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朦胧之中,一水袖男子抱着一小姑娘缓缓走着。

    他肩头依稀站立着些吹拉弹唱的小人,警惕又惶恐地看着四周。

    而后是从山间来在长宁四周。

    “书信是从地府之途送到骊城的,可我们却没法直接过来。”男子幽幽道,森白鬼面上精心画着些粉彩。

    一鼠大小的人儿问道:“为什么?”

    “有人设了符咒,我们进不去。”

    正说着,前方却见一被火烧毁熏黑了的道观。

    “这……是御火神观?”

    兜兜转转,不知因缘际会还是有人故意指引,笑面鬼遇见了从前的老地方。

    他怕观内不安全,松开紧紧拉着小姑娘的手,嘱咐小人们道:“你们等我。”

    小姑娘胆怯不敢放手,笑面鬼将自己带在身上的那小旗塞进她手里,小姑娘这才放他离开。

    走进观内,尽是奇异。先是看见地下蓬勃而出的墨黑杂草,再是流血的火神像。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笑面鬼道:“不是告诉你们不要过来,会塌的。”

    可回过头却见一面目狰狞的恶鬼,跳起来要撕咬他。

    笑面鬼不敢喊叫,生怕外面的听见了冲进来反送了命,只好在废墟之中东躲西藏,最后挤进半毁的火神背后。

    恶鬼流涎的声音丝丝入耳,惹得笑面鬼再不敢动弹,只能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不多时,恶鬼的鬼手探进空隙中乱摸,正好触碰到了笑面鬼的长衫,鬼手收紧猛然拉扯一下,随后却是恶鬼的一声惨叫,鬼手松开,没了声音。

    “出来罢。”

    低沉的声音传来,笑面鬼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出来。

    整理好身形,上去就是一拜,“谢这位大人救命之恩——”

    对方没出声,笑面鬼只好抬头打量起对面这位,只见一身华服,黑袍锦带,侧着身子看不清面孔。

    “能杀鬼的不是道者就是鬼。”笑面鬼又道。

    对方靠近被熏黑的墙壁,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抚摸,“不能是神仙吗?”

    笑面鬼摇头道:“从未见过。”

    “为何来这里?”对方又问。

    “见一友人。”

    “朋友多了不是好事,灾祸也多。”对方转过头看着他,脸上缓缓滴落皮肉,再被他推了回去。

    笑面鬼生前是个会些术法的,并未害怕,反而好心上前帮忙,月白的手指,帮他揉捏了一番,勉强是将面孔摆放整齐。

    “这位大人,你动了太多次基底,时候久了并无好处。”

    “你对这方面的事,也知一二?”

    笑面鬼羞涩一笑道:“名姓是从天上带来的权柄,脸面是娘胎里得到的运气,每动一分,气运也少一分。但我理解你,我曾心爱一人,他不喜我这般阴柔的,我就也动了些……可惜,毁了……”

    “可惜了。”黑袍鬼也说出同样的话来。

    “大人为何来此处?”

    对方一双眼盯着笑面鬼,半晌才道,“近日,有位故人要来长宁,我来此处迎迎他。”

    “倒是巧了。”

    “你从哪里来?”() ()

    “骊城。”

    “够远的。你我有缘,骊城是我故乡。”

    笑面鬼听不见外面的声响,本想去看看,如今却被对方的话吸引,只好留下继续听。

    “我是生前发配,死后流连那处的游魂。”

    “那处?”

    “泉府,骊城的风水宝葬地。”

    对方低沉地笑了起来,表情不似之前那般,舒缓放松了许多。

    “我知道的,那曾是我祖宅。”

    笑面鬼的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静静听着。

    “我爹可怜一个小厮,见不得他流落街头,让他进门做事,可他是个笨手笨脚的,帮忙开垦菜地时,动了太岁。”

    “说是动了太岁,实际上也不全是,挖出了一块石头,四四方方的,上面长着腻乎乎的东西,像腐烂的血肉。我爹这才请了个方士来帮忙瞧瞧看,是吉是凶。”

    笑面鬼忙问:“方士怎么说?”

    “方士说此地不宜居住,倒是个适合安葬的宝地。”黑袍鬼凑近笑面鬼身边,宽阔的手掌抚过他头顶,从上面拿下一朵花来,那是刚刚他躲在神像下蹭到的。

    火神半毁,花还在。

    笑面鬼不自在地继续问,“我听说,骊城大户迁居半路被……”

    “我并不是那时死的,说起来我算是运气好,全族被土匪杀害,独独我被路过的甘辛大将军所救。事隔多年,我还记得自己在血污之中哭泣攀爬时,他纵马而来的英武之状。”

    黑袍鬼眼中盈满了痴迷,双唇微张,似在亲吻空气一般。

    “他救了你。”

    “他不仅救了我,还将我送到城郊火神观,教我拳脚剑术,教我带兵之策,还托孤于我。”

    笑面鬼努力回想着什么,活着时所知的尽数回到脑海之中,“甘辛大将军一族被送做人祭,无人生还。”

    “传闻中我不是也死于匪难吗,后来我不是好好的还做了将军。”

    黑袍被风吹起,从里面露出一只小手来,还有些别的什么。

    那小手上拿着一面锦旗,朱红的旗面,用黄娟丝绣着一个“周”字,那是他日夜挥动了几十年的东西,一眼便可认出。

    笑面鬼哀哭着跪在地上,拉动着对方的黑袍,可无奈对方力气太大,一掌便将他挥飞出去,把他狠狠地撞在了梁柱上。

    眼见他在地上剧烈地咳嗽,黑袍鬼无奈说:“反正都是个鬼,散了又如何。就算她去轮回,也没了如今的记忆,记不得你的。”

    笑面鬼血泪纵横,恨恨道:“我早知你心如铁石,却还不清醒,该散了的是我才对,你何必对一孩童动手。我恨自己没认出你,什么‘旗’,什么‘棋’……”

    “平马关那一夜,你睡了,我们喝了好多的酒,其实如今我说的,那一夜我也曾告诉过你的。你不知,自我出火神观,入军营,就没想过回头路。军营里的将士们都信任我,不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是我的拳脚剑术、领兵之道都有甘辛的影子,单单这影子,就足以让他们跟随我。”

    笑面鬼想起从前被情爱蒙蔽的日子,想起那些白送了性命的周国将士,愤恨出声:“你负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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