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窈偷偷打量着在厨房忙碌的男人,思绪回到刚才。

    虽然她这个人在感情上是有点小气敏感又霸道,但谁还没个前任了?

    只要断干净,别没事儿出来刷存在感就行。

    她对杨嘉荷的耿耿于怀,纯粹是青春期加持下的心理阴影陈年旧疾,甚至在看到照片里的前女友另有其人时,反倒暗搓搓觉得杨嘉荷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刚才想到的是以前的事情。

    因为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周仲霄的自理能力特别强,被子自己叠,衣服自己洗,小小的年纪,心里的分寸感比职场上的同事还到位。

    林窈也是后来才发现,他之所以把什么都闷在心里,是因为不敢。

    不敢说想什么,不敢说要什么,“要懂事”、“不要惹麻烦”则是贯穿他成长的祈使句。所以他从来不敢单方面坦然的接受任何馈赠。

    代澜叫他到家里吃饭,他就主动帮忙摘菜收碗;午睡的时候帮他盖一床薄被,他会在睡醒后叠的整整齐齐;带他一起去江南老家过暑假,他会帮着她的外婆一起做姜粑粑,也会和外婆认真的认草药,然后摘一堆回来给她涂身上,防蚊止痒。

    以前代澜总夸他是个好孩子,林窈心里一万个不服,可现在看他,她也觉得他好,想到他总是被夸懂事,这种好里又夹杂了一抹心酸。

    她第一次带周仲霄回家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和母亲打招呼,一向不喜欢家里小孩扎堆吵吵闹闹的代澜非但没有生气,还主动加了两个菜。

    在那之后,代澜要是做了好菜,还会主动让林窈把他带回家吃饭,林窈有点吃醋,反被代澜数落一顿。

    “老人上了年纪吃的都少,他婆婆爷爷一看就是日子过得比较简单,他跟着两个老人吃,能吃到什么好的。”

    连林响都跟着嘀咕一句:“就是,这俩老的外孙亲孙分那么清,这么小的孩子都能一个人丢家里,平时还能照顾到哪里去?”

    代澜点着林窈脑袋:“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窈被戳的脑袋直晃,当时心里微微的酸,与多年后的自己默然共鸣。

    ……

    指尖扣响门框,周仲霄回头,对上门外探进来的目光。

    林窈眼神晶亮,有种跃跃欲试的劲头:“你说吃麻辣烫,是自己做啊?”

    周仲霄:“少吃外卖。”

    扫不扫兴!

    又不是要说这个!

    林窈清清嗓:“这个不重要。”

    她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一样背着手走进来,“那个,我刚才仔细想了想……”

    周仲霄握着刀顿在砧板上,切菜暂停,专心听她发表演讲。

    “这次的事情,虽然责任在你,但由于你方十足的诚意和力挽狂澜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方,既往不咎翻篇之余,还可以有一点点回赠。”

    林窈晃悠到冰箱边,斜身一靠,背手改环胸,不无傲娇的盯着他:“你都不好奇是什么回赠吗?”

    周仲霄配合她:“那请问有什么回赠?”

    林窈伸出手,比了一个“OK”。

    他不太懂:“什么OK?”

    “是三个!”什么理解能力!

    林窈举着OK姿势的三根手指:“从现在到十二点之前,你可以向我提三个要求,只要不违背道德和法律,你可以……随心所欲。”

    最后四个字被她咬的意味深长,周仲霄将她上下一扫。

    的确,诱惑巨大。

    可他却收回目光,语气正经:“没兴趣。”

    热情被兜头一盆冷水。

    林窈心想,哪怕他把藏了半个月的袜子挖出来要她手洗,她大概也能忍痛洗一洗。虽然他不可能把袜子藏半个月,但不重要,体现的是她的诚意和决心。

    她都这样了,他居然这样!

    不等她发作,周仲霄率先吐槽:“回赠还带时限,你自己算算从现在到十二点还剩多久,你倒是会给自己省事,打发谁呢。”

    你就说你是不是蹬鼻子上脸!

    一说翻篇就原地复活了是吧,一点犯过错的愧疚都没了是吧!

    林窈一通腹诽,咬咬牙还是松口:“行,从现在——到下周这个时候,够充裕,够有诚意了吧!”

    周仲霄没说话,继续专心致志切洋葱,他刀法又快又稳,不像新手,林窈扫了一圈,他拿出来的青菜都是她刚才点过的,也得收拾。

    她以为他在思考要提什么要求,搓搓手问:“要我帮忙吗?”

    周仲霄停下来,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要求……”

    林窈摆摆手:“这么点小事诚心求我就行,犯不着浪费……”

    “求你出去。”

    “……”

    这次人真走了,气咻咻走的,可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口指着他一通怒斥:“就在刚才,你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能干的小助手!自己慢慢做去吧!”

    脚步声一直通往大次卧,不一会儿传来断断续续的键盘敲击声,周仲霄放下刀走出厨房,外面是餐桌,要再走两步才能看到大次卧。

    林窈已经坐在电脑前,背对着卧室门,显示屏上是C4D的操作界面。

    还是一样的急脾气,情绪来的快去得快,大多数时候都好哄,可一旦遇上不好哄的事,就得费神很久很久。

    周仲霄确定她情绪稳定后,转身回厨房继续做她钦点的麻辣烫。

    拿起刀的时候,他习惯性回头看了一眼,视线却被墙体阻隔。

    林家以前的老房子是个小两居,不到七十平的面积,每一平米都被精打细算的使用,厨房门是正对着客厅方向,那时候,他蹲在厨房,一抬头就能看到沙发上的林窈换着姿势按遥控器,又或是她和代澜对吼,然后抱头鼠窜。

    周仲霄第一次到林窈家吃饭,源于一点幼稚的心机。

    那时候他跟着外公外婆住,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孩子的饮食作息完全不同,吃得少,睡得也早,而他要配合老人的习惯。

    直到某天,舅舅家出了点事,两个孩子没人照顾,想请外婆过去照顾两天。

    家里只有外婆做饭,外婆过去外公也会跟着过去,这样就没人照顾周仲霄了。

    外婆原本想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一起照顾,结果遭到舅妈的反对,因为外婆的房子距离两个孩子的学校太远,本来是为了照顾孩子才请他们,这样一来孩子早上上学都得少睡半个小时。

    于是二老又改主意,打算带着周仲霄一起过去。

    周仲霄并没有提醒他们,这样他上学也会变得更远,早上要少睡一会儿,以及一旦去了舅舅家,就没法再和林窈上下学。

    因为他压根没打算去。

    他已经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除了吃饭有点麻烦,所以外公外婆只要留给他一点钱就好了。

    整个过程没有太多争议,最后外公外婆给他留了五十块钱,是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周仲霄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却在放学路上买烤土豆的时候被林窈盯上,她眨巴眨巴眼,拧着眉头问:“这不会是你的晚饭吧?”

    林窈好吃,放学后从校门口一路绵延出去全是小吃摊,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诱惑。

    可她胃小,但凡在放学路上买了吃的,回到家必定吃不下晚饭,然后就是代澜独“揍”爱的教育。

    所以每次放学,她只能任由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遗憾颓废的穿行而过,平等的羡慕每一个放学之后可以吃小吃的同学;相对的,周仲霄从来不馋小吃,他每天都会老老实实回家吃饭。

    于是在他行为反常的第一天,她用两秒钟识破,然后开始羡慕:“真好……”

    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周仲霄忽然提着手里的土豆递给她:“要吃吗?”

    然后,他看到一双委屈又羡慕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放光彩。

    “吃!”

    她本来只想尝一个的,结果尝完一个又一个,吃的时候总觉得碗里还多,等发现没几个的时候已经晚了,也没人拦着她,她舔舔嘴角,心虚的把牙签戳回去。

    一抬眼,是他平静的眼神。

    周仲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像当初被校霸勒索一样平静,却也比那时候更有心机,只说了句:“没关系,我也不饿。”然后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林窈慌了神,追上来支支吾吾说,要不要趁还没走远再买一份。

    周仲霄看着脚下:“我每天只能花七块钱,今天的份已经花了。”

    如果可以,林窈一定自掏腰包给他买,可她的零花钱早就被代澜掐了,就是不准她在外面买乱七八糟的零食吃,不然她也不会馋成这样。

    就这样走到了分别的岔路口,周仲霄和她道别,往家里走,刚迈出一步,手腕被拉住。

    “周仲霄,你去我家吃饭吧!”

    虽然心里肖想了一路,可真正踏入林家门的时候,周仲霄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

    怕人家觉得他唐突,怕不被喜欢。

    然而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林家父母意外的了解他,家里有什么人,在学校怎么样,成绩、性格,无一不知。

    他才知道,原来林窈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和他们说起学校的事情,从他们成为同桌开始,她说的最多的就是他。

    因为有这层铺垫,两人完全不意外林窈会把人带回家里,唯一的责怪就是林窈没有提早说,家里都没准备什么菜。

    周仲霄哪里敢点菜,他惶恐的说自己什么都吃,可那一天,林家的饭桌还是比往常多了一道炒菜和一道凉菜。

    温馨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太久,林窈几乎吃掉了一整碗土豆,任代澜把一桌子菜做出龙肉味儿,她也吃不下了。

    代澜筷子一拍,质问她是不是偷吃东西了。

    林窈哪里是她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套了话,吃了土豆。

    代澜并没有因为家里来了谁就给她面子轻拿轻放,因为这个问题很严重——林窈根本没有钱,她拿什么买的土豆?

    “你是不是偷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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