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厚重的春华剑载着两人,穿过蓉城结界,在距离地面几尺的高度缓缓停住。

    身后的秦衣显然熟睡,一炷香的路线,启程时还是脑袋一碰一碰的不倒翁,如今无力地趴在肩上一动不动。

    百里景熙摇摆不定。

    怎么会有人如此不设防,在死对头前睡着,他大可静静等她慢慢醒来,拿这件事嘲笑一辈子。

    心中另一个声音讲,应当叫醒秦衣,柳合珺还在城中,若是被他看到了,或许又要找应问果打小报告。

    可……又该如何叫醒?

    侧过脸便能瞧见挤压在脸颊的红印,还有随着呼吸起伏,微微颤抖的羽睫。

    名剑春华懂得主人的难处,采用老实有效的方法,开始大力摇晃剑身。

    醒着的百里景熙尚且猝不及防踏空,踩上地面。

    古朴的乌黑剑身得逞地在眼前震动,功成身退,也不要主人的夸奖,速回剑鞘,一把重剑硬生生提升到细剑的迅捷。

    身后的秦衣还未醒,身体不稳,毫无知觉一头向旁边歪倒,眼瞧着就要撞向地面。

    百里景熙福至心灵。

    伸手接住秦衣,将人抱到旁边的花圃处,小小的月明花肩挨着肩随风摇摆,相亲相爱。

    他微微勾起唇角,果断地撒开手。

    柔软的花草之间一声惊呼。

    瞧见这一幕,正在蓉城巡视的寒玉猛然睁大眼。

    “?”睡得正香的秦衣迷茫睁开眼,月明花的清甜香气钻入鼻腔,面前有人负身而立,背上背着标志性的玄铁剑,“百里景熙?”

    百里景熙:“嗯。回蓉城的路上你睡着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醒……”

    寒玉从一旁窜出:“神女大人!我看见了!是他把你丢下来的!”

    秦衣低头一看,花草为被,泥土为床,她斜眼看向修剑的,质问的模样。

    “……”被抓个正着的百里景熙薄唇紧抿,难以辩解。

    怎么前面辛苦当了那么久的人形支架没人能看见!

    他真是想好心,想找个好办法叫醒人!

    寒玉送她回房休息,路上不小心透露柳合珺还在蓉城的消息。

    秦衣愣了愣,挤出笑容:“怎么是你来与我说了。你不恨他?若不是我们早有预料,他害惨了南面的百姓。”

    寒玉耸了耸肩,解释道:“我仅是从结果看,毕竟他虽如此做了,也未造成伤亡。而且昨夜对抗魔物也出力许多。”

    魔气侵蚀蓉城结界之时,柳合珺耗尽全身灵力,画出加固的阵法,给他们几人转移百姓留足了时间。

    见秦衣陷入沉思,寒玉继续道:“我并不喜欢你师弟,妖靠气息识人,此人天生利己,工于心计,散发的气息并不好闻。但仅此事而言,或许放走魔物,是他迫不得已?”

    “你与我讲同柳合珺一同长大,但有些奇怪,你与阿酒或许都比他更为亲近。我并非想探听你们宗门秘事,不过你愿意说,我听听也无妨。”

    原来她现今下意识躲避师弟如此明显,秦衣垂下眼帘,低声道:“那你为何为他说情?”

    寒玉揶揄一笑:“我初次见你时,以为是天下逍遥客,平生只快意。当闻到你的气息,才知晓你有多么不近人情,只许善者生,恶者必屠。人间的话本子里,无情道往往只有剑修,但今日我算是长见识了。”

    秦衣依言抱起双臂,昂首桀骜道:“修仙不就是为了点大义和三界太平。我们无情道怎么你了?”

    明白是在玩笑,寒玉笑得花枝乱颤,柔软的狐尾蹭了蹭她:“你们无情道真厉害,尤其神女大人是佼佼者。”

    “我是什么样的气息,说与我听听。”

    “炙热但猛烈。”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

    寒玉环顾四周:“没有吧。”

    听完寒玉所说,秦衣也无心补觉,到了岔路口分别,去找柳合珺。

    她虽向来眼中容不得沙子,但不喜给别人添上莫须有的罪名。

    韩落已死,近日不会再有魔物侵扰,灵芳城主今日暂时撤去了迷雾。

    迷雾散去,明亮柔和的光芒完整透入,哪怕是昨夜遗留下的废墟,此刻也闪着点点亮光。

    师弟所在的居所屋门紧闭。

    还未敲门,屋门向里折去,自己打开了。

    柳合珺眼眸里盛着亮光,对她的到来很是高兴:“师姐!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

    秦衣还未想好要如何开口:“昨夜伤得重吗?”

    柳合珺先是摇头,应道:“我只是灵力损耗。师姐直面魔物,要问应该是我问师姐。”

    “我还好。”秦衣顿了顿,有些受不住心里的折磨,轻声道:“为何要留下来?”

    “放走韩落是师尊交予的事务,不可忤逆。”柳合珺不在意地挠了挠头,伸出的手套着纱布,一圈一圈完全包裹。

    与画符不同,高级精密的阵法有时需要画阵人付出的心血不可估量,或许是全部灵力,或许是鲜血,甚至是记忆这般的珍贵之物。

    “而保护蓉城,是师姐所愿。”说到此处,柳合珺低眉顺眼,小心地去瞧她的脸色,“师姐还生气么?你不在的三年,我很想你,以后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秦衣未回应柳合珺的期待,摇头道:“那你呢,分礼,你自己如何想?师尊吩咐你拦下魔物,你在想什么?”

    “在想师父去了修仙世家会不会被向天歌暗算。师姐何时与我离开蓉城。”他点着手指一根根数着,面上出现狠意,稍纵即逝,“还有早些杀了扰人厌烦的砺剑峰反贼。”

    “不对。我是在问你,你对韩落是魔物的看法。”秦衣咬紧那两字,强调道:“你的。”

    柳合珺微笑道:“与我无关。若是师姐想杀,那便杀。”

    言下之意,若是应问果想留,那便留下。

    秦衣想起从前对师弟的看法,柳合珺过于单纯,仿佛顽童,他的世界里不分善恶,不论对错,只有师尊和师姐。

    可如今的应问果,似乎带领着他在一条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柳合珺眸中映现师姐皱眉的面孔,他明白此刻所想:“师姐,你先前说修仙可求逍遥自在,可求法力无边,可求长生不老,只要不求屠戮。那次回去之后,我仔细思索,我从来修的不是杀戮,我想要的只是师尊、师姐还有我,平平安安,永不分离。”

    他眼中有星光滑落:“师姐,这便是分礼毕生所求,毕生所向。”

    这注定不可能。

    秦衣紧紧抿唇,此时很想要一杯热茶来暖暖手。

    灵源石一事,她与应问果注定分道扬镳,各自奔向不同道路。

    柳合珺只是听命行事,拉他回头未尝不可,暂且一试。

    “师姐,蓉城魔物伏诛,我们何时除去百里一行人,回归师尊身边?”

    “再过几日,便动手。”

    ……

    苍蓝派老人一席话,丹田算是暂时保住,但那颗魔丹却也不能放着不管,保不准何时便伸出邪恶的小触角。

    要在丹田里隔开,唯一的方法便是禁制。

    恶人还得恶人磨。

    禁制之术原也是符修的一种,不过扶风派开山师祖嫌恶其杀人手段太过残忍,不够光明磊落,便将这一支勾掉了名字。

    当今修仙界论起最善禁制之术,便是从扶风派赶出的北地祁家。

    秦衣先前曾去游学过几天,会一些简易的禁制术,暂时将魔丹与本命金丹隔开没什么大碍。

    若是要长久解决,还得去北地祁家走一趟。

    但一旦去祁家,便要见那个人。

    手握成拳,秦衣砸几下痛苦地脑瓜,重重地叹了口气。

    提心吊胆为时尚早,百里之事尚未解决,还得先过应问果那一关,去北地祁家,不知何时呢。

    ……

    韩武缓缓睁开眼,一切都很陌生。低矮、蛀着虫洞的房梁,土气艳俗的花朵,还有身下硬邦邦的土床。

    他还活着。

    胸口下方处冰火交替,那里是自爆后破碎、无人修补的丹田。

    很遗憾,修士选择自爆丹田后并不会死亡,经脉俱损,身体无碍,只会成为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

    便是凡人。

    此刻韩武还未有空暇思及这点,他满心皆是韩落是否逃出去了,即使他自信无人能逃过一个大乘期灵修的自爆。

    看样子,此处便是兀自闯入修仙界的凡人之城,他应是被谁抓了回来。

    十有八九,韩落已经逃了出去,这是要逼问下落呢。

    不然他们拉一个废人回来做什么,好吃好喝的养着么。

    “嘎吱一声”,虚掩着门的打开,探出一双灵动明眸,大胆地与他对视。

    “你醒了。要喝水么,还有什么不舒服么?还是要见神女大人?”

    随着少女的出现,韩落闻见一股从未闻过的清甜香味,可下意识捕捉到尤为奇特的四字:“神女大人?”

    “是啊。还是神女大人吩咐把受伤的您找回来的。”

    若是原先追捕他的那几个修士还在,怎么轮到凡人之城的所谓“神女”,笑话,恐怕是凡人所信奉的一个凡人罢了。

    韩武此刻迫不及待地要听听韩落的去向,他们之前约定好,等他们叛逃修仙世家的劲头平息,便拿下蓉城。

    “好啊。那便见一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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