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水中,车子迅速下坠,玉笙想打破车窗逃生,却怎么也摸不到那逃生锤。透过搬开的车窗,海水涌了进来,往她嘴里灌了很多,把她呛得难受。

    她庆幸自己会游泳,会憋气,可是车内的狭窄空间,让她无法发挥。她心中默念着,“赵玉笙,一定要冷静,再冷静,然后才能想办法逃生。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现在又是凌晨,肯定不会有人来及时救援,你想要活,就得靠自己。”

    她解开安全带,用脚去踹那个半开的车窗玻璃。可能是车子的玻璃太结实了,也可能水中浮力太大,她抡圆了腿,还是踹不开。她想拽下那座椅的头枕,打算用头枕的金属去搏一搏,希望可以逃生。

    慌乱之中,她感到车子后座上有个什么东西发出一阵微红的光芒,好似闪电一般。闪电过后,她眼睛变得迷离,慢慢地闭上了。没几秒钟,她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仿佛虚脱了一般。

    玉笙感觉自己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从她十六岁开始,她就总是梦到同一个情景,那情形简直不可思议:

    她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美目盼兮,身量风流,好似神妃仙子,只见她顶着高高的穿云髻,一头黑发如云,两边各插一支九颗珍珠穿就的金线凤凰步摇;紫金九凤冠傲然于头顶。她的容貌没变,仍旧一副倾国倾城颜色,红唇雪肌,粉面含春,只是那参天峨眉下,一双眼睛却黯然无神。她穿着茜紫红色襦裙,玄色礼服,上锈金色凤凰一只,三米三的裙摆曳地而行。如此奢华隆重的衣服下掩盖的,却是一副看上去好像空了心的皮囊。

    玉笙看着那女子的样子,“这个女孩儿是谁?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嫁人不应该是兴高采烈的吗?莫非她嫁了不喜欢的人?”

    只见那女子沿着金色羽线织就的华丽绒毯一步一步往前面走,绒毯两旁都是观礼的人群,大家微笑默叹,低声赞美着她的绝世容颜,更是羡慕那个迎娶她的男人。她只是觉得那凤冠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上起来,根本无暇去看大殿上站着的那个将要迎娶自己的男人。

    她踩上那汉白玉台阶之后,才看到映入她眼帘的那个男人。他缁衪纁裳,头戴炎阳烈焰赤金冠,冠上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发光,映衬着他的脸庞,只是那脸庞如云似雾,玉笙看不大清楚。

    玉笙想问一问眼前这个男子,“你是谁?”她好想知道这个女子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恋爱的,怎么就这样结婚了?而他们的婚姻,为什么自己好像是亲历者一般,短短二十多年,她竟然梦到过无数次。

    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觉得如云似雾,只是那容貌好像自己也记得,也好像记不得。她在梦里说不出来一句话,情景虽然仿佛亲历,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个旁观者。

    “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命中注定,今天,我将迎娶你做我的女人。”男子的声音听上去深情而又坚定,他伸手拉住了女子的手,“来,霓裳,跟我一起,赏这山高水长,听这虎啸龙吟,品这百味人生,看这盛世繁华。”

    男子与女子并肩而立,早有伺候的仙女把她长长的裙摆拉到了身后。男子似乎希望她开心一些,放松一些,而不是那副黯淡无神的表情,毫无温度的眼神。

    他低声地对她说,“今日是我和你大婚的日子,这样的盛大场面,你不能这副表情。做我的女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无上荣光,你应该欢天喜地,眉目含情才是。”

    女子依旧面无表情,眼睛仿佛是哭过的,眼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嘶哑了,“你何苦如此?”

    男子唤来一个银色衣冠的男子,轻声对银衣男子说,“你知道要做什么,今天,她不应该是这幅样子。”

    银衣男子掌心出现一枚写满字的竹制路牌,他用手滑过那路牌,上面的字迹全部消失了。然后银衣男子说,“我已经抹去了她对心中那个人的所有回忆,有的只是您和她初识于幻境,结情于十方天地的佳话。”

    自那路牌消失之后,女子的表情开始不同,眼波流转,深情款款,心中想往着和他共赴大婚的紫宸殿上的那个人。时间仿佛倒流了半刻钟,她仿佛重新走了一遍那金色羽线的绒毯。

    男子看着她一步步踏上紫宸殿台阶,一步一步接近自己,他的嘴角不禁上扬。那女子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笑靥盈盈,低眉含情。婚礼上,请来了十方天地的主人,三岛十洲的仙人,各路圣人,大家都不远万里而来,观瞻这样一场万年以来不曾有过的盛大喜事。

    突然画面变幻,玉笙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剑眉星目,唇若施脂,只是这男子似乎没有笑意,准确地说,是不知道怎么笑。他在教习一个容貌俏丽的女孩舞剑。飞沙走石间,女孩眼波流转,男人却目不斜视,只是教授课程,眼中全无情意。

    她看到一个模样与自己一样的女子在那里练剑。女子穿着天水碧的琵琶襟上衣,青灰色裤子,一双皂靴及地,给她平添几分飒爽英气。

    “这是哪里?这女孩儿是谁?”玉笙惊诧着,仿佛自己是乱入了别人故事的旁观者。

    没一会儿,一位身着灰鼠色直襟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男子的腰间束着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挂了一只螭龙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温润务必,其上的螭龙栩栩如生,不似凡品。玉笙看着那男子的容貌,大吃一惊,“这不是炎江凌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霓裳,练了很久了,不如歇息片刻吧。”男子朝着练剑的女孩喊到。

    “师父,这一招天外飞仙,我怎么也得不到要领,您能不能指点我一下啊?”霓裳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反复练习她口中的那招“天外飞仙”。

    “好,你看我出剑。”师父从旁边的石桌上取下一把宝剑,迎着霓裳劈了过去,他的剑并没有出鞘,只是为了教习霓裳而已。但见师父的剑术几位精妙,正好似“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霓裳撅起嘴唇,收了剑气,“师父,我总是得不到您的真传,这一招我练习好久,看您舞剑,我好似懂了,可是自己摆弄起来,还是不得要领。”

    玉笙看得出来,霓裳是少女怀春,可那师父却是冷面木讷。霓裳想让师父手把手指点,可是师父却是自我展示,丝毫不去看霓裳眼中流转的情愫。

    “炎江凌啊,你果然是冷面冷心,你都看不出来,难不成让人家姑娘生扑你啊。”玉笙恨不得推炎江凌一把,可是她好像是透明的,推人也是无力,只得作罢,默默做一个观众。

    霓裳在书房写字,玉笙看那字写得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还真是动了春心,可是那呆子不解风情。”玉笙摇摇头。

    此时有个护卫模样的人敲门进来,“公子,凌云师父离开了,只留下一封书信。”

    霓裳看着那书信,并没有拆开阅读,只是心中颇为惆怅,“罢了,去就去吧,我也算是技艺学成了,不能耽误师父回落云山修炼。”

    玉笙想伸手去触摸所见,眼前的情景却如乌云一般消散了……

    每隔几个月,她都会梦到这样的情景,她在意过,也跟别人说起过。别人都只道她是仙侠玄幻电视剧看多了,花痴男主角才会夜有所梦。后来,她就再也不跟别人提起这个梦境。

    好几次,她都想好好看清楚梦里的两个男子的容貌,却是徒劳无功。慢慢地,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梦她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她以为这是自己对美好爱情的一种向往,仅此而已。

    只是今日,她堕入海中,梦境又回来了。

    一位麻衣男子跳入水中,想要救玉笙出来,却迟了一步。他看到玉笙的身子被一个人稳稳地抱在怀里,托出了水面,放到了旁边的草地上。那人为玉笙排出体内的海水,让她的头轻轻躺在自己的臂弯,他拥着玉笙的手一直不曾松开,那紧张的模样仿佛在呵护一件珍宝。

    “帝君这是做什么?灵戒初次上身,害她进入幻境,差点丢了性命。您明知道我今日要带她离开,您却出来阻拦,却又是为何?难道您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六月十三香消玉殒吗?”麻色衣服的男子手执折扇,出现在他们身边。

    帝君嘴角冷笑着,“灵戒是本座属意,才堕入凡间的,这些年,灵戒在十方天地修行,今日是来人世间保护玉笙的。我已然注入法力,她不会再六月十三离世,鬼帝的灵符,还是收了去吧。”他掷出去那发光的纸片,丢到麻衣男子的手中。

    麻衣男子接过来灵符,也冷笑一声,十分不屑帝君的话,“保护?就是保护她车祸入海,然后灌一肚子海水?我不会篡改赵玉笙的命运,但是晏霓裳的命运,绝对不应该是英年早逝。”

    帝君并不理会麻衣男子的问话,“此时,你应该在幽冥,来这人世间做什么?”听着口吻,仿佛在责难那麻衣男子。

    麻衣男子打开手里的扇子,摇晃几下,“在幽冥?反正今年就卸下担子了,距离清明节您入住纣绝阴也没几天了,这几天我不打算恭恭敬敬了,也不打算再履行那个主神的责任了,我就想逍遥快活,做个普通人。”

    帝君不再理会他,而是抱起玉笙的身子,准备离开。

    “你要带她去哪?”

    “带她回家。”他没走几步,又转头对麻衣男子说,“灵戒我会收回,好好训诫一番,再给她戴上,免得再给她带来无妄灾祸。”

    麻衣男子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还真是不该来,帝君的姻缘,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的吧?我还真是想多了。”他一转身,消失在了薄薄的晨曦中。

    玉笙恢复了意识,觉得自己仿佛梦魇了一般,身边坐着一个白衣之人,自己却动弹不得,嗓子喊不出来。

    “不会我这就梗儿屁了吧?”玉笙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徒劳无功,只见额头的汗珠滚落,她浑身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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