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回来,最先注意阿菩眼睛红的,是虎子,他从椅子上窜起来,紧张地徘徊在她周围:“眼睛咋红了?”

    “无事。”阿菩作势狠狠揉了把眼睛,笑道,“刚才出去方便,被风沙迷了眼。”

    乐仙儿若有所思盯了她片刻,答案不言而喻。他虽不知道阿菩同魏明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贸然和虎子成婚亦然不是个上上选择。

    今日贺婶面上是为阿菩庆生,实则她想做的,一则是凭订亲,告诫在座各位,离阿菩远些;二则是希望这帮人念在与阿菩的关系,日后多多帮衬虎子。

    这两件事择日做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偏偏选择人家生日,有意为之,端了一副为她庆生的名头,把别人当作傻子。

    那订亲衣,阿菩是不知情的。若是真按照地方习俗,宴请宾客,怎会就他们这点人?连饶家长辈都没有?无非是贺婶倚老卖老,两面扯谎。

    这还没成亲,便有如此算计,那成了婚,还能得了。

    本来乐仙儿想在回去时,将利害同阿菩讲清楚,可谁曾想,虎子牢牢护住她,不让别人靠近半分,硬生生给人送回了家。

    弋良大牛无语,转念一想,却也是男女有别,可这种做法,难免还是会寒了人的心。

    *

    饶阿菩不胜酒力,双颊绯红,回到家时跟爹打了声招呼,洗了洗便熄了灯,钻进被窝。

    四处静悄悄,唯有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在房间里徘徊。阿菩困意正浓,听见响动,支起身一探究竟。

    太暗,看不清楚,她眯眼,瞧着身形,心有定夺,莫名哼了一声,重新倒回床上。

    还好不是贼人,是魏明夷,阴魂不散。

    魏明夷不要脸地观光了人家闺房,看着阿菩置之不理的态度,笑了:“这么放心我。”

    “……”阿菩抓住被角,一把子蒙过头。

    郎君站在床前不爽,拽着被子:“出来。”

    阿菩施力,与他抗衡。

    “你喝了酒,倒还真不一样。”他挑眉,坐在床边,两手齐用,把人从被里掏出来,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小帖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人困得时候,眼皮子都是打架的,加上她又是醉的,彻底睁不开眼。一般来说,正常人此时都不会与醉鬼掰扯,可魏明夷不是正常人,他非要她看清他手中的东西。

    于是他两指扒开她眼皮,哄道:“你看,这是什么?”

    “庚……帖。”阿菩恍惚应他,想尽早去见周公。

    魏明夷含笑点头,表情有点得意的往怀里一揣:“现在,是我的了。”

    已经听不清他说什么了,饶阿菩只是顺着本能,嗯了一声。

    这声嗯,惹得郎君心花怒放,他突然连被子带人的熊抱过去,嗓中各音节有些粘连道:“嗯……现在你也是我的了。”

    锦被柔适,软玉在怀,他不禁也有些犯困,于是麻利蹬掉鞋,站起身解了腰封,将外袍褪在地上,对着床就势一滚,钻进被窝。

    他动作大,没管到下面有人,那一滚压得阿菩直哼哼。

    *

    打更声一慢四快,是五更了。冷香幽幽,沁人心脾,这一夜虽是醉了酒,确实实打实的好眠,阿菩迷迷糊糊睁眼,觉得背后暖暖的,腰间似乎环着个什么东西。

    她揉揉眼,感官逐渐清晰,腰间手背后人,不论哪个,都惊得她跳起。魏明夷觉浅,她一动便醒了,眼垂着,一直等她反应过来。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掀开被子翻过身,眼疾手快地捂住她嘴,免得惊扰了隔壁的饶丞。

    四目相对,两人身着中衣,仿若新婚夫妇那般亲密无间,他知自己醉了,才会贸然闯进她的闺房,但却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放肆。

    不过一个人一旦无耻了,就不会再有下限,他贪恋温暖,自然不会轻易放手,继而他视线下移,凭借一双欲望中含着蛊惑的眼,任唇为非作歹,或轻或重地吻在手背上。

    须臾,见她适应了他的存在,便撤去手,盯着近在咫尺的唇,神情稍显隐忍。

    不得不说,他姿容上佳,此时又是被春色勾得意乱情迷,气息紊乱,偏举止还有所克制,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失了锦被阻碍,滚烫透着衣物灼烧皮肤,她看着他,心底蔓生一种难言滋味,有些害怕,有些伤怀,有些舒爽,有些不受控的恻隐。

    她未经人事,不知床笫之欢的乐趣,虽在一些个话本上略有见闻,却也头一次亲眼有人为她动情。

    或许曾为他动过心,她并不排斥这样的亲密,甚至本能地想要拥住他。

    是啊,他的眼底殷切,纵着目光缱绻,让她溺在那一汪春水里,无法自拔。

    她想吻他。

    于是她环住他的脖颈,掠过他略显震惊的眸,缓缓贴近他的唇……

    就在感性快要吞噬理性的刹那,不知谁家的一声鸡鸣突然使她醒过神来。手瞬间松下,她咬唇,一脚蹬在他的胯间。

    疼。

    魏明夷闷哼一声,侧身倒在旁,缓了好一会儿,声音里才沾了点笑:“这样狠啊,日后不用了?”

    阿菩脸还是红的,不知是酒没醒干净,还是被他的话羞的,她仓促下床,从架上拿过一件披风,把自己外露的中衣,尽数遮挡,而后退避三尺,小声骂道:“轻挑!一个指挥使竟然堪比采花贼,真是世风日下。”

    “比喻不当,我又没采。”魏明夷笑了声,散漫坐起,高束的马尾有些散乱,掉出额间碎发垂在两颊,倒显出几分世家公子的风流气儿。

    他单膝支在床上,随手一搭,暧昧目光从头到尾的将阿菩打量个遍,毫不含蓄地暴露着他的目的:“我的放浪,由你。”

    “对了……”他虎牙展露,故意提起旧事,“那个巫师的话,你听了么?”

    阿菩皱眉,细细回想,他口中的巫师,好像是他第一次来她家,那个被贺婶子带来的疯癫婆子。

    她说什么话了?记不起来。

    饶阿菩的迷茫,魏明夷看在眼里。他重新束好发,捡起地上的外袍,套在身上系绳,背对着她道:“我记得。”

    “如果你想要,以后我们大可试试。”他唇间笑意更深,不经意弯身拿起腰封时,让庚帖从怀间掉了出来。

    谁知饶阿菩压根没听,一双眼紧紧盯在那亮红亮红的小贴上,忙冲过去抢着捡起,问:“我的?你哪来的?”

    魏明夷默声,他不想说是他偷的。

    不过阿菩猜到八九分,攥着庚帖,硬着心肠,非要今天断个干净,她表情严肃冷漠,配着正穿衣的魏明夷,倒有些像春华坊里翻脸不认人的恩客:“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了,我和虎子哥要成亲了。”

    “我知道。”魏明夷整理衣领,转颈看她,“但我说了,你们成不了。”

    阿菩咬唇,气血涌到一处,哑着声怒道:“那你也不可能得到我。”

    毕竟,预知书影响着弋良的一生,甚至还牵连着其他人,她不能助纣为虐,不能由一个恶人掌握所有人的主动权。

    她不是果敢有勇气的将军,但至少不能做一个贪生怕死的小卒。

    “除非我死了。”她怕那句不够狠,添了句,后又觉不好,而后冷笑,“不,死了也不可能。”

    死了?就这么厌恶他么?魏明夷动作一滞,有些难捱心里的苦涩。屋中昏暗,看不清他神情,不过听着声音,定不是什么好模样。

    他说:“就那么想和他成亲?”

    她攥紧手:“是。”

    听罢,魏明夷哼了一声,上前擒住她腕子,将她拉到自己眼前,生生逼问:“就那么想和他入洞房?”

    她倔强抬头,任委屈化成泪滴滴坠落:“是。”

    “好。”他松开她的手,退了一步。

    就当阿菩以为他终于放弃时,魏明夷却重重一呵:“你逼我的。”

    他垂头笑着,用颤抖的肩膀,透出掩抑不住疯狂,等笑够了,他舔舐过一边虎牙,声线柔缓地轻声呢喃:“不喜欢……死也不要。”

    “没关系。”他歪歪头,缓缓仰起脖颈,声音发沉:“我们白日再见吧,好阿菩……”

    不喜欢,相处日子长了也会喜欢。所以,他有办法。

    就那样留住她吧,困起来,一辈子。

    所有代价,他担。

    只求,她在余生,能试着怜他、爱他。哪怕一瞬,也值了。

    魏明夷离开了,如他来时那般,一样的悄无声息。

    待他走后,饶阿菩脱力摔在地上,地面冰凉,可比不上她手脚的寒。一种直觉,无时不刻不再提醒她,这件事好像不能善了了。

    她这回,真的惹上纠缠不休的恶鬼了。

    纤瘦背影弓在地上,埋首抽泣,她想,之后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北镇抚司的营房里,有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吱呀作响的床吵醒了大牛,他半眯着眼,瓮声道:“你长小虫了么?”

    说着,他下床,开始翻箱倒柜,一边找一边嘟囔:“叫你不洗澡,现在都痒痒了。”

    弋良两眼直直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大牛觑了一眼,把治皮肤的药膏搁在桌上,又回到床上重新好眠。

    “不行。”弋良腾地从床板上坐起,心里实在不安,她得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

    天蒙蒙渐亮,弋良怀里揣着本书,看了眼熟睡的大牛,拿着火折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眼底乌青发黑,弋良蹲在茅厕好一阵儿,终于等到更新,她抱着一丝侥幸看过去。

    完,这下真完蛋了。

章节目录

话**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克拉松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克拉松子并收藏话**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