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旦,新年之始,世间万物焕然一新。

    晨光熹微,萧沁澜早早起身,披上华贵的朝服,与帝王及明远太后同赴奉先殿虔诚祭祖。

    群臣皆手执笏板,身着朝服,依品阶序列,恭候于宫门之外。

    待三位尊驾至,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祭祖仪式圆满落幕后,随即是例行的新年朝会,所议皆为琐碎杂务。

    萧沁澜因晨起甚早未曾用膳,向太后与陆墨凌辞别,乘轿辇返回宁安宫中。

    甫入殿门,饭香便扑鼻而来。

    南门鸢引领一众宫娥,垂首侍立于侧。

    见她归来,即刻跪下行礼,口中颂道:“新春佳节,恭祝公主殿下福寿无疆,吉祥如意;岁岁平安,喜乐绵长。奴婢虽卑微,却得幸侍奉于殿下身旁,实乃此生之荣光。愿殿下新岁欢愉,万事如意,福慧双全。”

    言毕,殿外侍立的太监亦恭敬磕头行礼,祝福语声整齐划一,显是事先排练所致。

    热闹喧嚣的敬献刚告一段落,萧沁澜便轻笑出声,“这一大早便如此热闹,莫非是怕本宫忘了你们的赏银?好了,都起来吧,待会儿到本宫那里去领,一个都不会少。”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声谢恩。

    经过这一番折腾,刚传召的早膳已变得温热。

    南门鸢极有眼力见,立刻命令宫娥端来水盆供她洗漱,遂侍立一旁,静默不语。

    朝服繁复,穿着用膳并不舒适,萧沁澜并未拒绝这份周到。

    膳后胃里稍感安稳,萧沁澜让人取来热水沐浴休憩,惹得侍奉的宫女好一番埋怨。

    待她再次醒来,已是未时,日光渐渐西斜。

    无人打扰,她睡得香甜,精神焕发。

    简单穿衣洗漱后,她便坐在院内,看着忙碌的宫女们,与身旁的南门鸢闲聊。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前朝之事。

    “护国寺现今一切可安好?”

    “回殿下,母亲承蒙殿下庇佑,得以出宫修行。她整日吃斋念佛,精神反而比往日更加矍铄,不再萎靡不振。”

    “本宫不可接她入宫。若想让夫人脱离尘世纷扰,只能这样安排。”

    “臣女明白殿下的苦心。”

    南门鸢眼神真挚,她微微摇头,自嘲一笑,“前朝残暴无道,肆意盘剥百姓,五大世家更是贪婪成性,拼命搜刮民财。幸亏上天垂怜,得太祖皇帝那般的英伟之君。

    现在世家式微,只剩下一些无足轻重之辈,但到底延续了百年有余,仍有些底蕴。他们联合起来,将唯一成年的女子送到了兴安伯府,成为续弦。

    伯爵府内,夫人一手遮天,其地位甚至超过了父亲。姨娘与众位妾室生活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母亲虽在寺庙中清修,却过得安然自在。这一切,都是托了殿下的洪福。”

    院中宫娥穿梭不息,细心洒扫,精心陈设,举手投足间的熏香悠悠飘散,空中氤氲着清雅之息。

    萧沁澜闲适地品着香茗,“本宫并无什么实权,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的恩典。”

    “太后娘娘日理万机,臣女所学皆源自殿下教诲。”

    “说到底,你能入宫皆因润知心慈。”

    “是,醇亲王性情温厚,未曾对臣女有丝毫揭短。反而特地求情,此等大恩,臣女永生铭记。”南门鸢一板一眼道。

    宫宴之事虽有礼教约束,但并非循规蹈矩便能安然无恙。

    这几日,殿下在她面前未曾掩饰实力,所展现的才华非她这等官宦之女所能企及。

    坦诚相待,倾囊相授……

    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仅希望她对醇亲王更加和善?

    可她出身并非显赫,若真看重王爷,怎会挑选无权无势的自己?

    贤昭公主殿下,究竟有何打算?

    心中所谋,究竟是何?

    宁安宫内众人守密如瓶,难以探得半点有价值的线索,自己亦不敢过于张扬行事。

    罢了,大不了早早赴黄泉,转世投胎。

    心中念头纷飞,南门鸢面容平静,欠身问道:“昨晚宴席上,王爷可还安好?”

    “润知嘛,一如往常。”萧沁澜淡定自若。

    昨晚虽待在一起,但交谈并不多。

    自从自己不再回应后,他肉眼可见消沉许多。

    “谁劝也无济于事。”萧沁澜抿了口茶水,袅袅水雾掩映着她的神色。

    “王爷他情深义重。京师中的闺阁女子,都对他钦佩不已。”南门鸢目光温柔,面带笑意,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崇拜。

    “那你呢?”

    距离计划实施不过两月有余,萧沁澜趁此时机抬眸望向她,故作玩笑道:“情深意长,与心爱之人结为连理,一生一世,共育子嗣,这是寻常女子一生的追求。你是否也有此想法?”

    南门鸢答得肯定,“臣女亦抱有同样的念想。”

    这话问得奇怪。

    王朝礼教严苛,凡有权势、财富者皆可纳妾众多。

    家族繁荣,子孙满堂,此乃世人所盼,无论男女皆然。

    不过多妻多妾确实易生纷争,导致家宅不宁,家族陷入争斗与不和,分崩离析。

    更有甚者如自己这般,虽表面看似满不在乎,对现状颇为满足,但内心深处却藏着深重的怨恨。一旦有机会,定会让那大家族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包括她那碌碌无为的父亲。

    殿下莫非已看透自己心思,故而才有此一问?

    南门鸢心中一紧,旋即重重地跪在地上磕头行礼,抬眸郑重其事道:“臣女出身卑微,太后娘娘与醇亲王想必已调查过,公主亦应知晓。

    臣女有自知之明,只要能侍奉在王爷身侧,无论是作为侍妾还是通房丫鬟,臣女都心甘情愿,绝无任何不满与怨言!”

    这番话并非她首次提及,萧沁澜已听得耳熟能详。

    古时医术未精,女子分娩犹如踏入鬼门关隘,与现今相较,生产的恐怖与疼痛近乎百倍之差。

    依她方才所言,多半以为自己在敲打于她。

    萧沁澜行若无事,“起身吧,本宫明白你的心意。”

    “多谢殿下信任臣女。”南门鸢再次行三叩九拜大礼后,方才起身。

    冬日严寒,指尖扳指触感冰凉,萧沁澜缓缓摩挲着,“润知心善,却身份特殊。你放心,有本宫在,定会竭尽全力保你们母子平安无恙。”

    “……”

    南门鸢大约已隐约猜到她的意思,但仍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之语震得一时语塞,莫大的恩德让她直直愣在原地,良久都未能说出感激之辞。

    女子与男子同为世人,一旦获得权势与专情,谁也不会轻易放手。

    那些聪慧之人往往表面矜持,再若即若离,显示自己高风亮节,人淡如菊。

    私下却紧握不放,以彰显自己的非凡与独特。

    说来惭愧,她心中正是这般盘算。

    若有朝一日能进入王府,她定会紧紧抓住王爷的宠爱,向兴安伯暗自炫耀。

    没想到贤昭公主却对此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那可是醇亲王啊,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生死的至亲之人。

    这天下之间,恐怕无人不知醇亲王对殿下的深情厚意。

    或许是因为过分的偏爱,让殿下变得有恃无恐?

    兴奋之情稍纵即逝,南门鸢迅速恢复了冷静。

    “臣女地位卑微,怎敢有非分之想……”

    “好了!”

    萧沁澜不耐烦打断她关于卑微的言辞,随手将指尖的祖母绿戒指套在她指上,“进了宁安宫,你便是本宫的人。以后你要牢记,醇亲王与本宫血脉相连,你不得有丝毫伤害之心。本宫也会在此后护你周全。”

    南门鸢不再矫揉造作,爽快地应下并谢恩。

    护她?

    宁安宫内皆是陛下与太后的人,难道这贤昭公主有什么底牌不成?

    昨日雪花仅轻洒一层,今日天朗气清,瓦舍之巅的点点残雪融为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响声清脆悠扬。

    萧沁澜凝望着那滴滴水珠,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细数滴落的数量。

    “暖风轻拂,祥瑞满门,来年定当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是。”南门鸢心不在焉,随口应和了一句。

    本采瞥了她一眼,继续为主子揉捏肩颈。

    &

    和风送暖,宁安宫寝殿内,萧沁澜秀眉紧锁,专注地阅完那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

    本采不知详情,絮叨着这几日琐事,

    “自正月初五后,皇宫内外并无紧要之事,一向勤勉的陛下偷闲数日,乾清宫中遗留的奏折仅在午时得以批阅,午后时光则赏花观景,或至宁安宫内静坐冥思,亦不时前往武英殿骑马射箭。

    慈宁宫内亦是不寻常,淑妃频繁邀祥妃至此争吵不休。

    自受宠以来不足一月,她们便时刻召见太医询问脉象,对太医所言反复咀嚼,念念不忘。

    三日之后,太后终感厌烦,毅然将二人带至御花园,与陛下“不期而遇”。

    陛下重返后宫,二人方才安分下来。”

    见主子仍旧陷入沉思,本采目光掠过薄薄的纸张,“主子,信中究竟所言何事?暗卫送来时,千叮万嘱要速速呈交于您,莫非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嗯,的确有许多人遭遇不幸。”将信件投入炭盆中后,萧沁澜眸子低垂,望着那跳跃的火苗开口问道:“门外可有外人?”

    “都是我们的人。南门姑娘已被调至别处,宫娥在外守候,陛下的人不敢随意靠近,生怕被主子察觉。”

    “好。”萧沁澜轻声回应,继而快步走到案几前铺开纸张,提起笔来。

    本采未再追问,在一旁默默磨墨,侧头注视着主子落下的每一个字。

    思索片刻,萧沁澜迅速写下决策,落笔结尾时,特意嘱咐季迁等人注意安全。

    本采感慨,“主子手下那般多的人,却能个个牢记名字,是属下的福气。”

    “典身卖命,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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