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失去

    思绪被拉了回来,车子也到了车库。

    谢文:“医生怎么讲?”

    老谢神色严肃:“本来打算保守治疗,但是你妈妈一化疗,浑身难受,身体反应过大,最后主治医师建议做手术,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一线希望是多大?”

    “很小。”

    谢文没再讲话,鲁迅先生曾说“隔岸观火与身临其境本就不一样。”,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谢文走进妈妈的房间里,她躺在床上,因病消瘦了好多,颧骨突出,脸色发黄。

    因为高三生活紧张,谢文已经有四个月没有回合肥的家了,除了必要的事情,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除了老谢偶尔打电话问问或者转钱,妈妈也没和她联系过。

    她看到谢文回来了,强撑着坐了起来:“吃了吗?考得怎么样?”

    “吃过了,考得还行。”谢文走近,拿了个枕头,扶着妈妈坐了起来。妈妈一头浓密的头发如今都能看到头顶上清晰的头皮,还搭着些许白发。

    谢文鼻子发酸,不好在妈妈面前掉眼泪。于是低着头,坐在床沿前,盯着手上戴着的手表,很想问问病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以来的不亲近让几句简单询问也变得很难。

    倒是妈妈先开了口:“得病后我想了很多,其实能活多久我都接受了,只是你和弟弟还小,还没成家扎根,我就这样走了,可怜了你们两个。”

    听到妈妈如此直白的和她谈论病情与生死,憋在眼眶里眼泪还是没有忍住,谢文摇了摇头:“你还很年轻,做个手术慢慢恢复,肯定能好的。”

    妈妈嘴角略微扯了一个小弧度,苦笑一下:“现在做手术不就是找个心理安慰而已。”

    谢文擦了擦眼泪:“你不要这么丧气,弟弟还小,他离不开你。”其实谢文还想再补一句:“我也希望你好好的。”只是这样煽情的话,对着一年见不了几面的亲人,谢文还是没办法开口。

    妈妈摸了摸她的手:“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志愿不要填的离家太远,多回来,顾顾家,多看看弟弟。”

    谢文一直秉承着互不打扰的原则,她给自己划定了一个范围,范围之外是属于远射程的人,她可以不在意,但不接受他们越界,即使是在病重里的妈妈。

    谢文给她拢了拢被角,语气平淡地回了句:“你安心做手术吧,其他事情,爸爸会安排好的。”说完没再看妈妈,默默地回了房。

    谢文坐在了自己的床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一切都在高考后这一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世事无常”吧。

    第二天,谢文就和爸爸一起陪着妈妈去医院做各类检查,弟弟白天在学校吃小饭桌,晚上去周边辅导班,作业写完才送回来。一直闹人的弟弟,一时间也长大了不少,很配合,赶上周末,谢文去医院的时候也会带着他。

    弟弟九岁,三年级,生死与他而言更是充满未知与恐惧的。

    第五天晚上,快10点多谢文才从医院回来,知道今晚会比较迟,早早就和辅导班老师打过招呼。

    老师都是熟人,也知道了她家的情况,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了。等谢文打着车赶到辅导班时,弟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很久了。

    谢文蹲地上,看他睡得很香,因为回家少,与弟弟也不熟稔。小小的人儿,安静又乖巧。

    摇了摇弟弟,弟弟慢慢睁着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嘟囔了句:“爸爸妈妈怎么不来接我?”可能是刚刚睡醒,不是特别清醒,亦或是太想妈妈不敢吱声,以为这是个梦,才敢小声说出来。

    谢文摸了摸他的头发,低低地对他说了句:“姐姐带你回家。”说完,一手拿着弟弟的书包,一手牵着弟弟往回走。

    姐弟沿着安静的街道上走着,夏季的余热也因为接近凌晨,散去了。

    弟弟没忍住,诺诺地问了句:“姐姐,爸爸妈妈呢?”

    谢文想了想还是还是如实地告诉弟弟了:“妈妈生病了,很严重,马上要做手术了,爸爸在医院陪妈妈。”

    “那……妈妈会死吗?”弟弟怯怯懦懦的声音传到了谢文的耳朵里。

    谢文想到自己一直被忽视或者有什么事,被家里人编个瞎话就打发了。

    只是后来谎话被揭穿的时候,大人往往风轻云淡,只把难过留给自己。

    于是谢文蹲了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解释:“姐姐不想骗你,因为这样你以后面对的时候会更加难过。其实妈妈的病得很严重,手术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们会尽力的。如果妈妈好了,咱们都开心,如果,我是说如果,妈妈好不了,你也不要害怕,姐姐和爸爸会好好照顾你。”

    弟弟的眼眶立马红了,从妈妈生病开始,所有人把他当做小朋友瞒着他。自己每天从别人严肃的神色中偷偷猜测,担心害怕。

    这个伤口,突然被直接撕开,血淋淋地,还是没忍住,豆大的眼泪滚了下来。

    谢文擦了擦弟弟的眼泪,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牵着他的那只手更加用力,两人一路无言,默默地往回走。

    妈妈的血糖一直不太稳定,术前准备时间较长。

    手术时间最终安排在6月19号,那一天恰巧是谢文需要去预填高考志愿。

    谢文想了想,提前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如实地解释了家里的情况,希望班主任通融一下。

    班主任一听她家这个情况,连忙同意,让她安心陪伴家人,等到后面正式填写志愿的时候再通知她。

    6月18号晚上,谢文带着弟弟在家,爸爸在医院陪护。谢文收拾完躺在床上,想到今天医生讲的术后风险,内心忐忑。

    白天的事太多了,根本没有留给谢文去多想的时间,到了晚上,压抑的情绪就像有了小生命,全部钻了出来,一涌而上。

    谢文的手机突然响了,那时候对于学生而言,手机是个稀罕物,有她号码的同学更是少之又少。

    是个陌生号码,谢文怕是医院那边有什么事情,立马接通。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喂,谢文,猜猜我是谁啊?”

    谢文没什么心思和他逗笑,淡淡地问了句:“何晓,有什么事情吗?”

    何晓也不介意:“看来你是对我朝思暮想啊,这么久没见,一下就认出我的声音啊。明天预填志愿,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文沉默了一下,想到家里的事情,只得和他打个招呼:“最近家里出了点事,实在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一个事情,如果学校那边有什么通知,你及时和我讲一下行不?目前,我只能和你联系上。”

    “当然没问题。你家出什么事了?”出言后才觉不礼貌,赶紧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不是有意要问的,安心在家处理事情,学校的事情交给我。”

    “嗯,我也和老班也讲过了,只是临近填志愿,他事情肯定多,后面多多麻烦你了。”

    何晓又保证了一番,最后,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有没有理想的院校或者城市?”

    谢文再愚钝,也能从何晓的表现和话语中寻出蛛丝马迹。

    谢文不想给予他任何希望。

    谢文叹了口气,依旧用冷冷的语气去回应:“最近家里忙,没往那上面去想。你填你的,不要受别人影响。”

    说完,谢文就撂开了电话。

    正因为这场莫名的小插曲,那种缠绕着自己的伤感好像也被生生切断了,心情也没那么沉重了。

    第二天。

    手术持续了大半日,谢文就站在窗外,看着阳光从东边慢慢斜移到了西头,也从日出等到了日落。终于手术灯暗了,妈妈被推了出来。

    本以为会像电视剧的剧情一样,主治医生会走出来告诉家人“手术非常成功”,实际上医生、助手与护士一起出来,喊了句家属,就一起帮忙推回病房。

    谢文亦步亦趋地跟着专家医生来到了病房,当护士们将妈妈搬到病床上后,又交代了术后的各种注意事项,谢文看老谢拿着一个本子认认真真地记录了下来。随后医生护士就都离开了,说换药或者有什么事情再喊他们。

    公司里的事情很多,爸爸手机响个不停。为了能专业地照顾妈妈,老谢请了护工,但是家里时时会安排一个人在医院。

    爸爸在外接电话,护工还没到,谢文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妈妈的床头。

    从小到大,母女俩从来就没有过如此静谧的时光。记忆中,妈妈总是忙前忙后,不是生意上的事情就是家庭琐事。

    妈妈处于昏迷状态,嘴角很干,脸色发白,手臂上打着点滴,身上插着导尿管,排出的尿液里还夹杂着血丝。谢文伸手摸了摸妈妈的头发,不知道手术算不算成功,也没人告诉他们,那只能这样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告诉结果,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还是有期待的,有期待的事情似乎也就没那么难熬。

    之后妈妈就一直处于恢复中,老谢白天去门店,晚上陪床。谢文白天与护工照顾妈妈,晚上回去照顾弟弟,妈妈一直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

    6月19号晚上,老班打电话给她,告知了一下今年志愿的填写形式,属于知分填志愿。四个平行志愿,但各类院校的录取分数等志愿填完再公布。

    谢文听完,松了口气。对比之前的估分填志愿,现在简单了许多。想上哪个院校固然很难,但是想留哪个城市就简单许多。

    谢文也没太多精力纠结哪所院校,就等分数出来,再对比一下盛星,和他能在同一所城市就行。

    这么多年,谢文一个人在外也习惯了。无论在哪儿,只要心有期盼,日子就可以过得熠熠生辉。

    晚上何晓也给她打了电话,和老班传达的内容基本一致。

    虽然不知道谢文家里具体出了什么事,但从电话那头,谢文的声音蔫蔫的。

    于是何晓绞尽脑汁,将自己遇到的各种有趣的见闻讲给他听。

    高三的男生早已过了变声期,声音低低的,掺杂着说笑,有些好听。

    家里过得兵荒马乱的,好久没有人笑了,就连弟弟都小心翼翼的。电话那头,毫不相关的何晓用着各种趣事逗她开心,虽然刻意,有那么一刻,谢文舍不得打断电话那头的碎碎念。

    妈妈的恢复不理想,术后感染很严重,一直住院。她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差,到后期,完全失去了信心。吊水的时候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痛苦不堪,一改往日的温柔,戾气十足。

    现在的妈妈处于特殊时期,谢文一个十七岁的姑娘,用尽自己最大的认知去理解和包容。

    每次妈妈破口大骂的时候,谢文也不吭声,只是会默默祈祷奇迹的发生。

    谢文总是希望,一觉醒来,可以回到原点,她继续漂游在外,不要再回到合肥的家里,一切的一切,就如当初。

    何晓常常给谢文发信息或者打电话,告诉她填志愿的进度以及学校一些情况,偶尔会也会穿插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谢文回复的很少,只捡一些关于志愿填报的问题问他。只要她询问,何晓都极具耐心地解答。

    只有一点,谢文绝不向何晓透露,自己填报志愿的打算。

    6月21号的晚上,何晓给谢文打了通电话。

    谢文刚刚洗完澡,在涂手臂上的烫伤药。妈妈白天吊水,胳膊疼痛不堪,情绪突然起来,端起热水就朝谢文泼去。谢文没来得及避让,胳膊被烫到了。因为在夏天又没及时处理,晚上洗澡的时候,红了一大块,水泡也破了皮,碰到了水,有些疼。

    谢文抹着烫伤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谢文觉得自己的内心一片荒芜,没有一个着陆点。

    接到何晓的电话,手机放在床上,开着免提:“是不是学校那边有什么通知?”

    何晓:“24号上午开始查成绩。你估分了吗?如果分数达到了,可以走提前批。”

    谢文:“我家里最近有些事情,没来得及估分,我等分数出来吧,那就先这样了。”

    “等一下……”何晓欲言又止,深吸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出来:“我会走国防生通道,我估了分,至少620,体能也过了。如果不出意外,我打算报南京航天航空大学。”何晓一气呵成。

    的确,他家里都是机关单位的人,他顺着这条路,是很好的选择。

    谢文由衷地祝福了一句:“恭喜,等你好消息。以后我也可以和别人说,你看,这么优秀的飞行员是我的同学。”

    那头的何晓坦坦荡荡,接了句:“谢谢,我想告诉你,我要去南京了。”不管结局如何,他尽力争取过,也就无悔。

    谢文沉默了几秒,组织了下语言,直接了当地挑明:“南京很好,离家近。但是我不会去,更不会因为你而去。”谢文顿了顿:“对不起,你就当我自作多情地多说了这些话。”

    那头沉默了一会,没有接话,很快就传来电话的挂断声。

    PS:安安还是生病了

    在家陪了他两天

    今天上班,预留了好多事

    忙完还不忘摸鱼更新

    我可真是一位劳模

    谢谢你们今天来听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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