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一勾,打算将木簪摘下,却被另一双大手盖住,“戴着吧,相识一场,观中清贫,没什么好相送的。”

    “道长客气。”青奴将手放下,交叠在膝上,后背直挺,姿容清丽。

    横波一荡,漾开了长卿的极乐池。

    他看着她的侧颜道:“叫我名字就好。”

    “我自幼被家人送养在御火神观里,那时除了我和师傅,还有个早我几年来的师兄。师傅常说他悟性不如我,此言离间了我们师兄弟的感情,我总觉着他疏远我。”长卿见青奴好似还在担心屋内的少年,不在意一般道:“后来我听闻家中被皇上全族问斩,一个不留,而我因为被养在观里无人知晓,逃过一劫。”

    青奴收回往屋子里看的目光,按住长卿的手道:“道长别说了,隔墙有耳,青奴常常梦呓,怕害了你。”

    长卿任凭她按住自己,爽朗笑道:“无妨无妨,很久之前的事了,没人管的。”

    “那我再说回观里,”长卿继续道:“问斩之事后,又过了月余,师兄偷了镇观之宝《神鬼策》,再也没回观里。师傅捶胸顿足了许久,终是难以释怀……”

    青奴收起目光,沉思片刻道:“想必,是能通神驭鬼的好书。”

    秋收冬藏,金灿灿一片食粮。

    “多好的一片地,从前可没见过。”逍遥巾随风而荡,自成气派。

    “道长极少出门。”青奴托住香腮,和长卿一同往远处看去。

    长卿依旧道:“叫我名字就好。”而后问青奴,“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就像在问她:你什么时候告诉他,晚上打算包包子还是煮饺子。

    年轻的道长手心执掌雷霆烈火,以疾风骤雨之势在青奴身边画地为牢。末了,终于收起猩红火焰,站在烈火圈之外,目光灼灼。

    青奴手腕间的火,最初是天水碧,后又转成一抹石绿,都说神灵慈悲的颜色,便是石绿。如此相互辉映下,倒显得御火道士有些不通人情。

    两相对峙之时,焰动,扰乱了四周风水,登时变得拥挤呱噪,院内石桌石凳,两鬼正在怯怯观望,屋外篱笆墙边,两个女鬼正在互相梳洗那光华不再的发,又观不远处有两鬼童唱着旧歌谣:“公主黑心肠,早早没了娘,祭天天不收,祭鬼灭周皇。”

    青奴笑道:“早听闻道士之中分两种人,一种能容鬼,一种不能容,眼下道长掉进了鬼窝窝,不知作何打算。”

    长卿无奈收起焰刃,“我早想明白,你们没事就你看我我看你的,怕是他早知你身份。还有——叫我名字。”

    “长卿——道长,如果小女没猜错,这村中之人,应该是从前周国的贵族。”

    “逃亡,还是隐匿。”马头墙,小青瓦,瓦上琉璃隐隐铺张,三角攒尖顶,的确是周特有的风格。

    “隐匿的成分多一些,毕竟荣皇并没下令屠杀周人。”青奴轻轻一跨,便出了火圈,只有曳地的裙摆,焦黑一片。() ()

    长卿蹲在地上,将她的裙摆放在手心,青奴不满道:“我喜欢这裙子,你别抓坏了它。”

    谁知长卿柔情似水地将那一片烧焦的裙摆,放在掌心中,小心取下焦黑的地方,又将炭灰用嘴吹散。

    “早知如此……”

    长卿问:“你说什么?”

    “我说……虽为贵族,也不至于逃亡,荣皇立国之初,大赦天下,说好了不杀一民,和平接手周的江山。”

    “姑娘好眼力,这都看得出来。”恭谨见兄长咳嗽得又厉害些,忙出来取柴火,打算将火烧得旺些,正听见两人对话。

    二人回头见对方进进出出了好一会儿,终于得空出来。

    “我们刚来时,只当是什么高人隐居避世的地方。直到对方坦诚,我们才知道竟是周贵族的村落。夫人……也是周国后人。”

    楚沧从屋里神情涣散地走出来,“爷爷……知道吗?”

    恭谨在裤子上将自己烧得黑黢黢的手擦干净,搂住楚沧的肩膀道:“楚兄弟,听闻老将军当年力排众议,让将军娶了夫人,爱子之情,太感人了!”

    楚沧扶住前额,艰难道:“既然没事,我想回去了……”

    谁知恭谨慌忙拦住楚沧去路,“怎么没事了,你们不是来村里帮忙的吗?”

    楚沧环顾四周正是一派丰收的好景色,喜庆祥和,哪里有半点闹鬼的样子。但青奴和长卿面面相觑,想起刚刚两人所见——这村里,鬼数倍于人。

    “不管怎样,你们都要住上几日,才能定夺。唉呀,我嘴笨,说不明白!”

    眼见自己这“叔父”急得原地打转,楚沧安慰道:“算了算了,我们住几日,也不急于一时。”最重要的是这情绪反转得太快,就算回去,楚沧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家翁。

    听见楚沧说同意留下,恭谨高兴得像是过节一般,张罗着晚上给他们弄几个硬菜,杀鸡宰羊,非要撑破几人肚皮才行。

    直到对方走远,楚沧才想起,还没来得及问问那些伫立在田间地头上的枯骨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他们的家人,想必——是人祭。”青奴换了个角度,又看了几眼肯定道。

    楚沧刚见识了小庙村中的残忍行径,这才不几天,又听见这“人祭”二字,怒从心起,急道:“难道他们比小庙村更残忍,连自己亲族都杀。”

    青奴揪住楚沧额前的发丝,楚沧吃痛闭了嘴,“谁说人祭都是残忍的,周人这祭祀可与神灵通,这些自愿祭祀的灵魂,服侍神灵,换福于自己亲族同胞,俗称‘养功德’。”

    长卿牵起青奴的手,示意给楚沧看,“那就和这长命缕一般。”

    楚沧暗想怎么一个时辰不见就变了天,赶忙将青奴拉过来,“男女授受。”

    青奴笑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楚沧心里暗道:不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道士都犯春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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