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向南昕的病情得到控制并好转,除了发作了一次癫痫,其他并无特别危险的情况。林晗决定带他回宁都。

    离开前,林晗去探望了王中校和赵旗麟。反抗军的生物实验室应该针对不同性别,做了不同的阴谋。Alpha们皆被注射了生物病毒,神经系统受到重创。

    王中校恢复的很好,在她家里人的陪同下已经能够出院,后期需要不断的康复训练。

    赵旗麟的情况则更为严重一些,他至今无法行走,躺在病床上,一刻不停地咒骂着白礼的人。林晗向他详细打听了生物实验室那几位白衣人的体貌特征,心里牢牢地记下了这个仇。

    “林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吧,我一定……”后面就是他发誓赌咒的骂声,林晗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回到向南昕的病房。

    向南昕已经收拾完东西了,他的潮热期基本已经过去,除了更为消瘦一些,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常。

    宁都一院来的医护团队已经先行告辞了,见她回来,向南昕纳罕地说:“好奇怪,李医生临走前,居然旁敲侧击地向我打听,问是不是被你强迫的?”

    林晗不由气闷,问他:“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向南昕弯起眼睛朝她笑,“借他吉言。希望姐姐能强迫我一次。”

    “他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他们坐上了林家派来的私人飞机。不同于在部队乘坐的拥挤摇晃的直升机,家里的飞机宽敞又舒适。

    林晗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味道,却不饮。

    “你想喝就喝,”向南昕坐在她身边,身上盖着毯子,温柔地看着她,“喝完睡一觉,落地了我叫醒你。”

    林晗还是把杯子放下了,她知道还有很多琐事在等着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我行我素。政府变天在即,她要为林东阳分担一些要务,包括林家在内的贵族们,能否安然度过这一次动荡,改革究竟会朝着什么地方发展,都是未知数;还有向南昕的病,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以及,一想到她就很担心的,她要尽快去界南,探望荆晞。

    他们回到了林宅,林东阳果然不在家,林晗皱眉:“他的腿伤,都没有好好休养过一日。”

    “就是说,”于萍萍也惴惴不安,向她请教,“早上还叫了什么机械师来,说要给他装义肢。心心啊,你看,这到底能不能行?”

    佣人们见她回来,都纷纷前来问好。家里又恢复了一贯的热闹,和让她格格不入的不自在。

    向南昕已经回房休息了,林晗打开他的房门,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摆着一大堆仆人送来的点心,对她闷闷不乐地说:“我们能回海城的家吗?我不想跟你分房睡,也不想跟这么多人住一起。”

    “你想和我单独住吗?”林晗也有此意,“我去探望一下父亲,顺便让他买一栋房子,我们搬出去。”

    “他不会又要骂你了吧。”

    “你放心。”林晗亲了他一口,“我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了。”

    她乘车来到林东阳的办公地点。这儿全是绿意盎然的红砖小屋,没有高密度的大厦,却是宁都,甚至是整个帝国的大脑,是政要的集中地,也是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她亮出身份,一路畅行无阻。

    警卫员对她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她恍然发觉,林东阳对她确实是不薄的。虽然在她面前,他总是横眉冷眼,但是在外面,他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向来给足了她地位、权势和尊严。

    他也没有再要其他的孩子,永远把她当作唯一的继承人。也许他和齐菲一样,虽然不是像她期待方式那样爱着她,但也是全心全意为她好的。

    她走进林东阳的办公室,里面刚开完会,冷气大开着,散发着难闻的烟味。林晗打开窗户,让外面的新鲜空气透进来,对桌旁翻文件的林东阳说:“您不要总是在密闭场合吸二手烟,这样对身体不好。”

    “嘿,你现在越来越牛了,管到老子头上了。”林东阳把文件一合,“怎么,你大驾光临到这里,有何贵干?”

    “我不打算回星耀了。”林晗大咧咧地坐下来,“爸爸,您在宁都给我指派一份工作吧。”

    “你不是要做消防员吗?”林东阳没好气地说,“去消防局报道啊,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林晗笑了,她的笑容特别美丽,又带着小女孩的天真,让林东阳觉得,她好像始终还没长大,于是很快气消了,递给她一份文件:“你看看这个,我叫人搞了一个人工智能部门,专门研发新型的机械设备。我之前跟程远聊了聊,发现他发明的那些玩意,不仅仅是武器,甚至可以进工厂拧螺丝、搞农业耕田种菜,只有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有。”林晗说,“我马上就可以去报道。”

    林东阳板着脸看着她:“就算去上班,你也得踏踏实实从基层做起,不要想着老子会给你开特权。”

    “我从没这么想,吃苦耐劳的能力我还是有的。”林晗想了想说,“我还有一件事求您。”

    “什么事?”

    “您可以给我买一栋新房吗?”她解释,“家里上班不方便,我想搬近一点住。”

    林东阳嫌弃地看着她:“你要买房就去买,求我做什么。怎么,老子少了一条腿,还得去给你找房子?”

    “可是您把我的卡都冻结了,我一分钱都没有。”

    林东阳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谁干的?”

    他把警卫员叫进来,气势汹汹地说:“去,查一查,我不在,谁把大小姐的卡给冻结了。”

    他骂林晗:“你是蠢猪啊,这些天你吃什么?”

    “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呗。”林晗无所谓地说,“原来不是您干的啊,那我错怪您了。”

    “妈、的。”林东阳怒不可遏,“老子在前线九死一生的打仗,赚的钱不都是为了留给你?你脖子上顶的是脑袋,不是夜壶,遇到问题的时候动动脑筋。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事情不考虑后果,一不高兴了就拍屁股走人。还好南昕是一个懂事的,要是他也跟你一样不知好歹,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林晗随便他骂,并不顶嘴。营救林东阳时的很多瞬间,她都对自己暗暗发誓,如果能和父亲团聚,她一定不再像以前那样全身都长满了刺,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点。

    她在林东阳处呆到了下班时间,父女二人一起回家吃饭。

    警卫员要把林东阳从轮椅上抱到车上,林晗跃跃欲试:“还是我来抱您吧。”

    “滚一边去。”林东阳不领她的情,把她赶到了另一辆车上。

    回到了家,向南昕还在休息。他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李同泽指派了家庭医生来,在林宅时刻待命,因此没有特别的情况,他也不用去住院。

    林晗到房间看他,见他戴着氧气罩,瞬间开始紧张:“如何?是不是还是很难受?”

    “不如何,就是气闷。”向南昕说,“好奇怪,一闭上眼睛,我就觉得心情很糟糕。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你不在家,也不肯要我——”

    “我今晚陪你一起睡。”林晗贴心地说,“我们在这里重新开始一段记忆,把那些不好的忘掉,好吗?”

    向南昕笑了。

    等他恢复过来,便陪林晗一起下楼吃饭。如今他们都能平安回来,于萍萍特别高兴,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筵席。

    林东阳叫人倒了一盅酒,兴致勃勃:“来,我们喝一点。”

    林晗立刻把他的酒杯拿走:“爸爸,您伤口未愈,不能喝酒。”

    林东阳朝她吹胡子瞪眼:“反了你,就不能给你点好脸色。”

    “心心也是为您好啊,将军,”于萍萍对他嘘寒问暖,亲自给他端来一杯浓浓的热茶,“将军最喜欢的酽茶,我一大早就泡着了。”

    他们两个郎情妾意,林晗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淡了很多。她不再看他们,夹了点菜吃,发现向南昕一直盯着她看,那眼神再熟悉不过了,是生怕她受伤的小心翼翼,便也给他夹了点菜:“快吃啊。”

    正吃着,外面有人通传:“老宅派人来了。”

    老宅的听差走过来,冲林东阳鞠了个礼,赔着笑说:“老夫人听说大小姐回来了,让我来请大小姐去老宅坐坐,菜都上齐了,等着大小姐去开席。”

    “不去。”林晗一口回绝。

    “可是老夫人说,一定要请到大小姐。您不知道,听说这几日将军和您都在前线,老夫人一天安稳觉都没睡过,一直在祖宗灵位前烧香求保佑。您回来了,理应到老夫人那里报个平安……”

    林东阳想到警卫员刚刚告诉他,唐诗因赶林晗出了家门,还冻结了她和向南昕的卡,心里正不爽,听到听差还对林晗絮叨,恼火地打断他:“你耳朵聋了?听不见大小姐说的话?我不在家,连你都敢对大小姐顶嘴。去,叫林昀那个混账滚过来磕头,带着一队人到老子家里来撒野,把老子的女儿赶走,我下次见到他,一枪毙了他!”

    听差吓得魂飞魄散,磕了个头就逃走了。

    林晗一口喝了刚刚拿过来的酒,微微一笑:“好喝,我要再喝一点。”

    向南昕立刻给她斟酒,善解人意地说:“今天在飞机上姐姐就想喝点,但是惦记着下午要探望叔叔,就没有喝。现在回家了,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对,”于萍萍跟他一唱一和,“心心累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这是我们全家人的喜事。”

    她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将军和南昕都病着,不能喝,我陪心心喝。来。”

    于萍萍说完,一仰脖子喝了。林晗不想扫兴,跟她碰了一杯。

    饭毕,林晗刚扶着林东阳坐回客厅,唐诗因就带着林晗的二叔一家人来了。林昀一脸恐惧地地跟在他父亲后面,根本不敢抬头看林东阳。只有林昭最开心,她进了门,一蹦一跳地坐到林晗腿上,林晗笑着搂住她,看见向南昕一脸醋意,忍住笑,招手叫来女佣:“你带小姐出去逛逛。”

    “我不要走。”林昭滚到她怀里撒娇卖萌,“大姐姐,你总是这么忙,都没空跟我玩。”

    “等我最近忙完了,一定陪你玩,好吗?大人有点事情,你先出去逛逛,想要什么,想玩什么,姐姐都给你报销,可以吗?”林晗抚摸着她的头发,嘱咐女佣,“多带几个人,保护小姐的安全。”

    林昭看了看她的妈妈,没想到二婶根本没有心思管她,难得放风的机会,林昭像小鸟一样飞出了门外。此时于萍萍已经请唐诗因坐了上座,林东阳再横,也不能对自己的母亲横,只对她说:“您怎么来了?听说我要教训林昀这个混蛋,您来给他撑腰?”

    “你教育他,是应该的。我要撑腰也是给你撑腰啊。”唐诗因看着他的伤腿落泪,“回来几天,正经饭也没跟你吃过几次,本来想着心心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团圆。这倒好了,你们都怨我。”

    “我正有事要问您,”林东阳正色说,“林晗这丫头做错事,您等我回来惩罚她。为什么用我的名义断了她的钱?外面什么情形您也知道,这是连口饭都不给她吃了?”

    “我怎么叫她没饭吃?”唐诗因气愤,“我只是想使点手段想让她回来罢了!”

    她转过脸看着林晗,恼怒又伤心:“心心,奶奶这么多年管家,何曾亏待过你?你在我们林家,吃穿向来都是头一份的,奶奶难道对你不好吗?”

    林晗的花销,以前是齐菲负责,齐菲故去后,林家的中馈,便交由到唐诗因手上,包括齐家留给她的遗产。她向来知道唐诗因贴补二叔一家,以前齐菲都无所谓,现在林晗更是无所谓,见唐诗因生气又垂泪,命佣人打水,亲自给她擦脸,说:“奶奶,您别多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爸爸这是怨我在钱上苛刻了你!”

    林东阳虎着脸:“怎么,老子挣的钱,我女儿还花不得?我养着林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张口,我女儿不该花头一份,难道他该花?”他指了指林昀,林昀吓的一缩脖子,“这混账东西,小小年纪不学好,打着我名号在外面吃喝嫖赌,我这次一定要收拾他,您也不许拦着!”

    林晗的二叔一脚踹在林昀身上,踹得他一个趔趄:“快点跪下,给伯伯认错!”

    “我怎么敢拦着?辛辛苦苦养大了你们,又给你管着家,倒头来,还落得埋怨。”唐诗因气汹汹叫管家搬来箱子,里面摆着一摞摞林家的账本,“罢了,从今往后,你的账你自己管,我也落得清闲!”

    唐诗因摆出十足的架势,等着林东阳给她一个台阶下,林东阳一哂:“说到管家,这么多年,母亲,您也确实辛苦。以后家里的账务就交给我夫人——”

    “你做梦!”唐诗因赫地扭过身,动作快到林晗都怕她闪了腰,她气喘地瞪着于萍萍,责骂她,“我早知道你跟你儿子是狐狸精,勾引了老子又勾引小的,就打着算计我林家产业的心眼,只要我活一天,你就休想得手!”

    于萍萍被她骂的满脸通红,当着一众家仆的面被羞辱,实在难堪难耐。

    “这样吧。”林晗在一旁说,“以后我来管家。”

    她示意下人接过账本箱子,扫了一眼跪着不敢动的林昀,对着僵立的二叔二婶笑道:“之前不都是嫌我离家太远吗?现在好了,父亲已经给我在宁都安排了工作,以后我就常在家里了。账我来管,各位长辈都歇歇吧。”

    “你管得了吗?”唐诗因瞪着她。

    “我好歹也是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的,看个账本有什么难的?”林晗笑一笑,“有什么不懂的,我就派人去请教奶奶。”

    她这样说着,唐诗因反而骑虎难下,嘟囔了几句,见林晗坚持,心里面想着先顺着她的意思,之后再想法子让林晗知难而退。反而是林晗的二婶,着急得一直叫唐诗因。

    “孩子大了,她要管家,便由她去吧!”唐诗因对着二儿媳道,“你养出来的孽子,得罪了他姐姐,还不让他磕头认错!”

    林昀不情不愿地对林晗磕了一个头:“姐姐,我错了。”

    “行吧,你起来吧。”林晗平静地转头对唐诗因说,“奶奶,父亲还伤着,让他早点休息。我送您回去。”

    “我还有一件事,”林东阳沉沉地开口,指着于萍萍,“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是母亲您,也不可以随便侮辱我的妻子,还有我的儿子。”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唐诗因指着向南昕,对林东阳骂道,“他姓向,算你哪门子儿子?你这个便宜爹随便乱认孩子,也不怕说出去被人耻笑!”

    “他是林晗选的人,自然就是我的孩子。”林东阳对向南昕说,“南昕,以后你跟林晗一样,就叫我爸爸。”

    “是。”向南昕一直沉默的坐着,听见林东阳这样说,才开口,声音有点哽住,轻声叫了一句,“爸爸。”

    “好,你真好。你这么对我,我就看看,将来你的‘儿子’是有多孝顺你!”唐诗因气愤地站起来,往门口走,顺手打了二儿子一巴掌,“走!”

    林晗站起来,目送他们一行人走出门,长吁了一口气,又吩咐下人道:“派人去找二小姐,直接送她回家去吧。”

    听差领命去了。管家还抱着那个账本箱子,对林晗说:“大小姐,这账本,是送到您的房间去?”

    “交给夫人吧。”林晗说。

    “不,不,”于萍萍赶紧拒绝,不肯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局促不安地说,“心心,还是你拿着,不然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又是一场事端。”

    林东阳哂笑:“你要林晗这崽子看账本,岂不是要了她的命?我跟你打赌,她一页都看不下去。”

    林晗也笑了,对于萍萍说:“你就拿着,该管就管,谁要是敢为难你,就让他来找我。”

    她看着还呆坐着的向南昕,摸摸他的头:“还愣着干嘛,走啊,睡觉去。药也还没吃。”

    向南昕乖乖地站起来,跟林东阳道了晚安,任由林晗把自己肩膀一搂,跟着她上楼了。

    林东阳说:“这臭丫头,有了南昕之后,脾气倒是好了很多。”

    于萍萍抿嘴一笑:“将军,心心长的像她妈妈,但是她的性子,却是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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