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一路向南驶去。向南昕只要能跟她在一起,不管去哪儿,他都觉得好。

    他们很新鲜地一起去名不见经传的小店吃了午饭,向南昕还在林晗的催促下多吃了一些。又第一次结伴去超市购物,心里都有着难以名状的快乐。

    向南昕坐在副驾上,喝了一口刚刚买来的碳酸饮料,感叹了一句:“美味。”

    然后接着又翻了一页书。

    林晗笑骂他:“叫你收拾行李,你除了衣服就装了几本书,我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是一样没带走。”

    “你最值钱的,不就是我么?”向南昕愉快地说,“我有手有脚的,养活你应该不成问题。”

    “是的,我绝对相信你的才能。”林晗说,“不过父亲应该已经下了指令,逼迫大家都不敢给我们工作。他要等着我低头,像条落水狗一样回去求他。我偏偏绝不会如他的愿。”

    向南昕也沉默了,他本想联络一下林东阳,缓和一下林晗同他的关系,但眼下这个情形,林东阳是绝无再耐心与他沟通的可能了。

    见他黯然,林晗说:“这样难道不好吗?从今以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当然不好。”向南昕有些悲伤,“我希望你有很多的人爱,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有我,都能陪在你身边。”

    “这是傻话。”林晗摇头,“我从来不会奢望不可能的事。”

    他们往南开了几百公里,渐渐远离都市,来到偏僻的城镇。林晗按照搜索到的地址,七转八拐地开进了一条小路,来到一个灰扑扑的店铺前。这里是一家当铺。她这项本领还是跟荆晞学的,荆晞在星耀维修机甲,很多报废的材料,她都能找到渠道转手,赚了不少外快。

    老态龙钟的老板在柜台前瞪着他们这两位不速之客,林晗摘掉腕上的表,放到柜台上。老板用枯瘦的手指拿着表,在放大镜前看了半天,眼睛越睁越大。然后对着林晗开出了一个惊人的低价:“十万!”

    “您蒙我呢。”林晗朝他咧嘴一笑,“您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全球就只有这一只。”

    “只有一只才难卖啊。”老板露出一口大黄牙,含混不清地说,“我还得找路子去偷偷卖,十二万,多了没有。”

    “行,我要现金。”林晗又从领口扯下林家的徽章,扔到柜台上。

    老板浑浊的双眼看个不停,颤抖的手抚摸着徽章,嘴上还在推拒:“您卖这个,我可不敢收。这是死罪啊……”

    “这是纯金的,您把它融了不就好了。”林晗无所谓地说,“这样纯度的金器,恐怕您没见过多少吧。”

    林晗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向南昕,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他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西裤,一丝不苟,一尘不染。但是他向来没有戴首饰的习惯,浑身上下并没有佩戴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袖口上那对绿的惊人的袖扣。

    “我不,”见林晗把目光投向他的袖子,向南昕把手藏在背后,“这是你当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绝不会把它卖掉。将来我死了,它要跟我一起进棺材里的。”

    “跟你一起进棺材的,难道不是我?”林晗笑道。但是她并不强迫他,只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甩卖掉,然后拿着一大摞现金离开。

    向南昕忧心忡忡地在她身旁问:“你把族徽卖了,不会有什么后患吧?”

    “你放心,这些东西流不出去。”林晗笃定地安慰他,“不出两日,我卖的东西,就会被林家的人再高价买回去。后患不过是我罪加一等罢了。”

    他们又往南开了上百公里,把小镇远远甩在后面。此时天已经黑了,道路两边的房子越来越少,路边除了蛙鸣虫叫,什么都没有。

    为了不被林家的人知道他们的去向,林晗不打算用身份卡做一切事情。包括走特行通道、住酒店、上高速等等。他们就在偏僻的路上随意地南行着,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像随遇而安的飘泊者。

    乡村的路越来越黑,林晗索性在路边找个空地停了下来。寂静的郊野,她打开车门,走下去观察一圈,向南昕在她身边陪着她。

    没有路灯,没有光亮,连月亮都被云遮住。林晗把手伸到眼前晃了晃,什么也看不见,不由得感慨:“书上说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是这个样子。”

    向南昕胆子极大,他往前跑了一圈,笑声远远传来:“这里好像电影里面的无人区。”

    “别乱跑,快过来。”空气中回荡着他们两个人的声音,林晗担心这里有什么蹊跷,把他叫到身边,“我们还是回到车里吧。”

    “姐姐,你是不是怕黑啊。”向南昕笑着问。

    林晗刷地打开一盏夜行灯,往前照了照,灯光射向好远,前面仿佛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漆黑隧道:“还真有点,我从来没有来过这种村子,以前出任务,虽然也去过不少偏僻的地方,但都是大家一起。这么黑、这么静还是第一次见。”

    她把车里的座椅放平,对向南昕说:“太晚了,还是不往前开了。委屈你了,今晚我们睡车里。”

    “不委屈。”

    向南昕躺下来,拿了一件林晗的外套当被子盖,一边闻着她衣服上面的玫瑰香气,一边心满意足地笑。林晗还坐在那里不动,向南昕凑上去观察她,担心她有心事:“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晗叹气,“想开个房做一次,都成了难事。”

    向南昕闻言,立刻把她抱了个满怀:“这有什么难的?”

    林晗喃喃地说:“自从回了宁都,我们一次都没做过。”

    向南昕暧昧的气息钻到她耳朵里,他开始动手动脚:“现在就可以啊,姐姐,我们还没有试过在车上呢。”

    林晗犹豫:“这里又没办法洗澡,等一下弄得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我总不能到河里去洗吧。”

    向南昕已经吻住了她,撬开她的牙关:“不会到处都是的,姐姐,我帮你全部吞下去……”

    ……

    林晗不是一个重欲的人。步入大学之后,她处在内心的极度迷茫期,尝试交往过几名对象。对于身体上的接触,她更多的是尊重对方的意愿,从来没有主动亲热过。

    向南昕是她肉/欲的启蒙。对着他,她有着完整而又旺盛的原始需求。他们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获得前所未有的完整体验,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她如此,向南昕更是如此。

    两次之后,向南昕还不满足,缠着她继续。林晗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渗着薄汗的额头:“你忘了李医生说的话了?”

    向南昕意乱情迷地抬头,寻找她的唇,不管不顾地亲。

    “我累了,”林晗哄骗他,“哎呀,我好累,想睡觉了。”

    “你没累,你精神着呢,”向南昕笑着压住她,哀求,“好宝贝,真的是最后一次……”

    一次格外漫长。

    他们在漆黑的路边,在不知名的小村庄的角落,在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在他们小小的车内,纠缠不清。

    结束之后,向南昕帮她清理,穿衣服。林晗也懒得动弹,闭着眼睛笑:“你每次就这样胡闹,没个节制……”

    “我已经很节制了。”向南昕躺回她身边,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她。憋了几天的难受一扫而空,此刻只觉得毛孔舒张,浑身都懒洋洋的。

    “你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什么了吗?”林晗笑,“你就像那些话本里的狐狸精,把人阳气都吸干了,自己倒是越来越精神。”

    “狐狸精是坏的,怎么能跟我比?”向南昕不满意地哼哼,拿衣服盖住两个人,“睡觉。”

    林晗仍旧是笑着。她把目光投向窗外,一片静谧漆黑中,勉强能看到遥远的几颗星星。向南昕很快就睡着了,像个孩童一般,睡得香甜,呼吸声洒在她脸侧。

    陪着自己这样东奔西走的劳碌,他一句抱怨都没有。

    他已经成为了她安全感的来源,是她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

    第二日,林晗是被清晨的阳光给照醒的。向南昕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躲着光,还在呼呼大睡。她心疼他累了,不想叫醒他。但是在狭小的车里,被他手脚并用的缠着,她难受极了,几次想挪一挪,就被他在睡梦中抱的更紧,心里非常无奈。

    等向南昕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晗正在很近的地方瞪着他,他手臂一收,狂亲一气:“早安,宝贝。”

    林晗被弄得彻底没了脾气,推开他坐起来,找了个发绳把自己乱糟糟的长发绑起来,露出形状姣好的下巴和脖颈。向南昕就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收起你色眯眯的眼神。”林晗下巴一挑,示意他看外面。

    外面是一片无垠的荒草地,一片长势喜人的碧绿,美不胜收。林晗赞叹:“昨天晚上我还以为这里是闹鬼的地方,没想到天亮以后这么美。”

    向南昕看着远处的红砖房,思索:“房子这么多,怎么一个人都没见着?说不定真是闹鬼了。”

    林晗敲了一下他的脑壳:“这是村里,谁会大半夜的出来溜达?我们到前面去探探路。”

    她动了动脖子,感觉浑身肌肉都酸疼,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抱怨:“我说错了,你不是狐狸精,是蜘蛛精,八只脚都缠在我身上。”

    “我要一辈子都缠着你。”向南昕摸出一袋饼干,往林晗嘴里塞了一块,又喂她喝水。

    林晗咬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我真对不起你,让你陪我风餐露宿,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这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向南昕按下车窗,深深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不用被关着,不用治病,可以吃点垃圾食品,身边还有你。”

    路是土路,开了一段,越来越坑坑洼洼,越来越狭窄。终于开到有人住的地方,前方是一排较密集的平房,有些是红砖的,还有一些是土砖砌成。车开不进去,只有一条蜿蜒小路,勉强可以走人。

    林晗下了车,跟向南昕并肩前行。

    “不对劲,”向南昕回头打量了一下外面的草地,拉住林晗的手,“这么好的地,为什么全是荒草,不种庄稼?”

    林晗回握住他的手,想给他冰冷的体温取暖:“我们到前面问一问。”

    村子里寂静的不像话,没有炊烟,没有清晨的劳作声,甚至没有什么人声。

    林晗敲了几个院子的门,都无人应答。隔着矮矮的围墙,她观察着院内,有些户人家东西是全的,墙壁上晒着干辣椒、玉米之类的作物,有些又是乱七八糟,连凳子椅子都歪倒在地。但唯一相似的点,是家家户户都蒙着灰尘,仿佛被沙尘暴洗礼过。

    他们一直走到道路的尽头,才看到几位晒太阳的老婆婆,她们都穿着破烂的衣服,坐在墙根下,迟钝地望着天空,也不交谈。

    “婆婆,您好,我能向您问一下路吗?”向南昕俯下身,询问离他最近的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眼珠子都没有动,倒是旁边穿着红衣服的婆婆开口了:“她耳朵聋喽,听不见你说话。”

    向南昕对说话的婆婆斯文地笑了:“婆婆,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这么安静?”

    “这里是彩荷镇,你们两个年轻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我们就是路过,朝您问一下路。”

    向南昕从背包里掏出两包饼干,递给红衣婆婆,她看见饼干,倒是笑了,接过来,急忙打开吃。因为缺了两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前面早塌方了,没有路喽,你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绕到大路上去,这里面走不出去。”

    “谢谢。”向南昕道了谢,又问,“村子里面的其他人呢?”

    “其他人,哪里还有人?只剩我们几个没用的老婆子了。”

    林晗环顾了一下荒无人烟的四周,仍是疑惑:“您的家人也走了吗?”

    “嗐!哪里还有家人。你们不知道啊,打了两次仗,男的、年轻的,全都抓壮丁抓完了!饭都没吃完就被抓走了!这么久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婆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看上去异常苍老,“只剩我们几个没用的,逃也逃不掉,躲也没处躲,就在这里等死。”

    林晗心里一沉:“没人管你们吗?驻地军团呢?”

    婆婆摆摆手:“那些当兵的坏得很,人都是他们抓去的,哪里还管我们死活?现在这里方圆几十里地都是荒地,姑娘,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向南昕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过去,婆婆却摆手拒绝了:“不要钱,不要钱。没地方花,给我也没用!你们赶紧回家吧,这世道不太平,注意安全,啊?”

    “谢谢您。”向南昕苦涩地说,把背包里面的吃的都拿出来分给几位老婆婆。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并肩返回,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路两边的墙缝里长着生机勃勃的小花,衬得整个村子更加衰败。再过若干年,这里可能会变成一片废墟。

    跟大城市相比,这里的村镇仿佛是另一个时空。这是在星耀、在宁都,在那些摩天大楼里想象不到的景象。

    帝国偌大的疆域内,不知道已经有多少被战争拖垮的地方了。贵族们可能也无法想象,他们朝生暮死的奢靡生活,已经在风雨飘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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