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瑾薇看着姗姗来迟的靳峰，脸上挂着曲式假笑：“来了，咱俩有两个月没见了吧。”
“来得早啊。”靳峰坐下，把平板电脑朝桌边一丢，手肘倚在皮质座椅的扶手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散落。
餐厅是两个人当时决定在一起时的那家餐厅，曲瑾薇有意将告别选在这里，仿佛可以重获他的温柔。
“我准备提交离职申请了。”曲瑾薇淡淡说道。
她知道靳峰晚上不爱吃东西，只随意点了牛排和沙拉。
“挺好。”靳峰继续保持着松散的坐姿。
曲瑾薇浅浅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分手，我能走？”
“呵呵。”靳峰的眼皮垂下来。
曲瑾薇习惯了靳峰的冷漠，自顾吃着沙拉，靳峰则打开电脑调着视频会议的界面。
“那我能最后问你两个问题吗？”曲瑾薇擦了擦嘴，声音干脆笃定。
“说。”靳峰懒得抬眼。
“你喜欢过我吗？”曲瑾薇的眼中没有期待，只是在为过去的自己寻求一个交待，平静平和。
“喜欢过。下一个问题。”靳峰语气敷衍，目光继续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在哪一刻又不喜欢我了？”
“不知道，不记得。”
靳峰皱着眉，抬眼看了看曲瑾薇：“这问题你都问过一百遍了！”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会得到新的答案。”曲瑾薇冷笑着，一把抢过靳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属于习惯动作了。
靳峰从来不在意女朋友看他的手机，哪怕曲瑾薇总是突袭，他也任由她翻看。
“老毛病又犯了。”靳峰挺起身来吃了一口牛排。
“让我最后看一次。”
今天的曲瑾薇似乎可以打着“最后一次”的旗号为所欲为。
她一次次翻他的手机，宁愿接受靳峰移情别恋，也不愿面对他真的只是不喜欢她了。
曲瑾薇轻车熟路地按照翻看聊天记录、添加好友、转账记录的顺序逐一查看，最后停下动作对着屏幕思忖起来。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缓缓吐出：“你怎么…怎么给我们单位的章夏转账啊？”
“嗯，转了。”靳峰胃口不错，继续吃了两口。
“她不是刚毕业的新人吗？你们认识？”曲瑾薇勾着一边的嘴角，看着靳峰的神情。
“不认识，不熟。”靳峰淡淡地说。
曲瑾薇冷笑着，把手机往靳峰那边一扔：“算了，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中尽是疲态：“我累了，准备重新开始了，你知道吗，我暗恋你一年，追你三个月，在一起二十天，试图挽救这段感情三个月，靳峰…你真的很绝情哎！”
“我就这样。”靳峰还是这句话。
两人又陷入沉默，曲瑾薇没能打着“最后一面”的旗号，得到靳峰半分的深情。
她看着靳峰带上耳机准备进入视频会议，便直接起身：“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不欢而散的恋人，真的不适合再见。
曲瑾薇败兴而归。
而此时的夜晚，同一个月光下的章夏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的是白天里靳峰那副过于悠闲松弛的眉目，开始自我反思。
她不懂明明做错的是靳峰，为什么唯唯诺诺是自己。
她从未有过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
章夏自幼聪颖，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业余芭蕾，钢琴十级，高考985，一路顺风顺水。
她的天赋在于，能够认真地对待每件事的同时，不给自己过高的目标，所以对自己的状态一直很满意。
但是今晚，她一遍遍地复盘着白天的事件，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
她不断地问自己：“就事论事就好，为什么要急于表态呢？难道就因为他是靳峰，自己就要丧失了原则，与其靠拢吗？”
这件事，前后不足十分钟，却足足在章夏心中撕磨了几日。
尤其是，靳峰那镇定幽深的眼神，当即震慑住了章夏，令她一时颠倒了立场，觉得错在自己，才会表现得窝囊。
此后几日，不论谁问起章夏有关送报告的事，她都说没见到靳总，只是把报告放到靳总的办公桌上就走了。
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周后，回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林欣回来那天，靳峰两个字又开始出现在章夏的生活中。
那天午饭时间，林欣眉开眼笑地挽着章夏，刻意坐在食堂里避人的角落：“你知道吗？靳总周五要来咱们单位。”
“啊？是靳总的改革大刀要落到咱们头上了吗？”章夏睁大眼睛，心底涌着激动。
林欣压低着声音：“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可以近距离看到男神了！”
章夏环顾四周：“小声点，小心让曲瑾薇听到。”
林欣突然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也不知道靳峰图什么，居然看上了曲瑾薇，祈祷他们马上分。”
“你小声点儿。”章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但心中却浮现出靳峰的样子。
他抿着咖啡，清冷的气质镶嵌在俊朗的皮囊下，如AI一样不够真实。
“曲瑾薇人品不行，嚣张跋扈，靳总属于遇人不淑。”林欣不但没有放低声音，还连名带姓地评价起来。
章夏小声说：“欣欣，有没有一种可能，靳峰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比如，他是个变态？”
林欣的嗓门一下嘹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本人，见过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好吧…也可能是你色欲熏心…”章夏无奈地看着林欣，多少有些担心她。
章夏心想，我没见过靳峰？笑话，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在办公室…和女员工暧昧的。
想到这里，她又回忆起那天窝囊的表现。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他。
两人并肩走出食堂，各怀鬼胎，章夏脑中想的是四个字：好色之徒。林欣则搜肠刮肚地琢磨着对靳峰的溢美之词。
进入办公楼，两人等候电梯，林欣眼睛突然一亮，对章夏说：“靳总的风度，带着一种镇定的气场，不凶不怒，却有着极致的震慑…会让人甘心臣服…”
“好吧，你这是总裁滤镜吧。”章夏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欣。
“他才32岁啊，是集团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管，我看到过他拍板定夺的时刻，果敢果决，一点儿不拖泥带水。没有他，集团股票就不会一路大涨…”
话没说完，电梯门一开，两人略有尴尬地挤着笑，齐声说：“曲部长好。”
“曲部长，吃完饭了？”林欣自然寒暄，心里惦记的正是人家的前男友。
曲瑾薇扬着下巴，神色眼底都是傲慢，只“嗯”了一声。
章夏侧身站着，背部贴着电梯壁，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思绪，似乎收下了封口费，就自然做了一件对不起曲瑾薇的事儿。
越是觉得有愧于她，越不敢正眼看她。毕竟大家都不知道她已经和靳峰分手了。
但曲瑾薇却毫不避讳地自上而下地扫视着章夏。这凛冽的目光，让章夏不知所措，手中捏着一把汗。
章夏心里嘀咕：“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靳峰劈腿的人是谁啊！”
曲瑾薇张开薄唇：“章夏，有人通知你吗，周五的座谈会，你也参加。”
“啊？什么座谈会？”章夏脸颊绯红。
“靳总的座谈啊。”曲瑾薇嘴角一勾，突然又对那个转账记录感兴趣了。
“哦，还没人通知我。”章夏看了一眼曲瑾薇，脸颊泛着微红。
“你见过靳总吗？”曲瑾薇故意凑近半步说。
“没见过本人…”章夏一下子紧张起来。
曲瑾薇嘴角勾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又消失了：“哦，那你…”她顿了顿，冷笑着：“好好表现。”
曲瑾薇下了电梯，但空气中还是她的香水味，浓烈刺鼻。
林欣又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不就仗着是靳峰的女朋友嘛，就用下巴看人？”
章夏还处在被曲瑾薇的审视带来的心虚中，搞得真像欠她的一样。
回到部里，章夏直接推开了部长沈建国的办公门，在门口探着头说：“部长，我是需要出席周五的座谈吗？”
沈建国正准备午休，刚刚拉开折叠床，看着门口的章夏：“对，座谈会需要一个新人视角，你是新人代表，发言要求发你邮箱了，好好准备。”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午休，屋子里又暗又闷，章夏轻轻地点开邮箱，原来领导设定了发言提纲和相关要求：
“各部门部长必须发言，其他人做发言准备，发言提纲如下：1.分析现状（尽量结合研究所的优势）；2.存在的问题；3.下一步整改。周三前所有参会人员须将材料上交宣传部审核。”
原来，座谈会只能写八股文啊，也不是什么都能说啊。
……
周五上午，十点左右，章夏和部长级别以下的参会人员来到会议室等着靳峰。
阳光明晃晃地打进会议室，章夏身置会议室一角，正好处在唯一的暗处，坐姿笔挺，低着头看着林欣发来的消息：
【靳总从技术部走了，估计要去座谈会了，睁大你的眼睛吧。】
【好。】
章夏一抬头，靳峰进门，身后跟着各个级别的领导，大家一一落座，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原来靳峰的个子这么高啊，从章夏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靳峰伸在会议桌下的腿，修长笔直。
研究所主任简单开场，自称抛砖引玉。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下，靳峰准备说话，所有人便提笔记录，章夏也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2021年4月9日，靳总座谈会。
靳峰把伸出的腿收了回来，环顾四周，没一句废话：“实现双碳目标，抓住市场机遇，针对加快基于碳中和的创新技术，我想听听大家的解决方案。谁先说？”
章夏手心冒着汗，这靳峰的命题和领导布置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啊，默默祈祷着几位领导说完就直接散会得了。
老主任捧着一沓稿件，光是研究所辉煌的历史就念了十分钟，三分钟剖析市场现状并分析了存在差距，接着是喊口号式的表态，草草结束。
章夏看着靳峰的眼皮一点点往下沉，有几秒几乎闭上了眼睛，明晃晃的阳光被云层遮住，整个会议室一下子暗了起来。
然后，两个副主任如出一辙地拿着几页纸，继续文邹邹地念起来。
领导层汇报结束，大家期待着着靳峰的点评，然后中层继续汇报。
按道理是这个流程。
章夏看着几位主任汗流浃背地看着靳峰，画面多少有些滑稽。
靳峰眼皮微抬，快人快语：“几位主任准备得很用心。我对研究所人员的整体素质和未来发展很有信心。由于时间关系，我希望大家从技术创新和绿色发展角度说说你们的想法。”
全体中层捏着手中的废稿冒着冷汗，清一色地低着头，窗外飘过来一层云，室内暗得压抑。
“谁来说？”靳峰见没人吭声，环顾了一下。
没错，大家对于这个命题都没准备，何况没有主任审稿，谁敢瞎说。
“章夏，你说说。”靳峰见没人说，点名了章夏。
章夏的脸蹭地一下就涨红了，毕竟中层都没发言，怎么轮也不会轮到她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堆到了章夏的身上，她竟成了全所除了班子成员外唯一发言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以“我是入职只有一年的新人”开头，内容不外乎赞美研究所的企业文化，对未来改革充满期待。
自知发言毫无新意，没有一句干货，念完稿子后，章夏等着被靳峰数落。
云层飘走，一根根强光从靳峰身后洒进来，显得他的身影极为柔和顺畅。
靳峰停顿一下，语气平和，不怒不凶，却也不失威严。
他说：“作为新人，希望你不要沉溺在大学时期的名校光环中，不仅要有忧患意识，还要有理想，在当今瞬息万变的市场中，机遇一闪而过，而你不进则退。”
“好的。”章夏点着头，意外于他的声音并不刺耳，这段忠告她听进去了。
“散会。”靳峰没再说别的，直接起身，所有人都跟着吐出一口气，也陆续跟着起来。
靳峰颇为礼貌地对年长的主任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就这样突然走了，与进门时一样，言行中讲究时效，没有架子，没有废话，突破了章夏对领导层的一切想象。
原来，松弛镇定的姿态，是强者的底气。原来，厉害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章夏望着靳峰远去的身影，心脏还在紧张地撞击，像被他的话烫过一样，冷却不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要有理想”。这几个字令她震撼了一下。
她怅然若失地往外走，沈建国在前方等着她，眯着那副小眼睛冲她摆手，临近时小声说：“别往心里去，靳总不是说你，他是在提醒研究所不能沉溺在过去的光环中，你没听出来吗？”
“听出来了，但是对我也一样受用。”章夏淡淡地说，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深藏不露啊！”沈建国咧着嘴，眉开眼笑的。
“啊？”
沈建国嘴一撇：“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和靳总认识。”
？
“我？不认识…”章夏觉得就算有一面之缘，也不能算认识。
“你跟我还装？靳总都知道你名校毕业的！”
“那我哪知道怎么回事……”章夏没说完，曲瑾薇从后面快速抄过来：“章夏，来我办公室。”
“好。”
曲瑾薇走在前面，脚步轻快，高跟鞋有节奏地打在地面上，章夏小跑着跟在后面。
沈建国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自言自语：“还说不认识，都是一伙儿的。”
进到办公室，曲瑾薇反手便把门一关，开门见山：“沈部长说你送报告时没见过靳总，是吗？”
“是。”章夏有些不自然地笑着。
“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靳总？”
“嗯，是。”
“那送报告那天靳总为什么给你转账呢？”
章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脑细胞炸裂，大脑空白了两秒。
“啊？啥？没有，没有。”章夏下意识地打着马虎眼。
曲瑾薇：“不承认？信不信我可以给你调到郊区分所？”
曲瑾薇是人事部长，章夏相信她可以把自己这样的小兵随意调遣，便哭丧着脸：“曲部长，这件事我不方便说，您别为难我了，建议您问问靳总比较好。”
章夏的原则是，抱大腿就抱住最大的那个，出卖靳峰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那你就等着被调走吧。”曲瑾薇不信自己弄不明白这件事，翻看着右手的美甲，决心一探究竟。
“曲部长！您手下留情啊…”章夏撒娇着。
“你俩认识多久了？”曲瑾薇继续盘问。
“不认识！微信、电话都没有…部长，您自己问问靳总，再看看有没有必要调我去郊区，好不好？”
曲瑾薇看着章夏央求的神色，觉得她和靳峰不像有什么亲密关系，沉默半响说：“主任说郊区正好缺新人呢。”
“求您别开玩笑了。”章夏苦笑。
“行，你回去等通知吧。”曲瑾薇极为挑衅地说，脸上划过一丝爽意。
章夏悻悻地出去了，曲瑾薇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良久，那些似乎已经放下的不甘又卷土重来一般侵蚀着她，作一作不一定有意义，但也不能让靳峰过得太轻松。
抱着这样的想法，曲瑾薇给靳峰发了一条信息：【关于转账的事，限你24小时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就给章夏调离海城！】
发完消息，曲瑾薇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继续欣赏起右手美甲……
“来得早啊。”靳峰坐下，把平板电脑朝桌边一丢，手肘倚在皮质座椅的扶手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散落。
餐厅是两个人当时决定在一起时的那家餐厅，曲瑾薇有意将告别选在这里，仿佛可以重获他的温柔。
“我准备提交离职申请了。”曲瑾薇淡淡说道。
她知道靳峰晚上不爱吃东西，只随意点了牛排和沙拉。
“挺好。”靳峰继续保持着松散的坐姿。
曲瑾薇浅浅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分手，我能走？”
“呵呵。”靳峰的眼皮垂下来。
曲瑾薇习惯了靳峰的冷漠，自顾吃着沙拉，靳峰则打开电脑调着视频会议的界面。
“那我能最后问你两个问题吗？”曲瑾薇擦了擦嘴，声音干脆笃定。
“说。”靳峰懒得抬眼。
“你喜欢过我吗？”曲瑾薇的眼中没有期待，只是在为过去的自己寻求一个交待，平静平和。
“喜欢过。下一个问题。”靳峰语气敷衍，目光继续落在手机屏幕上。
“那是在哪一刻又不喜欢我了？”
“不知道，不记得。”
靳峰皱着眉，抬眼看了看曲瑾薇：“这问题你都问过一百遍了！”
“我知道，但我总觉得会得到新的答案。”曲瑾薇冷笑着，一把抢过靳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属于习惯动作了。
靳峰从来不在意女朋友看他的手机，哪怕曲瑾薇总是突袭，他也任由她翻看。
“老毛病又犯了。”靳峰挺起身来吃了一口牛排。
“让我最后看一次。”
今天的曲瑾薇似乎可以打着“最后一次”的旗号为所欲为。
她一次次翻他的手机，宁愿接受靳峰移情别恋，也不愿面对他真的只是不喜欢她了。
曲瑾薇轻车熟路地按照翻看聊天记录、添加好友、转账记录的顺序逐一查看，最后停下动作对着屏幕思忖起来。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缓缓吐出：“你怎么…怎么给我们单位的章夏转账啊？”
“嗯，转了。”靳峰胃口不错，继续吃了两口。
“她不是刚毕业的新人吗？你们认识？”曲瑾薇勾着一边的嘴角，看着靳峰的神情。
“不认识，不熟。”靳峰淡淡地说。
曲瑾薇冷笑着，把手机往靳峰那边一扔：“算了，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她叹了口气，目光中尽是疲态：“我累了，准备重新开始了，你知道吗，我暗恋你一年，追你三个月，在一起二十天，试图挽救这段感情三个月，靳峰…你真的很绝情哎！”
“我就这样。”靳峰还是这句话。
两人又陷入沉默，曲瑾薇没能打着“最后一面”的旗号，得到靳峰半分的深情。
她看着靳峰带上耳机准备进入视频会议，便直接起身：“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不欢而散的恋人，真的不适合再见。
曲瑾薇败兴而归。
而此时的夜晚，同一个月光下的章夏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的是白天里靳峰那副过于悠闲松弛的眉目，开始自我反思。
她不懂明明做错的是靳峰，为什么唯唯诺诺是自己。
她从未有过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
章夏自幼聪颖，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业余芭蕾，钢琴十级，高考985，一路顺风顺水。
她的天赋在于，能够认真地对待每件事的同时，不给自己过高的目标，所以对自己的状态一直很满意。
但是今晚，她一遍遍地复盘着白天的事件，对自己的表现十分不满。
她不断地问自己：“就事论事就好，为什么要急于表态呢？难道就因为他是靳峰，自己就要丧失了原则，与其靠拢吗？”
这件事，前后不足十分钟，却足足在章夏心中撕磨了几日。
尤其是，靳峰那镇定幽深的眼神，当即震慑住了章夏，令她一时颠倒了立场，觉得错在自己，才会表现得窝囊。
此后几日，不论谁问起章夏有关送报告的事，她都说没见到靳总，只是把报告放到靳总的办公桌上就走了。
好像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周后，回来上班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林欣回来那天，靳峰两个字又开始出现在章夏的生活中。
那天午饭时间，林欣眉开眼笑地挽着章夏，刻意坐在食堂里避人的角落：“你知道吗？靳总周五要来咱们单位。”
“啊？是靳总的改革大刀要落到咱们头上了吗？”章夏睁大眼睛，心底涌着激动。
林欣压低着声音：“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可以近距离看到男神了！”
章夏环顾四周：“小声点，小心让曲瑾薇听到。”
林欣突然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也不知道靳峰图什么，居然看上了曲瑾薇，祈祷他们马上分。”
“你小声点儿。”章夏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但心中却浮现出靳峰的样子。
他抿着咖啡，清冷的气质镶嵌在俊朗的皮囊下，如AI一样不够真实。
“曲瑾薇人品不行，嚣张跋扈，靳总属于遇人不淑。”林欣不但没有放低声音，还连名带姓地评价起来。
章夏小声说：“欣欣，有没有一种可能，靳峰根本不是你想象的样子，比如，他是个变态？”
林欣的嗓门一下嘹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本人，见过他，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好吧…也可能是你色欲熏心…”章夏无奈地看着林欣，多少有些担心她。
章夏心想，我没见过靳峰？笑话，我可是亲眼看见他在办公室…和女员工暧昧的。
想到这里，她又回忆起那天窝囊的表现。希望永远不要见到他。
两人并肩走出食堂，各怀鬼胎，章夏脑中想的是四个字：好色之徒。林欣则搜肠刮肚地琢磨着对靳峰的溢美之词。
进入办公楼，两人等候电梯，林欣眼睛突然一亮，对章夏说：“靳总的风度，带着一种镇定的气场，不凶不怒，却有着极致的震慑…会让人甘心臣服…”
“好吧，你这是总裁滤镜吧。”章夏一脸担忧地看着林欣。
“他才32岁啊，是集团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高管，我看到过他拍板定夺的时刻，果敢果决，一点儿不拖泥带水。没有他，集团股票就不会一路大涨…”
话没说完，电梯门一开，两人略有尴尬地挤着笑，齐声说：“曲部长好。”
“曲部长，吃完饭了？”林欣自然寒暄，心里惦记的正是人家的前男友。
曲瑾薇扬着下巴，神色眼底都是傲慢，只“嗯”了一声。
章夏侧身站着，背部贴着电梯壁，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思绪，似乎收下了封口费，就自然做了一件对不起曲瑾薇的事儿。
越是觉得有愧于她，越不敢正眼看她。毕竟大家都不知道她已经和靳峰分手了。
但曲瑾薇却毫不避讳地自上而下地扫视着章夏。这凛冽的目光，让章夏不知所措，手中捏着一把汗。
章夏心里嘀咕：“别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靳峰劈腿的人是谁啊！”
曲瑾薇张开薄唇：“章夏，有人通知你吗，周五的座谈会，你也参加。”
“啊？什么座谈会？”章夏脸颊绯红。
“靳总的座谈啊。”曲瑾薇嘴角一勾，突然又对那个转账记录感兴趣了。
“哦，还没人通知我。”章夏看了一眼曲瑾薇，脸颊泛着微红。
“你见过靳总吗？”曲瑾薇故意凑近半步说。
“没见过本人…”章夏一下子紧张起来。
曲瑾薇嘴角勾出来的笑容一下子又消失了：“哦，那你…”她顿了顿，冷笑着：“好好表现。”
曲瑾薇下了电梯，但空气中还是她的香水味，浓烈刺鼻。
林欣又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不就仗着是靳峰的女朋友嘛，就用下巴看人？”
章夏还处在被曲瑾薇的审视带来的心虚中，搞得真像欠她的一样。
回到部里，章夏直接推开了部长沈建国的办公门，在门口探着头说：“部长，我是需要出席周五的座谈吗？”
沈建国正准备午休，刚刚拉开折叠床，看着门口的章夏：“对，座谈会需要一个新人视角，你是新人代表，发言要求发你邮箱了，好好准备。”
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午休，屋子里又暗又闷，章夏轻轻地点开邮箱，原来领导设定了发言提纲和相关要求：
“各部门部长必须发言，其他人做发言准备，发言提纲如下：1.分析现状（尽量结合研究所的优势）；2.存在的问题；3.下一步整改。周三前所有参会人员须将材料上交宣传部审核。”
原来，座谈会只能写八股文啊，也不是什么都能说啊。
……
周五上午，十点左右，章夏和部长级别以下的参会人员来到会议室等着靳峰。
阳光明晃晃地打进会议室，章夏身置会议室一角，正好处在唯一的暗处，坐姿笔挺，低着头看着林欣发来的消息：
【靳总从技术部走了，估计要去座谈会了，睁大你的眼睛吧。】
【好。】
章夏一抬头，靳峰进门，身后跟着各个级别的领导，大家一一落座，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原来靳峰的个子这么高啊，从章夏的视角，可以清晰地看到靳峰伸在会议桌下的腿，修长笔直。
研究所主任简单开场，自称抛砖引玉。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下，靳峰准备说话，所有人便提笔记录，章夏也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2021年4月9日，靳总座谈会。
靳峰把伸出的腿收了回来，环顾四周，没一句废话：“实现双碳目标，抓住市场机遇，针对加快基于碳中和的创新技术，我想听听大家的解决方案。谁先说？”
章夏手心冒着汗，这靳峰的命题和领导布置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啊，默默祈祷着几位领导说完就直接散会得了。
老主任捧着一沓稿件，光是研究所辉煌的历史就念了十分钟，三分钟剖析市场现状并分析了存在差距，接着是喊口号式的表态，草草结束。
章夏看着靳峰的眼皮一点点往下沉，有几秒几乎闭上了眼睛，明晃晃的阳光被云层遮住，整个会议室一下子暗了起来。
然后，两个副主任如出一辙地拿着几页纸，继续文邹邹地念起来。
领导层汇报结束，大家期待着着靳峰的点评，然后中层继续汇报。
按道理是这个流程。
章夏看着几位主任汗流浃背地看着靳峰，画面多少有些滑稽。
靳峰眼皮微抬，快人快语：“几位主任准备得很用心。我对研究所人员的整体素质和未来发展很有信心。由于时间关系，我希望大家从技术创新和绿色发展角度说说你们的想法。”
全体中层捏着手中的废稿冒着冷汗，清一色地低着头，窗外飘过来一层云，室内暗得压抑。
“谁来说？”靳峰见没人吭声，环顾了一下。
没错，大家对于这个命题都没准备，何况没有主任审稿，谁敢瞎说。
“章夏，你说说。”靳峰见没人说，点名了章夏。
章夏的脸蹭地一下就涨红了，毕竟中层都没发言，怎么轮也不会轮到她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堆到了章夏的身上，她竟成了全所除了班子成员外唯一发言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以“我是入职只有一年的新人”开头，内容不外乎赞美研究所的企业文化，对未来改革充满期待。
自知发言毫无新意，没有一句干货，念完稿子后，章夏等着被靳峰数落。
云层飘走，一根根强光从靳峰身后洒进来，显得他的身影极为柔和顺畅。
靳峰停顿一下，语气平和，不怒不凶，却也不失威严。
他说：“作为新人，希望你不要沉溺在大学时期的名校光环中，不仅要有忧患意识，还要有理想，在当今瞬息万变的市场中，机遇一闪而过，而你不进则退。”
“好的。”章夏点着头，意外于他的声音并不刺耳，这段忠告她听进去了。
“散会。”靳峰没再说别的，直接起身，所有人都跟着吐出一口气，也陆续跟着起来。
靳峰颇为礼貌地对年长的主任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就这样突然走了，与进门时一样，言行中讲究时效，没有架子，没有废话，突破了章夏对领导层的一切想象。
原来，松弛镇定的姿态，是强者的底气。原来，厉害的人是这个样子的。
章夏望着靳峰远去的身影，心脏还在紧张地撞击，像被他的话烫过一样，冷却不下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对她说“要有理想”。这几个字令她震撼了一下。
她怅然若失地往外走，沈建国在前方等着她，眯着那副小眼睛冲她摆手，临近时小声说：“别往心里去，靳总不是说你，他是在提醒研究所不能沉溺在过去的光环中，你没听出来吗？”
“听出来了，但是对我也一样受用。”章夏淡淡地说，对自己刚刚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深藏不露啊！”沈建国咧着嘴，眉开眼笑的。
“啊？”
沈建国嘴一撇：“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和靳总认识。”
？
“我？不认识…”章夏觉得就算有一面之缘，也不能算认识。
“你跟我还装？靳总都知道你名校毕业的！”
“那我哪知道怎么回事……”章夏没说完，曲瑾薇从后面快速抄过来：“章夏，来我办公室。”
“好。”
曲瑾薇走在前面，脚步轻快，高跟鞋有节奏地打在地面上，章夏小跑着跟在后面。
沈建国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自言自语：“还说不认识，都是一伙儿的。”
进到办公室，曲瑾薇反手便把门一关，开门见山：“沈部长说你送报告时没见过靳总，是吗？”
“是。”章夏有些不自然地笑着。
“所以，今天是第一次见靳总？”
“嗯，是。”
“那送报告那天靳总为什么给你转账呢？”
章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脑细胞炸裂，大脑空白了两秒。
“啊？啥？没有，没有。”章夏下意识地打着马虎眼。
曲瑾薇：“不承认？信不信我可以给你调到郊区分所？”
曲瑾薇是人事部长，章夏相信她可以把自己这样的小兵随意调遣，便哭丧着脸：“曲部长，这件事我不方便说，您别为难我了，建议您问问靳总比较好。”
章夏的原则是，抱大腿就抱住最大的那个，出卖靳峰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那你就等着被调走吧。”曲瑾薇不信自己弄不明白这件事，翻看着右手的美甲，决心一探究竟。
“曲部长！您手下留情啊…”章夏撒娇着。
“你俩认识多久了？”曲瑾薇继续盘问。
“不认识！微信、电话都没有…部长，您自己问问靳总，再看看有没有必要调我去郊区，好不好？”
曲瑾薇看着章夏央求的神色，觉得她和靳峰不像有什么亲密关系，沉默半响说：“主任说郊区正好缺新人呢。”
“求您别开玩笑了。”章夏苦笑。
“行，你回去等通知吧。”曲瑾薇极为挑衅地说，脸上划过一丝爽意。
章夏悻悻地出去了，曲瑾薇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良久，那些似乎已经放下的不甘又卷土重来一般侵蚀着她，作一作不一定有意义，但也不能让靳峰过得太轻松。
抱着这样的想法，曲瑾薇给靳峰发了一条信息：【关于转账的事，限你24小时告诉我真相，不然我就给章夏调离海城！】
发完消息，曲瑾薇便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继续欣赏起右手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