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银，边陲三重镇的云麓城内篝火炽烈，将士们簇拥在旁举杯高擎，杯中琼浆于火光映照之下光辉粼粼。
酒香馥郁，光影交错，众将士面颊绯红地颓然倒地，姿态各异，七歪八扭，嘴角勾勒的笑容几几乎延伸到了耳畔。
中等将领举杯豪饮，神情满是得意与自豪。
“堂堂一大部落的族长，逃亡之际竟然连盔甲都来不及披挂。你当时看到了吗，那什么族长转身刹那，还意外撞上了己方的利刃，当场殒命。
我举刀砍杀之余还抽空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好家伙，懵懂无知的颓然倒地，至死都不懂是为什么失败的。
哈哈，想起那场景我就忍不住想笑。”
旁侧之人稍显文雅，盘膝而坐着娓娓道来，“自二公子献计火攻粮草后，陛下便悉心部署，是夜顺风顺水，真是天佑我明昭王朝。
此番景象，足见那些南蛮异族早已被天道所弃。”
“谁说不是呢！火攻粮草虽然是兵家惯用的策略，陛下却能忍心将那些牛羊尽数焚毁，简直实属罕见。
但情势紧迫，南蛮子有那么多人质在手，是不能缓缓图之的。
不过三天又实在太快了些。
哎，我等粗浅之人还是打仗更为适合。不想那么多，来，继续饮酒。”
“如此迅速亦有它的益处。至少我等可早日归家。三月份正是我女儿生辰，此番归去，却不知该带何物作为惊喜。哎，你们常驻边关，可有能长久保存的美食或趣物推荐？”
“这我可不得而知，你得去问问老林。不过我此次出征时夫人即将临盆。但愿这次归去，能赶上为夫人加油鼓劲。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光是想想就心花怒放……”
此言一出，众人皆捧腹大笑。
营火熊熊，打趣嬉闹与欢声笑语传遍四野，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相隔几道院落的府邸深处，陆承韫端坐在卧房之中，目光低垂，凝望着手中那毫不起眼的纯白小瓷瓶。
“怎么？下不了决心吗？”
桌旁的临月斜睨着他，嘲讽冷笑，“借科举将至之机，迫使陛下速战速决，甚至不惜舍弃众多强壮的马匹与牛羊。这次二公子可是触了陛下痛处。
但公子可别忘了，科举之后朝中再无其他重要大事，剩下的就只有选妃、立后了。皇后人选已几乎确定，二公子不会还天真地以为，能借着兄弟的名义，让陛下成全什么吧？”
陆承韫自然不会有此妄想，即便他因那点血缘关系而心生善念，沁澜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犹豫，仅仅是因为对方乃当朝帝王。
帝王……
任由兄长凭借此等战功，回京与太后分庭抗礼，从而滋生出无数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吗？
想到此，陆承韫抬眸直视着她，“沁澜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临月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斜站着，“我们主子打小就心地善良，实在不忍看到曾同袍同泽、有刎颈之交的皇兄半途惨死。
所以，只要能将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剩下的，就任由二公子自由发挥了。”
“若不致死，如何能逐下皇位？”
陆承韫苦涩浅笑，将那瓷瓶塞入腰封，决然起身离开了营帐。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临月耸了耸肩，冷声道：“不过是兄弟阋墙，为夺皇位而自相残杀，与我们主子可毫无瓜葛。”
＆
夜幕深沉，月色皎洁，星河如细流般，倾泻在府邸的飞檐翘角之上。
檐壁之下，宫灯随风轻轻摇曳，柔和的光辉映照出小院的一隅景致。
陆承韫踏着月色而来，刚步入屋内，便见嫡亲兄长手执卷册，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报。
他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掀起衣袍，俯身跪地高呼“万岁”。
萧墨凌眼下略带乌青，战场上的烽火狼烟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激情，此刻大获全胜，难免喜悦。
夜深人静，身边并无侍从，屋内仅有他们兄弟二人，此处自由自在，天地广阔，唯他一人主宰。
他隔着书案，遥遥抬起手臂，“承韫来了，快快请起。”
陆承韫听罢缓缓起身，重新提起食盒，站在原地沉默不语，静待兄长的吩咐。
“此次前来，可是有事要商议？”萧墨凌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深邃地打量着他。
陆承韫提了提手中食盒，“兄长……”
一句话未落，他好似忽觉不妥，懊恼地垂下眼帘，握着食盒的手臂微微颤抖，青筋隐约可见，“陛下，微臣备下些许糕点，皆命后厨……”
他抿了抿唇，嗫嚅片刻后恭顺道出：“皆命后厨精心制作。陛下日理万机，还望保重龙体。”
望着他犹豫谨慎的模样，萧墨凌叹了口气，“朕虽已登基，但也明白你的心意。”
他绕过书案接下食盒，转身将其置于桌上，打开的刹那顿时愣怔。
这糕点样式、香味，皆与母亲所做的一模一样，就连那红色的点缀都如出一辙，分毫不差，显然是费了极大心思的。
他这个二弟除了懂事，没想到还有这般手艺。
回忆起往事，萧墨凌脸色柔和些许，亲自动手将糕点与羹汤摆放在桌面。
他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怎敢劳作。
陆承韫见状立即上前，伸手欲抢过食盒。
“好了。”萧墨凌轻轻拍开他的手背，语调含笑，“这里只有你与朕二人，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说罢，他安然坐下，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先递予陆承韫。
陆承韫从容接过，将那块小巧精致的糕点一口吞下，随后又接过递来的羹汤，一勺一勺，当着他的面细细品饮。
看他毫不犹豫地用下，萧墨凌情真意切朝他一笑，“瞧你那急不可耐的模样，糕点应细嚼慢咽，下次可莫要像饿极之人一般。”
“是，微臣铭记陛下教诲。”
“边关苦寒，看来承韫确是食不知味，真是辛苦你了。”
萧墨凌随口关切后，方拈起小碟中的一块糕点品味，“这味道与母亲所做无异，朕许久未尝到这等美味了。”
陆承韫垂首而立，微微躬身，“父亲常言宫中殿墙冰冷，久立其中，悲喜皆不由己。若陛下喜爱，可多在此地驻足数日，微臣愿日日烹制母亲拿手菜肴，供陛下品尝。”
“那倒不必，时日尚长。此次回京定有不同之处。”
萧墨凌咽下口中糕点，饮了口茶，“再者，你曾说科举将至。明日启程回京需在各州府衙停留数日，既可视察民情，又可考察各地学子。待抵达京师，便可直接殿试。朕觉得你的建议甚为有理，无需在此地过久停留。”
“陛下智谋深远，微臣难以企及。”
“除此之外，后宫空寂无人，是时候挑选一些官家女子入宫充实内廷。待科举结束，此事便需着手办理。
你与润知一向交好，可前去问问哪家女子贤淑有德。朕不喜那些争宠斗艳之人。”
“是。”陆承韫答得干脆，始终未曾抬头。
京师众人皆知，与醇亲王最为亲近的乃是宁郡王，而此次却让自己刻意接近润知，其中定有深意。
果然，萧墨凌话音刚落，便抬起眼眸凝视着他，“三宫六院仅为朝局制衡之需。朕不喜心机过重之人，亦明白朝臣们的心思。但让其他妃嫔所生的孩子继承皇位，朕从未有过这念头。
此话，你需一字不差地传达给润知，他自会明白如何行事。”
陆承韫缄默不语。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润知识时务，沁澜得体大方，包容后宫众多莺莺燕燕，甚至威胁到自身性命的子嗣。
此番得胜回京，即便润知被迫依着圣旨娶妻生子，却仍能保证对沁澜的痴情不改。
自己亦然。
可唯独兄长冷漠自私，最不值得信赖。
糕点奉上，亲眼目睹他食用完毕，陆承韫随之闲聊几句国公府琐事，便行礼告退，大步流星走出正院大门，期间始终未曾回首。
＆
北狄众多部落举族归顺，可汗无奈被迫投降，接下来便是商议朝贡之事。
此事需谨慎处理，不可急于求成。
萧墨凌不可独断专行，需回京后做些表面文章。
十万大军凯旋而归，未损过多兵卒，他特意留下太医院众人亲自照料伤者，又命三万军士暂时镇守此地，遂率领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师。
大军阵容壮观，沿途黑压压一片，如长龙般蜿蜒不绝，望不到尽头，引人注目，也影响了回京的行程。
萧墨凌大手一挥，将大军一分为二。
一队直接返回京师郊外驻扎，等待封赏。
另一队则留下三千精骑兵护送陛下，沿途视察各州县风气。
陆承韫自是被留了下来。
边关威胁已除，萧墨凌无需再鼓舞士气。
时间充裕，此刻他坐在华贵的马车首位，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上药的女子，眼神微眯，“朕在国公府时，为何从未见过你？”
嗅觉还算敏锐。
临月收敛起对外人的锋芒，放下手中的瓷瓶，跪地磕头行礼，柔柔道：“回禀陛下，奴婢是在年节期间，被家人强行卖入青楼。
幸而父亲与老鸨商议价钱时，恰巧被路过的二公子所见，这才获救，得以在身边侍奉。”
“是吗？”萧墨凌侧头看向虚弱的胞弟，意味深长地问道。
陆承韫忍着嫌弃，“是，一切皆如月儿所言。”
“月儿？叫得这般亲热？看来此次回京，朕还要下旨赐婚了。”萧墨凌似笑非笑。
陆承韫听后脸上浮现惊喜，捂着胸口垂眸道：“多谢陛下厚爱，微臣此生定当好好珍惜她。”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他竟还爽快地应下了。
萧墨凌脸色微沉，暗自思量。
自己这个胞弟现下为定国公府唯一的子嗣，婚事自然不能轻率。
斟酌利弊后，萧墨凌淡定道：“两情相悦固然好，但国公爷为明昭王朝立下赫赫战功，不可轻易怠慢。
正妻未娶，不可纳妾。如若你二人真的有意，便待此次回京后，朕亲自为你挑选一位与定国公世子相配的正妻，你可明白？”
“微臣知晓轻重。”陆承韫不卑不亢地回答，只是神情明显失落，快速与跪着的女子对视一眼，看似深情至极。
萧墨凌有意给女子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尊卑有别，故而并未喊她起身。
车内气氛烦闷，半晌沉默，地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临月听得分明，却久久等不到身旁动作，心里暗骂一声“废物”，旋即径直起身，自腰间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未有命令，当着天家贵胄近身带刃，简直是诛九族的死罪。
萧墨凌眼中当即一片冷意，面色仍旧傲然，“承韫，这边是你看重的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
“……”
与之前的恭顺不同，陆承韫疏淡的眸子直直与他相撞，对视几息后，率先移开视线，闭上双眼，嘴唇翕动，终是平静无波地询问：“非要结果吗？”
临月嗤笑，“主子心善，但心异不同路，志殊不同行。二公子既然心有不忍，那就不要睁开眼睛。待回去后，我自会与主子交代得一清二楚，一丝不差！”
这话威胁十足。
陆承韫闻言陡然睁开双眼，细密的眼睫漠然垂下，望着那锋利尖锐的匕首，缓慢伸手，紧抿着嘴唇接过后，握在手中仔细审视，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此番举动实在出乎预料，萧墨凌思绪敏捷，反复猜测。
他这个弟弟惯来温顺，此女怕不是简单之辈。
决定做的艰难，且又轻而易举。
往后余生顺风顺水或是长久忍耐，便在举手之间。
陆承韫指尖细细摩挲着削铁如泥的刀刃，听着车外骤然响起的震天杀声，苦涩地笑出了声……
酒香馥郁，光影交错，众将士面颊绯红地颓然倒地，姿态各异，七歪八扭，嘴角勾勒的笑容几几乎延伸到了耳畔。
中等将领举杯豪饮，神情满是得意与自豪。
“堂堂一大部落的族长，逃亡之际竟然连盔甲都来不及披挂。你当时看到了吗，那什么族长转身刹那，还意外撞上了己方的利刃，当场殒命。
我举刀砍杀之余还抽空瞥了一眼他的神色，好家伙，懵懂无知的颓然倒地，至死都不懂是为什么失败的。
哈哈，想起那场景我就忍不住想笑。”
旁侧之人稍显文雅，盘膝而坐着娓娓道来，“自二公子献计火攻粮草后，陛下便悉心部署，是夜顺风顺水，真是天佑我明昭王朝。
此番景象，足见那些南蛮异族早已被天道所弃。”
“谁说不是呢！火攻粮草虽然是兵家惯用的策略，陛下却能忍心将那些牛羊尽数焚毁，简直实属罕见。
但情势紧迫，南蛮子有那么多人质在手，是不能缓缓图之的。
不过三天又实在太快了些。
哎，我等粗浅之人还是打仗更为适合。不想那么多，来，继续饮酒。”
“如此迅速亦有它的益处。至少我等可早日归家。三月份正是我女儿生辰，此番归去，却不知该带何物作为惊喜。哎，你们常驻边关，可有能长久保存的美食或趣物推荐？”
“这我可不得而知，你得去问问老林。不过我此次出征时夫人即将临盆。但愿这次归去，能赶上为夫人加油鼓劲。这可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光是想想就心花怒放……”
此言一出，众人皆捧腹大笑。
营火熊熊，打趣嬉闹与欢声笑语传遍四野，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相隔几道院落的府邸深处，陆承韫端坐在卧房之中，目光低垂，凝望着手中那毫不起眼的纯白小瓷瓶。
“怎么？下不了决心吗？”
桌旁的临月斜睨着他，嘲讽冷笑，“借科举将至之机，迫使陛下速战速决，甚至不惜舍弃众多强壮的马匹与牛羊。这次二公子可是触了陛下痛处。
但公子可别忘了，科举之后朝中再无其他重要大事，剩下的就只有选妃、立后了。皇后人选已几乎确定，二公子不会还天真地以为，能借着兄弟的名义，让陛下成全什么吧？”
陆承韫自然不会有此妄想，即便他因那点血缘关系而心生善念，沁澜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犹豫，仅仅是因为对方乃当朝帝王。
帝王……
任由兄长凭借此等战功，回京与太后分庭抗礼，从而滋生出无数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吗？
想到此，陆承韫抬眸直视着她，“沁澜究竟想走到哪一步？”
临月负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斜站着，“我们主子打小就心地善良，实在不忍看到曾同袍同泽、有刎颈之交的皇兄半途惨死。
所以，只要能将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剩下的，就任由二公子自由发挥了。”
“若不致死，如何能逐下皇位？”
陆承韫苦涩浅笑，将那瓷瓶塞入腰封，决然起身离开了营帐。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临月耸了耸肩，冷声道：“不过是兄弟阋墙，为夺皇位而自相残杀，与我们主子可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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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月色皎洁，星河如细流般，倾泻在府邸的飞檐翘角之上。
檐壁之下，宫灯随风轻轻摇曳，柔和的光辉映照出小院的一隅景致。
陆承韫踏着月色而来，刚步入屋内，便见嫡亲兄长手执卷册，正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报。
他放下手中提着的食盒，掀起衣袍，俯身跪地高呼“万岁”。
萧墨凌眼下略带乌青，战场上的烽火狼烟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激情，此刻大获全胜，难免喜悦。
夜深人静，身边并无侍从，屋内仅有他们兄弟二人，此处自由自在，天地广阔，唯他一人主宰。
他隔着书案，遥遥抬起手臂，“承韫来了，快快请起。”
陆承韫听罢缓缓起身，重新提起食盒，站在原地沉默不语，静待兄长的吩咐。
“此次前来，可是有事要商议？”萧墨凌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深邃地打量着他。
陆承韫提了提手中食盒，“兄长……”
一句话未落，他好似忽觉不妥，懊恼地垂下眼帘，握着食盒的手臂微微颤抖，青筋隐约可见，“陛下，微臣备下些许糕点，皆命后厨……”
他抿了抿唇，嗫嚅片刻后恭顺道出：“皆命后厨精心制作。陛下日理万机，还望保重龙体。”
望着他犹豫谨慎的模样，萧墨凌叹了口气，“朕虽已登基，但也明白你的心意。”
他绕过书案接下食盒，转身将其置于桌上，打开的刹那顿时愣怔。
这糕点样式、香味，皆与母亲所做的一模一样，就连那红色的点缀都如出一辙，分毫不差，显然是费了极大心思的。
他这个二弟除了懂事，没想到还有这般手艺。
回忆起往事，萧墨凌脸色柔和些许，亲自动手将糕点与羹汤摆放在桌面。
他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怎敢劳作。
陆承韫见状立即上前，伸手欲抢过食盒。
“好了。”萧墨凌轻轻拍开他的手背，语调含笑，“这里只有你与朕二人，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说罢，他安然坐下，随手拈起一块糕点，先递予陆承韫。
陆承韫从容接过，将那块小巧精致的糕点一口吞下，随后又接过递来的羹汤，一勺一勺，当着他的面细细品饮。
看他毫不犹豫地用下，萧墨凌情真意切朝他一笑，“瞧你那急不可耐的模样，糕点应细嚼慢咽，下次可莫要像饿极之人一般。”
“是，微臣铭记陛下教诲。”
“边关苦寒，看来承韫确是食不知味，真是辛苦你了。”
萧墨凌随口关切后，方拈起小碟中的一块糕点品味，“这味道与母亲所做无异，朕许久未尝到这等美味了。”
陆承韫垂首而立，微微躬身，“父亲常言宫中殿墙冰冷，久立其中，悲喜皆不由己。若陛下喜爱，可多在此地驻足数日，微臣愿日日烹制母亲拿手菜肴，供陛下品尝。”
“那倒不必，时日尚长。此次回京定有不同之处。”
萧墨凌咽下口中糕点，饮了口茶，“再者，你曾说科举将至。明日启程回京需在各州府衙停留数日，既可视察民情，又可考察各地学子。待抵达京师，便可直接殿试。朕觉得你的建议甚为有理，无需在此地过久停留。”
“陛下智谋深远，微臣难以企及。”
“除此之外，后宫空寂无人，是时候挑选一些官家女子入宫充实内廷。待科举结束，此事便需着手办理。
你与润知一向交好，可前去问问哪家女子贤淑有德。朕不喜那些争宠斗艳之人。”
“是。”陆承韫答得干脆，始终未曾抬头。
京师众人皆知，与醇亲王最为亲近的乃是宁郡王，而此次却让自己刻意接近润知，其中定有深意。
果然，萧墨凌话音刚落，便抬起眼眸凝视着他，“三宫六院仅为朝局制衡之需。朕不喜心机过重之人，亦明白朝臣们的心思。但让其他妃嫔所生的孩子继承皇位，朕从未有过这念头。
此话，你需一字不差地传达给润知，他自会明白如何行事。”
陆承韫缄默不语。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润知识时务，沁澜得体大方，包容后宫众多莺莺燕燕，甚至威胁到自身性命的子嗣。
此番得胜回京，即便润知被迫依着圣旨娶妻生子，却仍能保证对沁澜的痴情不改。
自己亦然。
可唯独兄长冷漠自私，最不值得信赖。
糕点奉上，亲眼目睹他食用完毕，陆承韫随之闲聊几句国公府琐事，便行礼告退，大步流星走出正院大门，期间始终未曾回首。
＆
北狄众多部落举族归顺，可汗无奈被迫投降，接下来便是商议朝贡之事。
此事需谨慎处理，不可急于求成。
萧墨凌不可独断专行，需回京后做些表面文章。
十万大军凯旋而归，未损过多兵卒，他特意留下太医院众人亲自照料伤者，又命三万军士暂时镇守此地，遂率领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返回京师。
大军阵容壮观，沿途黑压压一片，如长龙般蜿蜒不绝，望不到尽头，引人注目，也影响了回京的行程。
萧墨凌大手一挥，将大军一分为二。
一队直接返回京师郊外驻扎，等待封赏。
另一队则留下三千精骑兵护送陛下，沿途视察各州县风气。
陆承韫自是被留了下来。
边关威胁已除，萧墨凌无需再鼓舞士气。
时间充裕，此刻他坐在华贵的马车首位，饶有兴致地看向正在上药的女子，眼神微眯，“朕在国公府时，为何从未见过你？”
嗅觉还算敏锐。
临月收敛起对外人的锋芒，放下手中的瓷瓶，跪地磕头行礼，柔柔道：“回禀陛下，奴婢是在年节期间，被家人强行卖入青楼。
幸而父亲与老鸨商议价钱时，恰巧被路过的二公子所见，这才获救，得以在身边侍奉。”
“是吗？”萧墨凌侧头看向虚弱的胞弟，意味深长地问道。
陆承韫忍着嫌弃，“是，一切皆如月儿所言。”
“月儿？叫得这般亲热？看来此次回京，朕还要下旨赐婚了。”萧墨凌似笑非笑。
陆承韫听后脸上浮现惊喜，捂着胸口垂眸道：“多谢陛下厚爱，微臣此生定当好好珍惜她。”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他竟还爽快地应下了。
萧墨凌脸色微沉，暗自思量。
自己这个胞弟现下为定国公府唯一的子嗣，婚事自然不能轻率。
斟酌利弊后，萧墨凌淡定道：“两情相悦固然好，但国公爷为明昭王朝立下赫赫战功，不可轻易怠慢。
正妻未娶，不可纳妾。如若你二人真的有意，便待此次回京后，朕亲自为你挑选一位与定国公世子相配的正妻，你可明白？”
“微臣知晓轻重。”陆承韫不卑不亢地回答，只是神情明显失落，快速与跪着的女子对视一眼，看似深情至极。
萧墨凌有意给女子一个下马威，让她明白尊卑有别，故而并未喊她起身。
车内气氛烦闷，半晌沉默，地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临月听得分明，却久久等不到身旁动作，心里暗骂一声“废物”，旋即径直起身，自腰间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
未有命令，当着天家贵胄近身带刃，简直是诛九族的死罪。
萧墨凌眼中当即一片冷意，面色仍旧傲然，“承韫，这边是你看重的女子？当真是胆大包天，自寻死路。”
“……”
与之前的恭顺不同，陆承韫疏淡的眸子直直与他相撞，对视几息后，率先移开视线，闭上双眼，嘴唇翕动，终是平静无波地询问：“非要结果吗？”
临月嗤笑，“主子心善，但心异不同路，志殊不同行。二公子既然心有不忍，那就不要睁开眼睛。待回去后，我自会与主子交代得一清二楚，一丝不差！”
这话威胁十足。
陆承韫闻言陡然睁开双眼，细密的眼睫漠然垂下，望着那锋利尖锐的匕首，缓慢伸手，紧抿着嘴唇接过后，握在手中仔细审视，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此番举动实在出乎预料，萧墨凌思绪敏捷，反复猜测。
他这个弟弟惯来温顺，此女怕不是简单之辈。
决定做的艰难，且又轻而易举。
往后余生顺风顺水或是长久忍耐，便在举手之间。
陆承韫指尖细细摩挲着削铁如泥的刀刃，听着车外骤然响起的震天杀声，苦涩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