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辛:哥,你的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

    于辛:[可怜兮兮]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秦溆将手机扔到一边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无精打采地洗脸、刷牙,胡乱抓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斑驳的地板踩过去发出吱呀的哀嚎,秦溆在翘起的地方多踩了一下,深棕色的木板老实地往下沉了沉。

    单元门前有一棵树龄与小区年岁相仿的老榆树,一群老头老太太聚在那里咿咿呀呀地唱戏。秦溆与他们打了招呼,在一排自行车与电动车中找到了一抹白色,长腿一跨,骑着它慢悠悠晃出了小区。

    于辛趴在洁净的落地窗前苦苦等待,等了许久突然眼睛一亮,迅速迎了出去。

    “哥,您总算来了。”他笑着弯腰将人迎进门,冷清的理发店仿佛就此迎来了生机。

    秦溆往那儿一坐,不多时就有两个怯生生的小女生进门,于辛笑盈盈地招呼手下人迎接,亲自给秦溆搭上了围布。后者俨然习惯,索性闭上了眼睛。

    于辛笑得热情洋溢:“哥,你看你好久都没染过头发了,要不要换个发色?”

    染头发好啊,染头发能在店里多待一两个小时。秦溆没什么精神地嗯了一声,于辛得了应承喜滋滋开始鼓捣。手上忙着,嘴里也不停歇:“你骑那小破车是刘编剧的?”

    秦溆没什么聊天的意思,闭着眼睛惜字如金,又随便嗯了一声。

    于辛丝毫不在意,就算没人应也能自己把天聊下去。

    “他怎么舍得把他的小电动给你了?”刘编剧一向视他的小白为珍宝,骑着它在城市四处游荡,美其名曰寻找灵感,寻了几年剧本也没写一半。

    于辛一直好奇他哪一天会饿死,等了许多年终于等来了一点征兆。秦溆说刘编剧找他借了钱,把小白暂时抵押给了他。于辛摇头叹气,说这搞文艺的就是不靠谱,肚子都填不饱,还成天嚷嚷要写出一个好剧本拯救中国电影。

    “还是你聪明,早就看出中国电影没救了。这开店吧虽说赚得不多,但总归是赔不了多少。你说你之前拍那电影,自己砸进去几千万,评分好有什么用,赔钱啊!那秦家老的小的表面上怕你,私下处处老给你使绊子。那老头就想逼你服软,装什么也看不见。你啊,还是早点找个对象,踏踏实实过日子,咱外婆泉下有知才能放心。说真的,哥你年纪不小了,外婆要是还在的话早揪着你去相亲了。我认真跟你说的,你别不当回事……”

    于辛念念叨叨,秦溆一直合着眼。

    “你到哪儿了?等你半天了,讨厌……”

    梁又宜在路边的指示牌停下,正在打电话的女孩见她过来,偏头降低了音量。

    凌云路。

    离家还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

    前方是奔流不息的车流,脚底踩着坚硬的地面,小腿传来阵阵酸胀,梁又宜见女孩挂了电话,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察觉到梁又宜在看她,女孩将身子朝另一边侧去,单手握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动。

    太阳高悬,梁又宜身上出了细细的汗。

    左边又走来个戴着耳机的高个子男人,梁又宜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挪开。

    站了一会儿,梁又宜抬起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继续朝前走。

    “哥,你看怎么样?”于辛小心翼翼地赔笑,为秦溆取下围布,后者脸色阴沉,让人望而生畏。

    “别这么看我,那么多人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

    “滚。”

    “好的。”

    于辛听话地滚去了收银台,目送秦溆顶着一头银色的头发走出了店门。

    “哥,别生气,过几天我再给你染回来!”于辛挥手再见,秦溆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眼神,他顿时缩了缩脖子。

    他一走,店里的小姑娘才敢举起手机,却只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于辛心满意足地笑。过几天再来一回,这月的水电房租就够了。

    沿路都是商铺,梁又宜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双腿越来越沉,她在斑马线前与一个小女孩对上了眼睛。

    小姑娘扎着丸子头,坐在电动车后座上,眨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梁又宜朝她笑了笑,她羞涩地将头朝妈妈后背靠去。

    绿灯亮起,小姑娘搂着妈妈的腰,又望了梁又宜几眼。一路走走停停,小女孩眼中闪过数不清的车和人,却始终记得刚才那个姐姐温柔的笑容。又是一个红绿灯路口,小女孩照例四处看,刚抬眼就看见一个白头发的哥哥。

    秦溆看到一个小孩子在看他,决定教现在的小孩子一个道理。他佯凶望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立即怕得抱紧了妈妈。

    这世界上还是坏人多一些,他想这个小姑娘以后应该不会随便对着陌生人笑了。

    梁又宜小时候有一次回老家,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亲戚坐在一辆车里。她已经忘了他们要去哪里,梁东和李宏芳为什么不在,只记得那天她喝了很多饮料,一路扭捏,也不敢提一句想上厕所。

    就像现在,她明明可以借一个手机给梁东或李宏芳打电话,但每次要说出口又立马退却。

    “对不起,你没事吧?”

    送外卖的小哥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拎着袋子行色匆匆地往前,不经意撞到了路过的梁又宜。

    梁又宜累到来不及闪避,外卖小哥及时护住了手里的外卖,却不小心把她推到了地上。手掌摩擦地面,传来一瞬钻心的刺痛,她摇了摇头,对外卖小哥说:“没事。”

    外卖小哥看了看时间,来不及将她扶起,扔下一句不好意思匆匆走了。梁又宜很累,干脆就这么在地上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找出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边缘的灰尘。

    她是一个做事必须全神贯注的人,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伸过来的手,等到眼帘映入一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秦溆的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了。

    由于他的头发太瞩目,梁又宜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秦溆见她半天没有反应,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待她站好,秦溆一言不发朝一旁的便利店大步走去,两分钟后拎着一个袋子走出来。

    认真算起来,梁又宜和他并不算很熟悉,算上那两夜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他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等秦溆拿出矿泉水瓶,反应过来的梁又宜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秦溆握着她的手腕,细心地冲干净了伤口。

    梁又宜坐上电动车后座时很忐忑,循规蹈矩的她一直记得,电动车只可以带十二周岁以下的小孩。但她不敢拒绝秦溆要送她回家的好意,更不敢说他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十分不安地低着头,拽着他外套的衣角,将身体绷得直直的。

    秦溆骑得不快,梁又宜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而是他再不是年少时风一样的少年,会一脚踹飞要打她的坏蛋,三两下就能翻过学校的院墙。

    一个刹车,梁又宜的鼻子直直撞上了他坚硬的后背。她疼得冒出了泪花,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提醒:“抓稳了。”

    梁又宜松开衣角,往里捏了两分。

    没感觉到动静,秦溆偏头看了眼她白皙圆润的手指,梁又宜看着他的侧脸,又小心地往前捏了两分。

    红灯将人群阻挡在马路边,左右两侧都是电动车。秦溆嚣张的发色与脸庞,让他们成为了路上的一道风景,她两颊的颜色,与高高挂着的红灯趋同。

    绿灯亮起,冷风吹散了她脸颊的热意。

    树木与街道在她眼前不断地后退。

    小腿渐渐放松,梁又宜抬头望向浅蓝色的天空。

    若是年少,她一定觉得这样的时刻值得在脑海镌刻铭记,但她如今是个庸碌纠结的成年人,除却那难以抑制的一丝跃动,更担心的竟然是遇到交警。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梁又宜的祈祷,他们一路行驶都没有遇到交警。

    秦溆将梁又宜送到小区门口,收下了她的谢谢潇洒离去。

    梁又宜回到家,李宏芳正在给她打电话,她不敢说手机是被人摔了,只说坐公交车的时候被偷了。

    三月,学校的花园还是一派萧索,但学生的读书声已让这片安静的土地焕发生机。

    梁又宜改作业累了,就打开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操场上有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不时传来哨声和打球声。

    “宋老师,你订婚了?”办公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梁又宜望过去,正好看到宋黎羞涩的笑容。

    同事们纷纷道贺,梁又宜觉得自己也该去说点什么,但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依旧选择了沉默。

    晚上,她跟文月闲聊,说起宋黎要结婚的事。文月不以为意地说:“你不是说她男朋友是高富帅吗,当然要赶紧抓住啊。要是我遇到这样优质的对象,也会赶紧结婚。”

    梁又宜问她有没有想过和李荣轩结婚,她笑笑:“当然想过了。不过以后怎么样谁说得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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