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勾搭我男人
宋悠悠的方案总算剩点尾巴就能完稿，最后关头，写得很顺，一时忘了时间，凌晨两点才写完最后一个字，点了保存，伸个大大的懒腰出去接水喝。
明早补会儿觉，下午再检查一遍细节，就可以交稿了。
正想着，陈承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穿着背心短裤，盯着宋悠悠看了一眼，见她头发散乱神色疲惫，眼神却亮亮的，皱眉问，“怎么还不睡？”
“赶点儿活。”宋悠悠答得干脆，眼神不经意扫向他的锁骨、赤膊，从腰往下，两条腿精壮有力……
“少熬夜。”陈承说完，进了卫生间。
宋悠悠低笑一声，大概是刚刚大脑过度活跃，这会儿她半分睡意都没有，甚至还有些亢奋。看到陈承时，鬼迷心窍般只觉心尖发痒，想近距离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和温度，她躁动的心需要强有力的躯体来降降温，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这感觉来得太突然，瞬间萌生无从追寻来处，又因为隐而不能发，憋在心口岩浆一般澎湃着，胸腔被震得难受。
她长吸一口气，想快些回屋，脚却不听大脑使唤，迟迟不愿挪步。
陈承出来时，宋悠悠下意识往他跟前走了一步，松松挂在肩头的披肩落在地上，露出两条纤细而危险的肩带，抓夹刚刚已经被她取了下来，头发散落在一侧肩头。
她弯下身，假装从旁边的收纳柜里找东西，靠近陈承的一边肩带随着动作滑落，雪白隐约可见。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心头急跳，她确实比从前丰腴了，多了二十岁出头时没有的惑人.饱满。
察觉他看她，她抬眼看他一眼，继续弯身翻翻找找，身体的曲线随着动作起伏，似乎在提醒他，衣服之下还有更多美景，此刻对他是开放状态。
他想，如果他没有意会错的话。
“找什么呢？大半夜的。”他艰难咽下一口津唾，倚着柜子含笑问。
“跟你没关系。”宋悠悠歪着头，又走近一步，靠近陈承，身体贴他越近，肘部轻轻撞他，“让一下。”前胸处在她动作下似水波荡漾。
陈承倒吸一口气，退后两步，偏过头，胸腔起伏，人像从休眠中被人唤醒的海底生物，张牙舞爪地想要出去撒欢，他觉得宋悠悠真是疯了，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
身体里有翻腾的欲念叫嚣着，心里却仍有最后一丝清明，想起她上回说可以不谈感情地睡回笼觉，心头的火焰猝然矮了一点，却仍旧怎么也扑不灭。
握了握拳，陈承后退两步，往墙上一靠，“咔哒”一声，客厅的灯熄了。
他一怔，居然靠在了开关上，这样也好，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下去了，他不要烟花般瞬间燃烧，像她口中被踩了一脚的新鞋，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无法自控走上一条歪路，成为她身边见不得光的床伴。
陷入黑暗的瞬间，宋悠悠的渴望非但没有消退，反倒因为有了暗夜的保护，从心里沿着黑暗大胆地攀爬出来，她呼吸骤然发沉，身体越来越热，只觉身边的空气密密麻麻都是陈承的气息。
陈承不说话也不动，宋悠悠也只好按捺自己，良久，无声的对峙始终僵持着。
“你把灯压灭了，打开呀。”宋悠悠忍不下去，终于开口唤他，陈承仍不动，也不说话，想看她还要怎样。
宋悠悠试探着踩过去，作势要摸开关，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早已能辨别依稀的人影，她准确地撞在陈承身上，而后熟稔地依过去，脸贴上他胸膛，两手环抱住他腰，鱼一般轻而慢地扭动一下，陈承未料她会这样，猝然抖了一下。
他听到她发出了低沉诱人的笑声，已经伸出去的手骤然收回，强自克制自己呆呆站着纹丝不动，她滑腻温软的心口贴他更紧，他觉得自己周身都长满了无数藤蔓般的手，每一只都在喧嚷着向外蔓延，想要一把抱住她，抱住她，他滚热的身体和心就安分了。
可脑中还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他还不能这么做，如果就这么上了钩，他的计划可就崩盘了。
正要出言化解，感觉到她忽然又轻轻动了一下，蹭着他，他脑中轰然作响，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溃败，她无孔不入包裹着他，阔大一个客厅，几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心知不能再顺着自己了，不能再贪婪地继续下去了，忽然听到她嬉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全身都绷着，钢筋一样？”
说着，在他后颈处轻轻掐了一把，他梗着的脖子瞬间塌下来，闷哼一声，抬起两只手握住她裸露的肩头，呼吸沉沉地问她，“喝酒了？”
她一愣，他在说什么胡话？谁喝酒了？
他却不等她回答，猛地推了她一下，抽身出来，秉着呼吸，大步奔回房间关上了门。
宋悠悠傻了眼，许久后，意识渐渐回神，刚刚她在做什么？
更可气的是，她都那样了，他居然还能跑掉？好没面子啊。
带着懊丧的心情回房躺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梦里，她在一片黑暗中寻找他的嘴唇，好容易捉到后，开始贪婪地吮吸啃咬，他喉中呜呜出声，她却像个恶霸压在他身上，笑得吊儿郎当，“看你往哪儿逃？”
早上醒来时，梦境历历在目，她羞耻地想尖叫，蒙头盖住脸，想到要跟老于打个招呼，她下午再去公司，忙摸出手机发消息。
扔下手机，继续蒙头大睡，再次起来时，十一点多，陈承已经上班去了。
她心里暗自庆幸，不用立刻面对他。
下午去公司修改了细节，把方案发到老于邮箱，宋悠悠准时下了班，犹豫着是照常回去等着陈承做饭，还是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最终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陈承的菜越做越像样，外面吃容易踩雷还贵。
宋悠悠等了好一会儿，陈承一直没回来，也没有打电话。
她心想，真是小气，这样就生气了？给自己随便做了晚饭，吃完坐在阳台吹风发呆。
快睡着时，陈承才开门进来，没见到宋悠悠，四处找了一圈，才在阳台看到。
宋悠悠躺在按摩椅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陈承探身去看，见她睫毛在轻颤，明显没睡着。
他笑得肩膀直抖，靠近了想捉弄她，宋悠悠猛然睁开眼，抓了他现行，心里只觉扳回一局，眯着眼睛笑问他，“耍什么流氓呢？”
陈承指指她，忍笑问，“我俩谁流氓？”
宋悠悠面色一赧，“昨天小酌了几口酒，没想到新买的酒劲儿那么大，唐突了您，跟您道歉。这一页咱就翻过去吧。反正你也不吃亏。”
听她阴阳怪气，陈承倒是心气不顺了，“我要是非要计较呢？”
“随你。我回房了。”宋悠悠打着呵欠要走，陈承将她拦住，恨恨盯着她看了又看，最后，冷哼一声，自己先走开了。
心想，先把账记着，以后一起讨。
这口气堵着直到周末，陈承才跟宋悠悠化干戈为玉帛。
周六一大早，宋悠悠装扮好自己，出门时跟陈承撞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你去哪儿？”
陈承先答，“育梁中学。”
“这么巧？我也是。你去那儿做什么？”宋悠悠满脸不解。
“他们学校要扩建。”
“我舅舅家小孩在那儿上学，舅妈在学校跟前租了房子陪读，昨晚我妈说人最近做了个小手术，让我去看一眼。”
“哦，那一起吧。”
宋悠悠到达舅妈王丽英租的房子，一进门先跟小舅舅周彦斌撞上，问了好进门，才知道周彦斌是趁周末来看老婆孩子，待两天还得回去上班。
王丽英因为输卵管积水做了腹腔镜手术，才上初二的儿子周同同也需要人照顾，周彦斌没法长期请假，就请了个护工，又把王丽英妈妈从镇上接来帮忙。
宋悠悠和小舅舅一家并不怎么亲厚，逢年过节会互相走动，坐在一张桌子上，周艳容和周彦斌也没多少话说，宋悠悠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周艳容对她这亲生女儿也没太上心，生活重心始终围绕着宋青云转。
这次探病，她也打算放下礼物说几句话就走，周彦斌却要留她吃饭，还让她去周同同房里辅导他作业。
她不好推拒，想着走走过场也行，敲了门，里头一声粗哑难听的“进”，她忍笑推门。14岁的周同同正值发育期，发出的声音简直辣耳朵。
看到宋悠悠，埋头做题的周同同呲牙笑了一下，叫了声，“姐。”眼珠子绕着她的脸滴溜溜转，宋悠悠觉得奇怪，刚要问他看什么，他已经又低下了头，勾着唇角偷笑。
“怎么这副样子？”宋悠悠在他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周同同表情神秘地笑了一下，“嘿嘿”两声，一副高深样子。
宋悠悠也没当回事，把周同同房间扫了一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问他，“有不会做的题目没？”
“暂时没有，我成绩还可以，而且我们学校也不搞唯分数论那套，我们校长说了，要提升学生核心素养、培养关键能力、形成健全人格。”周同同一脸得意。
宋悠悠好笑道，“这就是你转学到这儿的原因？”
周同同一噎，气道，“别瞧不起人，我成绩也不差。”
见宋悠悠面无表情，他贼兮兮笑了一声，盯着宋悠悠，压低声音问她，“姐，你觉得我们俩长得像不像？”
“不像吧。”宋悠悠闹不清他卖什么关子。
“是吧，我也觉得，我以前觉得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更像我妈，你更像姑父……”
宋悠悠听他提到宋青云，眼神一闪，又想到小孩刚才欲言又止的语气，忙追问，“所以不是吗？”
“嗯，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周同同又卖起了关子。
宋悠悠琢磨了下，没搞明白有什么玄机，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他这会儿该学生物了，心想这孩子应该是学了些遗传学的知识想跟她卖弄，便也没心思追究了。
吃过午饭，宋悠悠跟周彦斌一家道别，在停车的地方又遇到陈承，也不知道他是在等着她，还是恰巧也是这会儿走。
点点头，各自开车往回赶，电梯里，宋悠悠想起陈承说育梁中学要扩建的事，问他，“你今天是去扫楼？”
陈承一愣，语气顿了下，摇头，“不是，这次是碰方案，已经出了一稿了。”
“哦。”两人又沉默下来，各自想起往事。
大学时，他也曾带她出去一起扫楼，考察各种不同类型的建筑。
有一次，他为了做作业，抓着她一起去看一个新开的楼盘，走到腿酸，他还大言不惭打着新婚夫妇的名义，问售楼小姐她家楼盘的设计理念。
那位售楼小姐人美嘴甜，夸他俩如何如何天生一对就算了，还尽职尽责问了许多细节，问他们结婚后是否是第一次买房，问婚后打算生几个宝宝……
她窘得面似火烧，想挣开他的手让他自己搞定，人却被他牢牢攥在手心不肯撒手，她瞪他，他就笑，最后，连售楼小姐也调侃她，说她也太容易害羞了。
可她那会儿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跟他在一起时间也不算长，根本还没想到结婚生孩子呢，就被人当成新婚夫妻了，怎么可能不羞窘？
那次之后，她再不愿意陪他去看楼盘，倒是也去了些其他地方，什么酒店、商场、医院、博物馆什么的。
去酒店那次，他们原本没打算入住，可惜才出电梯就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最后只能在前台办了入住，从餐厅到泳池，一层一层逛完，又度过了狂热的一晚，两人折腾到凌晨两点，宋悠悠才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退了房，一出门，宋悠悠就骂他肯定早有预谋，陈承一脸得意，笑说，“确实不是没想过在这儿过夜，不过你也享受了啊。”她在他身后追着他要打，笑闹声洒了一路。
宋悠悠的品牌方案经过几次小修小改，终于迎来提案日，她穿了身件香槟色真丝衬衣和黑色阔腿裤，又特意化了妆才去公司。
王春生带着团队的人还没到，会议室里，有同事已经在布置会场，准备水和小零食。宋悠悠是主讲，一直在看PPT熟悉内容。
十点多时，王春生带了基地两个工作人员到了，大家打了招呼，开始时，已经十一点了。
宋悠悠不慌不忙，对着自己辛苦做了许久的PPT，尽可能用生动易懂的语言把对云岭品牌的规划讲清楚。王春生有些地方不大懂，不时问两句，老于和宋悠悠一起帮忙解答，气氛一直很好。
一点时，老于给大家点了外卖，快速吃完继续。
全部讲解完，王春生一行人很是满意，对于云岭而言，做好产品已经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产品好，并且很好地卖出去。
在找老于之前，他就听过他给几家原本品牌意识不强的农产品公司做了品牌建设后，打造出了具有当地地域特色和文化底蕴的农产品品牌符号，销路和销量都在原基础上有了极大提升。
他期待云岭的慢养黑猪肉，也能有那样的命运。
散了会，王春生跟老于进了他办公室，讨论执行细节和云领养的方案。
下班时，老于说请大家出去聚餐，没什么急事的最好都能去。宋悠悠自然不能拒绝。
餐桌上，老于妙语连珠，既夸了宋悠悠一行人，又跟王春生他们相谈甚欢，喝高兴时，拿着手机满桌子给大家看他家闺女父亲节时给他画的画。
宋悠悠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和身边的同事一人捧一罐啤酒，也不怎么喝，有人要碰杯时意思一下轻啜一口。
第一个喝高的是设计部新来的高雨，大概是才失恋不久，站起来边哭边说，“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照。我发现工作才是我的真爱，我以后要把公司当另一个家……男人都是贱东西，越对他好，他越不拿你当回事。”现场有起哄的，也有赞成的，笑成一团。
宋悠悠吃饱了，也不想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待下去，就打算提前走，顺便送高雨出去打车。
见老于正在和王春生搂着肩膀称兄道弟互相说心里话，宋悠悠也不打算去打扰，只问高雨走不走，高雨喝high了不愿走，宋悠悠跟同事叮咛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去。
得了承诺，她匆匆出了门，在电梯里才打开手机，陈承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人呢，怎么还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她摁了语音键给他回复，道歉说聚餐人太闹给忘了，走出旋转门，一阵凉风吹来，她的语音里多了几分瑟缩。
陈承立刻回了消息，问她声音怎么了？
她回说太冷了，今年的初秋比往年长，她最近一直都穿得单薄，没想到今晚降温这么明显，陈承问了地址，让她先进去待着，他带件衣服去接她。
宋悠悠应了，重新走回去，在大堂的沙发里窝着刷社交平台。
周艳容白天发了一盘水果，是她剥好的石榴，一粒粒晶莹红润，摆在白瓷小碗里，满满一堆，配了句文案，“白瓷盏，堆满红玉珠。”
她点了个赞，心想，这样多好，何必每天唉声叹气的，一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的样子？
陈承的电话打来时，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再次走出去，被他兜头用一件长风衣裹住，她以为是他的衣服，没多想拢了拢衣襟。
困意越浓，她说要坐后座休息，陈承“嗯”一声应了，宋悠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眼看到袖口处花纹精致的金属扣，细看才发现，是件女式风衣，且剪裁和质地都不错，再一看品牌，越发觉得眼熟，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当时还上过一本时尚杂志。
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她喉间发涩，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他拿着别人的衣服来给她穿，可真有本事。
从肩头将衣服扒下来，重重甩在另一个座位，抱着肩生闷气。
陈承弯唇笑了一下，问，“不冷吗？”
“车里停暖和的，不用穿了。”宋悠悠语气硬邦邦的，陈承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心想，谁让她当初拿着买给别人的拖鞋让他穿，他偏不说，就该让她好好难受一会儿。
车子停下来，宋悠悠打开车门，也不理陈承，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往电梯口赶，步子迈得飞快，终于在电梯关门之前挤了上去。
陈承锁了车，在身后追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
还没出电梯，宋悠悠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楼下的秦阿姨，说周艳容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腿摔坏了，现在刚送到医院，让她快点回去。
宋悠悠声音发紧，没心思关心风衣的问题，忙问周艳容摔得要不要紧，秦阿姨只说才送过来，让医生看了才知道，不过让她不要担心，就是腿摔得厉害，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
她这才平静下来，顿了顿，问，“是我爸那新老婆干的吧？”
“啊，是。也是我发现得太晚了，要是早点过去劝架，兴许就没事了。天都黑了，谁也没想到她会来，我听到声音出去，你妈已经被推下去了。”
宋悠悠客气道，“这哪能怪您？谢谢您送我妈去医院，我这就开车往回赶，两个小时肯定能到，辛苦阿姨，您帮我再守一会儿。”
病房里，医生已经给周艳容的小腿打好了石膏，对着哭得满脸泪水的中年女人安慰道，“问题不大，骨裂了而已，你也算运气好，从楼梯上摔下去，比你严重的多了去了。”
周艳容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护士又给她处理身上的几处擦伤，好在她全程护着脸，只额头蹭破了点皮，加上一处头皮软组织损伤。
自从宋悠悠跟她叮嘱之后，她确实跟宋青云提过少来她这儿，宋青云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虽然不愿意，还是讪讪答应了。
前几天，有个朋友送了他两箱石榴，他想起周艳容喜欢吃，今天中午路过就顺道给她送过来了。本来还想问能不能蹭顿饭，看她手里正忙着织毛衣，也不知道是织给她自己还是给女儿的，他也没好意思开口问，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芸芸也不是第一次怀疑宋青云，但都没多想，他们结婚以后宋青云在男女之事上已经收敛了很多，再说他年纪也大了，她不觉得他还有那么多精力，况且自己还给他生了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直到吃完晚饭，说好的两箱石榴一箱留着吃，一箱给帮她照顾孩子的阿姨带回去，她找了几个房间都没发现另一箱去哪儿了，阿姨打圆场说找不到算了。
她气不过，说肯定能找到，让阿姨等着，明天肯定完完整整给她一箱。
阿姨去顾孩子，她猛然想起石榴是宋青云中午出门后消失的，又联想起之前他用一次性餐盒带过一次鲫鱼豆腐，她尝过说做得还不错，让他下次再点这家的外卖，他含糊着应了，她却再没在家里看到过这道菜；还有，他有时候紧锁着眉头出门，回来时心情畅快，有时还哼着小曲，问他他就说跟朋友聊得开心；有一回，他手指头上染了墨汁回来，她一问，他愣了下，说在朋友家一时手痒写了几个字……
好个朋友！是那种离了婚还能做朋友的朋友？是想重新勾搭到一起的朋友？
苏芸芸越想越气，让阿姨照顾好孩子，风风火火就出了门，进了小区，问了个人才知道周艳容的楼层和门牌号，一敲开门，周艳容穿了件米白的针织衫，一脸无辜地站在她面前，用那副细细柔柔的嗓子问她有事吗。
苏芸芸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揪住了周艳容的头发，将她从门里拽出来，高声骂了起来，“你是有多想男人，离了婚了还要勾搭前夫，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脸上的肉皮都松了。我今天就让这小区里的人都看看，看看你这老不要脸的，一天天都干的什么事？我让你勾搭男人……”
苏芸芸边骂人，边一手揪衣领一手拽头发把周艳容往楼下扯，气怒之下，力气大得惊人。
“我没有。”周艳容否认的声音如同哀叫的母兽。
“你没有，我问你，石榴好吃吗？你怎么就那么贱，想吃不会自己买吗？当时离婚，他可没少给你钱。”
提到钱，苏芸芸的脾气越大，手上的力道也越重，周艳容受不了疼，又无力还击，只能弓着腰把头往苏芸芸怀里撞，想让她先松开她的头发，她头皮都快要被扯掉了。
“你还敢撞我！”苏芸芸气不过，伸手狠狠推了周艳容一把，周艳容想撑住墙稳住身体，惯性之下，手一滑，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呼痛的惊叫声在楼道里响起时，苏芸芸也有些吃惊，赶到周艳容跟前，见她蜷成一团疼得全身发抖，声音没了刚才的高亢，只剩下细弱的呻.吟。
她这才有些慌了，生怕周艳容伤得严重，要找她麻烦。听到有人开门出来查看动静，她指着周艳容又骂了几句，“是你自己没扶稳摔的，别想怪到我头上。这都是你的报应，让你勾搭我男人。你活该。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边说边急匆匆下了楼，被狗追一般跑出了小区，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肯定不敢闹大，要是还敢跟宋青云告状，她就再打她一回。刚刚已经有人出来了，她有问题肯定会被送到医院，死不了的……
一路惶惶着，走到家时，躺在儿子身边，看着那张圆乎乎的肉脸，她的心跳才渐渐缓和下来。
宋青云一直没回来，她想，他朋友可真多，老这么不着家，实在不像话，走出卧室给宋青云拨电话，催他快些回来。
宋青云语气一如往常，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那女的没敢跟宋青云告状，做女人就是要狠，不然就得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她当初跟宋青云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他长得风流儒雅又妙语连珠，和那一桌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全然不一样，她当时就有些心动，随便勾搭了下，没想到他就上钩了，可她也知道，那会儿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别人，她也没有特别乐观，觉得两人的关系能长久。
要不是后来被陈姣刺激到，她在他喝得薄醉时，没做措施勾着他做了一次，没想到一次就中，已经怀了孕，他就不能再把这男人随便分享出去，仔细想想，他虽说年纪大了点，可到底有头有脸，还能挣钱，在这小县城里已经是个上选了，起码比她那窝囊前夫好太多。
虽然后来不幸流产，他也不愿离婚了，可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就不可能再放手，去年终于再次怀孕，还查出来是个男孩，她好容易得来的一切，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破坏。
宋悠悠进了门匆匆收拾行李，陈承追进房间问她要做什么，她没心情跟他闹，直说她妈进医院了，要回去一趟。
陈承欲言又止，想说他跟她一起，又想起约好了郭育梁明天碰面，还有刚刚的误会也没解释清呢，没办法，只能先压下，在她出门前上前匆匆抱了她一下，“有事要我帮忙就打电话。”
宋悠悠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拎起包转过身出了门，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到医院时，周艳容已经被秦阿姨劝了下来，不再哭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珠子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进了病房，宋悠悠先被周艳容头上裹着的纱布吸引了视线，她眼睫一颤，一串眼泪落了下来，哽着声音问旁边叹气的秦阿姨，“头怎么了？”
“医生说头皮伤了，已经上了药。”秦阿姨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悠悠心底泛起尖锐的疼，她想起前不久看过的那个打小三的视频，女人被揪着头发扇耳光的画面，周艳容经历了什么，她多少也能猜到。
担心过，也劝过，到底还是没躲过。
送走秦阿姨，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光停在周艳容憔悴的脸上，她似乎越瘦小了，身体埋在被子里，打了石膏的腿被秦阿姨用个枕头垫起来，高高的凸起着，刺一样扎在宋悠悠眼里。
周艳容轻轻转头看她，眼皮颤了颤，还未说话，滚出一串眼泪，宋悠悠一手握着她手，一手从旁边扯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听你的话了，我没再见他，是他自己，他自己来送东西给我。我……我不该让他进门的。”周艳容的解释断断续续，眼睛垂着，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宋悠悠。
“嗯，我知道。这次之后，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吧。”宋悠悠伸手摘掉周艳容脸上贴着的两根头发，语气平静下来，不容置疑道。
周艳容的眼睛闪了一下，往病房门口瞥了一眼，眼神暗下去，许久，很不自然地低低“哦”了一声。
宋悠悠知晓她大概是看宋青云会不会来，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心里却希望他不要来，不然她恐怕会失控到抓起手边的椅子砸他的头。
目光幽幽盯着周艳容，她理好思绪，周艳容这副样子，总不能白白挨打，问她，“你想报警吗？”
“不……算了，我以后再不见他们一家。”周艳容急急否定她的提议。
宋悠悠沉沉叹一口气，“你确定？”周艳容点了点头。
“也行。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咱们把房子卖了，我带你去平城，这几年我存了点钱，打算给自己买个小公寓。如果你想跟我一起住，加上卖房子的钱，我们就买个大房子。如果不想一起住，就给你买个一居室，总之，以后就别回来了。行吗？”
说完，见周艳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宋悠悠不愿让她动摇，继续道，“你要是不同意，我这就去报警，要不然以后你一个人住在那房子里，我也不放心。总不能不工作了，天天回来守着你。”
周艳容一张愁苦的脸上双眉紧锁，宋悠悠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逼迫道，“我请了假回来的，没有太多时间，你现在就决定，怎么处理，我都听你的。”
“行。”周艳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宋悠悠耳里，她瞬间松了口气，大概意识到自己表情太凝重，转过头在周艳容肩头轻轻摩挲，可能碰到了伤处，她缩了一下，目光却柔软下来。
“等去了平城，我们买个新房子，给你报个老年大学上着，家里养一只猫一只狗，再种上花花草草，你要是想开裁缝铺子也行，我给你找铺面，以后，你想做饭就做，不想做咱们就点外卖，怎么舒服怎么来……你就当上半辈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都是下半辈子的新日子。”
宋悠悠想掀开衣服看看她身上的伤，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看到周艳容神色凄楚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温言安抚，也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一直守到后半夜，周艳容睡过去，宋悠悠才在旁边一张病床上凑合躺着，也没什么睡意，一时不愿忍还是想报警，一时又觉得周艳容是不是也有些心虚不该跟宋青云来往，所以不愿把事情闹大。
烦躁不已时，手机闪了一下，她打开，是陈承的微信。
“悠悠，你那边好着吗？用不用我帮忙？”
“今天那件衣服，本来就是你的，是我五年前买的。我那时候想送你生日礼物，想不到送什么，有一回注意到你翻看一本时尚杂志，在那件风衣上目光停留很久，就用奖学金在网上买了一件。本来打算先藏起来等你生日时送给你。可惜，后来没能送出去，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一直留着。”
“你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是想起上次你拿买给别人的拖鞋给我穿，心里生气，就想让你也感受感受这滋味。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以后不做这么幼稚的事了。”
宋悠悠一条条看完，心里百味杂陈，他这是图穷匕见不打算再装了。
不知道怎么回复，她熄了屏幕，把手机抱在胸前，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小心和真诚，心头暖融融的，像被温热的水流漫过，唇角也不觉扬了起来。
隔壁床的周艳容似乎是身上的伤口疼，才睡过去没多久，这会儿又醒了过来，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宋悠悠没法，只能把手机扔在枕边，先去查看周艳容的动静，护士值班室的光透过玻璃照过来，隐约能看到周艳容脸上的泪痕，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是不是身上疼，我给你拿止疼药，吃一片。”
周艳容轻轻摇头，哽咽着，紧紧抓着宋悠悠的手，一字一句，“不吃药了，你陪着我，别不要我。”
“你是我妈，我怎么会不要你？别瞎想，快睡吧。”
周艳容还是摇头，“真的？”
“真的。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咱们把房子卖了，一起去平城生活。我明天就去处理这些事，你安心养伤就行，医生说了，你这伤得好久才能好呢，休息好了才能快些康复。”
“我这次是真的知道了，他跟你外婆一样，彻底不要我了，我不该再缠着人家不放，不该的。我以后会听你的，你说好的不会不要我。我知道你有时候不喜欢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你别不要我……”
周艳容说得含糊不清，宋悠悠仔细分辨，才勉强听清楚，忍不住摇头叹气，她大概一直在等宋青云来看她，等不到，才彻底失望了，也好。
至于外婆的事，她没想到，周艳容都五十岁了，竟然还对外婆把她留给外公再嫁的事耿耿于怀，可能是受了伤心神也脆弱了吧。她心想，自己这女儿当的，跟妈一样。
重新躺下时，脑子比方才还要清醒，宋青云还真是让她意外，周艳容都这样了，也没见他露一面。
转念她又庆幸起来，让周艳容完完全全死心也好，爱和恨的情绪都太强烈，如果能彻底爆发出来，绝望之后，总该迎来顿悟了。
这想法在心里冒头，她如被寒冰覆住，僵了一瞬，她自己呢？
真的如同她自以为的一般，全然视宋青云为陌生人了吗？那为什么她还会在别人提起他时心里难受，为什么连毛笔都不愿意再碰，又为什么在听到陈姣对他的辱骂时还会为此生气……
很多年了，她一直把宋青云给的那点爱当糖块一般埋在心底，最恨他的时候也时常翻找出来吮咋，直到渐渐没了滋味。
她以为她总算是放下了，却在他经历生死关头时发现，她竟然那样害怕他真的就那么死掉了。
周艳容对宋青云的感情是直白赤裸的，可她呢，却连承认也不能。
这些年，她总是忘不了他几年前被送进医院抢救时，她一颗心像被压上了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甚至在病房外想过，如果那天他真的没了，她会不会一辈子陷在悔恨中。
她没有忘记的，还有很多很多，没忘记他在她幼时待她的好，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骑在他脖子上拍全家福；他给她写的第一幅字“吾家有娇女”；他每次出门都记得给她带礼物，除了本地没有的吃食，还有漂亮的衣服和娃娃；她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周艳容反对也不行……
她也有过不满，嫌他总是很忙，有很多朋友，不能每天都陪她，她苦着脸抱怨说他不是个好爸爸，他把她举到头顶挠她痒，道完歉又辩解说他可是在朋友家听说了，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她有个见多识广的爸爸，总是给她买别人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很对，她爸爸跟别人的爸爸不一样，他有广阔的天空，她不该限制他，也不该太不满足，什么都想要，小小的人自己劝好了自己。
最幸福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排序，在他们家，周艳容最爱宋青云，而宋青云最爱她，她是整个家地位最高的，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周艳容和宋青云谁表现得更好，她就更爱谁一点。
这样的好在她青春期渐渐知晓宋青云在外面的风流事时，第一次有了裂痕，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发现他衣服上的口红，第一次听到别人议论他的事，第一次听到他对周艳容说总要再生个儿子……
后来，她越来越不愿意亲近他，未完全长成的自我意识对他的对抗倾向越来越明显，尤其在得知周艳容一直纵容甚至认可他的胡来时，她的羞耻感达到了顶峰，她从前以为的父母恩爱、自己是唯一的小公主、爸爸是最了不起的，一次次被气泡一样戳破。
她是那时候开始恨宋青云的，她想，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单纯的好人，事业有成的同时，也是家里的好丈夫和好爸爸？
在她最敏感的那段时间，她路过人群但凡听到议论声，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丑陋被人发现了，那些人肯定是在说宋青云的闲话，在班里，她再也不穿他送的漂亮裙子，她怕被别人说她只是表面光鲜，她爸在外头不知道多乱，搞不好她连弟弟妹妹都有了。
那样的羞耻感，像雾一样笼罩在那个小城里，无处不在，她逃不开，挣不脱。
后来，她终于有机会离开渝县，甚至在大二时又重新遇到陈承，和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正式的恋爱。
她觉得，她的人生总算有了新的开局，她把愚昧无知的母亲和放荡不堪的父亲远远甩在了身后，一骑绝尘，他们再也没有影响她生活的资格和权利。
变故发生在一次午后，她和陈承在他们学校，吃了午饭一起散步，正打算去旁边的步行街消闲。
陈承的电话响起来，他姐陈姣路过学校门口，顺道来看他。
他们当时已经走到校门口，距离陈姣不过两百步，陈承没什么表情，问她愿不愿意见一面，她前几天才因为他提到结婚的事没什么反应，惹得陈承生气，这会儿不好再推拒，跟着他一起出了校门，看到了三十来岁一头长卷发风姿绰约的陈姣。
她本打算跟她打了招呼就走，不打扰他们姐弟说话，没想到的是，她话音才落，陈姣就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问，“你认不认识宋青云？”
明早补会儿觉，下午再检查一遍细节，就可以交稿了。
正想着，陈承揉着眼睛从房间出来，穿着背心短裤，盯着宋悠悠看了一眼，见她头发散乱神色疲惫，眼神却亮亮的，皱眉问，“怎么还不睡？”
“赶点儿活。”宋悠悠答得干脆，眼神不经意扫向他的锁骨、赤膊，从腰往下，两条腿精壮有力……
“少熬夜。”陈承说完，进了卫生间。
宋悠悠低笑一声，大概是刚刚大脑过度活跃，这会儿她半分睡意都没有，甚至还有些亢奋。看到陈承时，鬼迷心窍般只觉心尖发痒，想近距离感受一下他的气息和温度，她躁动的心需要强有力的躯体来降降温，才能重新平静下来。
这感觉来得太突然，瞬间萌生无从追寻来处，又因为隐而不能发，憋在心口岩浆一般澎湃着，胸腔被震得难受。
她长吸一口气，想快些回屋，脚却不听大脑使唤，迟迟不愿挪步。
陈承出来时，宋悠悠下意识往他跟前走了一步，松松挂在肩头的披肩落在地上，露出两条纤细而危险的肩带，抓夹刚刚已经被她取了下来，头发散落在一侧肩头。
她弯下身，假装从旁边的收纳柜里找东西，靠近陈承的一边肩带随着动作滑落，雪白隐约可见。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心头急跳，她确实比从前丰腴了，多了二十岁出头时没有的惑人.饱满。
察觉他看她，她抬眼看他一眼，继续弯身翻翻找找，身体的曲线随着动作起伏，似乎在提醒他，衣服之下还有更多美景，此刻对他是开放状态。
他想，如果他没有意会错的话。
“找什么呢？大半夜的。”他艰难咽下一口津唾，倚着柜子含笑问。
“跟你没关系。”宋悠悠歪着头，又走近一步，靠近陈承，身体贴他越近，肘部轻轻撞他，“让一下。”前胸处在她动作下似水波荡漾。
陈承倒吸一口气，退后两步，偏过头，胸腔起伏，人像从休眠中被人唤醒的海底生物，张牙舞爪地想要出去撒欢，他觉得宋悠悠真是疯了，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考验他？
身体里有翻腾的欲念叫嚣着，心里却仍有最后一丝清明，想起她上回说可以不谈感情地睡回笼觉，心头的火焰猝然矮了一点，却仍旧怎么也扑不灭。
握了握拳，陈承后退两步，往墙上一靠，“咔哒”一声，客厅的灯熄了。
他一怔，居然靠在了开关上，这样也好，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下去了，他不要烟花般瞬间燃烧，像她口中被踩了一脚的新鞋，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无法自控走上一条歪路，成为她身边见不得光的床伴。
陷入黑暗的瞬间，宋悠悠的渴望非但没有消退，反倒因为有了暗夜的保护，从心里沿着黑暗大胆地攀爬出来，她呼吸骤然发沉，身体越来越热，只觉身边的空气密密麻麻都是陈承的气息。
陈承不说话也不动，宋悠悠也只好按捺自己，良久，无声的对峙始终僵持着。
“你把灯压灭了，打开呀。”宋悠悠忍不下去，终于开口唤他，陈承仍不动，也不说话，想看她还要怎样。
宋悠悠试探着踩过去，作势要摸开关，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早已能辨别依稀的人影，她准确地撞在陈承身上，而后熟稔地依过去，脸贴上他胸膛，两手环抱住他腰，鱼一般轻而慢地扭动一下，陈承未料她会这样，猝然抖了一下。
他听到她发出了低沉诱人的笑声，已经伸出去的手骤然收回，强自克制自己呆呆站着纹丝不动，她滑腻温软的心口贴他更紧，他觉得自己周身都长满了无数藤蔓般的手，每一只都在喧嚷着向外蔓延，想要一把抱住她，抱住她，他滚热的身体和心就安分了。
可脑中还有一个声音在说话：他还不能这么做，如果就这么上了钩，他的计划可就崩盘了。
正要出言化解，感觉到她忽然又轻轻动了一下，蹭着他，他脑中轰然作响，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溃败，她无孔不入包裹着他，阔大一个客厅，几乎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心知不能再顺着自己了，不能再贪婪地继续下去了，忽然听到她嬉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全身都绷着，钢筋一样？”
说着，在他后颈处轻轻掐了一把，他梗着的脖子瞬间塌下来，闷哼一声，抬起两只手握住她裸露的肩头，呼吸沉沉地问她，“喝酒了？”
她一愣，他在说什么胡话？谁喝酒了？
他却不等她回答，猛地推了她一下，抽身出来，秉着呼吸，大步奔回房间关上了门。
宋悠悠傻了眼，许久后，意识渐渐回神，刚刚她在做什么？
更可气的是，她都那样了，他居然还能跑掉？好没面子啊。
带着懊丧的心情回房躺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梦里，她在一片黑暗中寻找他的嘴唇，好容易捉到后，开始贪婪地吮吸啃咬，他喉中呜呜出声，她却像个恶霸压在他身上，笑得吊儿郎当，“看你往哪儿逃？”
早上醒来时，梦境历历在目，她羞耻地想尖叫，蒙头盖住脸，想到要跟老于打个招呼，她下午再去公司，忙摸出手机发消息。
扔下手机，继续蒙头大睡，再次起来时，十一点多，陈承已经上班去了。
她心里暗自庆幸，不用立刻面对他。
下午去公司修改了细节，把方案发到老于邮箱，宋悠悠准时下了班，犹豫着是照常回去等着陈承做饭，还是在外面吃了再回去。
最终还是决定厚着脸皮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毕竟陈承的菜越做越像样，外面吃容易踩雷还贵。
宋悠悠等了好一会儿，陈承一直没回来，也没有打电话。
她心想，真是小气，这样就生气了？给自己随便做了晚饭，吃完坐在阳台吹风发呆。
快睡着时，陈承才开门进来，没见到宋悠悠，四处找了一圈，才在阳台看到。
宋悠悠躺在按摩椅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陈承探身去看，见她睫毛在轻颤，明显没睡着。
他笑得肩膀直抖，靠近了想捉弄她，宋悠悠猛然睁开眼，抓了他现行，心里只觉扳回一局，眯着眼睛笑问他，“耍什么流氓呢？”
陈承指指她，忍笑问，“我俩谁流氓？”
宋悠悠面色一赧，“昨天小酌了几口酒，没想到新买的酒劲儿那么大，唐突了您，跟您道歉。这一页咱就翻过去吧。反正你也不吃亏。”
听她阴阳怪气，陈承倒是心气不顺了，“我要是非要计较呢？”
“随你。我回房了。”宋悠悠打着呵欠要走，陈承将她拦住，恨恨盯着她看了又看，最后，冷哼一声，自己先走开了。
心想，先把账记着，以后一起讨。
这口气堵着直到周末，陈承才跟宋悠悠化干戈为玉帛。
周六一大早，宋悠悠装扮好自己，出门时跟陈承撞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你去哪儿？”
陈承先答，“育梁中学。”
“这么巧？我也是。你去那儿做什么？”宋悠悠满脸不解。
“他们学校要扩建。”
“我舅舅家小孩在那儿上学，舅妈在学校跟前租了房子陪读，昨晚我妈说人最近做了个小手术，让我去看一眼。”
“哦，那一起吧。”
宋悠悠到达舅妈王丽英租的房子，一进门先跟小舅舅周彦斌撞上，问了好进门，才知道周彦斌是趁周末来看老婆孩子，待两天还得回去上班。
王丽英因为输卵管积水做了腹腔镜手术，才上初二的儿子周同同也需要人照顾，周彦斌没法长期请假，就请了个护工，又把王丽英妈妈从镇上接来帮忙。
宋悠悠和小舅舅一家并不怎么亲厚，逢年过节会互相走动，坐在一张桌子上，周艳容和周彦斌也没多少话说，宋悠悠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周艳容对她这亲生女儿也没太上心，生活重心始终围绕着宋青云转。
这次探病，她也打算放下礼物说几句话就走，周彦斌却要留她吃饭，还让她去周同同房里辅导他作业。
她不好推拒，想着走走过场也行，敲了门，里头一声粗哑难听的“进”，她忍笑推门。14岁的周同同正值发育期，发出的声音简直辣耳朵。
看到宋悠悠，埋头做题的周同同呲牙笑了一下，叫了声，“姐。”眼珠子绕着她的脸滴溜溜转，宋悠悠觉得奇怪，刚要问他看什么，他已经又低下了头，勾着唇角偷笑。
“怎么这副样子？”宋悠悠在他跟前拉了张椅子坐下。
周同同表情神秘地笑了一下，“嘿嘿”两声，一副高深样子。
宋悠悠也没当回事，把周同同房间扫了一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问他，“有不会做的题目没？”
“暂时没有，我成绩还可以，而且我们学校也不搞唯分数论那套，我们校长说了，要提升学生核心素养、培养关键能力、形成健全人格。”周同同一脸得意。
宋悠悠好笑道，“这就是你转学到这儿的原因？”
周同同一噎，气道，“别瞧不起人，我成绩也不差。”
见宋悠悠面无表情，他贼兮兮笑了一声，盯着宋悠悠，压低声音问她，“姐，你觉得我们俩长得像不像？”
“不像吧。”宋悠悠闹不清他卖什么关子。
“是吧，我也觉得，我以前觉得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更像我妈，你更像姑父……”
宋悠悠听他提到宋青云，眼神一闪，又想到小孩刚才欲言又止的语气，忙追问，“所以不是吗？”
“嗯，没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周同同又卖起了关子。
宋悠悠琢磨了下，没搞明白有什么玄机，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他这会儿该学生物了，心想这孩子应该是学了些遗传学的知识想跟她卖弄，便也没心思追究了。
吃过午饭，宋悠悠跟周彦斌一家道别，在停车的地方又遇到陈承，也不知道他是在等着她，还是恰巧也是这会儿走。
点点头，各自开车往回赶，电梯里，宋悠悠想起陈承说育梁中学要扩建的事，问他，“你今天是去扫楼？”
陈承一愣，语气顿了下，摇头，“不是，这次是碰方案，已经出了一稿了。”
“哦。”两人又沉默下来，各自想起往事。
大学时，他也曾带她出去一起扫楼，考察各种不同类型的建筑。
有一次，他为了做作业，抓着她一起去看一个新开的楼盘，走到腿酸，他还大言不惭打着新婚夫妇的名义，问售楼小姐她家楼盘的设计理念。
那位售楼小姐人美嘴甜，夸他俩如何如何天生一对就算了，还尽职尽责问了许多细节，问他们结婚后是否是第一次买房，问婚后打算生几个宝宝……
她窘得面似火烧，想挣开他的手让他自己搞定，人却被他牢牢攥在手心不肯撒手，她瞪他，他就笑，最后，连售楼小姐也调侃她，说她也太容易害羞了。
可她那会儿还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跟他在一起时间也不算长，根本还没想到结婚生孩子呢，就被人当成新婚夫妻了，怎么可能不羞窘？
那次之后，她再不愿意陪他去看楼盘，倒是也去了些其他地方，什么酒店、商场、医院、博物馆什么的。
去酒店那次，他们原本没打算入住，可惜才出电梯就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最后只能在前台办了入住，从餐厅到泳池，一层一层逛完，又度过了狂热的一晚，两人折腾到凌晨两点，宋悠悠才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退了房，一出门，宋悠悠就骂他肯定早有预谋，陈承一脸得意，笑说，“确实不是没想过在这儿过夜，不过你也享受了啊。”她在他身后追着他要打，笑闹声洒了一路。
宋悠悠的品牌方案经过几次小修小改，终于迎来提案日，她穿了身件香槟色真丝衬衣和黑色阔腿裤，又特意化了妆才去公司。
王春生带着团队的人还没到，会议室里，有同事已经在布置会场，准备水和小零食。宋悠悠是主讲，一直在看PPT熟悉内容。
十点多时，王春生带了基地两个工作人员到了，大家打了招呼，开始时，已经十一点了。
宋悠悠不慌不忙，对着自己辛苦做了许久的PPT，尽可能用生动易懂的语言把对云岭品牌的规划讲清楚。王春生有些地方不大懂，不时问两句，老于和宋悠悠一起帮忙解答，气氛一直很好。
一点时，老于给大家点了外卖，快速吃完继续。
全部讲解完，王春生一行人很是满意，对于云岭而言，做好产品已经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产品好，并且很好地卖出去。
在找老于之前，他就听过他给几家原本品牌意识不强的农产品公司做了品牌建设后，打造出了具有当地地域特色和文化底蕴的农产品品牌符号，销路和销量都在原基础上有了极大提升。
他期待云岭的慢养黑猪肉，也能有那样的命运。
散了会，王春生跟老于进了他办公室，讨论执行细节和云领养的方案。
下班时，老于说请大家出去聚餐，没什么急事的最好都能去。宋悠悠自然不能拒绝。
餐桌上，老于妙语连珠，既夸了宋悠悠一行人，又跟王春生他们相谈甚欢，喝高兴时，拿着手机满桌子给大家看他家闺女父亲节时给他画的画。
宋悠悠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和身边的同事一人捧一罐啤酒，也不怎么喝，有人要碰杯时意思一下轻啜一口。
第一个喝高的是设计部新来的高雨，大概是才失恋不久，站起来边哭边说，“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关照。我发现工作才是我的真爱，我以后要把公司当另一个家……男人都是贱东西，越对他好，他越不拿你当回事。”现场有起哄的，也有赞成的，笑成一团。
宋悠悠吃饱了，也不想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待下去，就打算提前走，顺便送高雨出去打车。
见老于正在和王春生搂着肩膀称兄道弟互相说心里话，宋悠悠也不打算去打扰，只问高雨走不走，高雨喝high了不愿走，宋悠悠跟同事叮咛一定把她安全送回去。
得了承诺，她匆匆出了门，在电梯里才打开手机，陈承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人呢，怎么还不回来，也不说一声。
她摁了语音键给他回复，道歉说聚餐人太闹给忘了，走出旋转门，一阵凉风吹来，她的语音里多了几分瑟缩。
陈承立刻回了消息，问她声音怎么了？
她回说太冷了，今年的初秋比往年长，她最近一直都穿得单薄，没想到今晚降温这么明显，陈承问了地址，让她先进去待着，他带件衣服去接她。
宋悠悠应了，重新走回去，在大堂的沙发里窝着刷社交平台。
周艳容白天发了一盘水果，是她剥好的石榴，一粒粒晶莹红润，摆在白瓷小碗里，满满一堆，配了句文案，“白瓷盏，堆满红玉珠。”
她点了个赞，心想，这样多好，何必每天唉声叹气的，一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的样子？
陈承的电话打来时，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再次走出去，被他兜头用一件长风衣裹住，她以为是他的衣服，没多想拢了拢衣襟。
困意越浓，她说要坐后座休息，陈承“嗯”一声应了，宋悠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一眼看到袖口处花纹精致的金属扣，细看才发现，是件女式风衣，且剪裁和质地都不错，再一看品牌，越发觉得眼熟，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当时还上过一本时尚杂志。
心里忽然不舒服起来，她喉间发涩，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他拿着别人的衣服来给她穿，可真有本事。
从肩头将衣服扒下来，重重甩在另一个座位，抱着肩生闷气。
陈承弯唇笑了一下，问，“不冷吗？”
“车里停暖和的，不用穿了。”宋悠悠语气硬邦邦的，陈承脸上的笑意却越发明显，心想，谁让她当初拿着买给别人的拖鞋让他穿，他偏不说，就该让她好好难受一会儿。
车子停下来，宋悠悠打开车门，也不理陈承，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往电梯口赶，步子迈得飞快，终于在电梯关门之前挤了上去。
陈承锁了车，在身后追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合上。
还没出电梯，宋悠悠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楼下的秦阿姨，说周艳容被人从楼梯上推下去，腿摔坏了，现在刚送到医院，让她快点回去。
宋悠悠声音发紧，没心思关心风衣的问题，忙问周艳容摔得要不要紧，秦阿姨只说才送过来，让医生看了才知道，不过让她不要担心，就是腿摔得厉害，其他地方都是些擦伤。
她这才平静下来，顿了顿，问，“是我爸那新老婆干的吧？”
“啊，是。也是我发现得太晚了，要是早点过去劝架，兴许就没事了。天都黑了，谁也没想到她会来，我听到声音出去，你妈已经被推下去了。”
宋悠悠客气道，“这哪能怪您？谢谢您送我妈去医院，我这就开车往回赶，两个小时肯定能到，辛苦阿姨，您帮我再守一会儿。”
病房里，医生已经给周艳容的小腿打好了石膏，对着哭得满脸泪水的中年女人安慰道，“问题不大，骨裂了而已，你也算运气好，从楼梯上摔下去，比你严重的多了去了。”
周艳容抹了把眼泪，重重点头，护士又给她处理身上的几处擦伤，好在她全程护着脸，只额头蹭破了点皮，加上一处头皮软组织损伤。
自从宋悠悠跟她叮嘱之后，她确实跟宋青云提过少来她这儿，宋青云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虽然不愿意，还是讪讪答应了。
前几天，有个朋友送了他两箱石榴，他想起周艳容喜欢吃，今天中午路过就顺道给她送过来了。本来还想问能不能蹭顿饭，看她手里正忙着织毛衣，也不知道是织给她自己还是给女儿的，他也没好意思开口问，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苏芸芸也不是第一次怀疑宋青云，但都没多想，他们结婚以后宋青云在男女之事上已经收敛了很多，再说他年纪也大了，她不觉得他还有那么多精力，况且自己还给他生了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直到吃完晚饭，说好的两箱石榴一箱留着吃，一箱给帮她照顾孩子的阿姨带回去，她找了几个房间都没发现另一箱去哪儿了，阿姨打圆场说找不到算了。
她气不过，说肯定能找到，让阿姨等着，明天肯定完完整整给她一箱。
阿姨去顾孩子，她猛然想起石榴是宋青云中午出门后消失的，又联想起之前他用一次性餐盒带过一次鲫鱼豆腐，她尝过说做得还不错，让他下次再点这家的外卖，他含糊着应了，她却再没在家里看到过这道菜；还有，他有时候紧锁着眉头出门，回来时心情畅快，有时还哼着小曲，问他他就说跟朋友聊得开心；有一回，他手指头上染了墨汁回来，她一问，他愣了下，说在朋友家一时手痒写了几个字……
好个朋友！是那种离了婚还能做朋友的朋友？是想重新勾搭到一起的朋友？
苏芸芸越想越气，让阿姨照顾好孩子，风风火火就出了门，进了小区，问了个人才知道周艳容的楼层和门牌号，一敲开门，周艳容穿了件米白的针织衫，一脸无辜地站在她面前，用那副细细柔柔的嗓子问她有事吗。
苏芸芸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揪住了周艳容的头发，将她从门里拽出来，高声骂了起来，“你是有多想男人，离了婚了还要勾搭前夫，你也不找个镜子照照你自己，脸上的肉皮都松了。我今天就让这小区里的人都看看，看看你这老不要脸的，一天天都干的什么事？我让你勾搭男人……”
苏芸芸边骂人，边一手揪衣领一手拽头发把周艳容往楼下扯，气怒之下，力气大得惊人。
“我没有。”周艳容否认的声音如同哀叫的母兽。
“你没有，我问你，石榴好吃吗？你怎么就那么贱，想吃不会自己买吗？当时离婚，他可没少给你钱。”
提到钱，苏芸芸的脾气越大，手上的力道也越重，周艳容受不了疼，又无力还击，只能弓着腰把头往苏芸芸怀里撞，想让她先松开她的头发，她头皮都快要被扯掉了。
“你还敢撞我！”苏芸芸气不过，伸手狠狠推了周艳容一把，周艳容想撑住墙稳住身体，惯性之下，手一滑，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呼痛的惊叫声在楼道里响起时，苏芸芸也有些吃惊，赶到周艳容跟前，见她蜷成一团疼得全身发抖，声音没了刚才的高亢，只剩下细弱的呻.吟。
她这才有些慌了，生怕周艳容伤得严重，要找她麻烦。听到有人开门出来查看动静，她指着周艳容又骂了几句，“是你自己没扶稳摔的，别想怪到我头上。这都是你的报应，让你勾搭我男人。你活该。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边说边急匆匆下了楼，被狗追一般跑出了小区，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肯定不敢闹大，要是还敢跟宋青云告状，她就再打她一回。刚刚已经有人出来了，她有问题肯定会被送到医院，死不了的……
一路惶惶着，走到家时，躺在儿子身边，看着那张圆乎乎的肉脸，她的心跳才渐渐缓和下来。
宋青云一直没回来，她想，他朋友可真多，老这么不着家，实在不像话，走出卧室给宋青云拨电话，催他快些回来。
宋青云语气一如往常，她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那女的没敢跟宋青云告状，做女人就是要狠，不然就得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她当初跟宋青云在一个饭局上认识，他长得风流儒雅又妙语连珠，和那一桌脑满肠肥的中年人全然不一样，她当时就有些心动，随便勾搭了下，没想到他就上钩了，可她也知道，那会儿他身边也不是没有别人，她也没有特别乐观，觉得两人的关系能长久。
要不是后来被陈姣刺激到，她在他喝得薄醉时，没做措施勾着他做了一次，没想到一次就中，已经怀了孕，他就不能再把这男人随便分享出去，仔细想想，他虽说年纪大了点，可到底有头有脸，还能挣钱，在这小县城里已经是个上选了，起码比她那窝囊前夫好太多。
虽然后来不幸流产，他也不愿离婚了，可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就不可能再放手，去年终于再次怀孕，还查出来是个男孩，她好容易得来的一切，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破坏。
宋悠悠进了门匆匆收拾行李，陈承追进房间问她要做什么，她没心情跟他闹，直说她妈进医院了，要回去一趟。
陈承欲言又止，想说他跟她一起，又想起约好了郭育梁明天碰面，还有刚刚的误会也没解释清呢，没办法，只能先压下，在她出门前上前匆匆抱了她一下，“有事要我帮忙就打电话。”
宋悠悠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拎起包转过身出了门，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到医院时，周艳容已经被秦阿姨劝了下来，不再哭了，只是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珠子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进了病房，宋悠悠先被周艳容头上裹着的纱布吸引了视线，她眼睫一颤，一串眼泪落了下来，哽着声音问旁边叹气的秦阿姨，“头怎么了？”
“医生说头皮伤了，已经上了药。”秦阿姨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悠悠心底泛起尖锐的疼，她想起前不久看过的那个打小三的视频，女人被揪着头发扇耳光的画面，周艳容经历了什么，她多少也能猜到。
担心过，也劝过，到底还是没躲过。
送走秦阿姨，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光停在周艳容憔悴的脸上，她似乎越瘦小了，身体埋在被子里，打了石膏的腿被秦阿姨用个枕头垫起来，高高的凸起着，刺一样扎在宋悠悠眼里。
周艳容轻轻转头看她，眼皮颤了颤，还未说话，滚出一串眼泪，宋悠悠一手握着她手，一手从旁边扯纸巾给她擦眼泪。
“我听你的话了，我没再见他，是他自己，他自己来送东西给我。我……我不该让他进门的。”周艳容的解释断断续续，眼睛垂着，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宋悠悠。
“嗯，我知道。这次之后，彻底跟他划清界限吧。”宋悠悠伸手摘掉周艳容脸上贴着的两根头发，语气平静下来，不容置疑道。
周艳容的眼睛闪了一下，往病房门口瞥了一眼，眼神暗下去，许久，很不自然地低低“哦”了一声。
宋悠悠知晓她大概是看宋青云会不会来，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心里却希望他不要来，不然她恐怕会失控到抓起手边的椅子砸他的头。
目光幽幽盯着周艳容，她理好思绪，周艳容这副样子，总不能白白挨打，问她，“你想报警吗？”
“不……算了，我以后再不见他们一家。”周艳容急急否定她的提议。
宋悠悠沉沉叹一口气，“你确定？”周艳容点了点头。
“也行。不过有件事你得听我的，咱们把房子卖了，我带你去平城，这几年我存了点钱，打算给自己买个小公寓。如果你想跟我一起住，加上卖房子的钱，我们就买个大房子。如果不想一起住，就给你买个一居室，总之，以后就别回来了。行吗？”
说完，见周艳容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宋悠悠不愿让她动摇，继续道，“你要是不同意，我这就去报警，要不然以后你一个人住在那房子里，我也不放心。总不能不工作了，天天回来守着你。”
周艳容一张愁苦的脸上双眉紧锁，宋悠悠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逼迫道，“我请了假回来的，没有太多时间，你现在就决定，怎么处理，我都听你的。”
“行。”周艳容的声音轻轻的，落在宋悠悠耳里，她瞬间松了口气，大概意识到自己表情太凝重，转过头在周艳容肩头轻轻摩挲，可能碰到了伤处，她缩了一下，目光却柔软下来。
“等去了平城，我们买个新房子，给你报个老年大学上着，家里养一只猫一只狗，再种上花花草草，你要是想开裁缝铺子也行，我给你找铺面，以后，你想做饭就做，不想做咱们就点外卖，怎么舒服怎么来……你就当上半辈子已经结束了，接下来都是下半辈子的新日子。”
宋悠悠想掀开衣服看看她身上的伤，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看到周艳容神色凄楚看着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温言安抚，也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一直守到后半夜，周艳容睡过去，宋悠悠才在旁边一张病床上凑合躺着，也没什么睡意，一时不愿忍还是想报警，一时又觉得周艳容是不是也有些心虚不该跟宋青云来往，所以不愿把事情闹大。
烦躁不已时，手机闪了一下，她打开，是陈承的微信。
“悠悠，你那边好着吗？用不用我帮忙？”
“今天那件衣服，本来就是你的，是我五年前买的。我那时候想送你生日礼物，想不到送什么，有一回注意到你翻看一本时尚杂志，在那件风衣上目光停留很久，就用奖学金在网上买了一件。本来打算先藏起来等你生日时送给你。可惜，后来没能送出去，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就一直留着。”
“你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是想起上次你拿买给别人的拖鞋给我穿，心里生气，就想让你也感受感受这滋味。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以后不做这么幼稚的事了。”
宋悠悠一条条看完，心里百味杂陈，他这是图穷匕见不打算再装了。
不知道怎么回复，她熄了屏幕，把手机抱在胸前，似乎还能感受到他言语里的小心和真诚，心头暖融融的，像被温热的水流漫过，唇角也不觉扬了起来。
隔壁床的周艳容似乎是身上的伤口疼，才睡过去没多久，这会儿又醒了过来，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宋悠悠没法，只能把手机扔在枕边，先去查看周艳容的动静，护士值班室的光透过玻璃照过来，隐约能看到周艳容脸上的泪痕，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是不是身上疼，我给你拿止疼药，吃一片。”
周艳容轻轻摇头，哽咽着，紧紧抓着宋悠悠的手，一字一句，“不吃药了，你陪着我，别不要我。”
“你是我妈，我怎么会不要你？别瞎想，快睡吧。”
周艳容还是摇头，“真的？”
“真的。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咱们把房子卖了，一起去平城生活。我明天就去处理这些事，你安心养伤就行，医生说了，你这伤得好久才能好呢，休息好了才能快些康复。”
“我这次是真的知道了，他跟你外婆一样，彻底不要我了，我不该再缠着人家不放，不该的。我以后会听你的，你说好的不会不要我。我知道你有时候不喜欢我，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你别不要我……”
周艳容说得含糊不清，宋悠悠仔细分辨，才勉强听清楚，忍不住摇头叹气，她大概一直在等宋青云来看她，等不到，才彻底失望了，也好。
至于外婆的事，她没想到，周艳容都五十岁了，竟然还对外婆把她留给外公再嫁的事耿耿于怀，可能是受了伤心神也脆弱了吧。她心想，自己这女儿当的，跟妈一样。
重新躺下时，脑子比方才还要清醒，宋青云还真是让她意外，周艳容都这样了，也没见他露一面。
转念她又庆幸起来，让周艳容完完全全死心也好，爱和恨的情绪都太强烈，如果能彻底爆发出来，绝望之后，总该迎来顿悟了。
这想法在心里冒头，她如被寒冰覆住，僵了一瞬，她自己呢？
真的如同她自以为的一般，全然视宋青云为陌生人了吗？那为什么她还会在别人提起他时心里难受，为什么连毛笔都不愿意再碰，又为什么在听到陈姣对他的辱骂时还会为此生气……
很多年了，她一直把宋青云给的那点爱当糖块一般埋在心底，最恨他的时候也时常翻找出来吮咋，直到渐渐没了滋味。
她以为她总算是放下了，却在他经历生死关头时发现，她竟然那样害怕他真的就那么死掉了。
周艳容对宋青云的感情是直白赤裸的，可她呢，却连承认也不能。
这些年，她总是忘不了他几年前被送进医院抢救时，她一颗心像被压上了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甚至在病房外想过，如果那天他真的没了，她会不会一辈子陷在悔恨中。
她没有忘记的，还有很多很多，没忘记他在她幼时待她的好，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骑在他脖子上拍全家福；他给她写的第一幅字“吾家有娇女”；他每次出门都记得给她带礼物，除了本地没有的吃食，还有漂亮的衣服和娃娃；她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周艳容反对也不行……
她也有过不满，嫌他总是很忙，有很多朋友，不能每天都陪她，她苦着脸抱怨说他不是个好爸爸，他把她举到头顶挠她痒，道完歉又辩解说他可是在朋友家听说了，别的小朋友都很羡慕她有个见多识广的爸爸，总是给她买别人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很对，她爸爸跟别人的爸爸不一样，他有广阔的天空，她不该限制他，也不该太不满足，什么都想要，小小的人自己劝好了自己。
最幸福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排序，在他们家，周艳容最爱宋青云，而宋青云最爱她，她是整个家地位最高的，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周艳容和宋青云谁表现得更好，她就更爱谁一点。
这样的好在她青春期渐渐知晓宋青云在外面的风流事时，第一次有了裂痕，她永远记得，第一次发现他衣服上的口红，第一次听到别人议论他的事，第一次听到他对周艳容说总要再生个儿子……
后来，她越来越不愿意亲近他，未完全长成的自我意识对他的对抗倾向越来越明显，尤其在得知周艳容一直纵容甚至认可他的胡来时，她的羞耻感达到了顶峰，她从前以为的父母恩爱、自己是唯一的小公主、爸爸是最了不起的，一次次被气泡一样戳破。
她是那时候开始恨宋青云的，她想，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个单纯的好人，事业有成的同时，也是家里的好丈夫和好爸爸？
在她最敏感的那段时间，她路过人群但凡听到议论声，都觉得是自己家里的丑陋被人发现了，那些人肯定是在说宋青云的闲话，在班里，她再也不穿他送的漂亮裙子，她怕被别人说她只是表面光鲜，她爸在外头不知道多乱，搞不好她连弟弟妹妹都有了。
那样的羞耻感，像雾一样笼罩在那个小城里，无处不在，她逃不开，挣不脱。
后来，她终于有机会离开渝县，甚至在大二时又重新遇到陈承，和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正式的恋爱。
她觉得，她的人生总算有了新的开局，她把愚昧无知的母亲和放荡不堪的父亲远远甩在了身后，一骑绝尘，他们再也没有影响她生活的资格和权利。
变故发生在一次午后，她和陈承在他们学校，吃了午饭一起散步，正打算去旁边的步行街消闲。
陈承的电话响起来，他姐陈姣路过学校门口，顺道来看他。
他们当时已经走到校门口，距离陈姣不过两百步，陈承没什么表情，问她愿不愿意见一面，她前几天才因为他提到结婚的事没什么反应，惹得陈承生气，这会儿不好再推拒，跟着他一起出了校门，看到了三十来岁一头长卷发风姿绰约的陈姣。
她本打算跟她打了招呼就走，不打扰他们姐弟说话，没想到的是，她话音才落，陈姣就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问，“你认不认识宋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