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朝堂的事情没什么意见，“都听老师的。”
这种全然信任的态度让桑延很安心，当臣子的最怕的就是胡思乱想的君主。好在，大徒弟是个真真切切的仁君。
温怀钦铺开纸张开始每天夜里的练字，老师就在他身边陪着让他十分放松。
在两年前，老师还会指点下他的字体只是随着时间变化自己的字越来越好，老师如今算是完全不管他了。
太子一边练字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学的太快了。应该像穆儿一样，一本帖子习了两年还剩一半，太傅每每都是腰间别着戒尺握着穆儿的手带他写的。
“老师。”
一旁看兵书的桑延头也不抬，“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殿下说：“有个字不太会写。”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子殿下神色如常，指着纸上那个比例异常的字说：“就是这个，之前我看老师写的就很好。可我就是一直临摹不出来。”
被夸赞写的很好的桑延站到他身后，一眼就看到摆着端正的字帖。
拿过殿下的笔慢慢的写给他看。
“殿下之前练的不是这本帖子吧？”
温怀钦正看着老师的手，跟脸不同的是这只手五指纤细修长若非自己知道里面遍布老茧是个武士的手，真的会误认为是哪个女子的。
心直口快的接上老师的话：“是啊，前不久换的。老师练的不也是这个吗？”
“是，难怪眼熟。”
一连写了一排，她觉得以殿下的悟性怎么也该看会了。正要松手的时候被殿下拦住。
他这几年过的比不上前些年，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待遇。
殿下的掌心柔软温热，更别说他正暗自苦恼。
听殿下好奇地说道：“这个字我之前也练过许久都不得要法，我看太傅每次都是握着世子的手教导。世子学的还挺快的。”
他说这话时头低的比平常低，耳尖迅速的泛上绯红，幸好有半披着的头发遮挡。
温怀穆就是因为太难教所以自己才手把手的教，那小子对文墨之事没有一点他父王的天赋。
小徒弟也是教大徒弟也是教。
没有一点犹豫的从殿下手中抽出手，在温怀钦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之前。老师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背，微微用力引导着自己的动作。
温怀钦的眼睛跟着两人交叠的手而动，脱口而出：“老师的手好小。”
桑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敲了下他的后脑，“好好感受运笔的方向。”
温怀钦觉得自己实在龌龊，老师如此坦然一身正气的教他而自己却在关注老师的手。
老师离开后，他坐在原位出神。随后还是老老实实起来收拾书桌。
在书桌边缘发现一抹深色，好奇的伸手去摸了一把。指间沾上淡淡红色。
“血？”
在站在自己身后之前，老师就倚靠在桌边看书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可是……
*
桑指挥使隔壁住着的就是孙辉，此刻还在倒腾他的草药。这几天太医院进了一批好药他得加紧研究研究。
大人如今重新任职武官，这抓贼捉奸的说不定哪天就要跟人械斗，自己早点给她治好省的到时候又出意外，他一直惦记着摄政王动不动就让自己陪葬这事。
推开房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桑延自认这两年自己快被草药腌入味了。
“怎么不去厨房弄？”
孙辉撩起遮住眼帘的头发，看清来人。
“嗐！这几天动不动就下雨晒在门口好及时收回来，这可都是西北送来的贡品。”
说话时他手下不停的翻动着草药，等到几筛子的都翻完了才踢踏着布鞋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见大人伸手要拿茶碗立即抱紧茶壶。
“冷茶就不请大人喝了。”
桑延只好放下手，“你带人把太子寝宫到先帝寝宫的那条密道封了。”
“封了？”孙辉震惊，“那不是先皇让人备着的吗？”
“太子已经发现了，而且应该还很久了。”桑延揉着太阳穴，“我在殿下桌上看到失传的《草堂帖》，那是当年先帝送我的一本帖子。”
孙辉：“那又如何？这世上临摹同一个人的字迹的大有人在。”
“那是世间孤本，当年我习字时先帝请太傅临时写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本。”
孙辉：“说不定大人用过之后陛下又送给太子了呢。反正谁用不是用。”
桑延肯定道：“我肯定这本帖子一直在陛下寝宫。恐怕殿下不知何时就发现了密道，甚至在你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多次进出。”
这话说的就有些瘆人了，殿下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好好好，我去办。但是——”孙辉捋着胡子，“此时隔断密道殿下会不会心生怀疑？”
“无妨！”桑统领亲自给孙辉倒满茶水，“不出意外殿下早就开始怀疑你了，还有你那个药童。”
她嘱咐道：“最近让川断少出去，他嘴快随便几句话就露了马脚。”
说完就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孙辉提灯送她。
“等等。”
他弯腰将灯笼靠近，随后埋怨道：“大人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还在外面乱跑？”
灯下，黑色布料印出深色。
孙辉是大夫对气味敏感，一进门没察觉是因为屋内浓郁的药香。
解下披风，中间确实有块不小的血色。
她眸中晦暗不明。
孙辉不管那么多，立即就扒着他那大得出奇的箱子拿布袋。
“大人既然没有察觉想必是不痛的，说明这些日子的调养很有效。希望大人继续喝药不要总是寻机会倒了。”
被戳穿的桑延有些尴尬，毕竟是大夫的一片心意她也理解，只是孙辉的药味道过于独特就算是她都觉得难以下咽。
临走前她说：“密道的事要抓紧。”
殿下可能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
*
怀着这样的猜测，第二天见到太子时她免不了多些关注。
“让我一起查案？”
东宫，太子殿下疑惑地问。他对面桑指挥使带着一队人马静静等待。
对于太子的疑问桑延早就有所准备，“王爷说了太子也是苦主，世子年幼当时情况无人比太子更加清楚。所以还请殿下协助办案。”
温怀钦：“那，禁足……”
“哈，自然是取消了。”
一行人刚走到东宫门口，就看见温怀穆蹲在外面。一边的守卫满是无奈上前解释：“大人，世子说是您让他在这等的。”
温怀穆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还特意换了身黑色衣服。哒哒跑到指挥使身前，远看倒真像那么回事。
“老师我也要去！”
说着，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刀，打开后压低着童音说道：“进了殿前司法是我，天也是我！”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指挥使身上，桑延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
这句话是在抓刘华的时候自己所说，当时没觉得这么……原来两年前自己这么狂妄的吗？
忍不住偷瞥一眼殿下，发现对方果然在憋笑。桑延知道等自己彻底身份暴露的那天，为数不多的老师尊严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殿前司守卫只觉得小世子不愧是指挥使的徒弟，年纪轻轻就有股子傲气。
温怀钦虽然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看着温怀穆和指挥使穿着相似的衣服站在一处确实很有师徒的意味。尤其是穆儿张牙舞爪的很是有趣。
其实，老师也喜欢穿黑色呢。自己要不要也去备一件？
*
那夜三十名刺客全部当场毙命，尸体和凶器都在殿前司。
徐昭听闻指挥使要来早早等候在殿前司大牢。
属下询问：“徐公事为何不在公廨等待指挥使大人？”
“大人做事最讲究效率如今最紧急的就是刺杀案，指挥使一定会直接来提人。”
徐昭在指挥使的教导下代管殿前司两年，尽心尽力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苛待兄弟们。跟前任指挥使那一丘之貉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时日久了大家也都服他。
就连原本唯唯诺诺的丰虞候也逐渐放开手脚。
徐昭虽是文书但是在指挥使的影响下也习惯穿便于行事的窄袖。
转角处先是出现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徐昭刚要迎上去就看见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白金刺绣的高挑青年，右边蹦跶着的小娃娃不仅穿的像指挥使就连眉眼间的孤傲都像极了大人。
迎上前的脚步停下，他身后的侍卫也都站在原地。
一向独来独往的指挥使身后不仅跟着面生的二人，还有不少宫内守卫。
刺杀的事情发生在昨天，今日就大摇大摆带着太子和世子出门桑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托大。况且总要做给旁人看，显得她很重视这二位的安全。
温怀钦一言不发跟在太傅身后，就连一路跳脱的温怀穆在看到殿前司门前乌压压跪着一片人头的时候也安分了。
以徐昭为首的殿前司今日在值的几十位侍卫都俯首在地。
整条巷子都响起他们的声音：“参见指挥使！”
桑延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这弄什么呢？”
徐昭起身走进，“大家伙都想着您，大人官复原职自然要庆贺一般。”
她被撤职两年明面上殿前司由徐公事接手，但是私下两人也有多次往来。这些摄政王知道，指挥使和徐公事都知道，但是旁人可不知道。
殿前司这么多兄弟，两年没见指挥使。这次要来徐昭也不好拦着。
桑延从腰间取下早上才挂上的指挥使腰牌扔给徐昭，“下值换班之后带大家去喝酒，记公家账。”
徐昭拿着腰牌惴惴不安，“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当年的贪腐案闹的沸沸扬扬，今日指挥使的行为要是被有心人记下又是一桩罪证。
直到大人拍着他的肩膀，暗示道：“摄政王特许，这两年你也辛苦了。”
“好！多谢指挥使！”跟着大人果然官运亨通，这才多久自己不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变成殿前司二把手，就连摄政王都知道我了！
大家一听有酒喝立即欢呼着拥上来！
桑延和太子挤进大门，手上拽着矮小的温怀穆。
“呼！呼！”
温怀穆摸着心口，“这群痞子，差点踩死我！”
“世子，注意言辞。”
老师语气淡然，但是温怀穆还是听出她的不悦。他捂着嘴，乖乖点头：“是，穆儿失言了。”
世子？
引路的徐昭心中一惊，随即想到能跟指挥使和世子走在一处的还是这般年纪，除了那位深居东宫的太子没有别人了。
殿前司牢狱不同于刑部，刑部尚且依据律法行事，但是殿前司有桑指挥使的先例。自从尝到酷吏问案的便宜所在，牢里面的哀嚎和血气就没消散过。
“这——”
温怀钦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逼的连退两步，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有些汗颜。
“没事，大家继续走吧。”
几人继续往深处去，温怀穆落下脚步到太子哥哥身边。
温怀钦强忍着自己想要捂住鼻子的动作，手垂在身侧。
一只小手握上他右手，低头看去，正对上穆儿鼓励的眼神。
走在前面的桑延转回头，对后面兄弟二人增长交流感情的行为漠视不语。
牢房最里间是一个封闭的房间，刚刚靠近便感到一阵寒气。牢房本就阴气沉沉，桑延微微皱眉。
徐昭上前推开厚重的石门。
“从前有命案都是移交刑部，殿前司并无停尸房。这里是兄弟们临时改的。”
两间牢房合作一间，又用土砖加厚墙面。桑延算是知道这两年殿前司找自己的从宫里冰窖要的冰块运往何处了。
这随便搭建的停尸房并没有刑部那样的规模和待遇，三十具尸体就那么随意的堆放在冰堆对面。
“这两年，你做的很好。”桑延由衷的夸赞。
徐昭压下喜悦的嘴角，“分内之事。”
外面的太子和世子颇为好奇，徐昭移开挡在门口身子，让二位贵人进去。
尽管是在冰室但是三十多具尸体聚在一处，被拖回来的时候血迹还没凝固。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黑衣人躺在血红之中让人作呕。
既已进来就是见到这场景也不好再转身出去，温怀钦站到太傅身后，比起这场景还是太傅身上的气势更足。
“昨夜本世子亲手杀了一贼，是哪位？”
温怀穆拿出太傅赠给自己的小刀，这刀尺寸和成人用的不同。他比划着想要凭借刀痕找到第一个被自己正法的贼子。
甚至还颇有兴致的跟老师自夸：“老师教我良多，正好点评一下穆儿的成果。”
冰室封闭，此刻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室内。门外等候的侍卫们听个分明。
不愧是摄政王的孩子，更不愧是指挥使教出来的徒弟。
“额。”徐昭抿嘴，“世子真是少年英才，不愧是指挥使的徒弟。”
丰虞候觉得这有些风头就该让年轻人来出，比如现在的徐公事，他能当官自己真是心服口服。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出夸赞之语的天赋，真是让自己望尘莫及。
此地无人敢拦世子，桑延只好亲自拎起温怀穆放到一边顺手收了他的刀。
“好好待着，闭嘴。”
被老师凶了，温怀穆撇嘴去找太子哥哥。
桑延踢开最上面趴着的那个尸体，滚动几圈最后平躺在地上。被堆放在此处之前已经有人检查过，面巾和衣服都被除去。过了一夜保存很好的尸体依旧呈现出死时的肉色。
并没有用世子的刀而是取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隔着帕子捏开嘴巴，用匕首撬出尸体的板牙。
一枚小小的朱色毒囊嵌在牙中。
徐昭立即呈上托盘接住，又让人上前继续搜查其余尸体。
“廖冲何在？”
“在前面牢房。”
大家知道这案子是指挥使亲自审问，所以并未对廖冲用刑。
所有人都想一睹指挥使审案的风采，没想到大人进去之后徐徐公事就出来清场了。
语气很是缓和：“这位可是守备将军亲信，所说必定是绝密。少听对大家都好。”
丰虞候落在最后确保大家都散了出去，随后朝年轻的公事点点头，“那，我也出去了。”
“虞候请便。”
牢房内只剩下指挥使心一行三人，徐昭犹豫是在外守卫还是进去帮忙，毕竟有些事不好让大人亲自动手。
“属下就在外面守着，大人有事招呼一声即可。”
桑延直接喊他进来，“我信得过你。”
“属下绝不辜负大人信任！！”
他突然表忠心把温怀钦兄弟俩吓了一跳，老师所言确实感人但是不至于此吧。这位大臣看着都要哭了。
温怀穆别开眼睛，温怀钦扶起他。
“这位，公事是吧？太傅还等着你审案子呢。”
徐公事擦着眼泪起身，“多谢太子。”
牢房内，廖冲已经被缚在人形架上，双目猩红看着来人恨意喷薄而出，可惜口中被塞上了防止咬舌自尽的硬布，就这样在看到指挥使进来之后还是异常激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含糊不清的吼着，整个木架都在晃动。
对面有个小木桌，原是主簿用来记录口供的位置。上面已然放好殿前司查到的廖冲的生平和人际关系。
温怀钦趁着太傅看文书的时候眼睛从墙上挂着的那些刑具一一看过去，有的在史书上见过名字，有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早已被血染黑。
还好还好，经过刚刚尸山的刺激。现在这里只是阴气重了点，温怀钦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很充实了。
相比太子的稳重世子就要活泼许多，徐昭被追问墙上挂着的都是些什么。面对六岁的世子，他有些说不出口总是怕吓着孩子。
至于世子刚刚所说昨夜亲自斩杀一人，应当只是补刀而已。
温怀穆问到这个老师的属下叫徐昭。
“徐昭，那是什么？”
他指着墙上一排都站着血迹物件中看起来最干净的那个铁圈。
正愁不知道怎么拒绝，就看到指挥使轻轻点了下头。
“回世子，那是脑箍。对于闭口不言的犯人将此物套在头上，在铁箍和人脑的空隙加木楔直到放不下，用铁锤敲打。铁箍越收越紧，受刑者头疼欲裂耳鸣眼花，直到最后头颅开裂内液流出。”
“哦，原来如此。”他又指着边上那个两根铁筷一样的大夹子。“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牢内实在安静，除了他们一问一答的声音再无其他，就连廖冲紧盯着桑延的视线都被二人带走了。
“回世子，那是凿颠。这只是其中一个用具，还要配合大针和锤子一起使用。”徐昭指向一旁角落里归置整齐的一些小东西，“一般这些都不放这里怕犯人逞凶自尽，这是今日指挥使过来用得上才搬过来的。”
提到指挥使他眼中满是敬仰，指挥使在场自然没有人敢逞凶，就算放着不关对方都未必有胆子去拿那些东西自尽。这可是大魏第一个提出亲属连坐的人啊，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一下。
“等到行刑时，用凿颠在头上找好位置，一手扶着大针一手拿着锤子，慢慢的一下下打进去。”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比划，“世子放心只要位置找的准，就算一指长的大针打进去，一时半刻人也死不了。有足够的时间交代口供。”
“这些都是前朝被废弃的酷刑，我朝早已禁用为何还会出现在殿前司？”
太子的话让徐昭摇头晃脑的讲述打断，他才想起来这位是有些仁义的名声的。不论真假，太子的身份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他收敛了神情，斟酌开口：“这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这只是针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指着那边安静下来的廖冲道：“比如此人，阴谋刺杀皇室，罪大恶极就算是凌迟也不足以平民愤啊！”
纵然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徐昭说的有几分道理。
“咳！”
徐昭回身，看到指挥使放下文书后赶紧过去问询。
“可是文书有什么问题？”
桑延摇头，“不，很完善。”
她走到廖冲面前，“我知你出身行伍不怕刑罚，父母家人都在边关难以捉拿。”
就在温怀钦以为太傅有什么绝妙的法子时就看到她取下墙上的一卷鞭子。
“幸好，我也没打算浪费时间。”
她抖开鞭子高抬起手，即将挥舞出去的时候突然回头，“把孩子们带出去。”
三人离开时指挥使正在摘掉廖冲嘴里的布，身后传来指挥使的自言自语。
“再能扛，吃痛总会喊出来的。”
徐昭沉默着给二位带路，温怀穆突然折返从他张开阻拦的双臂下钻了过去。
温怀穆站在牢门，看老师挥下不知道第几鞭，那个被打的人竟然真的还没发出声音。
幽静的室内只有鞭子破空的呼啸声。
他要迈步进去的时候被人拦腰抱走了，太子哥哥看着没怎么习武但是这个被夹在腋下的姿势，能感受到他瘦削但是有硬度的腹部。
确定这里只剩下自己和廖冲，桑延甩鞭子甩的稳定了许多，甚至还能插空跟他讲话。
“我知道你入京的身份查不出问题，你的身份凭证做的极好。四年前，你就是凭借帮裕狐永的亲戚做了个假身份才成为他的亲信。”
四年前的事情及其隐秘，他连将军都没说。这人怎么会——
廖冲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桑延：“要你命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把你从边关调到京城的人会来救你？”
这话果然让他有所动容，但还是硬扛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跟着裕狐将军进京的。”
“啧！死鸭子嘴硬。”桑延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那我替你回忆一下。”
“你叫胡俊生在边关，年少入伍被排挤后来到了摄政王帐下才好转。几年后奉命假死改换身份到了裕狐永帐下他御下亲善待人真诚，加上边关清苦此地富庶久而久之你就不想执行任务了。直到裕狐将军义弟杀了人，你故技重施后在裕狐永身边步步登高最后甚至管理一营士兵。”
听到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在别人口中说出，廖冲神情恍惚。
“你本想就此安然一生，没想到京城朝局突变你以为的那个远在边关的将军突然成了摄政王。你怕自己生了异心被发现，更怕裕狐永知道你是细作。所以当时四十袋军粮的事情发生，不管是哪边的动作你都不敢声张，正好趁夜送回去。户部尚书即将致仕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你唬了过去。没想到弄巧成拙促成刺杀案。”
说到最后，廖冲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鲜血凝成一串串的血珠滴到地上。
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口供，解开他一只手掉下时擦到衣裳的血迹，拿出印泥的桑延就着血手按下去。
“你要是忠于任何一方我都会给你一个痛快，游移不定才是大忌。”
这种全然信任的态度让桑延很安心，当臣子的最怕的就是胡思乱想的君主。好在，大徒弟是个真真切切的仁君。
温怀钦铺开纸张开始每天夜里的练字，老师就在他身边陪着让他十分放松。
在两年前，老师还会指点下他的字体只是随着时间变化自己的字越来越好，老师如今算是完全不管他了。
太子一边练字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学的太快了。应该像穆儿一样，一本帖子习了两年还剩一半，太傅每每都是腰间别着戒尺握着穆儿的手带他写的。
“老师。”
一旁看兵书的桑延头也不抬，“怎么了？”
然后就听到殿下说：“有个字不太会写。”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子殿下神色如常，指着纸上那个比例异常的字说：“就是这个，之前我看老师写的就很好。可我就是一直临摹不出来。”
被夸赞写的很好的桑延站到他身后，一眼就看到摆着端正的字帖。
拿过殿下的笔慢慢的写给他看。
“殿下之前练的不是这本帖子吧？”
温怀钦正看着老师的手，跟脸不同的是这只手五指纤细修长若非自己知道里面遍布老茧是个武士的手，真的会误认为是哪个女子的。
心直口快的接上老师的话：“是啊，前不久换的。老师练的不也是这个吗？”
“是，难怪眼熟。”
一连写了一排，她觉得以殿下的悟性怎么也该看会了。正要松手的时候被殿下拦住。
他这几年过的比不上前些年，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待遇。
殿下的掌心柔软温热，更别说他正暗自苦恼。
听殿下好奇地说道：“这个字我之前也练过许久都不得要法，我看太傅每次都是握着世子的手教导。世子学的还挺快的。”
他说这话时头低的比平常低，耳尖迅速的泛上绯红，幸好有半披着的头发遮挡。
温怀穆就是因为太难教所以自己才手把手的教，那小子对文墨之事没有一点他父王的天赋。
小徒弟也是教大徒弟也是教。
没有一点犹豫的从殿下手中抽出手，在温怀钦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之前。老师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背，微微用力引导着自己的动作。
温怀钦的眼睛跟着两人交叠的手而动，脱口而出：“老师的手好小。”
桑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敲了下他的后脑，“好好感受运笔的方向。”
温怀钦觉得自己实在龌龊，老师如此坦然一身正气的教他而自己却在关注老师的手。
老师离开后，他坐在原位出神。随后还是老老实实起来收拾书桌。
在书桌边缘发现一抹深色，好奇的伸手去摸了一把。指间沾上淡淡红色。
“血？”
在站在自己身后之前，老师就倚靠在桌边看书应该是那时候沾上的。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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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指挥使隔壁住着的就是孙辉，此刻还在倒腾他的草药。这几天太医院进了一批好药他得加紧研究研究。
大人如今重新任职武官，这抓贼捉奸的说不定哪天就要跟人械斗，自己早点给她治好省的到时候又出意外，他一直惦记着摄政王动不动就让自己陪葬这事。
推开房门，一股药香扑面而来。桑延自认这两年自己快被草药腌入味了。
“怎么不去厨房弄？”
孙辉撩起遮住眼帘的头发，看清来人。
“嗐！这几天动不动就下雨晒在门口好及时收回来，这可都是西北送来的贡品。”
说话时他手下不停的翻动着草药，等到几筛子的都翻完了才踢踏着布鞋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见大人伸手要拿茶碗立即抱紧茶壶。
“冷茶就不请大人喝了。”
桑延只好放下手，“你带人把太子寝宫到先帝寝宫的那条密道封了。”
“封了？”孙辉震惊，“那不是先皇让人备着的吗？”
“太子已经发现了，而且应该还很久了。”桑延揉着太阳穴，“我在殿下桌上看到失传的《草堂帖》，那是当年先帝送我的一本帖子。”
孙辉：“那又如何？这世上临摹同一个人的字迹的大有人在。”
“那是世间孤本，当年我习字时先帝请太傅临时写的这世上不会有第二本。”
孙辉：“说不定大人用过之后陛下又送给太子了呢。反正谁用不是用。”
桑延肯定道：“我肯定这本帖子一直在陛下寝宫。恐怕殿下不知何时就发现了密道，甚至在你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多次进出。”
这话说的就有些瘆人了，殿下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好好好，我去办。但是——”孙辉捋着胡子，“此时隔断密道殿下会不会心生怀疑？”
“无妨！”桑统领亲自给孙辉倒满茶水，“不出意外殿下早就开始怀疑你了，还有你那个药童。”
她嘱咐道：“最近让川断少出去，他嘴快随便几句话就露了马脚。”
说完就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孙辉提灯送她。
“等等。”
他弯腰将灯笼靠近，随后埋怨道：“大人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还在外面乱跑？”
灯下，黑色布料印出深色。
孙辉是大夫对气味敏感，一进门没察觉是因为屋内浓郁的药香。
解下披风，中间确实有块不小的血色。
她眸中晦暗不明。
孙辉不管那么多，立即就扒着他那大得出奇的箱子拿布袋。
“大人既然没有察觉想必是不痛的，说明这些日子的调养很有效。希望大人继续喝药不要总是寻机会倒了。”
被戳穿的桑延有些尴尬，毕竟是大夫的一片心意她也理解，只是孙辉的药味道过于独特就算是她都觉得难以下咽。
临走前她说：“密道的事要抓紧。”
殿下可能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
*
怀着这样的猜测，第二天见到太子时她免不了多些关注。
“让我一起查案？”
东宫，太子殿下疑惑地问。他对面桑指挥使带着一队人马静静等待。
对于太子的疑问桑延早就有所准备，“王爷说了太子也是苦主，世子年幼当时情况无人比太子更加清楚。所以还请殿下协助办案。”
温怀钦：“那，禁足……”
“哈，自然是取消了。”
一行人刚走到东宫门口，就看见温怀穆蹲在外面。一边的守卫满是无奈上前解释：“大人，世子说是您让他在这等的。”
温怀穆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还特意换了身黑色衣服。哒哒跑到指挥使身前，远看倒真像那么回事。
“老师我也要去！”
说着，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小刀，打开后压低着童音说道：“进了殿前司法是我，天也是我！”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指挥使身上，桑延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
这句话是在抓刘华的时候自己所说，当时没觉得这么……原来两年前自己这么狂妄的吗？
忍不住偷瞥一眼殿下，发现对方果然在憋笑。桑延知道等自己彻底身份暴露的那天，为数不多的老师尊严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殿前司守卫只觉得小世子不愧是指挥使的徒弟，年纪轻轻就有股子傲气。
温怀钦虽然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看着温怀穆和指挥使穿着相似的衣服站在一处确实很有师徒的意味。尤其是穆儿张牙舞爪的很是有趣。
其实，老师也喜欢穿黑色呢。自己要不要也去备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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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三十名刺客全部当场毙命，尸体和凶器都在殿前司。
徐昭听闻指挥使要来早早等候在殿前司大牢。
属下询问：“徐公事为何不在公廨等待指挥使大人？”
“大人做事最讲究效率如今最紧急的就是刺杀案，指挥使一定会直接来提人。”
徐昭在指挥使的教导下代管殿前司两年，尽心尽力宁愿自己吃亏也不会苛待兄弟们。跟前任指挥使那一丘之貉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时日久了大家也都服他。
就连原本唯唯诺诺的丰虞候也逐渐放开手脚。
徐昭虽是文书但是在指挥使的影响下也习惯穿便于行事的窄袖。
转角处先是出现一个瘦削的黑色身影，徐昭刚要迎上去就看见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白金刺绣的高挑青年，右边蹦跶着的小娃娃不仅穿的像指挥使就连眉眼间的孤傲都像极了大人。
迎上前的脚步停下，他身后的侍卫也都站在原地。
一向独来独往的指挥使身后不仅跟着面生的二人，还有不少宫内守卫。
刺杀的事情发生在昨天，今日就大摇大摆带着太子和世子出门桑延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托大。况且总要做给旁人看，显得她很重视这二位的安全。
温怀钦一言不发跟在太傅身后，就连一路跳脱的温怀穆在看到殿前司门前乌压压跪着一片人头的时候也安分了。
以徐昭为首的殿前司今日在值的几十位侍卫都俯首在地。
整条巷子都响起他们的声音：“参见指挥使！”
桑延也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这弄什么呢？”
徐昭起身走进，“大家伙都想着您，大人官复原职自然要庆贺一般。”
她被撤职两年明面上殿前司由徐公事接手，但是私下两人也有多次往来。这些摄政王知道，指挥使和徐公事都知道，但是旁人可不知道。
殿前司这么多兄弟，两年没见指挥使。这次要来徐昭也不好拦着。
桑延从腰间取下早上才挂上的指挥使腰牌扔给徐昭，“下值换班之后带大家去喝酒，记公家账。”
徐昭拿着腰牌惴惴不安，“大人，这不合规矩吧？”
当年的贪腐案闹的沸沸扬扬，今日指挥使的行为要是被有心人记下又是一桩罪证。
直到大人拍着他的肩膀，暗示道：“摄政王特许，这两年你也辛苦了。”
“好！多谢指挥使！”跟着大人果然官运亨通，这才多久自己不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侍卫变成殿前司二把手，就连摄政王都知道我了！
大家一听有酒喝立即欢呼着拥上来！
桑延和太子挤进大门，手上拽着矮小的温怀穆。
“呼！呼！”
温怀穆摸着心口，“这群痞子，差点踩死我！”
“世子，注意言辞。”
老师语气淡然，但是温怀穆还是听出她的不悦。他捂着嘴，乖乖点头：“是，穆儿失言了。”
世子？
引路的徐昭心中一惊，随即想到能跟指挥使和世子走在一处的还是这般年纪，除了那位深居东宫的太子没有别人了。
殿前司牢狱不同于刑部，刑部尚且依据律法行事，但是殿前司有桑指挥使的先例。自从尝到酷吏问案的便宜所在，牢里面的哀嚎和血气就没消散过。
“这——”
温怀钦被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逼的连退两步，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有些汗颜。
“没事，大家继续走吧。”
几人继续往深处去，温怀穆落下脚步到太子哥哥身边。
温怀钦强忍着自己想要捂住鼻子的动作，手垂在身侧。
一只小手握上他右手，低头看去，正对上穆儿鼓励的眼神。
走在前面的桑延转回头，对后面兄弟二人增长交流感情的行为漠视不语。
牢房最里间是一个封闭的房间，刚刚靠近便感到一阵寒气。牢房本就阴气沉沉，桑延微微皱眉。
徐昭上前推开厚重的石门。
“从前有命案都是移交刑部，殿前司并无停尸房。这里是兄弟们临时改的。”
两间牢房合作一间，又用土砖加厚墙面。桑延算是知道这两年殿前司找自己的从宫里冰窖要的冰块运往何处了。
这随便搭建的停尸房并没有刑部那样的规模和待遇，三十具尸体就那么随意的堆放在冰堆对面。
“这两年，你做的很好。”桑延由衷的夸赞。
徐昭压下喜悦的嘴角，“分内之事。”
外面的太子和世子颇为好奇，徐昭移开挡在门口身子，让二位贵人进去。
尽管是在冰室但是三十多具尸体聚在一处，被拖回来的时候血迹还没凝固。地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黑衣人躺在血红之中让人作呕。
既已进来就是见到这场景也不好再转身出去，温怀钦站到太傅身后，比起这场景还是太傅身上的气势更足。
“昨夜本世子亲手杀了一贼，是哪位？”
温怀穆拿出太傅赠给自己的小刀，这刀尺寸和成人用的不同。他比划着想要凭借刀痕找到第一个被自己正法的贼子。
甚至还颇有兴致的跟老师自夸：“老师教我良多，正好点评一下穆儿的成果。”
冰室封闭，此刻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室内。门外等候的侍卫们听个分明。
不愧是摄政王的孩子，更不愧是指挥使教出来的徒弟。
“额。”徐昭抿嘴，“世子真是少年英才，不愧是指挥使的徒弟。”
丰虞候觉得这有些风头就该让年轻人来出，比如现在的徐公事，他能当官自己真是心服口服。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的说出夸赞之语的天赋，真是让自己望尘莫及。
此地无人敢拦世子，桑延只好亲自拎起温怀穆放到一边顺手收了他的刀。
“好好待着，闭嘴。”
被老师凶了，温怀穆撇嘴去找太子哥哥。
桑延踢开最上面趴着的那个尸体，滚动几圈最后平躺在地上。被堆放在此处之前已经有人检查过，面巾和衣服都被除去。过了一夜保存很好的尸体依旧呈现出死时的肉色。
并没有用世子的刀而是取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隔着帕子捏开嘴巴，用匕首撬出尸体的板牙。
一枚小小的朱色毒囊嵌在牙中。
徐昭立即呈上托盘接住，又让人上前继续搜查其余尸体。
“廖冲何在？”
“在前面牢房。”
大家知道这案子是指挥使亲自审问，所以并未对廖冲用刑。
所有人都想一睹指挥使审案的风采，没想到大人进去之后徐徐公事就出来清场了。
语气很是缓和：“这位可是守备将军亲信，所说必定是绝密。少听对大家都好。”
丰虞候落在最后确保大家都散了出去，随后朝年轻的公事点点头，“那，我也出去了。”
“虞候请便。”
牢房内只剩下指挥使心一行三人，徐昭犹豫是在外守卫还是进去帮忙，毕竟有些事不好让大人亲自动手。
“属下就在外面守着，大人有事招呼一声即可。”
桑延直接喊他进来，“我信得过你。”
“属下绝不辜负大人信任！！”
他突然表忠心把温怀钦兄弟俩吓了一跳，老师所言确实感人但是不至于此吧。这位大臣看着都要哭了。
温怀穆别开眼睛，温怀钦扶起他。
“这位，公事是吧？太傅还等着你审案子呢。”
徐公事擦着眼泪起身，“多谢太子。”
牢房内，廖冲已经被缚在人形架上，双目猩红看着来人恨意喷薄而出，可惜口中被塞上了防止咬舌自尽的硬布，就这样在看到指挥使进来之后还是异常激烈的挣扎起来。口中含糊不清的吼着，整个木架都在晃动。
对面有个小木桌，原是主簿用来记录口供的位置。上面已然放好殿前司查到的廖冲的生平和人际关系。
温怀钦趁着太傅看文书的时候眼睛从墙上挂着的那些刑具一一看过去，有的在史书上见过名字，有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早已被血染黑。
还好还好，经过刚刚尸山的刺激。现在这里只是阴气重了点，温怀钦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很充实了。
相比太子的稳重世子就要活泼许多，徐昭被追问墙上挂着的都是些什么。面对六岁的世子，他有些说不出口总是怕吓着孩子。
至于世子刚刚所说昨夜亲自斩杀一人，应当只是补刀而已。
温怀穆问到这个老师的属下叫徐昭。
“徐昭，那是什么？”
他指着墙上一排都站着血迹物件中看起来最干净的那个铁圈。
正愁不知道怎么拒绝，就看到指挥使轻轻点了下头。
“回世子，那是脑箍。对于闭口不言的犯人将此物套在头上，在铁箍和人脑的空隙加木楔直到放不下，用铁锤敲打。铁箍越收越紧，受刑者头疼欲裂耳鸣眼花，直到最后头颅开裂内液流出。”
“哦，原来如此。”他又指着边上那个两根铁筷一样的大夹子。“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牢内实在安静，除了他们一问一答的声音再无其他，就连廖冲紧盯着桑延的视线都被二人带走了。
“回世子，那是凿颠。这只是其中一个用具，还要配合大针和锤子一起使用。”徐昭指向一旁角落里归置整齐的一些小东西，“一般这些都不放这里怕犯人逞凶自尽，这是今日指挥使过来用得上才搬过来的。”
提到指挥使他眼中满是敬仰，指挥使在场自然没有人敢逞凶，就算放着不关对方都未必有胆子去拿那些东西自尽。这可是大魏第一个提出亲属连坐的人啊，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一下。
“等到行刑时，用凿颠在头上找好位置，一手扶着大针一手拿着锤子，慢慢的一下下打进去。”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比划，“世子放心只要位置找的准，就算一指长的大针打进去，一时半刻人也死不了。有足够的时间交代口供。”
“这些都是前朝被废弃的酷刑，我朝早已禁用为何还会出现在殿前司？”
太子的话让徐昭摇头晃脑的讲述打断，他才想起来这位是有些仁义的名声的。不论真假，太子的身份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他收敛了神情，斟酌开口：“这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这只是针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指着那边安静下来的廖冲道：“比如此人，阴谋刺杀皇室，罪大恶极就算是凌迟也不足以平民愤啊！”
纵然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徐昭说的有几分道理。
“咳！”
徐昭回身，看到指挥使放下文书后赶紧过去问询。
“可是文书有什么问题？”
桑延摇头，“不，很完善。”
她走到廖冲面前，“我知你出身行伍不怕刑罚，父母家人都在边关难以捉拿。”
就在温怀钦以为太傅有什么绝妙的法子时就看到她取下墙上的一卷鞭子。
“幸好，我也没打算浪费时间。”
她抖开鞭子高抬起手，即将挥舞出去的时候突然回头，“把孩子们带出去。”
三人离开时指挥使正在摘掉廖冲嘴里的布，身后传来指挥使的自言自语。
“再能扛，吃痛总会喊出来的。”
徐昭沉默着给二位带路，温怀穆突然折返从他张开阻拦的双臂下钻了过去。
温怀穆站在牢门，看老师挥下不知道第几鞭，那个被打的人竟然真的还没发出声音。
幽静的室内只有鞭子破空的呼啸声。
他要迈步进去的时候被人拦腰抱走了，太子哥哥看着没怎么习武但是这个被夹在腋下的姿势，能感受到他瘦削但是有硬度的腹部。
确定这里只剩下自己和廖冲，桑延甩鞭子甩的稳定了许多，甚至还能插空跟他讲话。
“我知道你入京的身份查不出问题，你的身份凭证做的极好。四年前，你就是凭借帮裕狐永的亲戚做了个假身份才成为他的亲信。”
四年前的事情及其隐秘，他连将军都没说。这人怎么会——
廖冲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桑延：“要你命的人！”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把你从边关调到京城的人会来救你？”
这话果然让他有所动容，但还是硬扛着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跟着裕狐将军进京的。”
“啧！死鸭子嘴硬。”桑延一鞭子抽在他身上，“那我替你回忆一下。”
“你叫胡俊生在边关，年少入伍被排挤后来到了摄政王帐下才好转。几年后奉命假死改换身份到了裕狐永帐下他御下亲善待人真诚，加上边关清苦此地富庶久而久之你就不想执行任务了。直到裕狐将军义弟杀了人，你故技重施后在裕狐永身边步步登高最后甚至管理一营士兵。”
听到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在别人口中说出，廖冲神情恍惚。
“你本想就此安然一生，没想到京城朝局突变你以为的那个远在边关的将军突然成了摄政王。你怕自己生了异心被发现，更怕裕狐永知道你是细作。所以当时四十袋军粮的事情发生，不管是哪边的动作你都不敢声张，正好趁夜送回去。户部尚书即将致仕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你唬了过去。没想到弄巧成拙促成刺杀案。”
说到最后，廖冲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鲜血凝成一串串的血珠滴到地上。
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口供，解开他一只手掉下时擦到衣裳的血迹，拿出印泥的桑延就着血手按下去。
“你要是忠于任何一方我都会给你一个痛快，游移不定才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