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镜睁开眼,就先痛呼出声,后脑勺疼得火烧火燎,她差点爬不起来。脑袋里系统在惊叫:“天!别乱动,你在流血!没有脑震荡,不过还是要小心……”

    身下的木地板透着股陈年气息,还残留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黏糊糊的触感,尉迟镜慢慢坐起身来,伸手摸了一把。头上的马尾辫松散了,皮筋滑到下面去,她的手指插进头发里,摸到一手黏腻的血,半凝不凝,伤口更是疼得碰不得。

    她坐在地上缓了缓,慢慢打量身处的环境。

    这是个很破旧的小房子,她正身处狭小的客厅,身后是电视柜,身前是乱糟糟的玻璃茶几,玻璃茶几后面紧紧摆着一套破旧的人造革沙发,边角处都露出了里面的海绵。左手边是厨房和走廊,右手边就是狭小的阳台。

    晾衣杆上挂着不少衣服,有一套校服洗得发白。

    尉迟镜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被打湿了的半袖T恤,胸前印着校徽,下面一行小字:市一中。

    这件校服质量不错,被打湿了之后才半透出里面穿旧了的纯棉小背心。

    屋里相当寂静,尉迟镜站起身来,四下巡视了一圈,发现家里果然没人。她找到卫生间,看到脏兮兮的镜子里的人影那一霎,脑子里嗡的一声,传入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名叫徐燕燕,今年十七岁,是个品学兼优却命运坎坷的女孩。她就读本市最好的重点高中,当初也是被各校招生老师争抢过的好苗子,但迄今为止,人生从未顺遂。徐家家穷,徐燕燕从小就知道什么叫捉襟见肘,至今生活条件也未曾得到什么改善——她每年的奖学金加上参加竞赛的奖金,总也有几万,但这些钱从没到过她的口袋,落在父母手里,也没有一毛钱和她有关系。

    徐父徐母都信奉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因此对这块肉拥有全部的处置权,别说钱了,徐燕燕这个人,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个赔钱货。

    年轻时候没生个儿子,一直是俩夫妻的遗憾,倒也不是不想,当初徐母怀着徐燕燕的时候,人都说看肚子是个女儿,徐母的婆婆于是对她十分怠慢,百般折磨,在家里生不下来才送去医院,好不容易生下个徐燕燕,徐母也彻底伤了身体。

    徐父没钱,娶不起第二个划算的老婆,而愿意嫁给他的女人,无不条件更差,没有钱,离过婚,还得带着孩子。徐父当时年轻,不能接受帮别人养孩子,更不能接受家里没个女人干活伺候自己,于是闹了一阵子离婚后,在徐母哭天抹泪跪地求饶赌咒发誓一定当个好女人努力生儿子伺候婆家人的真诚态度之下,他们就这么过了。

    徐燕燕小时候辗转在乡下和城里,两边都极其不待见她,能活下来实属运气。

    徐母这辈子最怕的是男人不要她,自己无处可去,为此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吃任何苦头,甚至丝毫不敢记仇,她固然是个可怜人,但对于女儿,却只是又一个加害者。

    徐父年轻时候就爱打老婆,毕竟出门用拳头抒发感情,还有被人打回来的风险,在家里打老婆,则是一件丝毫没有损失的事。他甚至会对着鼻青脸肿干家务的徐母得意洋洋道:“懒骨头,不打不听话。”

    这样一个人,对于女儿徐燕燕,自然不可能视如珍宝,徐燕燕记忆里,四五岁的时候就懂得该殷勤小心的时候赶紧倒茶拿热毛巾,该没有存在感的时候赶紧缩在角落里,被打了也不能哭,让干活就必须麻利的去。就算这样,徐父也经常无缘无故一个嘴巴,或者抬脚就踹。

    小孩子身子骨软,徐燕燕身上经常青红一片,徐母为丈夫遮掩,夏天都给她穿长袖长裤。

    等到徐燕燕稍微长大,在考试中展现出聪明,徐父也并不觉得高兴。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儿子呢。

    徐燕燕上学之余,家务并没少干,受母亲指使去接喝醉的父亲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徐父的酒友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人,有些看着渐渐长大,如出水芙蓉般的徐燕燕,眼里还会投射出油腻腻的光。即便如此,这些人里,还有同情徐燕燕的呢。

    徐母这个母亲,却逐渐把女儿开发出了多种用法,家务机器人,挨打时的挡箭牌,和挣钱工具。

    这是个小城,对于童工查的并不严,而且徐燕燕虽然瘦却长得还算高,打从初二起,徐母就不让徐燕燕寒暑假回老家,而是给她找各种工作,工资则拿去上供给丈夫挥霍。再加上徐燕燕靠学习途径得到的钱,多少让徐母长了点面子。

    然而小小年纪就被压榨至此的徐燕燕,也并没有因此过得轻松一点。随着升至高二,这个家就要面对供不供她上大学这个问题。徐母是有些心动的,女儿长得漂亮,又很会学习,上个大学也会拿不少奖学金,越好的公立大学学费越低,要是出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那收益岂不是完全值得这点投资?

    不过家里拿主意的人是徐父,徐母小心翼翼说了自己的想法,当真是一片忠诚,徐父却举棋不定。他学历不高,能力也没有,一直在厂子里做一个最基础的一线工人,工资这么多年都没涨过,对于自认为地位低于自己,却比自己有本事的人,比如戴眼镜的男人,刚毕业的大学生,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他直觉性地想要扼死他们。

    女儿要是上了大学,翅膀就硬了,到时候自己还怎么管教?将来的事毕竟是不保险的,反正徐燕燕长得漂亮,也聪明得很有名,高中毕业就找个人嫁了,彩礼难道会低?再说,十七八岁的年纪,才正是娇嫩的时候,才更卖的上价——本地老说法,嫁就是卖。

    出于打压女儿的心思,他是不想让女儿上大学的,但徐父等一个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机会,确实也很久了,对于都市传说中的上层社会的纸醉金迷,他更是嫉妒得眼都绿了。眼前有个吃着女儿的血肉改天换地的可能,徐父心下总是放不下。

    其实家里是真的穷,徐父不会挣钱,徐母不会规划,家里一年年过下来,虽然在本地收入水准里不算太差,但总是没有钱。真要让徐燕燕上大学,徐父也得咬咬牙。徐燕燕知道这一点,为此百般恳求保证,欠条都愿意签。

    徐父心里其实已经被她说动了,也相信她绝对不敢甩脱自己跑掉,更相信自己能拿捏她,然而越是如此,表面上徐父对大学的事就更是坚决反对,就为了享受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捏在手心里,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快乐。

    这天也是一样,星期四的中午,徐燕燕回家吃饭,饭桌上徐父又说到了上大学的事,徐燕燕不敢不回答,然而说了,就引发徐父大怒,被揪着头发拖到客厅打。徐母对此早已习惯,也如常站在一边含着眼泪哀求。

    徐燕燕长期耗费心力体力,又吃不上什么好饭,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徐父将她推倒,后脑勺撞在了玻璃茶几边角,就造成了此刻这具身体上最严重的伤势。

    这也不是第一次见血,徐父一点没放在心上,见徐母摇晃徐燕燕的时候,徐燕燕痛呼出声,就觉得根本没事,于是扭头就去上班了。徐母想法也和他差不多,这个家里的女人必须皮实,又快到了去超市上班的时间,于是叮嘱几句,也不管徐燕燕,就去上班了——对这样的家庭,永远是钱比人重要,迟到扣八十呢。

    尉迟镜看着镜子里那个又瘦又高,简直像个竹竿,脸色惨白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真可怜。”

    032也唏嘘:“是啊,生在这样一个家里已经是泥潭,好可怜的孩子。”

    因为家里总有人挨打,尉迟镜在乱成一团的客厅里翻找到了一个相当全面的医药箱。她给自己清洗了伤口,上了药,一看时间已经三点半,下午的课程早就开始了。系统问:“去学校?家里情况这样,其实老师和学校应该会管的吧?至少会有一些帮助?”

    尉迟镜看向还沾着女孩血迹的玻璃茶几,微微一笑,眼中杀意渐浓:“不用了,自己的事自己做,学校和老师又能怎么样?好人是对付不了人渣的。”

    系统一愣:“你打算怎么做?”

    尉迟镜没说话,找到留在家里的老人机,给班主任去了电话。女孩声音虚弱,语气歉疚:“对不起,杨老师,我好像有点发烧了,今天下午不能去学校了,假条也要明天补上……”

    市一中作为这个小城最好的高中,管理也相当严格,但徐燕燕是出了名的好学生,家里的情况其实老师们也有所耳闻,对她总有几分宽容。杨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当了妈的人,心肠更柔软,问了几遍吃药没有,又嘱咐了她好好休息,让她别担心假条的事,这才挂断电话。

    尉迟镜放下老年机,先到厨房里找了几个馒头和徐父喝酒吃剩下打包回来的卤猪头肉狼吞虎咽地吃饱,这才转身打了水,擦洗干净血迹,又四下寻找趁手的武器。实在是找不着,她到徐父徐母的房间里看了一圈,拎起一张沉重的靠背椅来,咔嚓一声卸了一条椅子腿,在手里掂了掂,满意地回到了客厅。

    “现在猜猜看,谁是第一个幸运儿呢?”她微微一笑,杀气腾腾。

    系统刚和她合作,这才第一个世界,看到这种直截了当简单粗暴的行事作风,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干巴巴劝道:“先把嘴堵上,别打扰别人好吗?”

    尉迟镜又拿了块最脏的抹布,和椅子腿放到了一块,顺便赞赏了系统一句:“考虑的很周到。”

    系统美滋滋,甚至还有点兴奋,和她一起盯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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