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差事,牛头鬼差大方地将通关文牒给了青奴。临分别之际,好似也觉着自己理亏些,随口念叨一句:“你们掉进来的那一处祭祀坑,不是什么好地方,埋了的好。”

    楚沧无所谓地耸耸肩,“你都做不到,我们更不可能了。”

    牛头鬼差不情不愿地从屋后拿出一个锦匣来,内里藏着一片阴兵虎符,对两人道:“上头派我去查清楚那是什么……眼下受了伤,上面怪罪下来,我怕是难交待。这东西,就当我弄丢了。”

    青奴见状闪身上前阻止,楚沧却抢先一步接了过来,“这好东西,你不要我要。”

    “一个祭祀坑填埋不利,竟然比丢了阴兵虎符的罪过还重,你动动脑子。”

    “就说是我捡的。”楚沧就像得了个什么新奇玩意的孩子一般,不愿将这宝贝还回去。

    知道他生性爱热闹,多说无益,“阴兵借道,多走水路,小庙村都是沙地,你别高兴的太早。”

    牛头鬼差怕迟则生变,不等楚沧再说什么就以养病为由往屋外赶人。

    两人顺着路往外走,楚沧见青奴脸色不太好,以为她在生气自己没事找事,接了那牛头鬼差的活,安慰道:“那鬼既然已被打散了魂,剩下的不过就是些刁民罢了,调阴兵守卫那一处,防止死灰复燃,问题不大。”

    谁知青奴步履匆匆,拉住他狂奔起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长命缕,怕是功德将尽,护不住你了。”

    跑得很快,话倒是说了个清楚明白,楚沧再看自己这身子的确透明了些,烧开了的水一般,魂魄翻腾,勉强凑合出个人形来,这下子也不啰嗦了,脚下跑得比青奴还快。

    可不管他们再快,还是比不过魂魄四散的速度。青奴见状拉住他拐了个弯,不再奔着鬼门关去,反而朝另一处跑去。

    泉水接地,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人世间有人言:“不至黄泉,不复相见。”

    正是这一处黄泉。

    这人运气好的时候,是蛟龙出水。可楚沧此刻生死存亡之际,正是丧到不行,青奴推着他,跳进了泉水之中,水下正好有一处仅能供一人通过的洞,青奴前行,引沧入洞。

    本来魂魄不稳,楚沧并不需要屏气,可游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温热了些,水流逆行差点让他呛了水,他赶忙屏住呼吸,加紧游了几下。

    不多时,上方隐隐可见星月点点,正准备游出去时,游在后面的楚沧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本能回头看去,腰间的“小山”将一些金色点点的东西打散,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游出去的一瞬间,楚沧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待终于捋顺了呼吸,他磕磕巴巴道:“水里有东西!”

    青奴拍了怕身上的沙土道:“快出来!”

    楚沧这才发现自己一半身子还陷在土里,此处正是他当初掉下去的那个人祭坑。

    “真的有东西!”手上使劲一撑,楚沧也出来了,心有余悸地回看身后。

    青奴也往后面看了看,盯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道:“地府,有点怪事发生也是正常,你看见什么了吗?”

    楚沧摇头,伸手将阴兵虎符掏了出来,中指食指相并,念叨着阴兵出列种种,姿势不标准,口咒也不算清晰,但好歹是背了出来。() ()

    反复对着沙地念了几遍,终于那一堆土好似被风卷起涟漪一般,渐渐形成水花般的漩涡,从漩涡之中,先是伸出一杆军旗,上书一“阴”字,后又勉强挤出来一个身着甲胄的小兵模样的鬼,陆陆续续几度坎坷,或老或少或弱,依次从那水花之中现身,出来后也是溃不成军的模样,懒洋洋坐在地上。

    青奴拍了拍楚沧的后背道:“你不觉得眼熟吗?”

    楚沧无奈道:“有没有个管事的?”

    扛着军旗那个慢吞吞道:“我就是阴司属水府守备兵管事。”

    楚沧小声对青奴说:“要是人间军营有兵这般散漫,为整顿军纪,可以杀鸡儆猴。这阴兵本来就是死的,不然我……”

    懒虽然是懒一点,耳力倒是惊人,这管事的直言不讳道:“阴司数百年来,也没调用过阴兵,我们能这么快赶来,已经算是好的,其他地方的阴兵,还以为你这是开玩笑,都没打算过来。”

    楚沧惊问:“为何?”

    管事的笑道:“地府又不是人间,和谁打?打谁?阴兵是这天地间实打实的闲职。”

    谁知此言一出,楚沧倒是激动起来,这不就是他最喜欢的事,闲着什么都不做,又不会被骂,忙问:“怎么才能进阴兵属?”

    青奴瞪了他一眼,“你得先死,死了这事才好实现。”

    管事的伸了个懒腰,道:“这虎符可有些年头了,谁给你的。”

    楚沧“诚实”道:“我捡的。”

    管事的才不在乎,只说:“这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寻常人就算知道怎么调用阴兵,也承受不住内里的气力。”

    后面那些老弱阴兵笑道:“没事咱们就回去吧,就说肯定是乌龙。”

    楚沧赶忙阻止道:“别急着走,有吃有喝还攒功德的好事,来了就是你们赚到了。”

    众阴兵这才来了些兴趣,忙问:“还有这好事。”

    楚沧将小庙村长家金银遍地的事说了出来,又好好润色了一下他们怎么在此处献祭过路人的。

    “填好这一处坑简单,又怕有人来挖,再通地府,残害生灵。你们驻守此处,有吃有喝有金有银,又是正义之举,何乐不为。”

    管事的和众阴兵觉得这话靠谱,总比天天在阴司属里清汤寡水的好,鬼心振奋,双方一拍即合。

    临走时,楚沧听有阴兵言:人间事,怎么让鬼来管。

    青奴告诉楚沧:“神灵是最恨背叛的,土地神被赶出了村子,被鬼占了地方,哪怕此刻鬼已然被打散,人心所向,神灵也不会再回来了。如果阴兵不驻守这里,小庙村的人,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两人来到小庙村附近,夜色之中,村子里却不太平,乱哄哄的声音凑在一起,比白日还要喧嚣。大壮站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那里有一处柴火堆,正中间搭起的木架子上绑着一个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的男子。

    大壮手中的火把高高扬起,好似倏然升腾起的一团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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