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林窈其实早有猜测,但她属实没想到,薛阿姨和薛芸母女跟周家是这样的关系走到一起。

    薛芸见林窈沉默,连忙解释:“我妈妈不是小三,她和爸爸是在霄哥妈妈去世之后才走在一起,而且……而且这也是霄哥妈妈希望的。”

    林窈怔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薛芸跟林窈详细的说起过往。

    当年,周仲霄的母亲查出癌症,便从外地回到霖阳做手术,没多久周仲霄也回来了,那段时间,周仲霄天天跑医院,和薛芸的母亲一起照顾他妈妈,整个住院部都夸他们周家有个孝顺儿子。

    后来他妈妈出院了,因为薛阿姨照顾的很好,周建宁便商量着让她兼职家政阿姨,帮忙做个饭打扫家里,省得妻子劳累,钱只多不少。

    可惜这病没能根治,在周仲霄高三那年,他妈妈的病情复发,比之前更严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明确患者时间已经不多了。

    高三本是很关键的一年,放在别人家,肯定会把事情瞒得死死的,一丝一毫都不能影响到高考生的学习状态。但这事儿根本瞒不住周仲霄,他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一点异常都能查觉,所以还是知道了。

    薛阿姨的老公意外身亡后,她一直没有再找,独自把薛芸养大,照顾周家这些年,她和周仲霄的妈妈关系很融洽,凑巧的是,当时薛芸也即将中考,但薛芸的成绩不算拔尖,如果要去资源更好的学校,得出一笔不小的择校费。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薛阿姨和周建宁走到一起,的确是周仲霄的妈妈为他们安排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家里不能没有女人,薛阿姨人品好,做事踏实利落,又会照顾孩子,一定能把周仲霄照顾的很好,反过来,她和周建宁一起,也能减少独自抚养薛芸的压力。

    两人的结合,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最终,周仲霄的母亲没能挨到他高考,在医院病逝,处理完后事,周建宁上班,周仲霄上学,薛阿姨则是拿着工资,像平常一样到家里给孩子做饭,打扫屋子,那段时间里,周仲霄和周建宁的关系还很融洽,他不仅反过来安慰周建宁,还更认真的学习,高考超常发挥,考了一个非常好的分数。

    方方面面看,他似乎都已经走出了母亲离世的阴影。

    与此同时,周家的旧宅收到即将拆迁的通知,周建宁选了补偿金,加上这些年的积蓄,打算在市内最好的地段卖房子。

    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这时,周建宁向周仲霄提出想和薛阿姨一起过的想法。

    他当然考虑到儿子的感受,率先表示家里该是他的财产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他和薛阿姨就是搭伙儿过日子,毕竟年纪大了,老了身边总想有个伴儿。

    从那天起,周仲霄就变了。

    林窈听到这里,表情微微变化,压住心底翻腾的情绪:“变、变了?”

    薛芸叹气,似乎到今天都在为这个事惆怅:“我听我妈说过,霄哥的妈妈因为孩子从小就不能养在身边,对霄哥一直很愧疚,也担心影响他的性格。但其实霄哥很乐观,很开朗,回到霖阳之后不仅适应的很快,就算知道妈妈生了病,也从来不哭,还很积极地陪她一起接受治疗,照顾她的起居饮食。”

    “他很爱笑,话也多,常常放学以后就去医院找他妈妈,跟她讲当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林窈有一瞬间的恍惚,薛芸说的是周仲霄?

    回忆起这一部分,薛芸忍不住笑起来:“你知道吗,住院无聊也不方便,特别难受,想看电视都得专门去楼下的公共区域去看。一个电视几十个台,几点钟放什么节目,中间广告几分钟,霄哥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他陪着他妈妈去看电视,总会有人说‘活电视又来了’,医院的病友都让他拿遥控器,想看什么,只要告诉他,立马就给你调出来,还夸他聪明记性好,读书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妈妈就特别高兴,因为霄哥学习的确很好。”

    “他还总是背个双肩包,装的沉甸甸的,我以为那里面都是书,结果有次同病房的阿姨病床起降摇杆有点问题,医院临时找不到新床,要等半天,我亲眼看到他从包里掏出个水管胶带和组合螺丝刀,闷着头在那儿折腾,居然给人修好了。后来我才发现,那个包里什么都有。大家都和她妈妈说,他能干又懂事,以后肯定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可是……”薛芸的表情慢慢黯淡下去,“就在周叔叔跟他提出想和我妈妈一起过之后,他就变了。整个人沉默寡言,不爱理人,不笑了,也不爱玩了,甚至……”

    薛芸再次卡壳,林窈这次反应很快:“甚至什么?”

    “甚至……连当时谈的女朋友,也分手了。”

    现任面前提前任是大忌,薛芸立刻找补解释:“不过他们没谈多久,真的,就是他妈妈快不行的那阵,他把人带到医院去让他妈妈认脸。那女孩是他当时的高中同学,最后几天还帮着他一起照顾他妈妈,他妈妈也很喜欢那个女孩。可是现在想想,霄哥大概是想让他妈妈走得安心,提前看看儿媳妇是什么样子……”

    林窈一直没有说话,薛芸捉摸不出她的心思,一咬牙,“小林姐,我们做子女的,是不能太自私的。父母也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和选择,不是一味地为孩子牺牲和妥协,才叫好的父母。”

    “我知道霄哥不能接受,就好像一开始,我也不能接受是一样的。”

    十六七岁的孩子总是最敏感,道德感也强,一开始,薛芸同样怀疑过自己的母亲和周叔叔是不是趁着周仲霄母亲病重胡搞在一起。

    她比周仲霄还不能接受这种事。

    她觉得母亲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死去的父亲,她羞于承认这样的母亲。

    为此,她甚至和母亲大吵一架。

    “我可以保证,我妈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霄哥妈妈的事,今天的一切,都是霄哥妈妈更愿意看到的结果。”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妈妈是看到周家拆迁条件好了,所以才有了和周叔叔搭伙过日子的想法。我不瞒你,是有这方面的原因,这些年,我的学费都是周叔叔给我出的,可这件事在我妈妈和周叔叔之间是早就聊透的,我们母女从来没有想过骗周叔叔的钱,或者抢霄哥任何东西!”

    薛芸说的激动,眼眶红了起来:“这些年,霄哥只有在她妈妈忌日的时候才回来一趟,过年都不回来,可今年……他连忌日都没回来。爸爸很难过,我和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我们……”

    薛芸一阵哽咽,把两副钥匙推到林窈面前:“这是霄哥的钥匙,他走的是时候都留下了,请你替我和妈妈转交给他,可以吗?我不是要他立刻就接受我们,但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小芸,”林窈盯着那两副钥匙,“有没有可能,你其实不太理解呢。”

    薛芸一怔,露出几分无措。

    林窈抿了抿唇,试图把自己的理解告诉她:“进入周家之前,薛阿姨是你的全部,进入周家,你在继续拥有全部的同时,还拥有了更多。可对他来说,父亲母亲才是全部,你们进入周家,对他来说就是在失去一半之后,还要把剩下的一半再劈开。这么会一样呢。”

    “这是什么话!”薛芸不赞同:“我也可以把我的妈妈分给他!”

    “可能,他觉得妈妈还是自己的好吧。”

    林窈笑了笑:“小芸,公平一点讲,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和薛阿姨选择周叔叔、周叔叔选择你们,是你们的选择,周仲霄接受你们相互选择,但不选择你们,也是一种选择。”

    薛芸傻眼了:“小林姐,我们是一家人啊,你不能说这种话搞分/裂啊。”

    林窈笑:“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咱们现在不是在讨论怎么让你哥释怀回家吗?当然要考虑各种因素才能对症下药啊。”

    薛芸哑口无言,脑子有点转不过来,是、是这样吗?

    林窈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瞥了眼,是APP的私信消息。

    “小芸。”

    “啊,啊?”薛芸回过神,“怎么了。”

    林窈放下手机:“我跟你讲个我自己亲身经历吧。”

    薛芸点点头,正襟危坐。

    林窈喝了口茶,入口的茶因为变凉而更涩,浇在情绪翻腾的心间。

    “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父母要忙着开店赚钱,常常没工夫管我,就把我一个人放家里。但我并不孤单,一个人在家也能玩的风生水起。”

    “我爱喝饮料,家里来客人带了饮料,我妈为了不让我喝,跟藏地雷一样满屋子藏,可不管她藏到哪里,我总能很快找出来,因为我对我的家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走一遍。”

    “后来,我离开家出门读书,毕了业之后又去了外地工作,再后来,我们搬了新家。”

    “那天,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妈让我帮着招呼,可我连茶叶都找不到,只能扯着嗓子喊妈。家里的亲戚就笑话我,说我也是跟他们一起做客的。我当时愣了一下,跟着大家一起笑,心想可不是吗,我和他们一样穿着客人才穿的一次性拖鞋。”

    薛芸愣住,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林窈笑着给她添茶:“是不是觉得挺小题大做,还有点矫情?一年就回去几天,住那么点日子,东西对付着用呗。可我还是跟我妈发了顿脾气,我说就算我一年只回来一天,这也是我的家,得有我专属的东西,不然我和客人有什么区别?而且搬家的时候,我的东西扔了不少,问他们就是反正我也不着家,留着占地儿。有次我回家,临时要出趟门,结果连个趁手的旅行袋都找不到。”

    “人对家的归属感,其实是很敏锐的。”

    薛芸低下头,眉头越皱越紧。

    茶已经喝的差不多,林窈看了眼手机,把纸袋收起来:“你委托的事情我答应了,但我不保证一定成功。我还得回酒店收拾行李,就先走了。”

    薛芸听她要走,这才抬起头,连忙把礼袋递过去:“小林姐,你拿着吧。”

    林窈看了那些东西一眼,笑着接过:“好,那你记得替我谢谢叔叔和阿姨。”

    薛芸重重点头,等到林窈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姐!”

    林窈驻足回头,薛芸神情凝重:“还有两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对霄哥也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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