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似乎只在这个小院旁边巡逻,只要见到谷雨就亮刀,上来就戳死。

    谷雨第二次穿上这一套衣服,抱着胳膊坐在圆凳上,总算不发抖了。

    姑娘依然为他倒了一杯茶,谷雨这回可不敢再喝了,但他眼睁睁看姑娘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准备入口。

    他下意识叫出声:“啊,你,你要不要检查一下,看看茶水里有没有问题?”

    姑娘怔了一下,抬头问他:“为何认定这茶有问题?”

    谷雨轻咳一声,摇摇头:“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姑娘低头,看了一会儿茶杯,然后一饮而尽。

    谷雨端过姑娘给自己倒的茶,装作思考的样子,余光注意着姑娘的面色,姑娘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不适。

    ……这茶水到底有毒没毒?

    谷雨斟酌着称呼,叫了她一声中规中矩的“姑娘”,问:“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请问这是哪儿?”

    姑娘回答:“我不知道。”

    谷雨腹诽:上次问你,你还说自己自从出生以来就没踏出过这里一步呢!

    谷雨想了想,道:“那么,姑娘能给我指个去处吗?”

    “没有。”

    谷雨感觉沟通困难。

    “姑娘没想过出去吗?”

    姑娘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谷雨被看得亚历山大,感觉她好像不太高兴。

    “抱歉,我多嘴了。”

    姑娘似乎没了和他交流的兴致,放下茶杯,说了声请便,抬脚就走,留下谷雨一个人捧着茶杯坐在原地。

    谷雨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还是觉得不对劲。这姑娘把自己单独留在房间,也不像对自己有什么顾忌,哪至于上来就要我的命啊?

    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

    他走到窗前,侧着身子去看姑娘在院子里打太极。

    这姑娘的做派,怎么也不像是随手就会取人性命的类型。

    他揉揉冻僵的脸,实在不想面对院子外面的守卫。既然她暂时没有赶人的意思,那就能苟一会是一会吧。

    谷雨放下杯子,踟蹰了一会,没有跟上姑娘,而是观察了一遍屋内的装饰摆设。

    这个屋子不大,外间的窗户都是木框纸糊的,支得半开,窗外是一片墨绿的老竹,阳光从竹缝间落到地面上,采光意外的还不错。一张屏风隔开内外两部分,外间一副桌椅,墙边架子上放着一把琴,两把扇子,其余全是书,码得十分整齐,一眼望过去角落里有几张蜘蛛网都清清楚楚。

    谷雨走向架子,抽了一本书,一翻开,灰尘扑面而来,满眼都是之乎者也,于是立刻打着喷嚏合上了,对齐放回原处。仔细看看才发现,那两面扇子本来是白色的,表面落了一层灰,远处一看还以为是两把灰扇子。

    谷雨捻捻手指,探出窗外喊道:“姑娘,我给你收拾收拾房间掸掸灰,你不介意吧?”

    姑娘充耳不闻继续打太极,谷雨当她默认了,在角落里找了块陈年的抹布,从院子里的水井里打水,洗净拧干,开始擦拭书架。

    书架的木头纹理清晰,质地均匀,色泽饱满,就是有点油。扇子贴书架太久,已经跟木头粘到了一起,揭不下来了,扇面上的字画擦擦还能看,是一丛竹子和一首关于竹子的小令。

    扇子旁边的琴倒是没那么多灰,但是上面断了两根弦,大概是不能用了。

    谷雨擦了一会儿,坐到圆凳上,揉揉被冷水冻得发僵的手指,盯住茶盏里微微颤动的水面发呆。

    进游戏几个小时,幸亏暂时还不算太渴,不然现在只有饮鸩止渴一条路可走了。

    他这么想着,愣住,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茶盏。

    中午十一点早就过了,但是这姑娘的位置,这茶盏,还有刚刚擦过的书架,都没有恢复二十四小时前的状态。

    印象中,只有剧情场景才不会因为每天十一点的刷新而改变状态,也只有剧情NPC才拥有智能和行动自由,不被刷新重新格式化。

    谷雨看向院子里的姑娘。她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红缨枪,正在练武,察觉到他的目光,顿了一下,点头示意,又继续练枪去了。

    我是误入什么剧情了吗?

    谷雨好不容易打扫完,又打了一桶水,反复揉搓着自己的手,结果只是把灰抹匀了。

    他看着自己黢黑的手,抬头问打完太极回屋的姑娘:“姑娘,你这有肥皂吗?没有的话,其他用来洗手的东西也行。”

    姑娘走到架子上,拿了几个小球出来。

    谷雨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几个酷似巧克力豆的小球,闻着像桂花绿豆玄米糕,顿时就馋了。

    谷雨虽然知道这东西大概率不能吃,也依然难挡馋虫的欲望。这会特别想吃糕点,或者巧克力豆,尤其是里面包花生花生碎花生酱的,八宝粥听起来也不错啊。

    谷雨捏着小球,咽了一口口水,问:“姑娘,你平时吃东西吗?”

    “不吃。”

    也是,这个游戏里吃东西只能补充生命值,不受伤也不需要吃东西。

    眼前这个姑娘,字面意义上的不食人间烟火。

    谷雨洗完手,在衣服上擦干,感叹这东西居然真能洗干净陈年污垢,眼见姑娘绕过屏风,扎好袖口,坐在了一架……织机……前面?

    谷雨目瞪口呆,只见姑娘熟练地拿着梭子来回一挑,卡兹卡兹地踩着踏板开始穿线了!

    说好的不食人间烟火呢!姑娘你难道不是什么隐世高手吗,怎么练完字就打太极,打完太极还跑过来织布了!

    谷雨手冻得发疼发痒,经过同意后索性搬来圆凳,坐在织机前面,抱着胳膊观察,权当是沉浸式参观男耕女织的古代生活展览。

    姑娘的一双素手推拉,一双布鞋上下踮,踏板咔咔地点着地,织机咯吱咯吱地响,人和织机来回摇晃,形成了协调的韵律。

    傍晚的气温降得很快,谷雨看了一会姑娘织布就坐不住了,忍不住站起来来回走动:“姑娘,我实在是有点冷,能再借我几件衣服吗?”

    “请客人自取。”

    谷雨讪笑:“啊,这多不好意思……”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不含糊,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屏风,在衣柜里抽了几件衣服,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

    谷雨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往手里哈了一口气,来回搓手,脖子缩在衣领里蹭来蹭去。

    “我活动活动,你忙你的,不用理我。”谷雨蹦跶着跟姑娘搭话,姑娘果然不为所动。

    谷雨尽力不去思考姑娘是个NPC的事实,开始随便找话题:“姑娘你吃过巧克力豆吗?跟你给我洗手的东西看起来挺像的,把可可粉、黄油、牛奶、砂糖拌匀煮到冒泡,里面包点花生碎,搓成小球,焦香可口,我一口能吃一把。”

    谷雨把双手各自插进另一只胳膊的袖子里,把衣服撑得鼓鼓囊囊的,回忆起来眼里都是憧憬的光。

    “还有八宝粥,听说是朱元璋推广的……啊,朱元璋是个很厉害的人,早年当过乞丐,听说有一次荒年的时候就是靠这个活下来的。我知道,大户人家大概嫌弃它过于粗糙,但这东西其实可好吃了,杂粮凑成八种,加水加糖,小火煮上半个小时,我个人比较喜欢加莲子薏仁,再放点栗子,软糯香甜,放凉了以后味道也不重,每天下课要去自习室占位置,看书的时候随身带点吃,每一口都是满足啊。”

    谷雨说着说着,低下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抬头看看仍然在织布的姑娘。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给你带一点,尝个味儿也好。”

    明知她是NPC,却仍指望她能给点反应,哪怕只是嗯一声呢?

    姑娘还真嗯了一声。

    谷雨怀疑自己听错了,仔细去看姑娘的脸。哦,这姑娘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刚刚她是不是回应了。

    就当她回应了吧。

    谷雨单方面跟她做了约定,转了转有点僵的脖子,望了望窗外的夜色。

    “姑娘,外面的人晚上还巡逻吗?”

    姑娘点头。

    谷雨思忖片刻,开始做操,又来了几遍高抬腿,热身之后把衣服脱下,整好,叠在了圆凳上。

    月光被乌云遮住,一片昏暗。

    “我出去看看。要是我没回来,就当我成功回到我来的地方啦。谢谢姑娘收留。”

    谷雨在昏暗的烛光里对着她微笑了一下,翻墙出去了。

    试试就逝世嘛,又不是不能读档,怕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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