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焦容圣母院的一位修女,以往我每次见到她,都会为她溃烂的面容上凝固的冷金感受到深深的愧疚。

    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需要攀爬雪山来到这里。她也不需要来到这里烧焦自己的脸庞,躲避教会。

    焦容圣母院里只有女性。

    我亲吻我母亲的脸庞,嘴唇却只能碰到冰凉的金属。母亲从没有眼皮的枯萎眼眶落下泪来,她用粗糙干裂的手抚摸我的脸庞。

    “我的小树叶,留在我的身边吧。”母亲悲伤地哭泣。但她却只有一只眼睛可以流泪,因为另一侧的脸被灼烫得很严重,眼睛被烧坏了。

    我轻轻摇头:“对不起,母亲。”

    母亲的哭声哀嚎就像早已隐去踪迹的野兽一样,我除了抱住她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这样难过。

    但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再也不会愧疚不安。

    ——因为我日以继夜地不断祈祷,希望折磨我心脏的愧疚可以消散,我的心化作生长的金枝橄榄,我再也不会疼痛难安。但我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神都是这样冷酷的吗?就因为我不愿意承受折磨我心的疼痛,就要让我变成一棵再也不会疼痛的树?

    我不想我的母亲看到这一幕,我知道人总会因为悲伤死去。就像山下的那仿佛月桂的女性如今永眠在山洞中,一位恋慕她的男性悲伤化作橄榄树。

    跟母亲道别后我就准备离开,寒风几乎能割裂我的脸,我不觉得冷,也不像将死之人觉得温暖。

    我胸腔的树枝顶破了缝缝补补的衣服,金色树枝裸露在外。

    我忍不住摸了摸树枝,冰冷坚硬,就像母亲的脸,这让我得到少些安慰。

    寒风呼啸,我没有下山,只是悄悄在另一边的山头站得笔直。

    “我想长成一棵高大的树,远远地眺望圣母院,眺望我的母亲。”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陷入沉睡。

    我梦到了真正的焦容圣母,她也在哭泣。不如说山上的女人都在哭泣,为了家人,为了自己。

    山下的人都说焦容圣母是伟大的人——因为面容姣好被当作雕刻圣母像的模特,但是因为不堪忍受把自己放到与圣母同高的位置,便烧毁自己的脸。

    实际上并非如此,她只是聪明地意识到,自己的脸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雕像上,以慈悲之态安抚着民众。这样的自己一定会被教会除掉。

    用炽热的炭火毁去脸庞的举动是她仅剩的办法。

    但是这样的行为却符合了扭曲圣父教会的教旨,教会的人为她修建了圣母院,停下对女巫的异端审判。各类女性纷纷效仿以求躲避危险,尊她为焦容圣母。

    民众也发自内心地认为她虔诚,她牺牲,她伟大。

    可是她却感到无边的愧疚,终日在山上哭泣。死后触发的苦痛奇迹便是一位眼泪变作不断流出可以缓解疼痛的冷金的女巨人,终日在圣母院内哭泣。

    小小的我就见过这样的女巨人,我听说冷金可以止痛,就抱着木桶偷偷地溜去那里,想要接一点儿送给母亲。

    母亲啊,母亲。在梦里的我也在询问:我的父亲是谁呢?

    母亲总是无言地哭,不给我答复。

    “今天”她却指向了空中。

    “丽芙,你是我对神祈祷来的,最贵重的女儿。”

    我跟着抬头,只看到了空中那巨大的跳动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我从无边无尽的梦里惊醒,仿佛那急促的心跳是我自己的。

    孕育神子的心脏碎裂,苦痛奇迹消失,异端的信仰从此被驱逐,有英雄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我变回了人类,怀里却抱着腐朽的白骨。

    老妇人的骸骨里抱着小小的包裹,但已经被打开了。只有一封残缺的信还在里面。

    “我的丽芙,我的小树叶。但愿我的陪伴能够让你获得少许的温暖。雪山上真的好冷……我带来了我的项链和戒指,如果你醒了而我没醒,那就是妈妈为你准备的……你以后……妈妈爱你。”

    我眼泪滴落在纸上,不是无色透明的眼泪,是纯金的树油,也就是冷金。

    我抱着母亲想回圣母院,却发现圣母院已经是一片废墟。

    我啊,听见了圣母院的声音,无数姐妹的幽魂仿佛在我身边哭泣。

    丽芙,我们的小树叶。是什么让我们困在这里?

    我们的束缚消失了,可以去往梦境,去往天堂山。

    可是你呢?

    你的罪孽深重,你的母亲因你而死。

    不——不,不

    “我会,我会让母亲回来。如果这样可以赎罪…..”我无力地说着。

    你需要赎罪。那些声音合唱。

    去杀死所有的的的的亵渎物,让所有人安息吧。

    金树枝的化身,哀泣的丽芙,让所有人回归天堂山。

    即使在我的世界,神已被无名的渎神者杀死。但我的“赎罪”之路没有结束。

    有衣着华丽繁复的商人找到我,愿意送我去其他世界,还赠送我珍贵的念珠和锋利的短剑。

    “为什么?”我疑惑地询问,尝试使用着短剑,举起又挥下,这柄短剑是白色的温润质地,触感很好,重量也很趁手。

    商人沙哑地笑:“我从来不做亏损的生意,你是可以去到其他世界的死物。我要你从其他世界得到的所有力量。”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只是珍惜的商品,可以扩充我的宝库。”

    我戴上念珠串,里面的绳是念珠师用修女的旧服装制成,念珠有木质的,也有骨质的,还有浑浊的宝石。

    “橄榄树,女人的骨头,以及琥珀。这样类似的物品会祝福你,增强你的力量,你可以自己寻找。”商人指点着:“其他的世界也会有敌人,这是我小小的投资,别让我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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