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遇

    哪里能有再次巧遇的好运

    安漱送走大哥关上门后,爬上床,睁眼躺了半天,想了想还是打开手机注册微博,搜索输入“李成溪”三个字。活脱脱一个睡前离不开手机的网瘾少女。

    微博搜索跳出来三个词条,一个是工作室,还有个官方音乐会。安漱看向正主那个【李成溪Leo】,粉丝接近一亿,呃……她也不懂,嗯,应该是挺红的吧。

    安漱点进去逐条微博翻看,大部份是歌曲或mv的分享,还有一些工作宣传,演唱会照片,杂志硬照,代言广告。偶尔有些生活照,大部份背景都在录音棚。不得不说李成溪的脸是真的很上相,一些死亡角度的照片都能看出优越的轮廓完全跟丑不搭边。安漱一张张划着,突然盯着一张在录音室随意拍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看。

    照片里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样子正侧头跟镜头外的人说话,帽檐压得有些低,照片角度只能看见一点鼻尖下微张的嘴唇和下巴。

    安漱视线的重点却不在这,照片左下角能看到男人一只手按在钢琴的琴键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拇指和无名指下压用力按在白键上。其余手指放松,尾指微翘,用力的手指牵动手背上青筋凸显。安漱想起在伦敦近距离见过这只递到自己眼前的手,照片里的手和记忆里的重叠,安漱在心里对比一番,嗯,都一样好看。

    安漱注意到他手腕上带了一串手链,正好松松的垂在腕骨的位置。材质应该是素银,风格粗犷,特意做旧,由一个一个的锁扣环环相扣链接而成,锁扣上的浮雕图案很特别,像是一个有点扭曲的鸟喙。安漱盯着欣赏了半天,最后长按把图片保存下来。

    她又点开他分享的音乐一首一首打开来听。李成溪的嗓音果然如想象中一样,非常适合唱歌。热烈的舞曲能听出无限的动感活力,让人不自觉想跟着舞动身躯。安静的慢歌又被他诠释得如诉如泣,嗓音清澈磁性,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被包裹在歌词的情绪中。

    而且仔细辨认能听出他的嗓音从出道起到现在的变化,十几岁的少年嗓音干净澄澈,慢慢变得清润饱满,到了最近才略带些低沉。

    不知不觉刷了一圈李成溪的微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她在打着哈欠退出之前点了“+关注“。

    嗯,现在我是真的粉丝了,安漱暗暗的想。

    安漱睡前玩太久手机,也就小睡了两小时不到,中午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醒了。想到哥哥说下午要去医院看望爸爸,也没多赖床,洗漱完就准备下楼。刚打开卧室门就见妹妹安知意从电梯出来。

    安家别墅占地很大,是整个别墅区最大的几户之一。主屋结构共有四层,私人花园占地足有七八亩,花园里开凿了一片小人工湖,廊桥亭台,房子后面的小花园里还有泳池。主屋共有四层,升降机和步梯都能通行。二楼整层都供家主安怀林夫妻起居之用,兄妹几人的房间都在三楼,但安知意例外,她一个人住四楼。

    安漱见她从三楼电梯出来就知道她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姐,你起啦。妈妈叫你下楼吃饭。”

    安知意是安家最小的女儿,今年才15岁,还在读初中。她和安漱长相几乎没有一分相似——其实安家几兄妹长得都不像,毕竟各像各的妈。安知意长相也随她妈妈赵菁,长了一张下巴尖尖的巴掌小脸,水灵灵的眼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脸上特有的单纯和清澈让她看起来像只森林里的小鹿。只是这只小鹿现在眼神里透出些忧心和难过,是为父亲的事在担心。

    安漱看她一眼,觉得两年没见小姑娘越来越漂亮。她也没说家里现在最关心的话题,而是随意地问到:“你今天没上学吗?”

    “姐,你太久没回国了吧。现在还在国庆假期,学校放假呀。”

    安漱这几天过得连星期几都不知道,身在英国更别提还能记得国内的假期。

    “噢,的确是忘记了。”安漱转而又问到:“哥哥回来了吗?”

    “大哥还没回来。二哥刚回来,他也在楼下。”

    安知意口中的二哥是她的亲哥哥安睿。安睿比安漱还要小两岁,现在国内读大学,估计也是因为爸爸突然病倒这事从外地赶回来。

    安家一共四兄妹,大哥安聿,长女安漱,次子安睿,幺女安知意。后面两个小的都是现在的安夫人赵菁的孩子。

    安漱一边和妹妹一块往楼下走,一边问:“安睿不是在国内么,怎么比我回得还慢?”

    “这不是国庆假期嘛,他好像和同学去徒步探险了。也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爸爸生病他电话也联系不上,妈妈都快急死了。今天早上大哥才联系上他。”

    安漱点头,在一楼起居室果然看到正在低头挨训的安睿。

    “……你爸爸病倒了,你又联系不上,你要急死妈妈吗?“

    安睿焉头巴脑地坐在沙发上乖乖听他妈念叨也没说话。

    赵菁又接着说他:“你也是二十岁的大人了,比你妹妹还不让我省心。”

    安睿忍不住回到:“妈,我知道错了,你别说我了。爸爸现在怎么样?”

    说起病情,赵菁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这也是意外情况,谁也没想到,事发突然……”

    余光看到两个女儿下楼来,赵菁也不想再理他,招呼她们一起去餐厅吃饭。

    三人移步餐桌,安睿跟在后面慢吞吞的蹭过来。赵菁也没再训儿子,乜了他一眼才开口说到:“昨天医院说你们爸爸的情况好了很多,只是还需观察监测才不能转出ICU,你们也不要太担心了。昨天我和你们大哥已经进去探视过了,虽然还没醒,但是已过了危险期,医生说只要清醒了就问题不大。“

    先把兄妹几个最关心的事说了,赵菁才坐下安排阿姨们开饭。

    安漱听她说的和哥哥说的差不多,想来爸爸这次应该是有惊无险,只是事发突然全家人难免受到了惊吓。

    赵菁又转头看向安漱,温和道:“漱漱好久没回来了。你看看房间里还需要添点什么跟妈妈说。”

    赵菁一直是个相夫教子,打理家宅很有一套的女人。对待丈夫温柔如水,体贴周到;对待两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两个前妻留下的孩子,也从没在生活中苛责为难过他们;在外身为安夫人与人社交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即使是最刻薄的喜欢八卦家长里短的那些夫人太太们也说不出她有哪里不好。

    吃完饭,赵菁又和儿女们说了些安抚的话,关心了几个儿女的生活状况,主要是不在身边的安睿。接着又安排了一些家庭琐事,四人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安聿回来。

    医院ICU探视时间是下午四点,且只对家属开放半个小时。安聿提前回到家,司机换了台更宽敞的雷尔法MPV就载着安家五口人往医院赶。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四点还不到,安聿和赵菁去了主治医生办公室,安漱和两个弟弟妹妹就在ICU外面等着。

    安睿面有忧色,他问安知意:“你昨天来看过爸爸吗?他怎么样?”

    虽然知道爸爸已脱离危险,但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到自己,甚至远在国外的姐姐都比他先回来,他还是有点自责。

    安知意道:“昨天医院只允许两人进去探视,妈妈和大哥进去的,我只能在外面等着。”

    说完又把赵菁在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安抚他:“但是他们说爸爸看起来很好,脸色好多了。只是还没醒,医生也说了没事的。你等会自己进去看就放心了。”

    安睿稍微安心,觑了一眼身边的安漱。

    “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爸爸。”

    安漱能说什么,她本来昨天下飞机时心情还是焦虑的,结果回家折腾了大半天,家里人对他们也都是极尽安抚,原本就不多的担忧这会就更淡了。

    她只能开口说到:“又不是非得哭天抢地才叫关心。大哥和妈妈也淡定得很,难道他们也不关心么?”

    安睿自知不管正理还是歪理,自己从小就说不过她,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没一会安聿和赵菁就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安聿对他们说这次探视不好进去太多人,让他们三个没见过爸爸的进去看看,他和妈妈就在外面等着。

    四点一到,就有护士来领着他们三人进去。安知意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爸爸差点就要扑过去,被安睿及时拦了下来,没控制住眼泪的小姑娘在哥哥怀里低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怪她控制不住自己,安漱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虚弱又苍白的样子。他浑身插满了管子,脸上带着氧气面罩,眼睛闭着呼吸都很轻微。病房里除了安知意的啜泣声就只有监测仪器间或发出一些滴滴的机械声音,好像只有这声音能证明病床上躺着的人还活着。安漱看着自己从小仰望的父亲,如今却也只是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

    安漱小的时候不是没有渴望过父母亲情,双亲疼爱。儿时的母亲在她的脑海中只是一抹很淡的影子可有可无,而父亲则不同,他是安漱心里浓墨重彩的孺慕敬仰——比起母亲,安漱其实更渴望父爱。

    大哥安聿是家里长子,足足比她大9岁,安漱看着父亲手把手地教他知理明义,接人待物。父亲对他是寄予厚望的淳淳教诲。

    安知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安漱已经7岁,安漱看她从小在众星捧月般的宠爱中长大,父亲唯有对待这个晚年得来得女儿有几分温情。就连安睿也有亲生母亲呵护长大。

    年幼时她读故事书,书中的母亲会抱着孩子哄睡觉,睡前还会给她的宝贝一个亲吻;父亲则会把孩子扛在自己的肩上,带他去游乐场动物园。

    她从未体会过书中父母给予的这些零星琐事所带来的温度。小时候她睡不着,想去找父亲,但是父亲房间的门永远不会为她打开——偶尔,也只有哥哥,会抱着她回房,趴在床边哄她睡觉。

    安漱想,只有她,应该只有她才是这个家里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孩子。

    从医院回来,一家人提着的心都放下不少。主治医师是安聿托私人关系请到的脑卒中方面的权威。他私下跟安聿委婉地表达了对病情的乐观看法。

    安家轮流去医院ICU探视两天以后,安怀林醒了。他苏醒后的情况果然如医生所说是最好的那种,后遗症几乎没有。意识清醒,四肢都有神经反应,虽不能像以前一样正常行走,但医生说没有出现半身瘫痪已是大幸,后期通过复建理疗能逐渐恢复自主行动。

    安怀林醒来后第二天就从ICU转入普通护理病房,普通病房并不限制探视。他虽然还不能出院,但这已经是自他入院以来全家听到最好的消息,大家终于松了口气。赵菁安排了最好的病房和医疗看护服务,二十四小时照顾他,她自己也几乎全天都陪伴在丈夫身边。

    安聿工作虽忙倒是经常往医院跑,安怀林精神好的时候会留他多说几句话。

    安知意收假后自然是回学校上课,只每个周末会去医院探望父亲。

    安睿倒是没回学校,一直住在家里。赵菁说大学习压力不大,干脆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家帮着多照顾父亲一段时间再回学校。

    安漱在父亲转入普通病房后也去了一次,告诉他自己毕业了,会在国内呆到毕业典礼再回英国。安怀林不置可否,可能是刚清醒精力不济,也没跟安漱说太多话,没呆多久就喊她回去。他还让几个子女安心做自己的事,不必常到医院探望,只让赵菁照顾他。

    安漱在医院探望过父亲乘电梯下楼,刚从电梯里出来,正巧遇上一楼急诊收治一位紧急病患。

    “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

    医护人员推着转运床直奔电梯口,安漱最后一个出电梯,差点没被撞倒。

    “哎呀,对不起啊姑娘,没事吧。”推床的护士回头看她,面带歉意。

    “没事没事,你们快上去,别耽搁。”

    安漱倒是不在意,毕竟医护人员为了挽救生命争分夺秒,事急从权。

    电梯门关上后,安漱揉了揉被撞到的手臂,倒是没事,可难免有点疼。

    “你没事吗?”

    旁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询问。

    安漱转头只见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头戴牛仔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眼睛都差点看不见,脸遮在黑色口罩之下,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安漱暗想,这人真奇怪,虽说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戴了口罩——她自己也戴着,可没人像他这样全部五官都遮住的吧。

    安漱摇头表示没事,随即朝他微一点头后转身离开。

    李成溪自从在伦敦拍过那一期综艺节目后——节目已拍完,拍摄组已整个打道回国。他却还在英国逗留了几天。

    李成溪总觉得翻来覆去睡不好,总是会想起那双眼睛,闲适安然的、惊疑不定的、眼中带笑的……最终都会定格在第一眼,直接且专注的。仿佛在这样坚定专注的注视下,眼前她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呈现出一些他并未见过,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神情,或温柔恬静或与他喁喁私语。

    李成溪在伦敦闲逛了五天,期间去听了一场郑怡华的演奏会,又逛遍了伦敦几所大学。但是走过最多的地方还是伦敦著名的观光大道,泰晤士河畔。他来来回回的闲游,走累了便坐在游人如织的街边咖啡馆里发呆。

    直到经纪人李楠不停地电话催他回国。

    李成溪的工作其实排得很满,李楠虽然当时忽悠他接综艺的时候说是让他当度假去休息休息,却没给他排几天空档。按李楠的想法五天假期已是极限,谁知这位大爷一个星期了还乐不思蜀。李楠不得不一天好几个电话催他赶紧回来返工,说到最后只能拿出杀手锏。

    “你约了杨医生下周复诊,你不回来?”

    李楠说的这位杨医生是一位骨科权威,经常有学术科研,且常不在国内,看诊时间并不好约。

    李成溪觉得李楠这个经纪人在拿捏自己这一块挺有一套,可他确实在英国呆太久了,无奈只能回国。

    李成溪在和杨医生约定的复诊日期来到医院,刚到一楼电梯口就遇上了据说一场车祸送来的急诊患者。他让道一边等着转运床通过,这时电梯门打开,却见到一抹眼熟的身影。

    女孩穿着一身宽松的针织罩衫,印花潮牌宽松牛仔裤,脸上戴着常见的蓝色医用口罩。刚才似乎不小心被撞到,正皱眉揉着手臂。他一向不是多事的性格,可这女孩实在太像他常在脑子里回溯的那抹倩影,他鬼使神差的出口问道:“你没事吗?”

    女孩转头打量他的眼神满是疑惑,可那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李成溪呼吸微滞,震惊得眼睛都仿佛瞬间失焦。

    可她立刻便摇头离开。李成溪不由朝她离去的背影追出一步,又倏然止住了脚步。

    李成溪,你在干什么,看谁都像她么?这段时间他常常遇到各种他觉得相似的人,或背影,或声音,不一而足。茫茫人海,却哪里能有再次巧遇的好运。况且,她也说过不会回国,也许当初那次偶遇就已花光了所有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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