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腊月,京都的大街上挂上了灯笼,凛冽的寒风吹过,一抹红色在风中孤独地摇曳。

    路上行人稀少,战事持续了将近两年,部分人家担心京都不保,已经举家搬离,剩下的也大都窝在屋子里忧心忡忡。只有一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在大街上追逐打闹。

    安瑾瑜和嫂嫂沈氏一起出门买年画,这种事本无需她亲自做,但前方战事不明,闷在房中只会更加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走。

    回去时,刚走进家门,就见小厮慌慌张张地朝书房跑去。

    安瑾瑜抬手想叫住他,但小厮跑得太急,反把她撞了一个趔趄,没来得及请罪,就又拔腿朝府内跑去。

    安瑾瑜和沈氏对视一眼,明白一定发生了大事,跟着小厮向书房跑去。

    书房里,小厮还未站定,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安明程禀报:“大人......前方传来消息,说楚王殿下......”

    “殿下怎么了?”安明程腾地从书案后站起,急切地问。

    小厮顺了一口气,继续说:“殿下大破突厥,活捉了突厥王子阿莫劼,将突厥大军赶出我朝疆域,如今大捷,准备班师回朝了!”

    安明程闻言,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喜不自胜地来回重复:“好,好......”

    安瑾瑜扶门而立,双手不自主地颤抖,手里的年画散落一地,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他终于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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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帐中,陈闲庭正在帮陆元承换药,洇着血的纱布被一层一层剥落,草药重新覆上伤口的时候,陆元承憋住一口气,裸露的肌肉猛地一绷,应对突然加剧的疼痛。

    换好药,陆元承重新穿上袍子,走到矮桌前,拿起出征时安瑾瑜送给他的精钢短刀,想起赠送之人,不禁轻笑。

    他用兽皮仔细擦拭上面干涸的血迹,而后将它斜插进胸前缝着的口袋中:这是安瑾瑜为了方便陆元承随身携带短刀,特意缝在袍子上的。

    也正是这把短刀抵挡了突厥人的匕首,匕首向内穿刺时,遇到刀鞘阻挡,顺着刀鞘的扁圆弧向右上方滑动了些许,才避开了心脏部位,不至于伤及性命。

    陈闲庭问:“殿下,突厥残余部队已经退至阴山以北,我们是乘胜追击,还是尽快还朝?”

    “朝廷那边有什么消息?”

    “皇上命宁王监国,将部分国事交由宁王全权处理,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也不避讳他。”

    陆元承微微皱起眉头:“如今形势,再不班师回朝,恐怕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们即日启程。”

    “殿下伤势未愈,长途跋涉恐怕不利于休养。”

    “不妨事,我自有分寸。”

    “是。”陈闲庭应着,转身要退出去。

    陆元承突然叫住他,态度温和起来:“闲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陈闲庭虽然外表冰冷,不像其他人一样善于曲意逢迎,但在陆元承心中却颇有分量。

    在北疆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陈闲庭和陆元承一同浴血奋战,多次在生死关头冒死护主,如铁浇铜铸般,即便身负重伤,也始终追随在侧,任凭驱使,从无怨言。

    因此,陆元承心里是拿他作手足兄弟看待的。

    在突厥残兵突袭事件中,如果不是陈闲庭眼疾手快,一剑毙命,那个彪悍的突厥人完全有机会拔出刀割断陆元承的喉咙。

    陆元承此刻的确想表示一些感激,但两人太过熟悉,反倒叫他不知如何表达,一开口竟成了官话。

    陈闲庭对这突如其来的寒暄深感意外,但他那始终如一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拱手恭敬地答道:“属下只是尽分内之责。”

    陆元承又想到什么,吩咐道:“替我拟写一份奏折,为副统领韦青幅请功。”

    陈闲庭意外地抬眸看着他:“在属下看来,韦将军在这场战役中不过是隔岸观火,恐怕谈不上有功。”

    陆元承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用力一掷,深深地扎进草靶:“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不过,西北大军超过半数都是他的亲信,我虽领兵两年,但发号施令仍要借他之口,可见此人在军中影响深远。想要让西北军为我所用,此人必须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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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丰二十三年元月,陆元承率部班师回朝。

    安府上下洋溢着喜庆氛围,连下人们洒扫的动作都比往日灵巧轻盈。

    安明程一改往日愁容,站在院中欣赏一株怒放的淡黄色腊梅,面带笑意地回应下人们的问好。

    安瑾瑜房中,安母和沈氏笑盈盈地走进来。刚一进门,沈氏便握住安瑾瑜的手,满脸笑意地说:“妹妹大喜!”

    安瑾瑜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故作不知地推脱:“嫂嫂说的哪里话,贺我什么喜!”

    沈氏用帕子掩着嘴,笑着看了安母一眼。

    安母在鼓凳上坐下,屏退多余的仆人,慈笑中掩映着一丝忧愁:“瑾瑜,别嫌母亲啰嗦,别人家的姑娘十七八岁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你今年虚岁都二十了,还待字闺中!”

    安母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氏看出安瑾瑜微显窘迫,忙笑着打圆场:“母亲何必为此事发愁,京都的高门大户遣来提亲的媒人差点儿没把咱家的门槛踏破,母亲还担心妹妹嫁不出去不成?是妹妹眼光高,看不上那些个凡夫俗子!”

    安母笑着点了点沈氏:“你这张小嘴会哄人。唉,瑾瑜,母亲知道你在等楚王殿下。以前你们小,你父亲对婚嫁之事也没有上心。如今,北疆的仗打了两年,终于是赢了,楚王殿下马上要凯旋还朝,你们这事......到底怎么说呢?”

    安瑾瑜面如飞霞,绞着手中的帕子,羞赧地说:“他临行前说,待凯旋归来,就......上门提亲。”

    安母表情终于释然:“那就好!男女婚嫁之事,总不好由女方开口提亲,有了这句话,母亲也就放心了!”

    沈氏开口道:“楚王殿下这次凯旋而归,恩赏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顺势求皇上指婚,岂不是两相欢喜!不过,不管妹妹的好日子安排在什么时候,嫁妆总是少不了的。”说着,笑盈盈地望向安母,“母亲,咱们也该备下了!”

    安母点点头看着安瑾瑜:“是啊,院子里的香樟树还是在你出生时候种下的,你和你妹妹一人一棵,如今也长成材了。待日子定了,就命人把树砍了做成樟木箱。其他的嫁妆也得早早准备,万一日子定得靠前,着急忙慌的,容易出错。毕竟是和皇家结亲,还是要小心谨慎些!”

    转而吩咐沈氏:“我老了,考虑事情难免疏漏。你是个心细的,这些事儿还得麻烦你这个嫂嫂多费心。”

    沈氏忙答道:“母亲又何必和我客气,都是自家事,母亲和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了。待我把事情理出头绪,先列出个嫁妆单子,再交由母亲和妹妹过目!”

    安母笑盈盈地拉着沈氏的手,对安瑾瑜说:“你这个嫂嫂温婉贤淑,又能干,待你们姐妹与亲姐妹无异,这是你们的福气!”

    安瑾瑜连连点头称是,一时间满屋的欢声笑语,全然不知变故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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