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纱的身体酸涩而疼痛,赶路时体内的能量一直在逸散,几乎快要被抽干了。

    她枕在颈侧的绒毛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大脑虽然在休眠,却依然能够模糊地感知到有人在轻轻摸自己的耳朵和头顶的角。

    对方身上有着很熟悉的味道,她晃了晃垂下来的尾巴,也没睁开眼睛,只是默不作声地朝他的方向拱了拱脑袋。

    不久后感觉到自己的尾巴也被抓住摸了一下,动作很轻,和平时捏她尾巴的手法不太一样,似乎变得温柔了一些,梨纱现在脑袋晕乎乎的,也没把尾巴抽回,继续埋头睡觉。

    轻薄的障子门开合时在凹槽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有人挡住了窗外照在身上的日光,带来明显的一片阴影。

    梨纱抖了抖睫毛,缓慢地睁眼,等她抬起脸的时候,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冰蓝色眼瞳。

    一望无际的蓝色。

    浓密的雪色睫毛下,虹膜是冰川般剔透纯净的蓝,像是流动的冰河,美丽又冷清,却缺乏明显的生机与情绪。

    她看着对方精致稚嫩的脸庞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发愣,“五条悟……?”

    是一种肯定却又不太确定的矛盾语气。

    梨纱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同样的六眼,但他的灵魂是独一无二的。

    她跳下榻,有些不可思议地围着站在榻榻米上的男孩转了两圈,抽动着鼻尖嗅闻着他的气息。

    灵魂的味道,是一样的,依然很好闻,只是比起之前要更加甜蜜一点。

    就是五条悟没错——

    “你是妖精吗?”缩小版的五条悟垂眸看她,语气冷淡。

    梨纱变回人形,像抱着猫咪那样掐住他的肋骨把他举起来,好奇地凑近他的脸,“你现在变得好小一只!”

    好神奇……五条悟居然变成幼崽了,而且身上香香软软的,完全看不出来以后会变成那么大一只。

    梨纱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掂了一下,轻飘飘的,好软,原来抱起来是这种感觉——从前都是她被五条悟当成玩偶那样举起来抛来抛去,还是第一次体验这样抱住他的感觉。

    她故意呲牙,眯起眼睛,绷着脸凶巴巴的吓唬他,“不是妖精,是恶魔哦,会吃掉你的!”

    那双贴近自己的眼睛像是正对着阳光的葡萄,晶莹剔透的紫,虹膜的每一条脉络都显得无比清晰。

    五条悟不为所动地哦了一声,任由她细细打量着自己。

    他敛着眉目,淡淡地移开视线,“放我下来。”

    梨纱有些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下去,为了迁就他现在的身高干脆直接蹲坐下来,托着脸颊有些新奇地在他身上看来看去。

    “你想要什么。”

    面对这样过分亲密,甚至有些无礼的举动,五条悟也并未展现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她抱起来时蹭乱的衣襟,姿态端庄。

    他穿着一身白底蓝纹的和服,领口绣着家纹,面料有着绸缎般的质感,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波光粼粼,优雅而华贵。

    梨纱看着他将和服整理得一丝不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违和。

    可能是在她的印象中,不是很常见他规整地穿上和服的原因吧。

    “来找你啊。”

    她理所应当地回答,依旧是一副感到很新鲜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是玻璃珠,一会儿看看他的脸,一会儿看看他的手。

    女孩的脸颊因为双手托腮的动作显得圆鼓鼓的,眼睛亮得像是质感通透的紫色玻璃珠,带有纯粹的湖光。

    五条悟并不常见到这样直白的视线——她看着他的眼神与其他人不同,同样是直勾勾的,却并不惹人生厌。

    家中掌权的长老有时会用狂热的视线看着他,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恨不得将他细细嚼碎了吞咽下去,仿佛那样就能握住无尽的财富和权柄。

    这种神情偶尔也会在那些诅咒师的脸上显露,他们渴望咒杀他,夺走他的性命来换取金钱,试图以此为自己的名声铺路。

    那么她呢,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

    霜雪般的睫毛颤了颤,五条悟侧过脸,直接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的人听见他的话后立刻跳了起来,抓住了奇怪的重点,似乎很不可思议地那样微微放大了瞳孔,“杀你?”

    “谁敢杀你——”

    她露出了冷淡的表情,眉头紧锁,跟刚才举起他时故意展露的拙劣凶态相比,冰冷尖锐的杀意在此刻展露无疑。

    是烂橘子吗?诅咒师?还是御三家的人?

    梨纱有些生气地皱起眉,她知道五条悟在黑市上的赏金是天文数字。

    但无论是出于契约,还是对猎物的看重,她都很讨厌有人去打他的主意。

    “我替你揍……”她下意识地想要凝聚力量,却突然愣了一下。

    看着自己空荡而干燥的掌心,梨纱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似乎才意识到什么,错愕地看向对面的白发男孩,连声音都磕绊起来,“你、你的,你的术式还没有觉醒吗?”

    五条悟嗯了一声。

    这在咒术界是公开的信息,在他六岁生日那天觉醒祖传的无下限术式之前,是杀掉六眼最好的时机。

    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对方,她的脸上明显地展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对此感到迷茫又绝望。

    “怎么会这样,还没有觉醒吗……”

    梨纱茫然地注视着自己的手心,有些不可思议地碎碎念。

    ——难怪这么久了她的力量还没有恢复,明明从前待在五条悟身边回复能量都是很快的。

    从他身上得到的力量绝大多数都源自于他们签订的契约,但相较于恶魔而言,拥有特殊力量的人类在签订契约时会涉及到更多的东西,除去灵魂之外,作为本源之一的生得术式也发挥着重要的一环,甚至是梨纱直接吸收他灵魂力量作为食物而充盈自身的根本因素。

    可目前五条悟的生得术式并未觉醒,契约是不完整的,所以她没办法从他身上得到那么多的能量,只能保证在他身边时自己体内的能量不会莫名其妙地往外逸散。

    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一点点把魔力转化成咒力,然而转化的效率太低,很难支撑她平时的活动。

    梨纱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那你还有多久觉醒无下限呢?”

    虽然不知道术式觉醒对她有什么益处,但她的表现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诅咒师。

    五条悟微微侧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数字,“两个多月。”

    “那也还好……”

    梨纱眨眨眼睛,她对时间的概念有些模糊,感觉两个月似乎也不是很长的样子。

    她弯起眼睛,认真地说:“那到你觉醒之前,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这句话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

    站立在窗前的男孩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话一样,轻飘飘地望过来一眼,对上她纯粹坦荡的眼神后又不置可否地移开了视线。

    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可以变成小羊,又或者切换成人类的存在,他的确有些孩童天性中压制不住的好奇,可总体来说也是无所谓的。

    并不怎么关心她的目的,也无所谓她的打量。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中了某种诅咒吗?

    ——在靠近她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和熟悉,似乎天生与她产生了某种亲密的连接,所以没办法对她动手,连六眼也找不出破绽。

    总会弄清楚的吧。

    至少对于其他的事物来说,她没有那么平庸无趣。

    “少爷。”

    门外女仆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静谧。

    女仆隔着障子门小心翼翼地躬腰行礼,恭敬地说,“教习长老已经在院中等候您了。”

    “你要去上课了吗?”梨纱歪了歪头,好奇地轻声询问,她还没有见过五条悟上课的样子呢——教导学生的时候不太正经,那么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也是那样吗?

    “嗯。”五条悟应了一声,精致的面孔神色平静。

    他不疾不徐地向门口走去,在同她擦身而过的瞬间。

    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顿,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垂下眼睫,微微敛起苍蓝的眼眸,漠然地迈步走向门口的方向。

    “那我先在房间里待一会儿。”梨纱探头看向窗外的造景,“从这里应该可以看见你训练吧……”

    “随便你。”

    五条悟同她擦身而过,表情并未改变,但梨纱觉得他的心情好像莫名其妙地变好了一点。

    +

    作为家族期盼了数百年才得以降生的“六眼”,五条家对他未来的一切都已经做好了安排。

    他是注定会成为最强的人——

    家族对他寄予厚望,在教育上也格外严苛,而他在高压的教育环境下,依旧能将一切完成得十分出色,并不愧对于绝世天才的称号,样样都做到了最好。

    即使尚未觉醒生得术式,但庞大的咒力和精细的咒力操作,就已经让他过早地站在了咒术的顶端,似乎对五条悟来说,世界上绝大多数事物只有他想做与不想做的区别。

    快到夸张的成长速度让五条家不得不每隔几日就更换一批精挑细选的老师,而今天来教导他体术的,是统管本家护卫队的长老五条括。

    穿着黑纹付羽织袴,头发花白的老人站立在庭院中央铺设了厚厚一层细沙的训练场地上,手中拎着一把细窄的教习木刀。

    而对面的男孩脸庞滴落着细密的汗水,正微微喘息着按照他的要求提刀摆出起手式。

    “少爷第三式的发力点还是有问题啊。”

    纤薄的刀尖凌空点在男孩的手臂和腰腹,即使并未开刃,木质的材料也足够安全,却也依然有种尖锐的感觉。

    教习长老长吁短叹,虽然依旧是一副毕恭毕敬的语气,眼底的傲慢却难以遮掩。

    即使再是天纵奇才,现在也不过是个连术式都尚未觉醒的孩子。

    ——那些从外面聘请来的老师和其他的长老们总是惊惧于他的成长,而五条括却不以为然。

    六眼尚且年幼,而眼下就是压制他最好的时机。

    趁着六眼成长起来之前震慑他,将他塑造成他们心中期盼的模样——独属于五条家的“六眼神子”,以家族的利益和命令为先,作为五条家一统咒术界的基石,他们最锋利、最强大、最听话的尖刃。

    家族中的长老们都是这样想的,而五条括这样的教习态度,也得到了长老们的默许。

    “少爷的刀法还是不够熟练啊。要像我这样知道吗?注意看我的动作,像我这样才是正确的起手,可以一击破敌……”

    他勉强收敛起高高在上的表情,挑剔地评价着男孩的动作,言语中是不轻不重的打压和对自己的吹捧,想要潜移默化地在他面前括印下自己教导者的形象,却只见到男孩目无波澜地抬头看他一眼。

    那个眼神实在令人厌恶,像是在注视着什么可以轻飘飘踢走的挡路石子。

    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五条悟很快就倍感无趣地移开了视线,看向石头上方垂下来的,在微风中慢悠悠晃荡着的尾巴。

    五条括的眼神阴沉了一瞬,居高临下地盯着男孩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眼的白发,在注意到他有些目无焦距地看着不远处的山石发呆之后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悟少爷,您的注意力应该放在训练上。”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音调也随之提高起来,“否则就是在浪费天赋!这样下去怎么能够利用六眼的优势?你的态度太轻狂了!要是家主知道了也是会不高兴的——”

    注意到男孩的眼睛微微睁大后,五条括以为是自己劝说的成果,当即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正想再接着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后背一麻,升起一股针扎般的寒意,如芒刺在背。

    “阴阳怪气的,你在对谁说话呢?”

    轻柔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话音刚落,他就被人一脚踩在了后腰上。

    连护住身体的咒力都来不及凝聚,五条括被狠狠踹飞了出去,竹林被掀起的巨大冲击力折断,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惊恐,“你是谁……你怎么敢如此……”

    “吵死了。”

    梨纱随手拿过五条悟手里的木刀掂量了一下,手中光芒逸散,幽紫色的光芒覆盖了纤薄的刀刃,随着她的动作自下而上划出了明亮的弧光。

    她没有停顿,一闪身就出现在了五条括的面前,覆盖着咒力的刀刃接二连三地砍在他身上,每一击都带着呼啸的风声,在如此暴戾的力量之下,细长的刀刃却仍未折断,而是像蛇那样弯曲起来,飞行中带着剧烈的颤动。

    而五条括狼狈地用双臂格挡,甚至刚刚凝聚出咒力,来不及覆盖在身上就被下一击打散了——对方毋庸置疑是个碾压他的体术大师,对力量的掌控程度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没有使用术式,只是单纯凭借着覆盖了一层咒力的木棍就让他狼狈不堪。

    她的动作太快也太过连贯,连竹叶也在长刀的挥舞中四下飞溅,借力成为了刀片那样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他的衣襟与脸庞。

    到最后,木杆卷起的狂风和呼啸竟然压弯了一大片竹林。

    尖细而锋利的刀尖停留在了他的腹部,毫无疑问,以她的身手,只需要将木棍再往前一点,就能轻而易举地刺穿他腹部的咒力核心。

    并不像是先前他恐吓般地用刀尖隔空点在男孩的四肢上那样,眼前的少女居高临下地微垂着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瞳孔是非人般的纤细,其中蕴藏着的磅礴至极的杀机简直刮面生寒,五条括甚至感觉锋利的刀尖已经缓慢地推进了他的腹腔——她真的想杀了他!

    “没记错的话,五条悟是五条家下一任的家主吧。”她甚至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这么说话,不怕未来的家主听见了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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