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社会开始工作的恋爱,不如大学那么无忧无虑。首先上床的频率就高了许多,像是弥补这分隔近十年之久而分秒必争。

    朱妏妏几次讨饶,紧抓着蒋鹤贤的脖子不松手。

    后果就是他依然摁着她不放过她。而朱妏妏则在凌乱情迷的床单上,滚了好几次。还不忘在他后背抓了数道血红的指痕。

    两人似乎都认定这是比坐在一块看电视更充实的事情,与其浪费时间在口舌之争,还不如干柴烈火个尽兴,一想到彼此曾经是生命中的第一人就更血脉贲张。

    由此一边暗恨着男人夺去了当年最懵懂不知事的初夜,一边又低声呜咽着怪他欺负自己得紧。

    照例冲浴完了穿衣要离开。

    朱妏妏这一次却多瞧了两眼蒋鹤贤落寞的身影,他深深陷进沙发双腿交叠,仍然是没穿衣服,四肢修长袒露。

    蒋鹤贤意识到朱妏妏还没走,正站门口,心里还以为她不舍离开,很快便明白过来自己的天真妄想,倒是直接就站起来发问:“怎么还没走。”

    朱妏妏看他神色冷淡,口气也有赶自己走的意思,一颗心不断下沉。早该知道男人总是做完爱就不善的生物。

    她捏了捏手心摇摇头:“没事,我在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要捎带上。应该是没了。”

    蒋鹤贤没再多吭声,默眼注视。

    朱妏妏挥挥手,旋即关门下楼。一个人坐在来时的车座驾驶位失神,打起精神给快要结婚的表姐发了条恭喜的讯息。

    表姐仍旧是和她大学就谈的哲学男友甜蜜恩爱。据姨母姨夫抱怨里听说准姐夫较真死板,即便学历高,也难掩不通世故的缺点。

    朱母承担着姨母所有喋喋不休的怨言倾诉口,深谙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道理,不愿去遭骂名。明面上夸妏妏表姐出落得大家闺秀,回避她对外甥女婿的看法,不做恶人。

    朱母回来却袒露心声,说那外甥女婿这不好那不好,配不起优秀漂亮的外甥女。

    可惜人家婚期将近,她还是当哑巴为妙。

    朱妏妏请教了一回表姐如何抵抗全家人的反对,非得结婚。表姐从小到大和母亲吵惯了,根本不怕冲突,还有闲心剥了颗橘子。

    表姐慢悠悠翘着二郎腿道:“我是给我自己找老公,当然由我做主了。再说我们这么多年磨合早就深知彼此缺点,我妈唠叨的那些我心里都有数。”

    朱父朱母这边却和姨母那一样的看法,觉得两人婚后必然鸡飞狗跳。

    朱母尤为替头铁的表姐不值,连声叹息:“结婚是柴米油盐,而非理想乌托邦。有这么个八面棱角的丈夫,以后少不得操碎心。”

    俩人都觉得不出几年,必会闹到离婚的地步。可要积口德,不约而同闭嘴掩去晦气词不谈。

    心里也盼着从小看到大的外甥女好。想着来日去寺庙,朱父给这外甥女也求块好姻缘的签。

    朱妏妏哪能瞧不出父母没说出口的隐晦意思,心底七上八下地乱涌了一阵,终是气息难平:“不听长辈言吃亏在眼前这话也不一定是对的,说不定姐姐姐夫就能安分幸福过一辈子,看姐夫搞理论科学的认真和严谨,料定性子也是踏实的。”

    不提这茬还好,今晚也就相安无事了。朱妏妏分明是暗藏心思,不甘心父母这么早就认定一个人是优是劣。

    朱母果然不复平日的温柔亲切,不明面上回应她的质疑,倒是反过来向朱妏妏开火。

    每当朱母脸色阴沉,就连朱父也不敢出大气。可见她这种讲道理的人,一动肝火有多可怕。

    “我问你朱妏妏,这半个月一到周末你就留宿在外,跟谁在鬼混。”

    逢朱母兴师问罪,想扒出个所以然来。朱妏妏无时无刻不闭目假寐,试图蒙混过关。

    心下又觉得自己这么大人了,还有门禁实属奇怪。她一翻身起来,就想给自己找借口:“妈妈,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一辈子都得窝家里似的。”

    朱父难得帮腔向着朱妏妏,一手抚在妻子起伏的背上企图扭转局面:“就是啊,你也别太操心了,这么大孩子了总不能关一辈子。”

    他接着使劲给朱妏妏使眼色,用各敲二十大板的口吻数落朱妏妏,“你也是,小姑娘还成日在外流连不回家,哪像样子呢。”

    朱妏妏嘴唇嗫嚅,说不出反嘴的话。

    又不想和父母作对,惹两口子动怒。

    朱妏妏便打算换上乖巧的笑,缓解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气氛。还侥幸自己再如往常似的动动嘴皮子,就能讨母亲欢心。

    朱母抬起手指,在朱妏妏面上用力一弹。

    她嘴角绷得很紧,皆是心痛,不忍心将重责话倒给女儿,扭头含沙射影地将朱父视为炮火承接的主战场:“你来添盐加醋地横插一手做什么,你知道你宝贝女儿跟谁在厮混吗,亏你这迟钝的脑袋还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你女儿早就被蒋鹤贤那混小子拐了去暗度陈仓了,你知道吗?”

    朱妏妏被朱母措辞的不留余地,惊得动弹不得。咽了口唾沫,尚觉后怕。

    偏偏想不出合理措辞来矫饰她和蒋鹤贤的欺瞒,终是不肯服输地还想浑水摸鱼。

    这情急的当口,已经不能再撒谎欺骗了。何况朱妏妏也无厚着脸皮对父母扯谎的经验,往往都是在朱母的威严视线下就全盘托出。

    今天她好歹还强撑着镇定,能以成熟的姿态回应:“你怎么知道。”

    朱父一听她没反驳,就知木已成舟,惊愕和震撼统统化化为无言以对。

    朱母比措手不及的朱父要来得游刃有余得多,她扶着方向盘简言说:“先回家,我们今天好好理论理论这事。妏妏,你不要以为背着爸爸妈妈,就能在我俩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了。”

    朱妏妏往后靠在坚硬的皮革座背上,未置一词。

    她心知这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省得事态如烈火燃烧蔓延到无可拯救。

    朱母从后视镜里瞥着朱妏妏在遽白之后反倒淡然许多的脸,隐下满肚子的质问只等回家发泄。

    一路上,朱妏妏除了反思自己哪里露马脚,她还反省自己该顺着母亲的意思不给表姐说好话,或许还能逃过今晚东窗事发的问罪。

    另一面她心里却有无数大大的问号冒出胸膛,就算是和蒋鹤贤恋爱被知道了又能如何。

    地球不会崩塌宇宙不会毁灭,她更不会成为大罪人,何必心慌意乱。

    这么一想,朱妏妏回到家后倒是还能喝口水,保持不疾不徐。

    朱母朱父都秉持着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思想,就算心里再愤愤不平,也得关起门窗来捂得严实。

    至于朱妏妏,知道父母再心切也都是为自己考虑,心里百感交集之际,倒还有几分无奈。

    朱母率先做了那质问者,从头到尾细数朱妏妏和蒋鹤贤这么多年的“罪状”,话末还怀疑起朱父是不是知情不报。

    朱父狠狠一拍大腿,脸色涨红,为自己洗刷冤屈的同时,回忆早就如流水般逝去的某段往事。

    “她大学时不是有段时间,你我都警惕得很,怀疑过妏妏谈恋爱却最后没深入追查。”

    朱母正陷入每一次蒋鹤贤来自个家吃饭,引狼入室却不自知的难过。

    她这么一听朱父提起,就也复苏起当时的记忆,僵站半晌仍是意难平,侧头瞧朱妏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默然姿态,一直弯着的腰背忽而挺直起来:“你老实跟爸妈说,那段时日你是不是和蒋鹤贤交往着。”

    朱妏妏不语,然而沉默就是默认的态度,早无形中说明了一切。

    这回换做朱母长久地点着手指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时候你和爸妈之间也有秘密和隐瞒了,我们之间何时有过这种罅隙。”

    朱妏妏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都巨细无遗告知母亲。这时看她一副气上不来的错付样,沮丧和悔过就一丝丝顺着血液涌到了五脏六腑。

    父母的两双眼睛,比黑夜里的狼眼还泛着幽光。

    最亲密信任的亲人流露的失望比她每一次失败都痛苦。

    朱妏妏抑制着七情六欲,近乎平静麻木地低着头说:“就这一件事瞒着你们,其他没有了,一件也没有。”

    朱母噗通一声,往后跌坐到宽大的沙发垫。

    朱妏妏特别想跑过去,掺着母亲的手。明明早就设想过父母得知之后如遭雷击,可当这场面真的浮跃,所带来的当头冲击就好似气波把人碾在窒息里,客厅里久久回荡着朱父低语劝解朱母的声音。

    朱父还算理智,问题也切入正题。他盯着朱妏妏低下的脸心里一阵抽搐,唉了一声。

    他那声音饱含着说不出的幽幽叹息:“我和你妈妈也不是不开明的父母,有什么事是沟通解决不了的事,非得你千辛万苦地隐瞒这许多年。”

    朱妏妏发觉俩人误会他们这几年都谈着,基于分开近十年的事实,不得不辨明真相:“没有很多年,也就是大学时在一起了,后来分手了觉得再不会碰头,所以才没告诉你们。”

    朱母听了这话稍微欣慰,究竟是再熟悉不过的宝贝,哪能真的一味逼她。

    所以就重重吐了口气,朱母把矛头对准外人:“我从上一次你大半夜出去就怀疑了。怎么每一次蒋鹤贤在,你都尖锐得不像平时的你了。便开始疑心你俩有事。妏妏你看看你,和一位不合适的男人相处就会变得和原来面目全非”

    朱妏妏未言语反驳,心里知道朱母所言极是正中心坎。

    她也在无数个迷茫的黑夜质问自己为什么。天明之后,也看着蒋鹤贤浅睡的睡颜压下一切情愫。

    朱母不喜朱妏妏一人独自承受所有压力,转头拿来电话,要当面打给蒋鹤贤。

    朱父稍一犹豫,担心这事闹太大,不如择个好时机安安静静地让蒋鹤贤主动离开,可心思一转,觉得依蒋鹤贤的性子必不会听任行事。

    朱妏妏本来坦白了所有的事情,倒能喘口气。这时候瞧朱母咄咄逼人地想在电话里用雷霆手段,忍不住站起来拉着她胳膊。

    她的语气堪称卑微,神色可说倔强:“妈妈,你给我段时间,你相信我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事的。”

    朱母不信,一手还持着尚未拨通的手机:“什么叫一段时间,有多长,一星期还是一个月还是一年。”

    朱妏妏用一只手捂着半张脸,使力搓了搓,看朱母神色稍缓有了突破口,勉力笑了笑拿下她的手机,说:“感情的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我也有责任,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朱父一直没做声,旁观俩母女的对话。

    他介怀的是朱妏妏为了蒋鹤贤来搪塞自己和妻子,眉头拧成一股绳,满心的不愉快:“为什么不早说,我和你妈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朱妏妏惨烈地一扯嘴角:“真的吗,今天的场景我们都看到了。”

    朱家父母一直与蒋鹤贤,保持着微妙生疏又故作亲密的关系。

    朱妏妏最了解不过父母的心思。

    像蒋鹤贤这种对他俩不能时刻笑脸相迎的个性,永远不如谈言民那种讨岳父岳母喜欢的好。

    父母原本就是端持的性情,心里喜欢小辈对他们热乎客气,可嘴上又不说,一个劲地让小辈们猜。

    蒋鹤贤从头到脚,只有脸蛋身材还符合完美女婿的标准。再加之这些年蒋鹤贤一次也没主动联系,更是在她们不太喜欢的负面印象里添了一笔。

    朱妏妏从大学时,就开始害怕今天这场纷争的到来。

    以至于那段时间天天发愁,绞尽脑汁给蒋鹤贤想见岳母的最佳时机。即便到今天她想起那时候的寝食难安,仍觉心焦。

    和睦的一家人在这一晚都有些伤心伤神,好在话敞开了,多少也能再拉近距离。

    朱母也不愿把所有的错归责朱妏妏,一手撩开她的发丝。

    见她唇色发白,朱母不禁心疼:“你说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何必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朱妏妏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鸣震动起来,随即那手机铃声就悠扬地飘洒在了家里的所有空间。

    朱母瞧朱妏妏一反常态地不理不管,就知道来电者是谁,在朱妏妏掏出来了要掐断之际劈手夺了来。

    朱母背转过身,不让朱妏妏再来拿。

    她看了眼蒋鹤贤的名字显示。

    当手机搁置在耳边的时候,她就极速想好措辞。在对方还没出声前,稳稳开口:“我是妏妏的妈妈,想和你说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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