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头乞丐里浑浑噩噩长到六岁,竟被黎国第一大派灵华宗宗主收养为亲传弟子是什么样的体验?

    很荣幸,赵玲珑就是这样的一个天选之女。

    她自己也不知道师父是怎样在一众小乞丐中一眼挑中自己的,大概是因为她抢吃的最积极吧。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师父,灵华宗宗主赵思明,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黎国国师啊。

    三年前,黎国国主的心肝宝贝小公主,月白公主,在她盛大的满月宴上骤然昏迷,自此便患上了怪病,常困于睡梦之中不得而出,呓语连连。整个太医院却都对此束手无策。

    国主张榜,召集天下能人异士为她医治,这时赵思明听闻此事,前去一试,竟是术到病除。原来灵华宗所修法门,本就专攻破梦解魇之法。

    国主大喜,将赵思明奉为国师。即使赵思明直言公主此病,只可缓解,却难以根治,爱女如命的国主依旧是如同得到了灵丹妙药一般,将赵思明视若仙人,灵华宗也随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时风头无俩,连王公贵族也争相将府中儿女送入灵华宗修行。

    从乞丐堆,到可以与皇亲国戚同进同出,赵玲珑属实是花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不过,有点适应得太好了——与同门插科打诨,向师父撒娇卖乖,不擅课业,成绩平平,倒是自由自在的一条咸鱼。

    但今日赵玲珑醒来,睁眼便被这满眼的刺目鲜红吓了一跳,左右环视,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诡异阴暗的阁楼之上。

    她从地上坐起身,疑惑地打量四周,头顶上血红色的灯笼里,照射出昏暗的红色烛光,在阁楼古朴且厚重的墙壁上跳动,瘆人的光线勉强照亮周围事物。

    吱——呀——,吱——呀——

    突然,这灯笼无风自动起来,生了锈的顶钩上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晃动着微弱的烛火,让本来就不甚明朗的视线,忽明忽暗,扑朔迷离。无边寂静中,这突兀的吱呀声,更显得此处平静的空气几近凝滞。

    此时赵玲珑突觉身后一阵若有似无的阴风掠过,不由得身体一僵,缓慢地咽了一口口水,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她紧张地抿起嘴唇,将脖子缓缓地侧了一半,发现身后并无任何可疑事物。

    掌心的冷汗却出得更多了,她举起双手试图看清自己的手掌,但这血红的烛火光影晃动之间,自己双手上黑红一片的仿佛不是冷汗,而是浸满了腥臭粘腻的鲜血。

    赵玲珑第一反应是,此地绝不宜久留。

    她缓缓地撑起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一瘸一拐地提着下摆起身,蹑手蹑脚地寻找出路。

    但这阁楼显然已经年久失修,每踩下一步,地板便会发出绵长的嘎吱声,还带动着其他松动的木板,摩擦出点点细碎的声音,仿佛脚下的地板拥有了生命,不满被人践踏,发出阵阵窃窃私语咒骂来人一般。

    赵玲珑一步一冷汗地走着,却依旧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幅景象,她将手轻轻放到墙壁上借力,用以减少自己脚下的动静,却摸到一手黑色的干枯焦壳。拿到眼前捻开一看,她这才明白,难怪看不清此处真容,并非只是因为光线不足,原来这是一处被烧得漆黑的废楼,在层层焦土之下,依稀可以窥见昔年的繁荣。

    这阁楼看上去并不是很大,道路却错综复杂,微弱的灯光也相距甚远,仿佛是因为此处已经经历过一场严重的火灾,所以点灯者再不愿见到太多火源,但本就数量不多的昏暗灯光被各个拐角一遮,照明范围更加有限。

    突然,赵玲珑脚下被什么利爪一般的东西挂了一下,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连忙胡乱撑住墙壁重新站稳,再借着微弱烛光仔细辨认。原来是虚惊一场,脚下有一些横梁断木残骸,勾划着她的裤脚。

    要避开这些杂物,赵玲珑只得更减慢了她的速度。为防止随时可能从暗处突然出现的暗器精怪,赵玲珑干脆捡了一个趁手的木条,以作防身之用。但一路走来,四周窗格里面都是漆黑一片,除了她发出的动静与偶尔晃动的灯笼之外,再无其他,似乎这阁楼之上只有她一人。

    赵玲珑在这曲折回廊间绕了许久,仿佛遇到鬼打墙一般,但看着周围面目全非的陈设,却越来越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觉得自己似乎就应该来到此处,但是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头好痛。

    就在赵玲珑将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灵盖仿佛要炸开一般,视线也天旋地转,她举手扶住太阳穴,木棍脱手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此时赵玲珑无暇顾及,另一只手扶在墙壁上稳住身形,与这痛感对抗。

    忽然,一只面容狡黠的火红狐狸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在赵玲珑的眼前一闪而过,她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也忘记了做出防御的姿态。

    随着狐狸柔软的尾巴从她面前掠过,眼前突然爆发一阵白光,赵玲珑不由得举起手臂遮挡刺眼的光线。待到她适应了这骤然的光亮,重新再看时,刚刚还十分阴森的诡异阁楼,现下却阳光明媚,十分敞亮。有少年嬉闹声自门后传来,好不热闹。

    赵玲珑的手不由自主地推开房门,原来这里,是一座学堂。迈步进去,身后大门自己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赵玲珑便如被人施了法一般将刚刚的鬼打墙忘了个干干净净。

    “玲珑!你来啦!昨日师父布置的课业可曾完成?”

    赵玲珑的定睛一看,原来自己身处宗门学堂里,身着月白色宗门常服的岑墨棠师姐正热情地向她招手。

    今日,好像是赵玲珑的师父,赵思明授课,那要快点将课业补完才行。

    赵玲珑闻言自然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嘿嘿,师姐,老样子。”

    岑墨棠笑着向赵玲珑翻了一个白眼,与往常一样甩来她写好的习册:“你呀,不好好修习破幻功法!昨日又去画你那劳什子《幻境法阵录》了?师父教的正经功法不好好修习,尽去钻研那旁门左道,小心我向师父告发你!”

    赵玲珑连忙讨饶,手上抄录动作不停:“好师姐,好姐姐,你最好了!我研究幻境法阵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说着靠近岑师姐耳语道,“我昨日上后山捕到了师父所说的魇蛇,是修炼破幻功法的好材料呢。”

    岑墨棠作为灵药堂长老座下弟子,是个练药迷,最喜研究药理,以各种材料入药淬炼破幻药丸,闻言大喜道:“现在何处?”

    赵玲珑了然一笑:“早给您送到灵药堂了。”

    此时赵玲珑余光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履稳健,衣袂带风地进到学堂里来,一袭长衫清雅端方,连忙叫岑墨棠掩护她。

    可说来也怪,这人平时要是看到她偷懒耍滑,必定冷嘲热讽一番,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安然入座,全无说教的意思。但眼下课业要紧,赵玲珑见他对自己的行径毫无反应,索性放开了手大肆抄录起来。

    不一会儿,赵玲珑手头的课业也抄得七七八八了,便探头去看那人。

    这人竟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一记眼刀杀了回来:“赵玲珑,何事?”

    这如有实质的眼神直把赵玲珑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他如此锋利的眼神,剑眉星目都带着上位者的蔑视,却在触及她的一瞬很快收敛了,顿了一顿,像是压下了心底的什么情绪。

    赵玲珑见他如此神情,再加上刚干完坏事,难免心虚,于是讪笑着道:“世子大人今日怎的转了性?不做那小师父了?”

    张辰星薄有愠色:“赵玲珑,不说你你还心痒痒了?”

    赵玲珑却不以为意,正欲还嘴,却觉学堂上嘈杂声就如被人突然掐灭的火苗一般偃旗息鼓,她熟练地挺直身板,快速端坐。张辰星也侧身回头,继续温书。

    身后,赵思明自大门不紧不慢地步入,穿过正襟危坐的众人,来到先生教案前。

    赵思明向来是出了名的风流潇洒,为人爽快,多少名士皆赞她好风采好脾性,但在教学弟子一事上,十分严肃认真,因此大家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除了赵玲珑。

    “玲珑。”赵思明上来就点了赵玲珑的名,赵玲珑心道死了死了,该不会昨天偷偷进后山藏书阁被发现了吧。

    赵思明继续说道:“昨日的课业,可曾认真完成?”

    赵玲珑不敢马虎,连连点头,起身双手奉上习册。赵思明接过,在赵玲珑忐忑的心情中一页一页地翻阅检查。

    赵玲珑立得笔直,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在打鼓,毕竟这课业是才“赶”出来的,眼下被师父单独检查,万一有什么错漏……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须臾,赵思明蓦然开口问道:“幻境分为哪几类?”

    “梦境,妖境,魔境。”赵玲珑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问起这么基础的问题,下意识地直接答出。

    “这三者分别的特征差异是什么?”赵思明继续问道。

    “梦境,是由精怪从人本身梦境生发出的幻境,将人滞留其中,吸其精气;妖境,则是妖精以目标心中所渴望之事物打造幻境,取人性命,更为凶险;魔境,则是由人或妖自身执念所形成的幻境,是幻境主人自己不愿出来,甚至会吸收他人入境,最后都会在其中耗尽精元,气绝而亡。”

    “很好。”赵思明气笑了,将习册摔回赵玲珑书案,“你自己看看你写的什么?”

    赵玲珑一脸狐疑地翻开习册,上面赫然将三境抄成了,不对,解释成了六爻中三才的释义,赵玲珑当下就不忍直视自己的愚蠢,直将五官皱作一团。

    一直略微侧首观察这边动静的张辰星,此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收回目光。

    赵思明也不叫赵玲珑出去罚站,只将她晾在原地尴尬,开始授课。

    “上次课我们说到,幻境中,常有幻灵。岑墨棠,你来说说,幻灵的特征是什么?”

    岑墨棠正在心虚,她不确定宗主是否知道了她是赵玲珑的“帮凶”,慌乱之间“蹭”地一下站起来,带落了桌上课本,下意识想去捡又不敢,嘴上飞快地回答:“幻灵作为幻境一部分,可为人形,可为兽形,可化物形。统一特征是,在梦境中或五官不清……”

    五官不清!?

    赵玲珑正以眼角余光瞥着岑墨棠,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猛然意识到——岑墨棠的五官,正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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