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璟十二年，春寒料峭，旧雪未消，又添新雪。
京郊，旷野苍茫，云暮遮日。官道上行人寥寥，一串马蹄声自远而近，只见一青衣女子正不顾风雪策马疾驰。
她头戴箬笠，身着青黛色劲装，墨发束成高马尾从头顶笠孔飞出，劲风朝烈，墨发飞扬，素黑的斗篷在身后灌满了风，籁籁作响。
自出了城门，君意已马不停蹄行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她正拨转马头拐入一侧山道。
山道顶上五六里外，有阿爷的墓地。自那一抔黄土盖下，到今日正是七七祭日。
阿爷生前喜雪，今日来祭刚好，念此，君意紧蹙的双眉稍微放松。可随即又想到，那处只是个衣冠冢，顿时又心刺横生，再次陷入怅惘。
“意姐姐？”童声忽自背后传来，原来兜风的斗篷后还遮了一人。君意听出小鱼儿语气里的颤颤急切，“快到了吗？”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小鱼儿话音才落，她便答道。
随即就紧拽了缰绳，朝后喝道：“抓牢！”待觉腰上双手拢紧，方夹马猛击，“驾！”一声喝出，马鬃翻飞，更劲的冷风夹雪直面杀来，道旁草木拂面又纷纷后退。
一口气直飞窜出好远，君意烦闷心绪也随之稍微松解。
“意姐姐！”小鱼儿再次出声，君意适才已察觉他在背后左扭右扭，很不安分，“我……我想尿尿……”他声音怯怯。
“懒驴上磨屎尿多！自出发你可是尿了两回了！”君意语露不耐，心中却暗怪曹掌柜，非说见早起她脸色不佳，得让小鱼儿跟着，而这小孩儿贪嘴，临出门多喝了几碗热乳茶，为此路上已歇了两歇。
“转过前面那个弯道，就即刻给你放下！”此处是个长缓坡，一鼓作气中她不愿卸了马力。
说完君意对着马臀又是一记重拍，身下坐骑铁梨脚力更疾。
急弯愈来愈近，此处形似刀削，直角凌厉，完全遮挡了另侧视野。好在只须一瞬拐过，视野便会豁然开朗。
眼看弯道即过，她刚要舒口气，就见一马头自弯道另侧闯入视野，千钧一发就要躲闪不开，君意忙拨转马头。对过马上之人亦发觉异常，相视间二人竟似有一刹默契，一左一右，缰绳急策，马头腾空，就在即将人仰马翻之际，却似神助般擦身避过。
只这一瞬，却见那人嘴角含笑，眼含赞许，而他身下坐骑却喘着粗气，打着响鼻，似是受惊不已。
“啼血，收！”封君意忙出声喝道，就见方才闪电窜出、仿若行蛇之物，瞬息撤回腰间。
威慑不再，那白马才见放松。
君意心虚，暗怪自己方才恍神，忙拱手抱拳一句“得罪了”还未说全，那人却已拨转马头，擦身飞驰而过。回首跟望，只见此人背影俊伟、翻飞的红袍边缘那有处打眼的残缺，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风度翩翩。
“有风度没气度！”君意嗔道。
回身拨马，正好放小鱼儿去行方便，却察觉小鱼儿似也被惊道，双手比行进间抓她更紧。君意刚一动作，小鱼儿便急声讪讪道：“意姐姐，我又不想尿了……”
“没出息！这就吓到你尿不出来了？”
“看我回去向曹掌柜学你！”
“意姐姐，你……你不仗义！”
吵嚷间，俩人已复而上路，一切归于平静。
但君意内心却总觉得，方才一幕似乎藏有未被察觉的端倪，然揣摩间心绪总被阿爷的事牵绊纷扰，理不清头绪。她手不由抚上腰间酒葫芦，想要借酒消愁。
“意姐姐，这石冻春是曹掌柜拿给吴爷的，你…”臂膀被小鱼儿一把拉住。
“喝两口又何妨！”君意不想理他，抬手甩开他。
下一瞬，她便咬开瓶塞，一刹便酒香四溢，瞬间勾起君意心底馋虫。她一手紧抓缰绳，一手高举酒葫芦，仰头间，美酒入喉！
那火辣辣的辛爽自喉到腹，通透的滋润了她的五脏六腑。君意咂嘴回味，直觉甘醇绵长，就连先前心间的燥意，竟也随酒散开几分。
此后，二人再无他话，只做闷头赶路。
然而，越是距离阿爷的坟冢越近，君意内心越起波澜。
她脑中反复闪现那日情景:曹掌柜将那包裹递过，约摸半指厚，尚未揭开便已闻到冲天血腥。几番挣扎后，她终是颤抖着揭开——内里是阿爷的半褂血衣：边缘烧焦、血渍干涸，依稀残留着爆炸后的皮肉痕迹……
“意姐姐，快看！可是那处？”君意正陷入回忆之际，小鱼儿忽然出声喊道，同时伸手指着前方。
君意回神，只见一卧孤坟，莹莹孑立，满覆白色，在这苍茫茫雪地里，显得格外孤寂。
“嗯！”她轻声应道，这是小鱼儿第一次跟来。
而此时君意忽也注意到，那坟前，似有一抹鲜红在腾空舞动、张牙舞爪，仿佛炽烈的火焰，与这纯白的地界与静默的坟冢格格不入！
在那飞舞的红色底下似乎还连坠着一物。
君意握着缰绳的手猛然一震，那是！？还有几丈远时，她已急急自马上跃下，一路飞跑过去。
这！这是阿爷的刀！刀身黯黑，暗纹叠刻，形如龙鳞！风起，刀锋铮铮。而那跳跃的红色正是绑在刀把的红布。
见刀如见阿爷！君意一下跪倒，伸手摩挲那厚实的刀背，寻觅着阿爷遗留的气息……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时小鱼儿走来，挨着君意规规矩矩跪下，磕过几个头，“吴爷爷，小鱼儿今日来看您了！”“呲溜呲溜”他尽力吸着鼻子，“意姐姐跟我们住在一院了，您不要担心！”
君意自腰上取下酒葫芦，交给小鱼儿，又看着他一股脑的倒在墓碑前。
说来也怪，自阿爷遇害以来，君意除了初闻噩耗时的昏厥，以及夜夜梦回泪湿枕巾，白日里竟未曾有过泪滴洒落。这并非她心无哀痛，亦非她有意掩饰，而是真真切切哭不出来。但此时，当身前酒香莹莹在绕，君意一想到阿爷喝不到石冬春的遗憾，眼里第一次有了酸意。
她不敢想象，如若阿爷能喝上几口，那豪放不羁的老头该是何等的满足与欢喜！
然而，思绪未及，一股翻江倒海的悲痛便如利箭般直击她的眉心，胸中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长久以来积攒的悲伤，忽如洪水猛兽袭来，直令她喘不过气。再次抬头，她那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已是泪光闪烁，更同塘水泛滥。
君意掩面而泣，双肩剧烈地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沉而压抑的恸哭……
头顶，那凌空的红布刀袍随风摇曳，轻轻扫过君意头顶，宛若阿爷那宽厚的手掌，在给与她最后的抚慰！
君意只觉胸口似要炸开，她猛然起身，手中紧握大刀，身形一晃，疾步向前，不顾一切地挥刀乱砍，使得周围的雪地瞬间变得狼藉。
紧接着，她凌空跃起，如飞燕掠水，刀下气浪翻滚，宛如波涛，她将内力灌注于刀锋之上，趁势举刀，当空劈下。一刹那，雪地震动，如同山崩，数道沟壑直裂向远处密林。
霎时间，只见树上积雪，如同被雷霆击中，飞溅而起，万雪齐落，震耳欲聋。
小鱼儿忙跑向一侧，拉住铁梨，恐它受惊跑远！
许久之后君意才情绪稍微稳住。
回去的路上小鱼儿似是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问道:“意姐姐，吴爷爷的刀凭空出现，可是来时路上遇到那红衣公子送来？”
君意沉默。
“你看刀袍与他衣衫缺的衣角好似一体，肯定就是他吧？”
君意依旧沉默。
“意姐姐？你说…”
君意不愿讲话，小鱼儿问了几句总是得不到应答，终是安静下来。
其实君意心里何尝不是再想这事。
一则，那人衣饰考究，白马通身无一杂色，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出现在君意前往祭奠阿爷的路上。
再有，那时她虽分神，又有山石遮挡，提前却一丝马蹄声响也未听到，那人那马就像忽从天降？
三则，他几不可查的微露赞许，倒更像等在那处的刻意试探！
这些她当时便生犹疑，又因着烦闷未做深究！白白错过了，探究阿爷死因真相的机会。更令人后怕的是，若他今日是有意来取她性命的，按着当时表现，恐怕她早已命悬一线，凶多吉少。
君意心中除了懊恼，更添了几分后怕。
只是那人将大刀送回，又不正面出现，但又刻意留下红袍一角，这般故弄玄虚的背后，究竟藏着何种目的？
此事还需与曹掌柜细细商议。
然而，她又忽地想到，“阿爷之事自始都由曹掌柜操办，他明明说过，这刀已寻不着了……或许他之前所言，并非全然真实，抑或有所隐瞒？而今日叫小鱼儿跟来，也另有打算？”一时间，君意心中思绪纷乱，竟怀疑起曹掌柜。
可是，在这纷扰的江湖之中，确实人心难测。
雪渐停，风愈大，紧赶慢赶，二人终于在酉时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君意便放缓了速度，也因赶了大半天的路，已是人困马乏，小鱼儿更是不知何时，靠拢着她的腰身睡熟了。
相比城外的静僻，城内就热闹多了，且越往城内越是繁华。
好在已行至朱雀大街——京城最大的主行道。
放眼看去，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屋宇雄壮。临街各铺头已早早挂起了五色琉璃灯，光蛇蜿蜒，将依旧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内城渲染得繁华璀璨、宛如白昼。
迎来送往间，达官贵胄、阔妇千金，每回交易，动辄百千。
而道中摊贩走卒，杂耍艺人，则用各式新奇玩意儿、诱人吃食吸引平民百姓的光顾，三五铜板便能获得温饱。
贫富相与，亦各有娱，这场春寒并未影响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
君意边走边看，也顺便推醒了小鱼儿，不想让他错过这些热闹，平日里曹掌柜也才十天半个月放他出行一回。
小鱼儿清醒瞬间，就即刻被吃食的香气馋的直咽口水，君意察觉不免窃笑，“姐姐给你买糖饼吃哇！”
“……嗯！”小鱼儿似乎起初还带几分扭捏，却又难抵馋意，忙向她指着一处脱口道，“意姐姐，去前面，前面那家芝麻多！”
“好好好，小馋猫，听你的！”
君意转身便将他提溜下马，又摸出些铜板抛给他：“多买些，给曹掌柜也尝尝！”
小鱼儿欢快答应，君意端坐马上，看着他乐颠颠跑出去。
那做糖饼的小摊上烟雾缭绕，油香饼香扑面而来，直引得君意都觉得饿了。
她刚驱马近前两步，视线不经意扫过人群，却无意中捕捉到一个背影，同样是骑高头白马，同样是红袍加身，这不是那山道红袍青年便是谁？
京郊，旷野苍茫，云暮遮日。官道上行人寥寥，一串马蹄声自远而近，只见一青衣女子正不顾风雪策马疾驰。
她头戴箬笠，身着青黛色劲装，墨发束成高马尾从头顶笠孔飞出，劲风朝烈，墨发飞扬，素黑的斗篷在身后灌满了风，籁籁作响。
自出了城门，君意已马不停蹄行了半个多时辰，此时她正拨转马头拐入一侧山道。
山道顶上五六里外，有阿爷的墓地。自那一抔黄土盖下，到今日正是七七祭日。
阿爷生前喜雪，今日来祭刚好，念此，君意紧蹙的双眉稍微放松。可随即又想到，那处只是个衣冠冢，顿时又心刺横生，再次陷入怅惘。
“意姐姐？”童声忽自背后传来，原来兜风的斗篷后还遮了一人。君意听出小鱼儿语气里的颤颤急切，“快到了吗？”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小鱼儿话音才落，她便答道。
随即就紧拽了缰绳，朝后喝道：“抓牢！”待觉腰上双手拢紧，方夹马猛击，“驾！”一声喝出，马鬃翻飞，更劲的冷风夹雪直面杀来，道旁草木拂面又纷纷后退。
一口气直飞窜出好远，君意烦闷心绪也随之稍微松解。
“意姐姐！”小鱼儿再次出声，君意适才已察觉他在背后左扭右扭，很不安分，“我……我想尿尿……”他声音怯怯。
“懒驴上磨屎尿多！自出发你可是尿了两回了！”君意语露不耐，心中却暗怪曹掌柜，非说见早起她脸色不佳，得让小鱼儿跟着，而这小孩儿贪嘴，临出门多喝了几碗热乳茶，为此路上已歇了两歇。
“转过前面那个弯道，就即刻给你放下！”此处是个长缓坡，一鼓作气中她不愿卸了马力。
说完君意对着马臀又是一记重拍，身下坐骑铁梨脚力更疾。
急弯愈来愈近，此处形似刀削，直角凌厉，完全遮挡了另侧视野。好在只须一瞬拐过，视野便会豁然开朗。
眼看弯道即过，她刚要舒口气，就见一马头自弯道另侧闯入视野，千钧一发就要躲闪不开，君意忙拨转马头。对过马上之人亦发觉异常，相视间二人竟似有一刹默契，一左一右，缰绳急策，马头腾空，就在即将人仰马翻之际，却似神助般擦身避过。
只这一瞬，却见那人嘴角含笑，眼含赞许，而他身下坐骑却喘着粗气，打着响鼻，似是受惊不已。
“啼血，收！”封君意忙出声喝道，就见方才闪电窜出、仿若行蛇之物，瞬息撤回腰间。
威慑不再，那白马才见放松。
君意心虚，暗怪自己方才恍神，忙拱手抱拳一句“得罪了”还未说全，那人却已拨转马头，擦身飞驰而过。回首跟望，只见此人背影俊伟、翻飞的红袍边缘那有处打眼的残缺，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风度翩翩。
“有风度没气度！”君意嗔道。
回身拨马，正好放小鱼儿去行方便，却察觉小鱼儿似也被惊道，双手比行进间抓她更紧。君意刚一动作，小鱼儿便急声讪讪道：“意姐姐，我又不想尿了……”
“没出息！这就吓到你尿不出来了？”
“看我回去向曹掌柜学你！”
“意姐姐，你……你不仗义！”
吵嚷间，俩人已复而上路，一切归于平静。
但君意内心却总觉得，方才一幕似乎藏有未被察觉的端倪，然揣摩间心绪总被阿爷的事牵绊纷扰，理不清头绪。她手不由抚上腰间酒葫芦，想要借酒消愁。
“意姐姐，这石冻春是曹掌柜拿给吴爷的，你…”臂膀被小鱼儿一把拉住。
“喝两口又何妨！”君意不想理他，抬手甩开他。
下一瞬，她便咬开瓶塞，一刹便酒香四溢，瞬间勾起君意心底馋虫。她一手紧抓缰绳，一手高举酒葫芦，仰头间，美酒入喉！
那火辣辣的辛爽自喉到腹，通透的滋润了她的五脏六腑。君意咂嘴回味，直觉甘醇绵长，就连先前心间的燥意，竟也随酒散开几分。
此后，二人再无他话，只做闷头赶路。
然而，越是距离阿爷的坟冢越近，君意内心越起波澜。
她脑中反复闪现那日情景:曹掌柜将那包裹递过，约摸半指厚，尚未揭开便已闻到冲天血腥。几番挣扎后，她终是颤抖着揭开——内里是阿爷的半褂血衣：边缘烧焦、血渍干涸，依稀残留着爆炸后的皮肉痕迹……
“意姐姐，快看！可是那处？”君意正陷入回忆之际，小鱼儿忽然出声喊道，同时伸手指着前方。
君意回神，只见一卧孤坟，莹莹孑立，满覆白色，在这苍茫茫雪地里，显得格外孤寂。
“嗯！”她轻声应道，这是小鱼儿第一次跟来。
而此时君意忽也注意到，那坟前，似有一抹鲜红在腾空舞动、张牙舞爪，仿佛炽烈的火焰，与这纯白的地界与静默的坟冢格格不入！
在那飞舞的红色底下似乎还连坠着一物。
君意握着缰绳的手猛然一震，那是！？还有几丈远时，她已急急自马上跃下，一路飞跑过去。
这！这是阿爷的刀！刀身黯黑，暗纹叠刻，形如龙鳞！风起，刀锋铮铮。而那跳跃的红色正是绑在刀把的红布。
见刀如见阿爷！君意一下跪倒，伸手摩挲那厚实的刀背，寻觅着阿爷遗留的气息……子欲养而亲不待！
此时小鱼儿走来，挨着君意规规矩矩跪下，磕过几个头，“吴爷爷，小鱼儿今日来看您了！”“呲溜呲溜”他尽力吸着鼻子，“意姐姐跟我们住在一院了，您不要担心！”
君意自腰上取下酒葫芦，交给小鱼儿，又看着他一股脑的倒在墓碑前。
说来也怪，自阿爷遇害以来，君意除了初闻噩耗时的昏厥，以及夜夜梦回泪湿枕巾，白日里竟未曾有过泪滴洒落。这并非她心无哀痛，亦非她有意掩饰，而是真真切切哭不出来。但此时，当身前酒香莹莹在绕，君意一想到阿爷喝不到石冬春的遗憾，眼里第一次有了酸意。
她不敢想象，如若阿爷能喝上几口，那豪放不羁的老头该是何等的满足与欢喜！
然而，思绪未及，一股翻江倒海的悲痛便如利箭般直击她的眉心，胸中仿佛被压上了千斤巨石，长久以来积攒的悲伤，忽如洪水猛兽袭来，直令她喘不过气。再次抬头，她那黑曜石般深邃的双眸已是泪光闪烁，更同塘水泛滥。
君意掩面而泣，双肩剧烈地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沉而压抑的恸哭……
头顶，那凌空的红布刀袍随风摇曳，轻轻扫过君意头顶，宛若阿爷那宽厚的手掌，在给与她最后的抚慰！
君意只觉胸口似要炸开，她猛然起身，手中紧握大刀，身形一晃，疾步向前，不顾一切地挥刀乱砍，使得周围的雪地瞬间变得狼藉。
紧接着，她凌空跃起，如飞燕掠水，刀下气浪翻滚，宛如波涛，她将内力灌注于刀锋之上，趁势举刀，当空劈下。一刹那，雪地震动，如同山崩，数道沟壑直裂向远处密林。
霎时间，只见树上积雪，如同被雷霆击中，飞溅而起，万雪齐落，震耳欲聋。
小鱼儿忙跑向一侧，拉住铁梨，恐它受惊跑远！
许久之后君意才情绪稍微稳住。
回去的路上小鱼儿似是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问道:“意姐姐，吴爷爷的刀凭空出现，可是来时路上遇到那红衣公子送来？”
君意沉默。
“你看刀袍与他衣衫缺的衣角好似一体，肯定就是他吧？”
君意依旧沉默。
“意姐姐？你说…”
君意不愿讲话，小鱼儿问了几句总是得不到应答，终是安静下来。
其实君意心里何尝不是再想这事。
一则，那人衣饰考究，白马通身无一杂色，他单枪匹马，孤身一人，出现在君意前往祭奠阿爷的路上。
再有，那时她虽分神，又有山石遮挡，提前却一丝马蹄声响也未听到，那人那马就像忽从天降？
三则，他几不可查的微露赞许，倒更像等在那处的刻意试探！
这些她当时便生犹疑，又因着烦闷未做深究！白白错过了，探究阿爷死因真相的机会。更令人后怕的是，若他今日是有意来取她性命的，按着当时表现，恐怕她早已命悬一线，凶多吉少。
君意心中除了懊恼，更添了几分后怕。
只是那人将大刀送回，又不正面出现，但又刻意留下红袍一角，这般故弄玄虚的背后，究竟藏着何种目的？
此事还需与曹掌柜细细商议。
然而，她又忽地想到，“阿爷之事自始都由曹掌柜操办，他明明说过，这刀已寻不着了……或许他之前所言，并非全然真实，抑或有所隐瞒？而今日叫小鱼儿跟来，也另有打算？”一时间，君意心中思绪纷乱，竟怀疑起曹掌柜。
可是，在这纷扰的江湖之中，确实人心难测。
雪渐停，风愈大，紧赶慢赶，二人终于在酉时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君意便放缓了速度，也因赶了大半天的路，已是人困马乏，小鱼儿更是不知何时，靠拢着她的腰身睡熟了。
相比城外的静僻，城内就热闹多了，且越往城内越是繁华。
好在已行至朱雀大街——京城最大的主行道。
放眼看去，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屋宇雄壮。临街各铺头已早早挂起了五色琉璃灯，光蛇蜿蜒，将依旧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内城渲染得繁华璀璨、宛如白昼。
迎来送往间，达官贵胄、阔妇千金，每回交易，动辄百千。
而道中摊贩走卒，杂耍艺人，则用各式新奇玩意儿、诱人吃食吸引平民百姓的光顾，三五铜板便能获得温饱。
贫富相与，亦各有娱，这场春寒并未影响京城百姓的日常生活。
君意边走边看，也顺便推醒了小鱼儿，不想让他错过这些热闹，平日里曹掌柜也才十天半个月放他出行一回。
小鱼儿清醒瞬间，就即刻被吃食的香气馋的直咽口水，君意察觉不免窃笑，“姐姐给你买糖饼吃哇！”
“……嗯！”小鱼儿似乎起初还带几分扭捏，却又难抵馋意，忙向她指着一处脱口道，“意姐姐，去前面，前面那家芝麻多！”
“好好好，小馋猫，听你的！”
君意转身便将他提溜下马，又摸出些铜板抛给他：“多买些，给曹掌柜也尝尝！”
小鱼儿欢快答应，君意端坐马上，看着他乐颠颠跑出去。
那做糖饼的小摊上烟雾缭绕，油香饼香扑面而来，直引得君意都觉得饿了。
她刚驱马近前两步，视线不经意扫过人群，却无意中捕捉到一个背影，同样是骑高头白马，同样是红袍加身，这不是那山道红袍青年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