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璇山主峰巍峨高大,千百年一直屹立于九州东极,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峰。

    自山腰起连绵不绝的建筑群一路延伸至山顶的璇玑大殿,由六千多年前的九璇山第一任掌门伏厌真人主持建造,经历代扩建修缮成如今十丈高占地百亩的模样。

    但现在金碧辉煌的璇玑大殿门口的盘龙柱破了个缺口,整根柱子都有裂缝,门前更是砸出好几个深坑。

    其中两个深坑上笼罩着禁闭法阵,坑中还有人,一个身穿道袍,手握拂尘,须发全白道骨仙风,只是衣角隐隐有些焦黑,胡子也有些卷,另一个蓝袍青年人,抱着长剑蹲在坑中认真刨土,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绛阙真人站在法阵外,努力听了半晌,终于听清他说的是,师兄不疼,师弟不爱,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绛阙脸一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绛阙:“师兄!你在做什么?”

    钟不语愤愤不平:“掌门师兄不在,死老头恶意寻衅,你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关在法阵里,还不许我自怨自艾吗?”

    “胡言乱语,明明是你先挑衅,若不是你先烤了老夫的龙鱼,老夫会打你吗?”

    旁边坑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只听他继续高声叫骂道,“还有,钟不语你个老鬼,你比老夫还大八十岁,怎么好意思叫老夫臭老头。”

    钟不语丢掉手里的木棍,叉腰对着另一头,“我怎么不好意思,你要不信咱们现在就下山,跟人说你是我和小师弟的爷爷都有人信。”

    花陵忍了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傻子!”

    “师弟,你说这事怪谁!”

    “对,师弟,你说。”

    对着两个加起来三百多岁的人,花陵终于无言,甩袖离去,“两位师兄先待着吧,掌门师兄自有定夺。”

    “等等,师弟!”

    “师弟你先放我们出来啊!”

    “师弟你去哪儿?”

    “去映月潭。”花陵的声音顺着风远远传来。

    “唉,臭老头,都怪你非要在这里动手。”钟不语愁眉苦脸蹲在地上,继续挖坑。

    道袍老者盘膝打坐懒得理他,但突然一捧土泼了过来,然后是下一捧,直直打在了头顶,他登时怒火中烧,“钟不语,你是不是有病,你是老鼠吗?”

    “老鼠!”说完老者猛地站起,动作灵活的根本不像老人,“坏了!”

    “什么坏了?”钟不语伸头问。

    “我前些日子从禺山带回来一只咬,昨日一时没处放我就放在后山映月谭附近了。”

    “你缺心眼?闲着没事把凶兽放在后山,你完了。”钟不语幸灾乐祸。

    “不是。”老者急得团团转,到处找阵眼。

    “你不至于吧,一只咬而已,吃不了小师弟,最多让掌门师兄罚你面壁思过几年。”

    “不是,你没见过,那只不一样,那是异种,修为半步化神。”

    “老头?”钟不语扒在坑沿上喊道。

    “干什么?我忙着呢。”老者匆忙掏出传讯符想给花陵发传讯,对钟不语的喊叫不耐烦至极。

    “我说你别扒拉那破传讯符了,我真看见了。”钟不语指着远处横冲直撞的滚滚烟尘大声说。

    “你看见什么你看见,它在映月...谭,完了。全完了...”

    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头生双角背生双翼小山一样的鼠状怪兽,砰一声撞进了璇玑大殿。

    一时间玉屑飞溅,深海玉晶做的大殿里叮当响个不停。

    “你说掌门师兄会同意我去南海挖矿吗?”老者拽着自己的胡子问道。

    “不知道,但我猜他不会同意。”钟不语大声回答。

    “怎么还有人?闪开!”钟不语眼尖,一眼便瞥见破烂的殿中竟然还有弟子。

    曲维舟也想闪,但她现在一手拖着一个,怀里还揣着一只,委实闪不开。

    下雨天不宜出门果然是真的。

    半个时辰前,三人看完仙鹤蛋,深觉平平无奇,要不是蛋上浓郁的水属性灵力,曲维舟甚至怀疑这是一颗死蛋。

    然后众目窥窥之下,蛋裂开了,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崽子从壳里钻了出来,张嘴就问曲维舟要吃的。

    曲维舟这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一个没吃完的灵果,顺手就喂了鸟。

    然后,不知道是闻到鸟味了还是听见鸟叫了,这大黑耗子从天而降,张嘴就要吃人,口水到处甩,那鸟崽子也是乖觉,趁曲维舟分心对付老鼠,径直钻进了曲维舟袖口。

    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司徒贺才筑基大圆满,离化神差着十万八千里,三人一鸟只能一路狼狈逃窜。

    腥臭的风打在曲维舟脸上,鼠兽一个前扑,眼看要将众人摁在爪下。电光火石之间,曲维舟一脚将不知道是谁踹到一边,拽着另一个猛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利爪。

    怀里的鸟崽子摔得七荤八素,从曲维舟怀里掉了出来,扑棱着肉乎乎的翅膀往曲维舟这边逃。

    本就摇摇欲坠的碎石兜头盖了下来,巴掌大的小鸟徒劳挣扎。

    另一头的凶兽在对它来说稍显拥挤的殿中转身再度冲了过来,曲维舟一把抢过身旁司徒贺的佩剑,低头一扑将鸟崽子抢到手中,当空御剑冲出璇玑大殿。

    九璇山天下名山,半座山都在云层之上,山顶寒风冷的刺骨。

    曲维舟御剑飞行,没有多余灵力撑防风结界。可怜的鸟崽子出生一天又是被恐吓,又是被摔,现在在高空没长多少毛的皮肤上冻出来一溜的鸡皮疙瘩,在曲维舟识海中叽叽喳喳抗议。

    “闭嘴。”曲维舟御剑直冲山体,又在最后时刻猛地拔升灵剑,沿着山壁笔直向上攀升,再度甩开追击的咬兽。

    灵剑气劲如虹,在长空留下一道云浪,曲维舟收剑跃入山林,掏出黑鸟上下翻看数次,对着从刚才开始就赖在她识海中不走的黑鸟问道:

    “你是什么品种?灵气还没个果子多,是吃起来格外好吃吗?”

    “唧唧。”黑鸟抗议。

    “闭嘴,再叫今晚吃烤鸟。”

    黑鸟缩缩脖子,伸腿装死。

    “走。”曲维舟将黑鸟崽子往袖子里一塞,往映月潭而去,听人说鸟类异种出生时的蛋壳能在日后化形时抵御雷劫。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曲维舟没见过还挺好奇的。

    “希望你的蛋壳没被别的东西吃了。”曲维舟一手握剑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真是人之初,性本善呐~”有苍老叹息声在耳边响起,曲维舟面不改色,她知道是骨钉中的邪魔又出来了,每次动用灵力后,这位都得出来找找存在感。

    这声音也不是真在她耳边说话,而是在她识海里,只是除了她谁都听不见罢了,即便是天生耳聪目明的鸟兽,黑鸟崽子的身体现在在她袖中翻着肚皮睡觉,识海中的那只小黑鸟也缩成一段。

    “小修士,把身体借我一用可好。”邪魔见曲维舟无动于衷,低声笑一声换了个青年人的声音。

    “我可以替你杀了身后那只臭老鼠,怎么样,很划算吧。”邪魔继续蛊惑道。

    曲维舟权当听不清,奋力跳过一条深沟,这个年岁的身体做什么都不方便,曲维舟脚下一滑,差点跌下去 ,好在她一把捞住了身旁的古树上的藤蔓。

    “你看你连一个小小的沟壑都跳不过来但是我不一样,只要你把身体给我,我可以帮你成为天下最强的修士。你不是一直很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吗?我可以帮你。”女声低回婉转,说个没完。

    曲维舟松开树藤,看了一眼手上的擦伤,心情更差了,“我有个问题,你能回答一下吗?住在钉子里的魔头。”

    “请讲。”彬彬有礼的男声又出现了。

    曲维舟认真道,“你觉不觉得自己话很多吗?嗡嗡个没完很像虫子。”

    邪魔:“......你会觉得烦,难道不是因为你听进去了我的话吗?”

    曲维舟:“那我换个问法,没有自己身体的魔头,你一直待在别人的身体里不会觉得烦吗?”

    邪魔:“......”

    它换回自己的声音,用苍老阴冷的声音冷笑道:“那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想说吗?”

    曲维舟:“这不是还有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哦,还有它。”

    曲维舟示意邪魔看圆滚滚的黑球。

    邪魔:“......”

    曲维舟:“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邪魔觉得自己其实也挺烦的,于是它彻底销声匿迹,并打算这段时间不理曲维舟了,它讨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

    随着邪魔再度陷入沉睡,曲维舟耳边终于清净了。

    她用剑将鸟巢里翠绿色的小蛇挑走,掏出来袖子里的鸟崽子抖了抖,将它戳醒怼到鸟巢前,在识海中对着睡眼朦胧的黑豆眼道,“看看,要拿走吗?”

    黑鸟:“唧唧。”

    曲维舟:“......”

    黑鸟:“唧唧。”

    “算了,我先替你收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来找我要。”

    “蛋壳有毒,我劝你最好不要擅动。”一道明显中气不足的少年音在头顶响起。

    曲维舟抬眼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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