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绞尽脑汁,也无法让杨夫子松口,几日后,杨夫子带着包裹,一身闲适地离了陈家。

    陈恕送夫子到了城外,杨夫子别的赠礼不要,只说要陈家一间厢房,待日后陈恕生子,他好再来当老师。

    陈恕中了秀才,陈家没有张扬,只设了家宴庆祝。

    姜贞听陈莹说,陈恕这次去东山书院,要等到两年后考过乡试才会归家,二房夫妻二人很是不舍,江氏这些日子都在给陈恕做四季衣服,生怕他冷着热着。

    陈莹也给陈恕绣了一匣子帕子,她一人做不完,还拉着姜贞一起,戳的姜贞十根手指头全是针眼。

    入了秋,园子里最近也没了看头,除了桂花,其余的树木都枯了枝叶,姜贞和陈莹每日路过,都觉得满目萧瑟。

    这一日,姜贞依旧在花园等陈莹一同去上学,忽然听见一阵稚嫩的鸟叫声。

    她寻过去,才发现是一只小鸟落在了亭子后方的桂花树上,从树叶缝隙间看去,它只露出半边嫩黄色的尾巴,正缩在树枝上凄惨地求救。

    姜贞试着用树枝将它引下来,但这棵桂花树有些高大,她跳起来也够不着小鸟。

    反倒是小鸟被她吓到,啾啾叫着,瑟缩着退到了更隐蔽处。

    姜贞环顾左右,见无人路过,于是将书袋放下,挽起袖子往前小跑两步,蹭的爬上了树。

    在村子里她爬树可比男孩子还要厉害呢。

    姜贞手脚并用,灵活地爬上去,扒拉着一根树枝,去找那只小鸟。

    “小可怜,别怕。”她小声唤道,在几片叶子后找到了正张着小红嘴叫嚷的小鸟。

    姜贞小心地抓住它,鸟儿惊恐地在她手中挣扎了几下,不过它实在太小了,所以很快没了力气,小脑袋软软耷拉在姜贞手上。

    姜贞将它装在袖中,小心地往下爬。

    下方忽然传来一记清润声音。

    “贞贞,你在做什么?”

    不好!

    姜贞心一颤,飞快滑下了树。

    陈恕见她行云流水的动作,眉头紧皱,他方才要出府,路过花园,发现亭子后有些动静,过来便看见姜贞正往树上爬。

    姜贞下了树,垂着头站在他面前,心虚地不敢说话。

    陈恕低声道:“贞贞,莫要爬树,女子须贞静。”

    她衣裙上全是苔痕,还落了满头枯叶与桂花,整齐的头发也被树枝挂的凌乱,很是狼狈。

    姜贞动了动嘴唇,忽的在袖子里摸了摸。

    一只巴掌大的小鸟被捧到陈恕眼前。

    姜贞仰头看他,双手捧得高高的,明澈的杏眼中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她温软的声音恳求道:“恕哥哥,你瞧,这只小鸟折了翅膀,我能不能养着它?”

    她巴巴地看着他,想求他不要告状。

    陈恕心头蓦地一软,红嘴壳的小黄鹂在她手心摊着翅膀,绿豆小眼无辜地看着他,与姜贞的神情十分相似。

    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在姜贞期待的眼神中,轻轻颔首。

    姜贞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陈恕指了指她的头顶,轻声道:“你收拾一下去读书,这鸟先给我。”

    姜贞小心地将小黄鹂交到他手中,方才在她手里还很乖巧的鸟儿,到了陈恕手上忽然不安分了,扭着脖子叨了他一口。

    陈恕白皙的指腹立刻起了一道红痕。

    他挑眉看去。

    姜贞立刻求情道:“恕哥哥,它还小,你别同它计较,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教它!”

    陈恕“嗯”一声,带着鸟往虹园的方向去了。

    姜贞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虹园里有治鸟的大夫,陈恕既然接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莫名地,她就是觉得陈恕很让人安心。

    果不其然,这日中午下了学,和方院廊下便多出一只鸟笼,被白纱缠了翅膀的小黄鹂正站在挑棍上,见了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江氏从半开的窗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这鸟是临近中午时,恕哥儿院子里一个仆妇送来的,说是莹姐儿和姜贞一同救下的鸟。

    只是看这模样,恐怕救这鸟是姜贞的事,若与莹姐儿有关,她此刻早就回来看鸟了。

    恕哥儿何时与姜贞如此熟悉了?

    江氏并不怕两人生出什么情愫,她与陈恕虽不是很亲近,但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怀大志,儿女情长只怕都不放在心上,至于姜贞,一个孩子,就更不用提了。

    江氏只是纳闷,陈恕那冷清性子,竟也有管闲事的时候?

    姜贞不知江氏所想,她喂了小黄鹂一把小米,见它虽动作不太平衡,但吃东西还是很有精神,放下心,进屋做功课去了。

    昨日陈明修给她带回了祖母的信,姜贞一看那信笺上密密麻麻的字,就知道是祖母托人代写的,不过信上都是好消息。

    祖母说她如今被大姑姑接去了镇子里,大姑姑刚生了个小弟弟,大表哥读书又需要人照顾,祖母过去帮忙煮点饭食洗洗衣裳,倒也悠闲。

    前世大姑姑也曾想过要把祖母接走,但是不肯把姜贞一起带走,祖母为了她才留在大伯家中。

    姜贞因此更加感激陈家,她年幼失去双亲,外面的人都说她命硬,陈家不计较,容她住下,还让她读书识字,这是天大的恩情。

    祖母也交代她日后要报答陈家,她送来了一大包山珍土仪,让她送给陈家。

    姜贞交给了江氏,在重阳节的家宴上,便看到了几样用家乡小菜做的菜品。

    陈芙与她同席,夹了块色泽红润的熏肉细细品尝,微微笑道:“今年这熏肉倒不错。”

    不过熏肉虽然好吃,但陈芙不敢多吃,她要开始相看人家了,害怕长胖毁了姿态。

    她默默地瞥了眼姜贞,心里有些嫉妒。

    姜贞饭量大,但是不长肉,只竖着长,来陈家几个月,眼见着抽条了。

    姜贞不知自己招了嫉恨,正对着面前的菊花酒出神。

    今日是重阳,每一桌都上了一盏菊花酒,一碟菊花糕,点心倒没什么,不过味道较清新一点,但这酒却是一年只喝一次。

    陈家的菊花酒比外面酒肆卖的还要醇香,因为老太爷每年重阳都爱这一口,因此陈家特意在庄子上自己种了菊花酿酒。

    男人们喝的是陈酿,女眷桌上也有,不过是今年新酿的,不醉人,入口满是菊花的清香。

    姜贞抿了一口,陶醉地眯起了眼。

    陈芙捂嘴笑道:“姜妹妹竟是个酒虫呢,可不要贪杯,喝多了也醉人呢。”

    姜贞回她一个笑容。

    重阳佳节,姜贞和陈莹在虹园玩了一整日,老太爷养了好些珍稀的秋菊,她们摘了好多回去,老太爷竟也没皱眉头。

    他把姜贞叫到跟前,关心道:“最近功课可有不解之处?听张夫子说你月考进步很大。”

    姜贞不好意思地笑笑,“太爷爷,我只学了些皮毛,是张夫子教得好。”

    她没想到老太爷连女学的一次小小月考也看在眼中。

    老太爷摸摸她的头,“你不用自谦,好好跟着张夫子学,不止学问,旁的也可,女子多学一些总没有坏处。”

    张夫子独身女子一个,但性子刚直,姜贞也同她身世相似,世人总说女子要嫁人才有所依仗,老太爷却希望姜贞能自己立起来。

    姜贞记在心里,张夫子其实待她并不亲近,但也不独她,其他姑娘也很难得到她的笑脸,不过若是询问功课,张夫子是无有不答的。

    从虹园出来,已过了申时,陈恕跟着二房回来,他是来同陈明修与江氏道别的。

    明日一早,他就要动身前往东山书院求学了。

    江氏很不舍,“为何如此匆忙呢?便是过了十五再去也不碍事吧?”

    陈恕解释道:“母亲,我已算是去的晚了,十五前书院就要完成新生记册,学问不可延误。”

    江氏心里知道,但她就是可惜,陈恕长这么大,他们夫妻二人很少陪在他身边,这次陈恕一去又是两年……

    陈明修拍拍她的手,叮嘱陈恕道:“我已托顾先生照顾你,只是还是得你自己多加小心,去那里潜心治学,莫要牵扯是非。”

    陈恕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他恭敬应下,心里反复琢磨。

    陈明修的担心不无道理,东山书院中多的是世家子弟,明争暗斗不少。

    陈恕收下了江氏做的衣服,心底一阵暖流淌过,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他不必与弟妹争父母心中的第一,父母待他也是慈爱的。

    长辈的关心之后,陈恕也嘱咐了弟妹。

    “我不在家,你们要好好孝顺爹娘,愈哥儿,我观你功课,总不踏实,今后莫要三心二意,至于莹姐儿,可多回来陪伴母亲,学业也要上心。”

    陈恕一一摸过陈莹陈愈的脑袋。

    莹姐儿噙了一泡眼泪,“二哥,你要早点回来。”

    陈恕难得露出一个笑。

    他转头,也没忘了姜贞,想说点什么,不过姜贞不是他亲妹妹,望着她清澈的双眼,他朝她淡淡笑了笑。

    翌日一早,姜贞才起身,方妈妈便道:“小姐,今日一大早二少爷就动身去书院了。”

    姜贞打了个呵欠,梳妆时看到一旁半干的菊花,原说准备做个菊花香囊送给陈恕,权当他救小黄鹂的谢礼,谁知菊花还未晒干,陈恕就先走了。

    不过她与陈恕本来也很少见面,因此不觉得失落。

    过了两日,府里再次热闹起来。

    因为陈芙开始议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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