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天雷尽数落下,昆仑山巅,终于归为平静。原本昏暗的天际逐渐变得清明,乌蒙蒙的云朵散开,一道金黄透白的天光从中乍漏,直射向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少年。那少年颤着腿,逐渐站了起来。

    墨黑长眉,星眸逸眼,他的头发和眉毛都极黑,此刻仍留有干涸了的血迹,一双覆了血的鲜红的薄唇紧抿着。早已没有了雷声咆哮时倒在血泊之中的凄惨美艳,而那颀长的身姿也好如一颗风雨中也屹立不倒的青松,清冷矜贵之余倒还有几分清儒在身上。

    虞渊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十米开外的人群顿时哗然涌动,无数乌泱泱的人头朝那少年那边聚拢。

    唉,根正苗红的天之骄子便是这般吧,连光都眷顾他。

    虞渊又故作深沉般的摇了摇头,然后捏着吃完的烤地瓜的皮,从巨石后走出。

    她抖了抖氅子上飘落的雪点,然后伸了伸懒腰,准备回青花院中去了。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唤住。虞渊原本以为是来抓包的言七,想不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鹤发童颜的脸——正是昆仑剑宗宗主无言。

    “尊上。”虞渊惊讶唤道。

    “渊姑娘也是过来看阿甚渡雷劫的吗?”无言白衣飘然,捻了捻长白胡须,笑望着她。

    虞渊点了点头,不知无言尊上为何将她唤住,不过还是回答道:“是的。”

    “阿甚这孩子从小修炼认真,是个不错的苗子。你看了他渡雷劫,不知有何感想?”

    她能有什么感想,不过想着伏以甚既然是他无言的弟子,他搬到她眼前来说,自然是想听好话的。

    “我以为伏师兄会挺不过这雷劫,想不到他居然挺过去了。”

    无言似乎有些惊讶她会这么说,于是就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认为他挺不过去?”

    少女声音伴随着凉入骨髓的寒风,徐徐而来,只听她从容说道:“伏以甚师兄年纪尚未到弱冠之年,这样小的年纪能有如此的魄力,在宗门大家之中的确少见,我原本猜测他只能撑过第五道的。”

    无言笑了起来,“原来是因为年纪。渊姑娘,你可知道你父王是几时渡的第一次雷劫?”

    虞渊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并未听父王详细谈起过,只是据旁的人所说,莫约是在青年时期?”

    “那你可就听错了,你父王也是在和阿甚这般差不多年纪渡的第一次雷劫……”

    虞渊随着无言的目光看去,洒在地上的金黄天光依旧神圣,她看见了那沾染了一身血迹的少年被众人拥护着向外走去,所过之处,身后必拖了一道极淡的血迹痕路。虽然说是拥护,可并没人敢离他离得太近。

    谁都知道,这位师兄不喜欢他人近身。

    虞渊收回目光,无言笑了笑,也从自己弟子身上收回了视线。

    他这时才说起了正事,“渊姑娘,你今晚就搬来冰清阁吧,疏通你那堵塞了十余年之久的经脉的法子找到了。”

    无言的话好像烟花一样在心中炸开,虞渊虽然开心,但还是迅速敛下了自己喜出望外的神情。

    “原来是您的旨意!我以为是要叫我收拾好包袱搬离青花院,是要叫我搬到什么更为偏僻的地方去。”

    雪天之中,身披大氅的少女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脸上高兴的神情实在太容易感染到身边人了,无言越看越觉得顺眼,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是青花院太过偏僻,叫你住得难受了?”无言闻言,立马竖起了眉毛,一脸听不到好话,就要将她绳之以法的样子。

    虞渊弯起眼眸笑,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尊上误会了,青花院的确是一处静养的好地方,只是太过清静的地方,就难免有了些小猫小狗的打闹。”

    虞渊点到即止,无言也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笑了笑,二人默契十足,都没有再继续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了。

    日落西山之际,昆仑之上的雪化了些,空气中便更为清冷了。小道两旁松树的青翠尖锐的松针之上凝结的冰柱也开始往下一滴一滴滴着水珠,空气间尽是泥土与树木的清新凛冽气息,叫人心旷神怡,一阵陶醉。

    虞渊走在去往冰清阁的路上,身上不仅仅裹紧了大氅,头顶上还戴了顶玳瑁花纹的老虎帽,远远的从后头瞧去,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是什么成了精的妖兽化作人形跑进了这仙宗门内来了。

    幸好一路无人,不过路上还是可以清晰见到淡淡血迹。这淡红血迹混着灰浊的雪水一路向前延伸着,应该是伏以甚等人刚刚走过的路了。

    冰清阁外,柳树成荫,柳枝吹拂。柳树之下还有一条窄细的河流,河流两岸旁长满了翠绿青草和点点小花,美得像是世外桃源,果然是宗主和宗主徒弟所住的地方。青花院是清幽秀净,冰清阁则是一览美景的开阔舒心。

    等行至冰清阁那匾门处,虞渊却是止住了脚步。她停了下来,手掌凭空一抹,用灵气在空中布了道铜镜。

    铜镜悬立在空中,可以照见镜前少女秀净的容颜。

    即将及笄的少女面若桃花粉瓷,眸若秋水流转,眉间一点朱砂痣,就如昆仑之巅上的那至柔至净朵朵白雪,清冷疏离,遗世独立。一身大氅之下是明亮温暖的鹅黄衣袍,袖侧还有白绒圈成一圈的袖口。

    袖口边的白色绒毛被风吹得摇晃,倒是比那雪花还要纯净惹眼几分了。

    虞渊对着镜子扶了扶自己玳瑁花纹的老虎帽子,又理了理自己好似有些歪了的衣襟,等整理妥当之后,这才迈进冰清阁的大门。

    院中的一道小亭连成的长廊深幽,径直连接到了院落背后的一片竹林。行至院中,竹子清香即刻扑面而来。

    真是好地方。

    虞渊最喜欢的便是竹林了。

    虞渊一步步向内走去,她每走一步,雪地上就会多出来一个雪脚印。不过她的雪脚印很快就被接踵而至的雪花再次覆盖了。

    什么时候又开始落雪了?虞渊抬起首,阴下来了的天际果然又开始落雪了,同时她温热的手掌覆盖上自己的玳瑁毛虎帽。

    手掌上一片冰凉,冰凉触感稍纵即逝。

    等她逐步行至那一排排满了屋舍的长廊时,又一阵寒风袭来,廊上悬着的诸多风铃同时迎风发出“叮铃——”的脆响。看着风铃旋转过来的那一面点了几个充当人才有的五官和笑容的黑点,虞渊才眼眸弯起,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本来紧绷着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松弛。

    这时,那一阵将风铃吹得来回摆动的寒风,不知何时将她所行至的一处雕花木门给吹开了。

    听见木门“嘎吱”的声响,原本轻笑着的少女闻声回过头来。

    木门移开,一张伤痕密布、触目惊心的背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眼帘之中。

    面色惨白的少年回过头来,他乌发垂落在疤痕累累的胸膛前,掩盖住了四处蔓延的伤痕,二人视线于空中交汇。

    少女原本还噙着笑的嘴角堪堪僵在脸上,对上伏以甚寒潭似的黑瞳,虞渊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砰——”的一声。

    随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端处的灵光乍现,木门倏地紧紧合上,合上时的余风还带起了几缕少女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

    虞渊还站在门口没回过神来,无言就提着一个药箱过来了。他抖了抖袖子上的雪花,略感抱歉地说道:

    “渊姑娘到了啊,这里是阿甚的房间,我刚刚为他拿药去了,没有看见你,实在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无关紧要的,无言伯伯。”虞渊站在他的跟前,笑说。

    无言推了推严丝紧合的门,看向她,问道:

    “咦,你和阿甚已经见过面了么?”

    虞渊嗯声,“刚刚风来了,就将门吹开了。”

    “原来如此,阿甚怕羞,你别见怪哈,等我为他送去了药箱,我们就去秘阁,看看你那疏通经络的法子。”

    虞渊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就目送着无言推门走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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