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董事长年约六十左右,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让一众下属不敢出一口大气。

    朱妏妏与学姐一干初出茅庐的新生代,无一不是屏息聆听他的教诲。

    她们态度恭敬,又从层层考生中选拔而出,半天下来都觉被上了人生重要一课。

    还在大学就与国内顶尖企业家交谈合作,虽则是微不足道的产品解说,她们这一小组将来履历也够添上一笔。

    朱妏妏早前只在表姐朋友圈看过相关讯息,降临到自个头上,方觉喜忧参半。

    和阴晴不定的领导工作无疑是种折磨。

    朱妏妏返校之际,已觉消瘦大半。

    她们上大巴,准备启程的时候,蒋董事长的秘书笑容可掬地请她留下。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朱妏妏哪里得罪对方,被单独请去喝茶。

    素来对她照顾有佳的学姐拍拍肩,对朱妏妏说:“我请师傅再等等,你回来我们再走。”

    朱妏妏不胜感激,恐怕耽误她们晚上的课程,便道:“再不济我也能连夜买火车回去。”

    学姐柳眉一竖:“那我多心疼,你先去着吧,我们在附近看看有没有吃的地方。”

    蒋董事长正在下属准备的房间里喝茶。听朱妏妏详细又解说了一遍产品理念,微微沉吟:“你们大学生能有考虑到产品服务善后的意识,已算不错。但有三点不对的地方,一是成品粗糙,可见能力不足;二是漏洞百出,可见态度敷衍;三是人心不齐,可见没有团队精神。”他眸光锋利,“以往几届a大的学生也没有你们这届这么潦草敷衍的,对得起你们身上这套价值不菲的西装吗。”

    朱妏妏听出他话里贬低,却难反驳。

    好在她擅长沉默来缓解对方怒火。而且蒋董事长,又似乎不单指这次小组外采。

    朱妏妏眼神看着地面,哪里有一声气敢出。

    待这姓蒋的老人神色回温,朱妏妏才自揽全责,态度诚恳。可又不忘借年龄劣势为小组开脱:“我们都没有什么经验,您的指导是我们进步的阶梯,我们回去一定连夜修改。”

    蒋董事长冷笑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你们组长,把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叫来么。”

    朱妏妏仍旧不语,姿态却摆很低。

    她这种职场里惯受喜欢的性格,起初让蒋董事长侧看一分。

    然而蒋董事长更爱锋芒毕露的青年,对这种八面玲珑的性子很是嗤之以鼻:“因为看你逆来顺受。”

    朱妏妏微松口气,抬眸轻笑了一笑:“谢谢您的敲打,我回去一定多加反省。”

    她如此铜墙铁壁,自然相安无事地回到大巴。车上有人替她打抱不平。

    “这种上位者的性格也太糟了,我有这种领导,不如辞职回家。他就是看妏妏太好说话,谁想妏妏根本不是软弱可欺的人,真痛快呀。”

    学姐若有所思,拉着朱妏妏坐到她身边:“是不是这蒋董事长先前认识你?”

    朱妏妏凝思,想了一番,不觉得有机遇同这等大人物产生交集。便笑:“平日接触的最有职位的就是大学教授了,哪里有这种级别的校友的认识。”

    学姐叹息:“平日见的大佬,多半随和儒雅。这蒋老不知是不是身边无一可言的,气都撒我们身上了,脾气古怪。以后毕业了可别遇见这种同事。”

    朱妏妏却留了个心眼。

    第二天,在蒋董事长出席的校友会上翻阅手册,看了一番他的生平介绍。

    更加确认,这人兴许和蒋鹤贤有血缘关系。

    近来忙碌得很,没空买菜做饭。朱妏妏和蒋鹤贤在食堂将就着解决早午晚饭。

    前些天刘娉语传小道消息给她,鬼鬼祟祟地说,现在小学妹间流传追求蒋鹤贤的十八套连环招式。

    其中之一便是他不爱吃食堂,中意s市的饮食风格。一时间,春心萌动的少女们纷纷报上主厨课。

    朱妏妏忍不住把这事说给蒋鹤贤听,顺带着瞥了蒋鹤贤几眼:“都是我把你的胃养刁了,否则你还不是什么都能随便填顿。”

    蒋鹤贤没觉得不对:“俗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抓住了他的心。”

    男人脖颈修长,最近天凉,他在体恤外添件薄外套。

    一条银白色的吊坠链子垂在他衣领前,他正喝水漱口。

    这链子,是朱妏妏前些天去商场买来硬带上的。

    她把手腕子伸出来。丁零当啷的双鱼银链,和蒋鹤贤这根链子有情侣的气质。

    刘娉语对于有那么多女生,喜欢蒋鹤贤这种标准小白脸,很不可思议。

    “假的吧,你和他也没公开啊,也不见有人去和他表白。”

    朱妏妏低头用脚尖踢他,像模像样地模仿着贬损。

    话刚出口先不争气弱了一截,自知底气不足,她仍要继续调戏:“有没有感觉这一学期你的桃花少了很多。”

    她不爱吃葱蒜姜,蒋鹤贤往往承担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垃圾清理。他坐在椅子上,胃里回荡着小细葱的味道。

    又喝两口水,蒋鹤贤淡色瞧着她说:“有你这么一朵桃花不就够了,你还想我有几朵。”

    朱妏妏嘴还抿着露出笑弧,眼已经垂在面前的汤上抬不起来,有点美滋滋,却不肯让他得意:“问你呢,你不正面回答,反而虚与委蛇刻意迎逢,倒扣一分。”

    论蒋鹤贤的姿色,当真是校内一绝。

    偏巧他还从不张扬,又时常独来独往不给人近身的机会。

    光是杨程远一个人收他那堆桃花,就够吃一壶的了。

    但朱妏妏知道,若是所有人见过他高中的模样,没人会不倾心于那样举足若轻,略带叛逆却能重归正道的蒋鹤贤。

    高考临近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不看好蒋鹤贤。

    说他退步严重,名校无望。

    他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去丽江玩了一趟才回来对分。

    朱妏妏忘不了。那天他找到自己,一副认真的眼眉问她记不记得答案。他从眉宇流露的获胜的平静,深深击中自己。

    他的善后能力折服了她,让她打心底钦畏,流露出少女的崇拜与羡慕。

    她现在也已习惯他事事无所谓的模样。太有野心会压垮一个人。朱妏妏宁愿蒋鹤贤平安健康度过一生。

    蒋鹤贤用指关节叩桌,唤回她的神智:“怎么忽然走神了。”

    朱妏妏摇头:“你说什么。”

    蒋鹤贤往后一靠,脸上似笑非笑地瞧着朱妏妏。

    她脸蛋削尖,清秀里透着让人不自觉宁静的气质。眼睛里更是有股欲语还说的眸光。

    朱妏妏时常带着这副神色等人回答。

    而蒋鹤贤这人话中停顿,其实不是为了故作玄虚。

    是只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她有何见解。

    朱妏妏没等来他回复,只好道:“总不是我太凶了,别人不敢接近吧。”

    蒋鹤贤便又重复了一遍,直盯着她说:“因为你漂亮。”

    外边忽地生起一阵哗然和骚动,好多学生捂着嘴纷纷让出两列。

    蒋董事长和其他知名校友们,迈步进入餐厅。当即有人还掏手机拍照。朱妏妏想离开,被蒋鹤贤扯着胳膊坐下:“你别慌。”

    朱妏妏被蒋董事长奚落那天回来,就把自己不受他亲戚待见的事交代了。

    一个蒋大伯,一个蒋姑妈。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家被扒得有多清楚。

    蒋鹤贤听完脸色便冷了,和现在是如出一辙的漠然,看也没看蒋董事长走过的地方:“别管他们,掀不成什么风浪,你爸妈也不会知道我俩交往的事的,他们还不会插手到向你父母告状。”

    朱妏妏忆起昨天,她对蒋董事长只字不提,纵然当时看到“蒋”这个姓氏就有怀疑,在蒋董事长跟头仍装陌生人。

    她笔直望着和蒋大伯形同陌路的蒋鹤贤。

    朱妏妏怕他产生隔阂,不如自己尽早提了,以免他胡思乱想:“我爸妈的性格你知道,我怕他们知道以后,找你说些不好听的。”

    更难听点,就是朱父朱母会直接拆散他俩。

    朱妏妏很懂朱母的个性。

    她和朱父平日都表现得平易近人,百般慈爱。内里顾忌蒋鹤贤被人孤立的事,总担心他个性有缺陷。朱妏妏和他在一块要受尽委屈。

    二老和天下的父母一样,希望女儿和身心健全的男人。

    她们呵护长大的宝贝若被人弃之不顾,或受点情伤,两个体面人才真会控制不住去讨公道。

    蒋鹤贤探过上身,揉了揉她头发,把手插在有香烟的那只兜里,拿眼扫视了圈餐厅。

    从他的眼神里瞧出了理解,他启唇道:“我明白。”

    朱妏妏一哽咽,忽然不知该拿何种词来安慰他。

    他平日礼貌有加面对父母。心思敏感如他怎会不知谁是好意,谁是借着人情在他爷爷那顺水推舟。

    蒋鹤贤睇视着蒋大伯巡察似的背影,眼梢微吊。

    他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坐正了,朝朱妏妏示意:“以前我们两家也不怎么联系,他父亲从商,我爷爷从医,早就没往来了。”

    朱妏妏见气氛严肃,用汤匙搅动着面前的小碗,了然的同时也稍卸防备:“那他喜不喜欢我就无所谓了。”

    蒋鹤贤被她毫无征兆地逗了一下,微愣,随即低眼看着她修长的手指。

    “对。”蒋鹤贤神色虽不在意,但提起蒋大伯仍有一阵反感,用词也不留情面,“我爷爷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他这段时间才多走近了些,烦得很。”

    朱妏妏极少听到,他在自己这流露负面的真实情绪。

    定神观他眉心稍蹙,确信自己在他话里听见的厌恶,不是错觉。

    她伸手握住了蒋鹤贤的手,也不想给他压力,说:“蒋爷爷自有洪福。我妈妈以前就是受他指点,才从一个累死累活还没钱的小医生转到了现在的医院,有了好日子。”

    蒋鹤贤也抬眼看她,“嗯。”继而看了眼手机时间,“我这周末回去,看我爷爷一趟。然后一周的空课,下周举办百年庆,估计也不会回校了。你有空的话,要不要和我去西藏,我们现在就买票。”

    朱妏妏的小心脏在激动之余,扑腾扑腾地跳了一会才平息韵律:“我想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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