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武睁开眼,朝周围看了看,才确定自己不是睡在绿皮火车上,而是躺在自己的小屋里。

    可是,耳朵边还是火车轮子咣当咣当的响声。

    他从西藏高原知青插队的农场返乡,昨天到家,到现在仍然没有从“醉氧”的状态完全恢复过来。

    一直都感觉疲倦、无力、嗜睡、胸闷、头昏,甚至还有点轻微的肚子不舒服。

    哎,真难受呀。原来上高原有“高原反应”,从高原回来竟然还有“低原反应”。

    他睁着无力的眼皮子,歪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

    年月号,星期四,农历六月二十七,立秋。

    不对,应该再撕掉一页。

    应该是年月号,星期五。

    邵武发现自己现在眼神真好,日历上的小字竟然都能看清。不过,看着墙上这玩意儿还是不太适应,怎么也没有从枕头边摸出来手机,看看日期和时间来的便利。

    唉,这年头别说手机了,连传呼机都还没有,就连打电话要胡同口小卖部大妈叫一声都没有呢。

    虽然已经立秋了,月份的北京城,却正是闷热的时候。

    再加上,这一间屋子又小又矮,只是临时搭建的小房,八月的烈日暴晒之下,躺在这里边感觉别提多酸爽了。

    关键是没有空调,连电扇都没有。

    邵武听着屋外知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感觉身上黏腻腻的难受,却又无力起身,只能在心里忍不住吐槽,叫吧叫吧,反正也叫不了几天啦。

    不是邵武不想起床,实在是被漫长的火车旅途和难受的“醉氧”反应折磨的浑身无力,打不起精神来。

    他看着小窗外亮着的天色,也搞不清现在是几点,听着外边院里比较安静,估计应该是在大家上班的时间。

    自打从火车上下来,睡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躺在床上还是在火车上晃晃荡荡的感觉呢。

    邵武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从“醉氧”和坐火车的疲劳状态恢复过来。

    不过还好,最起码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了,不再像刚刚穿越过来时的迷茫和挣扎。

    当时,他只觉得脑中记忆就像零散的拼图一样,混乱不堪,好长时间都搞不清,自己是谁,到底在哪儿?他只有一片一片耐心的寻找拼接,慢慢回忆着这具身体的件件往事。

    他穿越来到年,已经一个多月了。而这段时间,他大都是躺在病床上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

    这具身体的前身也叫邵武,今年十九岁,是年月北京城的最后一批的赴zang知青,在xz高原林周农场插队。

    在修建虎头山水库的时候,突遇山上的滚石,前身在危急时刻,把身边的当地zang民奋力推开,而且还用身体掩护住了一名一块插队的女知青。

    邵武自己很清楚,原来那个前身邵武,当时就没了,只是在脑门上留了一块儿核桃大小的疤痕,作为了永久的纪念。

    他自己就是在那个机会下穿越过来的。

    穿越前他是岁的碌碌无为国企小油条。因为个人爱好,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之外,主要副业是娱乐旅游主播,加上兼职的扑街网络写手,日子过得安稳又有些许的小乐趣。

    穿越过来这段时间,前身的记忆也只是部分和他融合,到现在记起了前身的很多事情,但是也有许多显得很模糊。

    考虑到邵武的受伤情况,再加上现在下乡知青也都在陆续返乡的大环境,农场在征求邵武的意见后,也给他做出了返乡回城的安排。

    邵武从西藏高原回城返乡,背着包袱,掂着行李,拿着自己的籍贯信息,虽然身上因为“醉氧”和疲惫十分难受,但是,仍然抑制不住的激动,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自己在北京城的家。

    实在是籍贯信息上,“北京城新街口百花深处胡同”的字样,让他觉得实在是太神奇了。“莫非这些都是巧合?”

    他穿越前,正在利用假期做百花深处胡同的旅游直播主题。

    当时,他正走在百花深处胡同里和直播间的粉丝们聊着这个有着浪漫名字的地方,曾经进进出出过哪些明星,曾经诞生过哪些耳熟能详的好歌。

    没想到,刚走到百花深处胡同号,BJ音响器材厂百花录音棚的门口,就被里边突然出来的汽车给撞到了。

    他实在搞不懂,明知道这只是一個很窄的胡同,干嘛出来的时候开车这么快?

    平常被车撞可能就是进医院,他这一撞直接被撞到了年,让他从一个百花深处胡同的游客,变成了土生土长的胡同人家孩子。

    哎,穿越大奖就是这么神奇,让他怎么能够不激动呢?

    他昨天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再加上兴奋过后,再也抵挡不住身上的疲惫和不良反应,所以,当时根本就顾不上跟家里人多聊。

    简单说了几句话,连饭都吃不下去,只喝了几口水,倒头就睡了起来,结果迷迷糊糊一直到了现在。

    在记忆里,前身出生、长大都在这个北京城新街口百花深处胡同的大杂院,跟姥姥一家住在一起,有三间厢房和一间自己搭的小屋。() ()

    几间屋子加起来不到平米,原来住着大舅和舅妈,小舅、小姨、姥姥和姥爷,加上邵武,总共七口人。

    邵武扫视了一眼他躺的这个小屋子,这只是占用大杂院的空地自己搭建的小屋,屋顶也只是简易的预制板,铺了几层油毡而已,天花板贴着有点发黄的报纸,墙只是简单抹了大白,显得非常简陋。

    这个不过五六个平方大的小屋,放了个上下床,原来住了他和小舅两个人。邵武去了XZ后,只剩下小舅一个人住。

    现在小舅在厂里上班,住宿舍,所以到现在还没见过面。

    邵武回来的突然,他原来睡的上铺被小舅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不及收拾,现在只能随便的躺在小舅的床上。

    小屋的对面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就是姥姥、姥爷她们住的三间厢房。

    说是三间,不过是一间屋子自己隔成了三间,并不宽敞。

    靠北一间,住着姥姥和姥爷,原来小姨也跟着住在这里。

    中间的一间做起居客厅、餐厅和厨房共用。

    南面的一间原是大舅和舅妈当做新婚住房用。后来他们厂里分了房子就搬了出去,现在是邵武的小姨在住。

    昨天,姥姥和姥爷刚见到邵武突然回家,又埋怨又欣喜。

    姥姥最埋怨的,就是说邵武在回来前应该提前写封信,好让家里提前做好准备,最起码把屋子收拾好,能给邵武准备一些他喜欢吃的东西。

    姥爷一贯不善表达感情,虽然有些激动,但是看上去仍然是冷着脸,见了邵武只是说了一句:“走的时候不说一声,回来了,还是没打招呼。”

    邵武通过记忆,现在对这个家庭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姥爷路顺今年岁,应该快要退休了,是北京城修理厂的技术工,什么活都能干,最擅长木工活,辛苦了一辈子。

    姥姥没有工作,标准的家庭妇女,一直在家操持家务,费心劳力把几个孩子给操持大,还尽心尽力把姥爷照顾得很好。

    昨天刚回来随便聊了几句,从姥姥的唠叨中,也让邵武知道了许多目前家里最新的情况。

    今年年初,邵武的大舅路明回到百花深处胡同上班了,接过了街道上原来效益不好的五金厂,准备在老厂的原址上改建成音响器材厂。

    当邵武刚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不由一惊。这岂不是说,他大舅成了百花录音棚所属工厂的厂长了。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世事玄妙啊。

    邵武能够看出来,当姥姥提到大舅的时候,骄傲、欣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就连一直冷着脸,显得很冷漠的姥爷,提到有关大舅消息的时候,都很明显的将头微微昂了起来。

    小舅路强这个让姥姥和姥爷最头疼的儿子,去年也终于进了修理厂,现在跟着姥爷在学手艺,总算稳定了下来,不再整天跟个街溜子一样,满大街乱转,胡乱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胡混了。

    这种情况很是让姥姥姥爷松了口气,将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给卸了下来,所以这次再见,邵武能明显感觉到两位老人脸上表情轻松了许多。

    小姨路雪去年考上了大学,,让邵武很吃惊的是,她竟然上的是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算算时间,比他早一届的师哥好像有张一谋。

    如果再加上大舅和邵武的妈妈路芳,这个家庭就出了三个大学生,也无怪乎姥姥和姥爷骄傲。

    他们俩都不是什么知识分子,大字都不识几个,四个孩子却出了三个大学生,在附近胡同里已经快成传奇了。

    年,有多少家能供出来三个大学生呀?

    当然了,在这个时候最不争气,只是初中毕业的小舅路强被自然忽略了。

    对了,邵武也算是个不争气的,毕竟他去下乡之前也只是初中毕业。

    记忆中前身邵武和小舅路强两个人,可是给这个家庭抹了不少黑,拖了不少的后腿。

    现在邵武从XZ下乡回来,因为几年知青工作生产表现良好,再加上最后还救人立功受了伤。所以,这一次回到北京城,有政府给特意开的安置证明,通知所属街道应妥善优先安置工作。

    基本上等于给他回来后的工作安排上了一道保险,虽然无法确定工作单位的好坏,但是最起码有个确定的铁饭碗可端,也能保证他很顺利的把户口落回BJ。

    总算有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觉了。

    邵武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很粗糙,可见当时伤口处理的很不及时也不专业,多多少少算是给他破了相。哎,毕竟是在那遥远的地方,医疗条件有限,就不要过多苛求了。反正咱又不靠脸吃饭。

    他又看了看亮堂堂的窗户,感觉着身上似乎有了点力气,终究是耐不住身上的粘腻和闷热,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稍微缓了缓,穿上拖鞋,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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