳面，看煮熟了没有。
歌确实是软件推送的，不过是前些天就推送了。
“是是是，赶紧出去，我要起油锅了。”宋悠悠不耐烦起来。
午饭后，陈承继续看资料，宋悠悠用平板看电影。
没多久，卢景岳打来电话，问宋悠悠门牌号，要亲自给她送上来。
她原本想让他放在门卫那儿就行，看人家实在热心，还是微信发了门牌号。
不过十分钟，响起敲门声，宋悠悠抢先去开门，“进来吧。”
“要不要换拖鞋？”卢景岳第一次来，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宋悠悠打开鞋柜，左看右看，找不到那双买来还没拆过的拖鞋，只好作罢，“不用，进来吧。”
香梨被放在玄关，宋悠悠招呼卢景岳在客厅坐下，拿了一次性杯子给他接了杯水，语气随意问，“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哦，对了。那批猪已经到了，养猪的人也找好了，就是你介绍的云岭村的人，视频面试过，明天就能过去上班了。你又帮了我个忙。”
“没事，赶巧了，老于学长的养猪基地，接了他家的品牌策划，那天是去调研。”
“你交新男友了？”卢景岳想起刚刚在玄关处看到的男鞋。
宋悠悠摇摇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说了句，“合租的。”
“哦，”卢景岳低笑一声，“记得你说过是个女孩。”
“搬走了。你呢，有新情况没？”
“我忙成这样，怎么可能？”卢景岳说完，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券，“农乐园要开张了，免费体验券，你可以带朋友去玩，尤其有小孩子的。”
“行，谢啦。”宋悠悠想起嘟嘟，伸手接了放在长桌上，想着可以让张晓柏带嘟嘟去玩。
陈承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男声有些熟悉，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前任，坐在电脑前，半天看不进去一个字，又等了几分钟，两人还在絮絮叨叨，他站起身，打算装作去卫生间，出去看一眼。
“我们请了个插画师，你看这券做的，不错吧？”卢景岳指着桌上的体验券给宋悠悠看插画细节。
“确实不错，清新中带着童趣。”宋悠悠探身去看，两人脑袋离得有些近。
陈承推门而出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滞，脱口问背对他坐着的宋悠悠，“我有条蓝色内裤，是不是落在你那儿了？”说完，又故作惊讶，看一眼抬头看向他的卢景岳，“这是你朋友？”
宋悠悠转身，一脸要吃了他的表情，丝毫未加掩饰狠狠瞪过去，嘴巴张了张，顾虑到身边的卢景岳，到底没说什么，重新坐正了没搭理他。
陈承心虚，却不肯低头，仗着宋悠悠看不到，直直看向卢景岳，眼神里带着清而浅的得意。
卢景岳恍然大悟，这不是那天在咖啡馆盯着他看的男人吗？
原来这人跟宋悠悠有感情纠葛，怪不得看他的眼神透着敌意，他觉得好笑，又看一眼宋悠悠，见她板着脸一语不发，眼底寒意渗人。
他耸耸肩，啧啧，这两人一个笑意浅浅，一个杀气隐隐，要不是他还坐在这儿，怕是下一秒就要闹起来了。
他不欲多事，压下八卦心思，冲陈承点头轻笑，又将视线落到宋悠悠身上，意味深长道，“我走了，不打扰你处理正事。”
陈承听到卢景岳说要告辞，也并未回应他的挑衅眼神，心知对方对他确实没有威胁，放缓了语气客气跟人道了别，说完，快步进了卫生间。
宋悠悠送走卢景岳，陈承还在卫生间没出来。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毫无动静，走过去敲门，冷声问，“还要多久？”
“很快，稍等。”陈承慢条斯理把每根手指都挨个洗了一遍，才深吸一口气开了门，问，“怎么了？”
“你有病是不是？”宋悠悠半点不客气。
“你说内裤啊，我收衣服的时候少了一件，就问问你，是不是你拿错了？我觉得我表达得很清楚啊……”
“闭嘴。”
宋悠悠听不下去，眼底的不悦几乎要把陈承洞穿，也知道再跟他争论下去没结果，他是打定了心思要胡搅蛮缠了，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语气阴森，“我没有收集男人内裤的变态喜好。”
陈承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买的咖啡机到了，只好爬起来签收了，睡不着，索性照着说明书安装好，又清洗了，从房里找到之前买的咖啡豆。
咖啡机是滴漏式，全金属机体，兼具奶泡机功能，看上去很有质感。
他满意地打量着，接通电源，试着做了一杯，随着热水注入咖啡粉，屋里飘起独特的醇香。
宋悠悠被吵得受不了，开门出来查看动静，陈承手里正拿着钢杯小心翼翼打奶泡，听到脚步声抬了下头，只听“嗤”一声，奶泡飞溅，甩了他前胸一大片，连脸上也沾了几点，热辣辣的发着烫，他忙关掉，一脸尴尬对着宋悠悠讪笑。
原本被吵醒还很不悦，见到陈承的样子，宋悠悠一时间又觉好笑不已，走过去歪头看他新买的咖啡机。
陈承想到刚才的狼狈样，想补救，在脸上抹了一把，打算重新打奶泡，刚拿起杯子，被宋悠悠一把抢过去，“我来，你去用冷水洗洗脸。”
她大二时在咖啡店做过兼职，第一次打奶泡时就被热蒸汽烫了手，抹了好几天烫伤膏，怕陈承也跟她一样重蹈覆辙。
陈承洗完脸换了衣服出来，一杯拉花拿铁已经做好了，图案是颗爱心。
宋悠悠许久没做咖啡，一时技痒画了颗爱心，做完就有些后悔，画什么爱心？该画片树叶或者一颗星星什么的。
“你学过啊？我怎么不知道？”陈承探身看一眼，笑问。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宋悠悠转身要走，又叮咛陈承，“吃点东西再喝。”
“哦，我做三明治，你要吃吗？”
“那谢谢了。”宋悠悠犹豫几秒，还是应了。
宋悠悠洗漱好，陈承刚好做完早餐，摆好盘又主动给宋悠悠做咖啡。
打奶泡时，深吸几口气，不敢再分神，终于打好时后颈一层汗，宋悠悠恰好过来，皱眉看了一眼奶泡，评价道，“还行。”
“你教我拉花？”陈承趁势提要求。
宋悠悠摇摇头，“铺上去就行，我没要求。”
“要加糖吗？”
“少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不过还是避避嫌比较好，真要教他，说不明白就要动手，这种暧昧游戏不适合他们这种已经分手的男女。
她也实在不喜欢带着别人拉花的感觉，以前在咖啡馆教过一个学妹，对方做不好，她就手把手教了她一回，教完对方倒是会了，她不舒服了好半天。
倒不是什么奇特的原因，就是令她想起小时候跟着宋青云练书法的情景，小小的她站在桌前，被他揽在怀里，他握着她的手，神情专注把着节奏，一笔一画一停一顿，写完后，还会声音温柔夸她写得真好。
后来，她连毛笔都不愿意动了，那段记忆也成了压在水底的石头，常年不见天日，偶然被人为搅弄，会重新泛起来，石头还是石头，变不成糖块，那棱角却要扎得人心口疼。
她讨厌那样的时刻，也警醒被唤起那些时刻的任何言行。
早餐照例吃得安静而沉默，陈承咽下最后一口吐司边，犹豫一会儿，问宋悠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宋悠悠有心一口否决，嘴里正吃着人家做的早餐。
“陪我去拔牙。”
“有必要吗？”宋悠悠心说他还真是怪异，智齿她也拔过，当时是李遇陪她去的，全程见证了她口水和眼泪齐流的蠢样。虽然是亲闺蜜，她还是想，要是有下次，一定要一个人去。
“我有点怕牙医。你去了给我壮壮胆。”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才落，陈承挑眉笑了笑，回旋镖来得真快，他倒也不想回怼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只是压低了声音装可怜，“真的。”
宋悠悠眼皮一动，能看到陈承惨兮兮任人鱼肉的样子，倒也不亏，轻轻点了点头，“什么时候？”
“现在就走。”
宋悠悠心想，陪他拔完牙，她正好去相亲，倒也方便，快速回房画了个淡妆，换了衣服，陈承收拾了碗盘又重新刷牙漱口。
陈承开车，一路脸上带笑到了医院门口，利索地下了车帮宋悠悠开车门，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英文歌。
“你这样子，哪里是害怕，分明是期待吧？”宋悠悠不解。
陈承“哼”一声，没说话。
宋悠悠下了车，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在想你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M型人格，越被虐越开心。”宋悠悠压低声音，忍笑道。
陈承一滞，哭笑不得，下意识一伸手掐住宋悠悠后颈，作势要把她拎起来，咬牙切齿贴近了低声说，“你说错了，我是S型，最喜欢虐别人……”
宋悠悠羞怒交加，脖子往前一挣摆脱束缚，转身抬脚就在陈承的白色鞋面上踩了一脚，留下个乌青脚印，才倒退着煞有介事握了握拳头，边走边对陈承挑衅道，“真巧，我也是。”
陈承笑弯了腰，大步走上前，把住宋悠悠一边肩头将她掰正了，“小心车。”
宋悠悠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伸手在后颈摸了摸，有种他指尖的触感还留在上面的错觉。
到了医院，直奔口腔科，轮到陈承，宋悠悠跟着进去，举着手机打算随时拍下陈承的惨状。
可惜，整个过程极其顺利，拍完片子，医生指着一颗有点歪斜的智齿，说，“不要紧，长得还算周正，不难拔。”
宋悠悠点点头，神情有些失望。
医生以为她担心，笑道，“分分钟的事，女朋友还特意跑一趟陪着，真没必要。”
宋悠悠愣了下，还没说话，陈承叫她，“悠悠”，她走过去，探身听他说话，“帮我把手机拿着。”
“哦。”
“打麻药吧。”医生拿出一根巨型针，宋悠悠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她之前打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心说应该是看着别人挨针，感觉上比自己被打更恐怖。
陈承皱着眉头，感受针尖挑破牙龈后不断深入，瞥到宋悠悠看了几眼后，不知道是不是没兴趣了，转过身背对着他，甚至拿出手机看起来。
等到舌尖彻底麻了，医生调了调探照灯，拿出工具开始动作，随着牙龈被搡开，牙根开始松动，陈承听着细微的声音，余光盯着宋悠悠的背影，有些走神地想，她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倏然一股力道迅猛而决绝，一颗碎牙被夹出来，扔在旁边的台子上，“出来了！”医生语带笑意。
宋悠悠转过身，“拔完了？！”
“对呀，就跟你说很简单的。”
陈承嘴巴半张着，宋悠悠见状嗤笑，转念又紧张起来，眼神焦急问医生，“下巴脱臼了吗？”
“怎么可能？哪那么容易脱臼？”医生摇头失笑，伸手合上陈承的下巴，转头跟宋悠悠炫耀，“这不就合上了。刚刚可能是看到女朋友，才激动地要流口水。”
陈承赧然地闭上了眼睛，宋悠悠也偏了头没说话，心想，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医生又拿了针线，命令陈承，“张嘴，缝几针。”
宋悠悠盯着医生飞针走线，也不知道为什么线那么长，医生的手扯着线一直举到自己发顶，才继续下一针，看得她心里发慌，好在缝的部分不多，很快就结束了。
缝完，陈承嘴里被塞上大棉球，站起来，捂着半边脸对着宋悠悠傻笑。
“要他24小时内别刷牙，对了，也别用漱口水。”医生对着宋悠悠叮嘱。
宋悠悠无奈点头应承，心想，跟我说做什么？
看一眼陈承，他正拧着眉心伸手摸脸，似乎是在检查有没有口水流出来，心说，好傻，跟医生道了别，大步出医院。
才上午十点，宋悠悠盯着手机，李遇刚发微信说他们新研发的早教产品要提前上市，全公司都被喊回去加班了，代弟弟跟她道歉，只能下次再约了。
“现在就回去吗？要不去旁边丰裕公园坐会儿？”陈承的牙洞总算不再出血，漱了口提议道。
“好吧。”宋悠悠百无聊赖，难得有个不忙的周末，在公园里坐一会儿也不错。
天气不算好，阳光不时隐匿进棉絮般柔软的云朵中，偶尔露面，也稀薄微弱，在地砖上铺排出一地破碎的阴影。
宋悠悠今天没扎头发，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发丝在手臂和背脊间摩擦，带着夏末的余热。
两人从入口进去，挑了一处阴凉地坐下来，身后是一片还未变色的三叶枫树，叶子随着微风发出细微的震动声，对面一对老夫妻并排坐着，老太太指着天上的云跟老大爷说话。
宋悠悠抬眼往四下看，远处的草坪上三三两两坐着一堆又一堆的人群，附近的人工喷泉正努力工作，乳白色水柱不住跃起，周围不知名的草木香阵阵袭来，闻久了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她闭上眼睛，把背贴在椅背上，全然放松下来。
“太阳又出来了。”陈承嘀咕了一声。
宋悠悠睁眼去看，阳光穿过云层缝隙，从云雾边缘放射出耀眼的金光，又透过树梢罅隙洒下来。
陈承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中，好在过渡柔和，亮和暗间并没有生硬的分界线，整张脸仍清晰可见，他两片温热柔软的唇始终维持着微微上翘的弧度，眼睑下垂，好一会儿一动不动，似被封印了一般。
宋悠悠对着那张侧脸好几秒钟，陈承淡淡笑着的样子有些像他们初见时他的神情，她不由心头急跳，掐了掐手心正要转头坐正了，陈承忽然偏过头，皱着鼻子大笑起来。
被树叶筛过的光团透射下来，在宋悠悠脸上留下一块暗一块亮的色块，五官被光影切分，像色彩单调的调色盘。
“你成大花脸了，像那种涂了油彩的野战士兵。”陈承乐不可支。
宋悠悠斜乜他一眼，没说话，见对面的老大爷从兜里摸出根烟，刚点着，就被老太太一把夺走，自己吞云吐雾起来，老大爷似是见怪不怪，又摸出一根来点上。
“我去下卫生间。”宋悠悠手心沁着汗，被自己刚才的失神搅得有些心慌无措，是心里埋着秘密担心被人撞破的感觉。
抽完一根烟，她洗了手，大步出了卫生间，心里的不踏实渐渐褪去，像有气泡浮起来又悄然碎掉，归于沉寂。
重新坐下来，她有意离陈承远了些，继续享受什么也不做等着时间流逝的闲暇时刻，一只花斑猫在她眼前走过，步调不急不缓，很有种主人的架势。
“你抽烟了？”冷不防，听到陈承的声音。
“没有。”宋悠悠下意识否认。
她是大四实习那阵开始抽烟的，最开始是写稿没灵感，死马当活马医买了包烟，后来渐渐发展成心烦时候抽一根，舒缓情绪，也没真觉得有用，只是习惯性拿烟当安慰剂，等着一根烟燃尽，烦躁也似乎被带走了，可以沉下心来解决问题。
偶尔被陈承发现，她总是先矢口否认，被他捉住亲口检查一遍，才不得不承认并且承诺以后一定少抽。
“信你才怪，我……”他忽然停下来，“尝尝”两个字卡在喉间，声带震颤，发出来时，成了“闻闻”，人随之猛地靠近她。
宋悠悠在他贴上来的瞬间跳开，指了指出口的方向，提议道，“走走吧，绕一圈出去，直接回。”
“好。”陈承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心知定然没弄错，她的确是抽烟了，可也没立场再穷根究底，又有些懊悔刚刚的反应，前尘往事印象太深刻，下意识就去重复，险些坏了他循序渐进的计划，让宋悠悠心生警惕。
一条林荫道，两人并排往前走着，中间留出能插进两个人的距离，道旁的树叶长得繁茂绿得深浓，行走其间并不觉得热，只是偶尔有蚊虫飞过。
宋悠悠今天穿的U字小背心配短裙，外面罩了一件宽大的休闲白衬衣，不想被蚊子叮，她拢了拢衣襟，把原本袒露着的脖子和前胸遮住。
陈承看到后，低头笑了一声，他们在一处时，蚊子永远只找她。“要不要我把衬衣给你，系在腰上盖盖腿？”
“不用，走快点就行。”
路不怎么长，两串脚步声此起彼落，节奏鲜明，很快就出了林荫道。
天色又暗下来，头顶的树枝上，传来有气无力的蝉鸣声，宋悠悠仰头去看，陈承也跟着她一起仰望。
宋悠悠以前没怎么注意过这个时节的蝉鸣，没了盛夏时候的高亢嘹亮，变得轻而弱，有种幽怨的味道，却并不觉得难听，大概因为这是蝉绝迹前最后的声音，是夏天的一阵余韵，一段丧乐。
听着有些声势，其实也不过是最后的挣扎。
她偏过头，看了陈承一眼，继续往前走。
陈承跟在她身后，放慢脚步欣赏她的背影。
他们在一起那两年，她一心追求纤瘦削薄，现在看着倒是比以前丰腴结实了一点，四肢都有薄薄的肌肉，肩头却仍旧窄小，人看着也仍算单薄，却莫名有种拒人千里的气息，不是肃杀，而是萧索，没有铜墙铁壁隔着，是一股无形无影的距离感。
他见过她的少女时期，模样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却总让人觉得她天生就孑然一身，倚在木楼梯上拿一本书随手翻着，不说话，眉目清冷，不是少年人演出来的特立独行的孤傲。
相反，有一种被孤独笼罩乃至压迫着的感觉，她没有在追求孤独，是孤独主动找上了她，她只好被迫承受着。
她安静克制的时候，他觉得她疏离，咋呼起来时，也没觉得她有多开心，更像是不得不想法子让自己快乐起来。
他当时搞不清楚自己对她的心境是不是过度解读，也不愿意分心去谈所谓的恋爱，只当她是无聊了来寻他消遣，谁想到后来又遇到……
这么想的话，她只追过他一回，还是小打小闹不怎么认真，他呢，现在已经是第二次追她了，虽然她本人可能并不觉得。
陈承哼笑一声，快走几步，赶上宋悠悠，她正趴在一棵树前看挂在树上的蝉蜕，其中有两只竟然叠在一起，她眼珠瞪得滚圆，显然正在看那两只叠罗汉的蝉蜕。
他也凑上去看，她偏头看他，他忽然羞赧，她却大大方方笑起来，“不应该这样啊？蝉脱壳后才□□的。”
他“啊”一声，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面露恍然大悟状，笑眯眯同他解释，“我知道了，蝉蛹从土里钻出来，会找有褶皱树皮之类粗糙一点的地方，方便趴上去，固定住身体好脱壳而出，上面这只蝉给自己选的脱壳宝地就在下面这只身上，啊，真是刁钻。”
“有道理。”陈承将手背在身后，掐着虎口憋笑，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胡乱说话，否则这会儿该难堪了。
拐过一处荷塘，陈承的尴尬还没消，宋悠悠一边腿上被蚊子叮了个包，她弯腰在蚊子包上掐了个十字，嘀咕道，“驱蚊喷雾用完忘了买了。”
迎面走来一群年轻男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陈承想起以前跟李遇几个朋友一起玩的日子，提议道，“要不要请李遇还有郝运他们来吃饭。我负责掌勺，怎么样？”
“没必要吧，他们跟你也不怎么熟。”宋悠悠有些意外。
陈承气噎，没说话。
宋悠悠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笑道，“你那厨艺，何必到处显摆，有句话怎么说，光屁股推磨，转着圈丢人。”
“宋悠悠！”陈承喊完，一抬头，宋悠悠人已经跑远了。
他无奈摇头，追上去，跟她并排走着，气咻咻质问，“真有那么难吃？”
宋悠悠盯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那你也是口味刁钻，难吃还吃得那么香。”陈承想起早上宋悠悠吃三明治的样子，嬉笑道。
扳回一局，正要得意洋洋再炫耀几句，宋悠悠的手机适时响起来，卢景岳回了趟老家，带了些香梨，问宋悠悠方不方便，他下午顺路给她送两箱。
挂了电话，两个人走出公园，陈承主动问，“午饭怎么吃？”
宋悠悠指指他拔牙的那边脸，“除了粥，你还有的选？”
“那你呢？”
“想吃什么吃什么呀。你管好你自己。”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宋悠悠让陈承自己回去，她去便利店买了几包零食，打算晚上看电影时吃，又绕到药店买了驱蚊喷雾。
回房间时，陈承正在打电话，挂完电话，跟宋悠悠解释，“护士电话回访，问我牙有没有问题。”
“服务这么周到？所以，你有问题没？”
“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觉得空空的，缺了什么。你说这洞得多久才能长好？”
“一个月吧。”
“这么快？”
“不然呢？”
“有点意外，挺大挺深一个洞呢，一个月就长好了。”
宋悠悠不听他没话找话，找了本书回房窝在床上翻看，刚翻一页，陈承来敲门。
“什么事？”
“你要喝粥吗？”
“不要。”
“好。”
用宋悠悠的电饭煲给自己煮了一人份的粥，定好时间，陈承回房打开电脑看郭育梁给的资料。
中途去卫生间，见宋悠悠在厨房做意面，锅里煮着面，她正一手举着刀，一手按着番茄找地方划口子，一边的盘子里摆着刚焯好的肥牛卷，手机被她放在头顶的架子上，闹哄哄的乐器声中，他仔细听了听。
“I wanna be your plastic toy
I wanna be your boy
I wanna be your lovely man
I wanna hold your hand
I wanna be your sweetie dog
I wanna lick your mouth”
直白赤裸，他听得脸红，正要不动声色离开，宋悠悠举着刀抬起头，刚好看到他泛红的耳尖，以为他是热的，挥挥手赶他，“出去，别待在厨房，你的粥好了我叫你。”
陈承直视她，表情玩味，“这什么歌？”
“呃，软件随机推送的，没注意。”
“是吗？”陈承眼底含笑，眼尾微微弯起，宋悠悠不自在地低下头，脑子里闪过陈承刚住进来那晚她幻想中的画面，干咳一声，取了筷子戳面，看煮熟了没有。
歌确实是软件推送的，不过是前些天就推送了。
“是是是，赶紧出去，我要起油锅了。”宋悠悠不耐烦起来。
午饭后，陈承继续看资料，宋悠悠用平板看电影。
没多久，卢景岳打来电话，问宋悠悠门牌号，要亲自给她送上来。
她原本想让他放在门卫那儿就行，看人家实在热心，还是微信发了门牌号。
不过十分钟，响起敲门声，宋悠悠抢先去开门，“进来吧。”
“要不要换拖鞋？”卢景岳第一次来，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宋悠悠打开鞋柜，左看右看，找不到那双买来还没拆过的拖鞋，只好作罢，“不用，进来吧。”
香梨被放在玄关，宋悠悠招呼卢景岳在客厅坐下，拿了一次性杯子给他接了杯水，语气随意问，“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哦，对了。那批猪已经到了，养猪的人也找好了，就是你介绍的云岭村的人，视频面试过，明天就能过去上班了。你又帮了我个忙。”
“没事，赶巧了，老于学长的养猪基地，接了他家的品牌策划，那天是去调研。”
“你交新男友了？”卢景岳想起刚刚在玄关处看到的男鞋。
宋悠悠摇摇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说了句，“合租的。”
“哦，”卢景岳低笑一声，“记得你说过是个女孩。”
“搬走了。你呢，有新情况没？”
“我忙成这样，怎么可能？”卢景岳说完，从包里摸出几张纸券，“农乐园要开张了，免费体验券，你可以带朋友去玩，尤其有小孩子的。”
“行，谢啦。”宋悠悠想起嘟嘟，伸手接了放在长桌上，想着可以让张晓柏带嘟嘟去玩。
陈承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男声有些熟悉，很快反应过来是那位前任，坐在电脑前，半天看不进去一个字，又等了几分钟，两人还在絮絮叨叨，他站起身，打算装作去卫生间，出去看一眼。
“我们请了个插画师，你看这券做的，不错吧？”卢景岳指着桌上的体验券给宋悠悠看插画细节。
“确实不错，清新中带着童趣。”宋悠悠探身去看，两人脑袋离得有些近。
陈承推门而出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心头一滞，脱口问背对他坐着的宋悠悠，“我有条蓝色内裤，是不是落在你那儿了？”说完，又故作惊讶，看一眼抬头看向他的卢景岳，“这是你朋友？”
宋悠悠转身，一脸要吃了他的表情，丝毫未加掩饰狠狠瞪过去，嘴巴张了张，顾虑到身边的卢景岳，到底没说什么，重新坐正了没搭理他。
陈承心虚，却不肯低头，仗着宋悠悠看不到，直直看向卢景岳，眼神里带着清而浅的得意。
卢景岳恍然大悟，这不是那天在咖啡馆盯着他看的男人吗？
原来这人跟宋悠悠有感情纠葛，怪不得看他的眼神透着敌意，他觉得好笑，又看一眼宋悠悠，见她板着脸一语不发，眼底寒意渗人。
他耸耸肩，啧啧，这两人一个笑意浅浅，一个杀气隐隐，要不是他还坐在这儿，怕是下一秒就要闹起来了。
他不欲多事，压下八卦心思，冲陈承点头轻笑，又将视线落到宋悠悠身上，意味深长道，“我走了，不打扰你处理正事。”
陈承听到卢景岳说要告辞，也并未回应他的挑衅眼神，心知对方对他确实没有威胁，放缓了语气客气跟人道了别，说完，快步进了卫生间。
宋悠悠送走卢景岳，陈承还在卫生间没出来。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毫无动静，走过去敲门，冷声问，“还要多久？”
“很快，稍等。”陈承慢条斯理把每根手指都挨个洗了一遍，才深吸一口气开了门，问，“怎么了？”
“你有病是不是？”宋悠悠半点不客气。
“你说内裤啊，我收衣服的时候少了一件，就问问你，是不是你拿错了？我觉得我表达得很清楚啊……”
“闭嘴。”
宋悠悠听不下去，眼底的不悦几乎要把陈承洞穿，也知道再跟他争论下去没结果，他是打定了心思要胡搅蛮缠了，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语气阴森，“我没有收集男人内裤的变态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